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又在忙活啦?”
“嗯。”
“唉,我就不明白了,你這麽用功做什麽?”
“技多不壓身。”
“你不學望聞問切,就學個炮制藥材也就算了,你只學這幾種藥材的炮制,是什麽意思呀?世人只生一種病,世上只有這幾種藥材啊?”
“在精不在多。”
“嗤,傅昭,騙誰呢,就是冼大夫不說,我也明白的很,這藥材是咱們這鋪子裏常用的。該不會……”董文烨突然有了一種猜測。
還未等他說完,董文烨就被傅昭眼中的冷意給震懾住了。他馬上擡起手做屈服狀,“好好好,我不說,我什麽都不說。”嘴裏雖然不說,董文烨心中卻百轉千回,若是他猜測的那般,傅昭究竟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他長年趴在人家牆角上?呵呵,除非他是牆角成精的。
“你走遠點兒。”
“啊?為什麽?”
“髒。”
“你……狠!”董文烨想,随着傅昭到雲州來,是他今生做的最錯誤的決定之一。走就走,他的兩條腿又不是擺設!一步一個重重的腳印,董文烨大踏步地往門外走。
董文烨出了門之後,傅昭擡起了頭,看着一個方向有些愣神。董文烨突然從他跟前的窗戶下冒出來,“看什麽看,人早都走遠遠遠遠……的了。”
“砰。”窗戶猛地阖上。
“啊!”被窗戶拍中鼻子,那種酸澀……
冼大夫從藥蘆出來,看着只敢在門口蹦跶着小罵的董文烨,揚了揚嘴角,這兩個後生,鬧騰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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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董啊,你要實在閑着沒事兒,就進屋去幫我把這些謄寫一遍。”
董文烨很想說他其實有事要忙,白天曬一曬太陽,晚上曬一曬月亮,可現實是他鬼上身一般乖乖接過了那一疊紙,安靜轉身去抄抄寫寫去了。直到坐在桌前蘸墨提筆,他才狠狠拍了拍桌面,完全弄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聽話。
冼大夫輕輕叩了叩門,傅昭道,“不是說……”待他看清來人後,道,“師傅。”
“不是早說了,不要叫我師傅,我也沒教你什麽東西。咱們之間,也遲早要散。我就是來看看我的藥材怎麽樣了。”仔細辨別了會兒,冼大夫滿意地點了點頭,“先頭那些藥材總算沒有白浪費。”一句話說的傅昭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幾變。
看着假裝低頭忙碌的傅昭,冼大夫哈哈笑了幾聲,随後扔給傅昭一個略顯扁平的包袱,“這是你要的東西,裏頭有用法和要注意的事。”
傅昭反應極快地接過,“謝謝師傅。”
“啧,固執。你繼續,我走了。對了,這回多歇業一段時間吧,最近人太多了,老夫有些累。”
“抱歉。”
冼大夫再沒說什麽,只是擺擺手,出去的時候還幫傅昭掩上了門。
傅昭嘆了口氣,低頭繼續。
晚上的月色不錯,董文烨在月光沐浴下伸伸胳膊踢踢腿,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傅昭,董文烨有些好奇地問,“你天天弓着背炮制那些藥材,你腰就不酸?背就不痛?腿就不麻?”他就抄寫了一個半時辰,渾身都不對勁了。
傅昭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真漢子,來,跟兄弟喝一杯。”
傅昭推開了面前的酒盅,“我從今天開始不能喝了。”
“為什麽?難不成是因為……”
傅昭點了點頭。
“好,那我喝着,你聞着。”喝了好一會兒,董文烨似乎有了些醉意,“傅昭啊,你說,為什麽月亮曬着一點兒也不暖和呢?”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似乎在感受月光的溫度。還未等傅昭給出答案,董文烨又繼續說,“你也不知道吧?不知道就對了,你不知道咱們就還能當兄弟。”突然,董文烨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然後嘟囔了句,“敢咬我,放你的血。”很快,他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鼾。
