30

“诶小夥子,到了。”

兩個多小時後,天邊亮出了灰白,但街道依然是昏暗的。

月亮還沒有落下去,銀色的挂在即将升起太陽的另一邊。

從C城到F市,兩個小時的車程,一點沒多一點沒少。

倪相平在車裏哭得沒了魂,起初是着急,後來什麽情緒都來了。他越告訴自己海海不會有事,越哭得厲害。

拉開車門,傘嘩啦一下撐起來,雨早就停了,他沒有注意到。将樹葉子滑落下的水滴當成了雨。

手機一直在震動,倪相平不敢接,或許是冷,再加上怕,他的手一直在抖,傘柄握不緊,在風裏搖曳。

他怕接起來,秋嵩祺告訴他的是不好的消息。

他也想不出來會有什麽事發生,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就不見了。

倪相平走到很久沒有回來的家門口。熟悉的防盜門,上面還貼今年過年貼的倒福字。

手機歇停了一會,又在口袋裏嗡嗡作響。

“……”倪相平接起來,抓緊了手機,手指指尖也泛白,“喂……”

“你終于接電話了!”秋嵩祺的聲音很大,和倪相平相比,好像多了很多篤定。

“海海……在哪……?”倪相平只關心一個問題,聽起來他不太慌張,只是因為身心俱疲,他實在是說不出話。

“你在哪?”秋嵩祺問,“見面說。”

“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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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他聽見了腳步聲,家裏的門開了。

秋嵩祺見到他,清晨的溫度是一天裏最低的,倪相平穿着單衣,頭發絲挂着水。臉色挺蒼白,擡起頭眼睛紅紅的看着秋嵩祺。

“快進來。”秋嵩祺拉他進屋子,倪相平掙開來,“秋嵩祺又拉過他,“外面冷。”

“兒子呢?”倪相平睜着眼,裏面塞着害怕。

相比之下,秋嵩祺看起來要冷靜一點。其實他心裏也慌得不行。

“海海在哪……”他說話帶着哭腔,“你說話啊你個混蛋。”

“我是混蛋,你先進來。”

“你先告訴我他在哪裏……”

“警察在找了,我報過案了,已經有線索了,你先進來。”秋嵩祺硬是把他拉了進去,“等會我們再過去。”

秋嵩祺在小區監控室認出秋柏祺和海海後,警察就去派出所調取街道監控,說有情況會通知。

秋嵩祺就先回了來,一是因為倪相平不接電話,他怕倪相平一個人在這等。

二是想秋柏祺會不會自己回來,這人沒手機,聯系不上,如果回來了,就不用麻煩警察局了。

倪相平卻拼命搖頭,拽着秋嵩祺就往門口去,嘴裏含糊地說:“現在就去,現在就去……”

“相平,你等等,等等,你先去穿個衣服。”秋嵩祺抓着他的胳膊,秋嵩祺發覺有點涼,“你冷靜一點,警察在找了。”

“不行,他們,沒有用的,我要去,去找他……”倪相平一說話就要哭出來,止不住,抽抽搭搭地說,“你松開我,算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要去找海海——!”

“先換個衣服,現在急也沒有用。你別還沒找到他自己就倒了。”秋嵩祺說着就攥住他的手腕最終拉進了屋內,把門關上了。

外面的冷風才沒吹進來。

“我求你了我現在就想見他……”倪相平壓下門把手,就要破門出去,秋嵩祺上前把門反鎖了,将倪相平拉開,他也不确定倪相平現在這個樣子出去了會出什麽事。

“你冷靜一點!”

“我怎麽冷靜?你要我怎麽冷靜啊!”

倪相平竭斯底裏地沖秋嵩祺發火,一路上忍着的怒氣和恐懼倏忽間爆發了。

“那是我兒子!我兒子!我帶了這麽多年的兒子啊……”倪相平嘴角耷拉下,表情扭曲放聲大哭,“你個混蛋你個混蛋……”

“我是我是,但是你現在不要這樣,你這樣沒有用!”秋嵩祺雙手按住倪相平的肩膀,讓自己盡力不和他吵起來。

秋嵩祺也很慌張焦慮,說話嘴唇也是帶抖的。

但他覺得如果這時候他表現得比倪相平還要怕的話,倪相平大概會真的瘋掉。

倪相平聽不進去他的話,哭得更大聲了,嘴裏含含糊糊地一邊罵他一邊喊要去找海海。神志不清一般,秋嵩祺喊了他好幾聲。他也沒有反應。

“倪相平!”秋嵩祺最後擡高了好幾個分貝,才讓倪相平噤了聲。

“你冷靜一下!我說了警察局在調查了,我等會過去,你先穿件衣服在家裏等着。”秋嵩祺扳過他的肩膀,說,“你要相信我兒子不會有事的。”

