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

小德子原話帶給阿九的時候,阿九頓住了,随即又反應過來輕翹嘴角,文祥祥平日裏浪浪蕩蕩,看似不管這些事,到頭來竟是看的最透的人。

她這一病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太醫能不能治好還要另當別論。

暫不說這幾日能夠瞞的住,往後時日久了,任誰都會起疑,那些看不慣阿九的只怕也會蠢蠢欲動,想要讓皇叔取她而代之。

這樣的戰争沒有硝煙,卻是最難熬的。

阿九沉着眸,她生病這段時間,皇叔的野心她皇位的去留,就一切都會明了。

她突然想起傅衍說的那些以往的事,阿九都不大記得了,只有些許記憶存留着,而阿九的這個失憶是整個皇宮裏都知道的事。

阿九小時候學讀時是最不安分的,平日裏無事就出宮游玩,偶有一次帶着皇叔出去,可也正是那次就出了些禍端。

那時候先皇新政初立,政局動蕩,帝都內不大太平,阿九年幼不懂事,帶着無比遷就她的傅衍一同玩耍,卻不想被當時那些對新政極其不滿的亂黨分子抓去。

亂黨分子也是抱着同儲君同歸于盡的心,在藏着他們的房間裏逼着阿九和傅衍喝下使人産生幻覺和麻痹的藥。

新帝初登,阿九雖為儲君但行為大體着實不大像個儲君,于是在兩個人被抓的時候,傅衍說服了那幾個歹徒,讓他們誤以為儲君并不是阿九,而是傅衍,所以那些麻痹人心的藥多數都用在了傅衍身上。

而當時的阿九也被強行喂了些,只是藥量不如傅衍的重罷了。

當夜傅衍趁着藥效沒有蒙蔽他的心智,用聲東擊西的法子,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才讓阿九得以脫身。

阿九并沒有直接回皇宮,而是一路去了文府。

阿九得救之後,除了等待傅衍也并沒有多好,想到的全是那些歹徒給她和傅衍喝下的藥,而宮裏都傳言那不是個好東西。

她那時年幼,藥物作用上來的時候有些迷失了心智,她竟擺脫不了那些藥物,在宮裏到處尋着,若不是衆太醫治着,那些藥物早不知吃進去多少,隔了許久之後她開始昏迷發燒,五天之後才醒過來。

醒過來她便恢複了心智,也忘記了些事,問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傅衍,這才讓衆太醫恍然大悟,阿九原是燒壞了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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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忘記了他們被抓的事,忘記了傅衍為了救她,可不知被迫吃了多少那種蒙蔽心智的藥,過的當比她還要難熬,可她卻全然忘記了。

阿九知道衆人攔着她,她雖忘記了,但終究覺得不對勁,衆人都攔着她不讓她去看傅衍,可她還是去了。

傅衍的殿門前站着被趕出來的宮女公公,見着阿九來了一齊行禮,而衆人不願意進去的原因是怕傅衍。

她走進傅衍的內室,看着滿地浪跡,就怔怔的扶着門框愣住了。

傅衍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謙謙君子愛笑阿九的模樣,他雙手被繩子緊緊的綁了起來,原來束起墨發也散亂開來,眼裏滿是血絲,雙手不斷的扯着繩子,嘴裏也發出低吼。

阿九站着不敢靠近,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已經忘記了傅衍是為了她變成了這樣。

“他?”

身後的先皇點點頭,“是衍兒,是他。”

傅衍看到阿九才定定的看着她,沒有動靜,看着緩緩靠近他的阿九,等到阿九要靠近時才猛的竄起來,吓的阿九直坐在地上。

傅衍雖然被喂了藥,但人性還是在的,他不明白阿九為什麽這樣的怕他?只能再次向着阿九移動,但看見阿九因為他的前進卻連着退了好幾步的時候,他就已經放棄前進了。

他看到的阿九,眼裏都是陌生和恐懼。

阿九雖然不記得他們被抓的事,也并不知道他們被迫喝下去的藥有多厲害,但她只記得以往傅衍對她的好,于是阿九在沉寂了兩天後,又重新去了傅衍的宮殿。

那時候的傅衍稍稍好了些,但仍舊是虛弱,在床上躺着。

阿九來的時候正碰上推推搡搡不願意進門給傅衍喝藥的宮女太醫們。

怕皇叔?

哪又怎麽能這樣對待皇叔!

