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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需要保胎的二舅母來說,每一日都長地像一年。對于平淡度日的梁靜笙來說,眼睛一睜一閉,就又過了一天。
梁靜笙的日子過得惬意,外祖母和大舅母卻似十分着急的模樣,因為她的婚事一直沒有着落。這樣的事,她們自然不會當着她的面說,梁靜笙之所以知道,全是因為前幾天給外祖母送點心的時候聽到了她們的談話。
對于她的婚事一直沒有着落這事,她們将之歸咎于當初那個因為沈陌而起的流言,梁靜笙自己的想法則有些不同,她們是她的親人,是愛她的人,自然覺得她處處都好,可實際情況是,誰家娶了她,就只是娶她一人而已,因為她是個沒有娘家的人。至于慕容家,她畢竟姓梁,她娘都是潑出去的水,更何況是她。在外頭的人看來,慕容家之所以急着把她嫁出去,無非是想盡快甩掉她這個大包袱。這樣的情況下,誰會願意上門提親呢?
“阿笙,都準備好了嗎?”大舅母風風火火地進了屋,朝着正對着鏡子的梁靜笙問道。
正愣神的梁靜笙猛地回過了神,眨了眨眼,而後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站起來我看看。”慕容大夫人先是看了梁靜笙的妝容,還算得體,這會兒準備看看梁靜笙的衣着。
好久好久沒有被這麽細致地打量過了,梁靜笙有些不自在地起了身。
“還是你這身穿戴順眼,麗妍和麗雪她們……”說到一半,慕容大夫人噤了聲。可即便她不曾說完,梁靜笙也明白她要說些什麽,那兩位二房的表姐,最近的穿着是越來越花哨了。相比于梁靜笙的無所謂,她們對于自己的婚事可是十分上心的,不論這雲州城中誰家擺宴,她們都是要去露個面的。二舅母因為有孕的關系不能妄動,這帶着兩姐妹出門的事兒就落到了慕容大夫人身上。
想起要去赴宴,慕容大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大好,不是因為覺得帶着麗妍、麗雪梁姐妹丢人,這臉麽,丢着丢着便也厚了,她只是覺得煩,明明她次次都說的很明白,她家的兒子們,不管大的小的,都要先立業後成家的,可那些個夫人們卻總是充耳不聞,不時地帶着自家閨女在她跟前晃悠。随即,慕容大夫人臉上又有了些笑意,苦口婆心了這許多日子,阿笙終于肯随她一塊兒出門了。
“你這頭上是不是太過素淨了,不然再……”
見大舅母開始在她的梳妝盒裏挑挑選選,梁靜笙忙道,“大舅母,咱們走吧,別讓表姐她們等急了。”她這會兒都已經覺得頭上重了,要再加上什麽,她覺得她的頭都要擡不起來了。
幾人同坐一輛馬車,慕容麗妍和慕容麗雪只與她點了點頭,便在一旁不停地互相整理妝容。其實在梁靜笙看來,她們折騰了半天,卻并沒有太大的變化。或者,她們只是不想搭理梁靜笙和慕容大夫人罷了。
在馬車上,慕容大夫人又與梁靜笙大概說了遍今天要去的那府的情況,雖然她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一聽慕容大夫人開口說的那家的情況,慕容麗妍和慕容麗雪立馬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側耳傾聽起來,不是沒有聽過,只是因為這也是她們第一次去武将家中赴宴,直來直往的武将,畢竟和圓滑世故的商家不同。
“今個兒去的徐家,當家的是你大舅舅的軍中同僚,這徐都尉的夫人麽,也是個爽快人,當初還戲言要把女兒嫁給你大表哥,結果……你大表哥說不到二十不婚配,人家姑娘哪能等這麽多年,沒多久就嫁人了,不過那個徐姑娘……”慕容大夫人說到這裏,湊到了梁靜笙耳邊繼續說,“确實與你大表哥不大般配,她一個,都抵得上你大表哥兩個了……”梁靜笙在腦中描繪了一個身高與大表哥相差不大,身形卻是大表哥兩倍的大個子姑娘,再想想長相豔麗本事不小的未來大表嫂,頓時覺得大表哥的堅持是正确的。
“唉。”說起兒子的婚事,慕容大夫人其實也愁,“那個徐姑娘倒是個極會生養的,這才出嫁幾年啊,都給夫家添了三個兒子了。”只這麽一會兒,慕容大夫人話中的意思就從‘幸虧’變成了‘可惜’,讓梁靜笙有些哭笑不得,看來真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于是只得應道,“大表哥自有他的良緣。”
梁靜笙這說的大實話,慕容大夫人卻只以為她在安慰她,于是只搖了搖頭,“兒大不由娘,随他們去,這耽擱來耽擱去的,到時候娶不着媳婦,打一輩子光棍,該他們的!”