傅昭無奈搖頭,董文烨正屬于那種又容易醉酒,又愛喝酒的。把醉倒的董文烨弄回了屋子,傅昭暫時睡不着,獨自坐在了院子裏頭,想起了梁靜笙。他的阿笙,今天打扮的就像一個俊秀的少年郎,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他知道她或許盡了力,卻也最多不過只是三四分像,她或許不知道,她的破綻從頭到腳都是。
且說梁靜笙,雖然知曉若是有宴,這帖子一般都會提前至少十天送達,卻不知這帖子在外祖母那裏壓了多久,又具體是個什麽宴,只有這些都知曉個大概才好應對,于是梁靜笙回屋之後便打開了帖子,看了眼時間和宴會由頭之後,梁靜笙心尖的暖意更甚,外祖母是真心為她着想的,方家這帖子是方家大小姐的生辰宴,時間就在後天。
外祖母說過,這方家在雲州有些地位,交游定然廣闊,這位方小姐又是嫡長女,正常來說,必然十分受寵,豆蔻年華的少女,正是愛打扮的時候,她跟着二舅母去那方小姐的生辰宴,定然要單獨備份生辰禮,若是那禮能入了方小姐的眼……
想到這裏,梁靜笙迅速提筆寫了封信,待墨跡幹透喚了墨竹進屋,“差人把這信給趙掌櫃的送去,速去速回。”
估摸着二舅應當也快要回府了,梁靜笙拿着帖子等在了府中的觀荷亭之中。觀荷亭,是慕容府中賞荷的好去處,這會兒荷葉雖都還未完全展開,可看着那露出水面的密密麻麻的尖尖角,已然可以想見盛夏之時滿塘荷花盛開時候的美景。待荷花開敗,那嫩綠的蓮蓬,清甜的新鮮蓮子……
“靜笙,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二舅舅,是外祖母讓我來的,這是……方府給二舅母送的請帖。”當二舅舅站在她跟前,梁靜笙突然覺得,她這樣做,好似是算計了二舅舅一般。其實她若是直說想要跟着二舅母去赴宴,二舅舅應當也是會同意的。這麽想着,梁靜笙的臉漸漸紅了,因為自己的拐彎抹角。
慕容二老爺知道慕容二夫人的帖子一向很多,幾乎隔幾天就要出門去赴宴,他也知道最近的那些都送去了哪裏,“你二舅母她……”
知道二舅舅要提禁足的事,梁靜笙只能硬着頭皮接話,“外祖母說,也一個來月了,二舅母也該解了禁足了。”
慕容二老爺将帖子翻開看了眼,又看了眼有些局促不安的梁靜笙,了然地笑了笑,“時間不多,你好好準備準備。”
被一下點穿,梁靜笙的臉因為尴尬更紅了幾分,她急急道了聲,“二舅舅……”而後終究啞然,所有的解釋都那麽蒼白,不如不說。
此刻的梁靜笙,像極了多年前犯了錯卻不知道如何致歉的小妹,慕容二老爺眼神一暖,伸手拍了拍梁靜笙的頭,“不是什麽大事,你既來了雲州,是該多出去認識認識同齡的閨秀,你大舅母膝下只得兩個兒子,也不善交際,你這事兒讓你二舅母幫襯着卻是最合适的,只是……”慕容二老爺頓了頓,語氣頗有些無奈,“你二舅母脾氣不大好,你兩位表姐也任性了些。”
梁靜笙慌忙搖頭,“阿笙知道的,她們的心都是好的。”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奉承,那位二舅母和那兩位表姐,可不是刀子嘴那樣簡單。
二老爺只微微颔首,柔聲道,“你先回去吧,這事兒二舅舅會辦好的。”
梁靜笙靜靜地望着窗外,略有些苦澀地想,她終究不是真的十四歲,對待身邊的人做不到當年那般單純無防備。仔細回想她回來之後做的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似乎多少都帶了些算計,算計的還都是她最親近的人。那十年的生活終究讓她心中多了股子防備,不敢完全相信會有人無緣無故地待她好。相信着,若要得到一些好,她便該要付出更多,若是可能,盡量做到兩不相欠,那樣她就不會有負擔。梁靜笙閉上眼睛,只因為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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