倪相平緊閉雙唇,直勾勾地盯着秋嵩祺,稍微歇了氣,沒有再說話。只是肩膀微微發抖。

秋嵩祺見他安靜了,從沙發上撈起一件大衣,給他披上,長長舒口氣:“我表弟帶他出去的,雖然不知道他在搞什麽名堂,但是他還不至于要傷害一個孩子。可能是帶着去玩了,他沒有手機,聯系不上,平時我也幾乎沒聯系過他。所以你別太緊張了。”

秋嵩祺只是擔心秋柏祺帶他出去鬧騰會不會惹上麻煩,擔心秋海海會被秋柏祺那些狐朋狗友傷害到。

他想到今天幼兒園老師說,秋海海是個不會求救的孩子,心頭一緊。

秋嵩祺咬了咬牙,沒有告訴倪相平這些。

他鐵着面給倪相平扣好外衣扣子後,望向他的眼睛,倪相平看起來像一灘冒着煙氣的沼澤。沉默得連呼吸聲秋嵩祺都聽不見。

秋嵩祺無法處理這種緘默,他擡手給倪相平擦擦眼角,倪相平甚至沒有躲開。

“你發燒了。”秋嵩祺手背貼了貼他額頭,倪相平點點頭,“去睡,我去派出所一趟。如果秋柏祺回來了你打個電話給我。”

“嗯。”倪相平喉嚨艱澀地發出聲音,面上沒有波瀾,比起剛過來時,平靜了很多。

他有那麽一點絕望。太陽穴牽着眼睛疼,還帶着耳鳴。

倪相平回到告別了很久的卧室,沒有去看陳設,沒有掀開被子,直接倒在床上,蜷成一團,身子骨窩在寬大的外套裏。

秋嵩祺見他睡了,就給剛才接案子的民警打了個電話,對方說目前監控調得比較順利,還沒有出現盲區。

“我們初步确定了他們的落腳點,但是有可能他們已經回去了,您考慮一下要不要過來?”

“好的我現在過去一趟,家裏有人,如果回來了會通知的。”秋嵩祺聽到警察說目前進展順利,心都落了一半,沒有懸得那麽辛苦。

走之前,他燒了一壺開水,開水壺咕嘟咕嘟地冒了一會聲兒後“噠”一下結束加熱。

秋嵩祺拉開藥箱,從裏面找到一包退燒沖劑,泡開,端着水杯去卧房。

倪相平像一塊石頭橫卧在床上,秋嵩祺進來的時候他擡了擡眼皮。

“躺進去,我現在去派出所。”秋嵩祺把水杯放在床頭,倪相平沒有挪動,秋嵩祺知道他現在有點失神。

海海對倪相平有多重要,秋嵩祺心裏也很明白。他自己都快擔心壞了,何況倪相平。

“你喝點藥。”秋嵩祺扶他坐直了,倪相平拿過杯子一口喝完,随後又轉了個身躺下,背對秋嵩祺。

“你蓋一下被子。”秋嵩祺扯着倪相平壓在身下的被褥,扯不動,他只好去客房拿了一床秋柏祺的被子蓋他身上,發現肩部總露出來,想了想,将被子向上拉一點,掖在倪相平肩下。

秋嵩祺倒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動作是有意義的。

“我去派出所一趟。你好好休息。”

“快去。”倪相平破天荒地說了句話。

秋嵩祺趕到派出所時,正好趕上他們準備出發,去一個叫月榮飯店的地方。

“月榮飯店?”秋嵩祺疑惑地跟上幾個特地出勤的警察,坐進了警車。

月榮飯店是五星級高消費飯店,提供全套服務,和翡翠城的夜總會有得一比,晚上也不休息,全天營業。

除了見大客戶,秋嵩祺一般都不去這裏。

秋嵩祺疑惑秋柏祺去那裏幹什麽。

“确定是那裏?”

“對,監控顯示他們最後去了月榮飯店,沒有再出來。”女警說話帶着疲憊,值個晚班,她也沒想到會有這麽着急的案子。

秋嵩祺一頭霧水地跟着來到月榮飯店,飯店門口的霓虹燈比剛露出來的光線要顯眼得多,四五個警察一溜地進了飯店,好幾個客人都吓了吓。

“請問,見過這個人?”警察左手亮出警員證,右手舉着海海和秋柏祺的照片,對着大堂經理。

經理仔細地看了看,搖搖頭:“沒見過這個小孩……但是這個男生我認識。”

他卻欲言又止地不敢說下去。

“在哪?”

“這……”經理猶豫半晌,看着警察身後跟了好幾個人,最後焉了氣,“在廚房,工作。”

“工作?”秋嵩祺挑眉。

“童工。警察你就行行好吧,這小子來這工作時我也是看他可憐,他說他欠了高利貸。”經理以為警察是來查童工的,趕緊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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