見了徐夫人之後,梁靜笙終于知道為何大舅母口中的徐姑娘會那般……結實了。徐夫人身材高大,聲音也十分洪亮,與慕容大夫人打了招呼之後,看着梁靜笙等人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這幾個姑娘都是你家的?這相貌……好福氣啊。”
這話,慕容大夫人最近聽的太多,已經有些麻木,按慣例謙虛了兩句,而後問道,“你這府裏,今天怎麽人這麽多,咱們雲州城裏有這麽多待嫁的姑娘?”
“你不知道?”徐夫人一副驚訝的模樣。
“知道什麽?”慕容大夫人有些莫名其妙。
徐夫人吩咐身邊的人接待陸續到來的客人,将慕容大夫人拉到了一邊,“就前些日子,那些個蠻夷不是又差點兒摸到咱們邊城……”
這事兒,慕容大夫人倒是略有耳聞的,于是點點頭,“天氣太冷,他們那兒缺衣少食,隔些年就要來搶上一回。”因為不是年年都來,且沒有固定時間,固定地點,所以幾乎都能得手。
“搶東西倒也罷了,他們還搶女人,殺男人老人孩子,燒村子……”徐夫人說的憤憤,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而後話鋒一轉,“若是跟往年一般,不知道又要添多少冤魂,今年,幸虧了……”
“你是說,今天來的,都是為了見一見他?”
“可不?那後生可還沒婚配呢!家世也好,模樣也俏,這回立了這麽個功,提拔也是遲早的事兒。”
聽徐夫人這樣說,慕容大夫人這才突然想起,“你家老徐,與那位徐将軍是不是……”
“嗯,同宗的。”
“怪不得……不過這男客、女客......”
“我們老徐是武将,咱們徐家不講究那些男女大防的,咱們光明正大,敞敞亮亮的,比明面兒敞亮,背地裏偷偷摸摸的強多了。再說了,那不還隔着個小池塘嗎?”
順着徐夫人的目光望去,慕容大夫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徐夫人為人真是實在的不行,說是小池塘,就是個小池塘,那池塘上的橋啊,五步之內都能走過。
慕容大夫人與徐夫人說話期間,梁靜笙和兩位表姐便靜靜站在原處。不多時,慕容大夫人滿臉帶笑地回來了,“走吧,随我進去。”
剛才沒有太注意,這會兒到了地方,梁靜笙多少有些驚訝,原來今天穿着最為醒目的,其實是她自己。萬花叢中一點綠,說的就是她了。早知道大家都穿的這樣嬌豔,她便不随自己的心意了,這會兒也不會總覺得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似乎是看出了梁靜笙的不自在,慕容大夫人捏了捏她的手,“沒事兒,咱們阿笙怎麽穿都好看。”
梁靜笙笑的有些勉強,如果可以,她并不想這樣醒目。
随着一聲低低的驚呼,梁靜笙愣住了,因為目光所及,那些姑娘家的手中都多了把團扇,掩住了半張容顏,只露出仿若會說話的雙眸,包括慕容麗妍和慕容麗雪。看她們目光所及,梁靜笙慌忙轉身,因為本來空空的小池塘對面,此刻突然多了許多身姿挺拔的男子。
慕容大夫人見狀,忙道:“沒事,舅母找人去給你借一把團扇來。”因為來的是徐府,所以大家都沒有帶丫鬟。
“大舅母!”一句‘我自己去’還沒出口,慕容大夫人已經走的很遠了。
慕容麗妍和慕容麗雪倆姐妹以扇遮面,去找相熟的人說話去了,梁靜笙一人站在原地,沒有執扇,衣着也素淡,顯得特別的突兀。想了想,她往人少的地方避了避。這人一少,她就自在了起來,不時地,她往大舅母離去的方向看看,卻始終不見她歸來。
