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避嫌

雖然傅昭是個不會記仇的人,董文烨依舊跑的十分歡暢,因為怕傅昭當場就把仇給報了。誠然,傅昭是個有傷在身的人,不過遺憾的是,便是受了傷的傅昭,他也是打不過的,不過他知道,打不過,可以跑。

董文烨繞着院子邊兒跑了一大圈,全身頓覺暖洋洋的。和傅昭一塊兒在樹上貓了太久時間,便是陽光正好,也因為樹枝繁茂感受不到,高處不勝寒,冷風吹久了,那涼意似乎都沁到了骨子裏。他這活動了一圈兒回返,覺得終于又活了過來,卻見傅昭依舊站在原處,似乎那快要把他凍死的寒意對他卻絲毫沒有任何影響。

繞着傅昭轉了一圈兒,董文烨湊到了他跟前,“哎,傅昭,你就一點兒都不覺得冷麽?”而後,董文烨朝着傅昭的領口望了望,“你也沒穿多少……”而後低頭嘀咕了句,“難道真像爹說的,我的體質很弱?”

傅昭的耳力出奇的好,他将董文烨所言盡收耳中,然後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心髒在那裏有力地跳動着,一下又一下。這種很快就能被陽光驅散的冷意算的了什麽,随着心髒每一次竭力掙紮跳動,渾身的暖意随着血液慢慢離開身體的那種冷他都……

見董文烨又想再說些什麽,傅昭岔開了話題,“時辰差不多了,她應該快要醒了。”

往安置董月皎的廂房走了好一段路,董文烨終究沒能忍住,“你這次醒過來以後,怎麽突然變得奇奇怪怪的?”

“怎麽說?”傅昭并不覺得自己現在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人都是慢慢變化的,一天又一天,每天都有些微妙的變化,他已然習慣了現在的自己。十幾年前的自己是如何的模樣,他早已記不清楚了。

“嗯,怎麽說呢……就是……似乎一夜之間,你就憑空老了一大截,不是年紀,是那種看起來的感覺。”而後快走了兩步,有些郁郁道,“你現在的模樣,我覺得你已經可以給我爹做兄弟了。”說完這話之後,董文烨自己先抖了抖,“當我沒說,當我沒說,咱們走快些,月皎要是醒了,大概該要害怕了。”

看着董文烨的背影,傅昭想,其實有些時候,董文烨的感覺還是很敏銳的,他的年紀,倒确實可以做他的叔叔了。

兩人到廂房門口的時候,聽到了裏頭的動靜,那是董月皎的哭聲,還有丫鬟的勸慰聲。兩人對視一眼,俱都皺了皺眉,而後董文烨依照約定好的暗號敲響了門。

丫鬟秀娟匆匆來開了門,看到傅昭之後眼睛一亮,“大少爺,傅少爺,小姐她醒了好一會兒了,一直哭……”

董文烨率先進了門,傅昭卻站在原地未動。走了幾步,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董文烨回過了頭,“傅昭,你站在那兒做什麽?還不快點過來?”

“不方便。”

“怎麽不方便了。月皎不是咱們從小一塊兒看大的麽?從小她就依賴你,出了這樣的事,指不定她多害怕呢,我說再多安慰她的話,也不及你靜靜站在那兒管用。”說着,董文烨回身走到傅昭跟前,準備拉他進屋。

傅昭微一閃身,避開了。董文烨有些怒了,“你沒聽到月皎在哭嗎?”

“你進去勸勸,至于我,不方便。”傅昭的聲音裏有着一種讓人不能說‘不’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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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董文烨與傅昭一塊長大,對他的擰脾氣還是很了解的,于是轉身對秀娟說,“你先進去勸一下你家小姐,我和傅公子有話說。”

秀娟單獨進屋之後,董月皎的哭聲又大了一些。

因為門開着,董月皎的哭聲更加明顯,一向把董月皎當親妹妹的董文烨急紅了眼,“傅昭,你究竟是怎麽想的?不過是讓你進去站一站,也沒讓你做什麽,有什麽不方便的?”

看着董文烨微微泛紅的眼睛,傅昭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聲音頓時沒有了先前的生硬,“董小姐年紀不小了,我畢竟是個外人,總該避嫌的。”他家傅夫人,是個醋缸。

“避嫌?避什麽嫌?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父親和叔叔的意思,他們都屬意把月皎嫁……”

董文烨要說什麽,傅昭自然是清楚的,他只是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并無此意。”

“你說什麽?”董文烨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瞪大了眼睛,揚高了聲音。

“我一直把董小姐當做妹妹看待。”

“當妹妹看?月皎他姓董,你姓傅,董月皎是我董文烨的妹妹。”

“我沒有兄弟姐妹,你是我的兄弟,月皎就是我的妹妹。”其實他是差點兒有個妹妹的,六個多月,在母親收到父親陣亡消息的當天落了地,生下來是活的,卻沒有能活過一個時辰。第一次在董府見到董月皎,他就想,如果他妹妹能夠長大,應該便是董月皎這個模樣才是。

“你是要告訴我,你重傷在身,卻不管不顧地拉着我急急趕回奉城,救了月皎,這麽一番折騰,只是因為你把她看做是你的妹妹?”

傅昭點了點頭。更多的話,他不想解釋,因為無從解釋。總不能對董文烨說,前世,你便是死在今日,與月皎死在同一天。對于不會再發生的事,他根本沒有必要多說一個字。

“好,很好。”董文烨說完,再不看傅昭一眼,只是徑直進了屋。聽着他的腳步聲便能知曉,他很有些生氣。

傅昭站在原處,閉上了眼睛。聽着斷斷續續傳入耳中的董文烨勸說董月皎的聲音,只覺得似乎回到了前世他彌留的那天。那一天,邊城的陽光也如奉城這樣好,文烨的身子卻十分的冷,即便在屋子裏放了五六個炭爐,他的臉色依舊慘白,他的手依舊冷的厲害,他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說着說着,他就開始咳嗽,然後……傅昭只記得滿目、滿手、滿身……仿若到處都是他的血……

董月皎的哭聲由遠及近的時候,傅昭張開了眼睛,哭的有些狼狽的董月皎被扶出了廂房,她凝視了傅昭許久,才任由秀娟給她戴上了帷帽。

卻說梁靜笙,在龍泉寺門口看到了迎上來的墨竹,狠狠地松了口氣。心道趙府的人辦事還是很牢靠的。

“姑娘,你沒事吧?”一邊問,墨竹一邊上下左右前後打量梁靜笙。

“我好好兒的,就是衣裳被香給燎壞了。”話雖這樣說,梁靜笙的眼中卻沒有絲毫可惜之意。“趙府的人先走了嗎?”

“趙府?什麽趙府?小姐您找的不是董府的小姐麽?”墨竹一頭霧水。

“讓你在這裏等我,不是趙府的仆婦轉達的嗎?”

墨竹搖了搖頭,“那人說,他是董府的侍衛。”

“怎麽會是董府呢?”梁靜笙想不明白。董府的人怎麽會認識墨竹呢?難道是順着那些她讓墨竹找人送出去的示警信?

“既然人都齊了,咱們就先回……梁府吧。”大約是想着要去算賬的緣故,此刻的慕容浩鑫精神奕奕。

聽到男子聲音響起,看着他正對着的梁靜笙,墨竹露出一副驚愕的表情,“姑娘,這…….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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