徐府的丫鬟待客十分周到,自梁靜笙坐下開始,就有一個丫鬟不停地幫她倒茶。梁靜笙即便只抿一口,她也能只倒幾滴。梁靜笙幾次想要說些什麽,那個丫鬟卻每每總是會錯意,一會兒給她送水果,一會兒給她送糕點,到後來,看着那丫鬟真誠的笑臉,梁靜笙已經不想再開口了,若不是這兒清淨,且能看見大舅母離開的方向,梁靜笙早就跑了。
終歸是人,這吃多了喝多了,自然就有了三急。問了茅房的位置之後,梁靜笙道,“若一會兒有人來尋我,麻煩你讓她在這兒等等。”梁靜笙正待形容慕容大夫人的長相、衣着,那丫鬟便又笑眯眯地說,“梁姑娘放心,奴婢認識慕容夫人的。”
對于丫鬟認識她的事,梁靜笙有些驚訝,畢竟她出門并不太多,可這會兒內急,她也想不了那麽多,道了聲謝,便按照丫鬟所指的方向去了。害怕會走岔路,梁靜笙的步子邁得有些急,幸虧,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淨了手後,梁靜笙站在原處看了看,原來這淨手的水,是從高處引下的。梁靜笙看着不停流下的水,想着若是在竹子這端塞上個木塞子,用的時候再拔開……而後笑了笑,若是攢了太多的水,這一拔開塞子,只怕就該去廂房換衣裳了。
耳邊傳來了‘咕咕’聲,梁靜笙揉了揉耳朵,她習慣了黑尾在身邊,不管在哪裏,總覺得耳邊有‘咕咕’聲。正當梁靜笙以為這是錯覺的時候,那‘咕咕’聲變大了些,伴随着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猛地,梁靜笙回過了身,而後,僵在了原處。
不同于她的不自然,傅昭伸出了手,掌心是一把桃木梳,“你發髻有些散了,我幫……”
傅昭此言一出,梁靜笙忙伸手摸發髻,本來好好的發髻,被她慌亂觸碰後,真的松了。見此情形,傅昭低低地笑了出來,阿笙還是阿笙,這樣的招數,他用過何止百遍,只為能替她梳理那一頭青絲,偏偏她回回都會上當。
“你又騙我。”說完這話,梁靜笙有些懊惱地閉了嘴。看了看傅昭的肩頭,梁靜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硬着頭皮往噺 鮮他站立的方向走去,這是徐府,她只認識這條回原處的路。
“阿笙,我想你了。”走到他身側,他在她耳邊這樣說道,那聲音裏帶着熟悉的缱绻。
當做沒有聽到一般,梁靜笙繼續往前走,很快,被抓住了胳膊。
“放開。”
“這是團團,我答應黑尾的媳婦。”傅昭指了指肩膀上蹲着的那只鴿子。
說起這個,梁靜笙有些氣悶,黑尾已經是她見識過的最胖的鴿子了,可傅昭說的‘知道怎麽把鴿子養胖’真的不是瞎話,團團比黑尾還要圓潤許多,她真懷疑團團到底能站起來嗎?靠它那兩條小細腿,能撐住這麽龐大的身軀嗎?
“我不要。你把黑尾也帶走吧。”她空手來的,回去的時候帶只鴿子,該怎麽說?
“也對,這裏說話不方便,晚上我去尋你。”
聞言,梁靜笙瞪大了眼,他們說的話,完全是雞同鴨講。“你……”梁靜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只在心裏暗暗盤算,若是他真的敢來,她……她又能做什麽呢?想了想,梁靜笙伸出了手,“我收下了,你還有什麽要送我的嗎?”
傅昭卻收起了桃木梳,也沒把團團從肩膀上拿下來,只是将手遞給了她。梁靜笙雙眸圓睜,不明白他這又是唱的哪出戲。良久,傅昭只說了一個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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