她心裏頓生不痛快,沖過去橫了幾眼他們,讓他們在殿外跪着,就一把拿住了太醫手中的藥,自個兒端着進去了。

她想着不論傅衍變成什麽樣,但對她都是好的,就算那些宮女公公不敢進來,她也不能抛棄傅衍。

阿九端着藥進了門,看着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消瘦的傅衍,心裏竟翻起一陣酸楚,端了藥就坐在床沿等着傅衍醒來。

不知不覺間手竟撫上他的臉頰,她正碰上他的臉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她驚的一顫發現傅衍正睜着眼睛看着她。

阿九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手,讪讪道,“我·····太醫讓我拿藥給你。”

“你是儲君,他們也不敢指使你吧,應當是怕我而不敢進來吧!”

傅衍一下子就說中了阿九的心事,但阿九仍覺得不平,在傅衍起身伸手過來拿阿九手中的碗時,阿九就輕巧的讓了過去。

“這幫奴才,平日裏對他們可好了,關鍵時候卻給你倒鏈子!你又不是得了什麽病,不就是有些體虛,再說·····”

阿九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傅衍一把抓住手腕,傅衍正經的看着她,用疑惑的問她,“你說體虛?”

“是父皇說的,父皇說我這幾日發燒燒着了腦子,忘記了你體虛的原因。”

阿九說着說着聲音就小了起來,因為傅衍已經漸漸放松了她的胳膊,沒有再看她。

“竟是這樣·····”

阿九猶豫着跟着說了句,“可我總覺得不是這樣。”然後她就看見傅衍擡起的眼中有點點星光。

再就是她強迫着不願意讓他喂藥的傅衍喝下了藥。

阿九想,大抵就是因為她曾經喂了傅衍藥,所以傅衍才要堅持喂她,堅持不放棄她,就算她身上染了時疫,也不怕她。

阿九想着竟覺得無端端的心酸,傅衍她卻放不下心外去,明明就是奪了她凰權的人,明明就是比她還無恥的人,卻要讓她在他的魔掌之下生存,而到頭來,她還有些顧慮,想着就算是将來自己掌握了所有的權利,她也不會對皇叔怎麽樣。

她想着想着竟絕得如此委屈,往後皇叔可不知要如何對她,況且她如今還重病纏身。

阿九沉着眸子想了許久,本來是昏昏欲睡的病症,卻愣是被窗邊傳來的一聲巨響給震醒。

阿九睜了睜眼睛卻是無力,然後就聽見小德子在外間呼喚着宮女們,卻又只有幾聲,然後就一點聲響都沒有了。

阿九驚異,莫不是進了賊?

不可能!

阿九無力的撐着身子,挪了挪身子向着紗簾外間探看,一時手軟卻摔在地上,她在地上滾了幾圈覺得渾身不大爽,只能躺在地上穿喘着大氣,然後睜着眼看着一個造型扭曲的黑衣人捂着小德子的嘴。

只一眼,阿九就知道了那個人是誰。

“文·····文·····”

阿九勉強又喚了幾聲,小德子才停下來看着那個黑衣人。

那個黑衣人放開了小德子,一把扯下臉上的黑布,俨然就是文祥祥,他和小德子朝着阿九走過來,一邊扶着阿九還一邊稍有些不服,“怎麽一下子就看出我來了?”

阿九軟趴趴的被兩個人扶起,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然後就被文祥祥一把抱起來,放回了床上。

“夜闖帝王寝殿,傳出去可不是什麽好事?”阿九歇好了才問起來文祥祥大半夜夜闖寝殿的事,随即又想了想,文祥祥進哪裏不行,為什麽要偷偷的進來,她想着就扭頭看着文祥祥。

文祥祥點點頭,“唉!阿九你也想到了?”

阿九抑制着自己內心的猜想,看向一邊站的恭敬的小德子。

小德子也只能在一旁低頭回着,“奴才一直在陛下跟前伺候,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阿九怯問,“想到什麽?”

文祥祥拍了拍大腿坐在阿九床沿,摸着下巴思量,“這皇宮裏的什麽地方我不能夠正大光明的走進來,偏偏要用偷偷的進來,你說你應該想到什麽?”

阿九低頭不作聲。

文祥祥頓了才又繼續說道,“傅衍在你的殿外安排了好幾層人手照看,除了來往的小德子,任何人不得探視,就連我也被攔在殿外,更別說其他人。”

阿九低頭思量,“還有誰被攔着了?”

“除了我之外,另有鯉魚和程老被攔的死死的,程老到現在還在鳳閣裏氣着傅衍的行事呢!說傅衍軟禁你。”

阿九頓着,她大抵是明白傅衍的用意一是為了不讓她染了時疫的事傳出去,可這樣的做法,任誰都會去懷疑,二應當是為了軟禁她。

阿九平複了些心氣,“舅舅呢,舅舅同舅母知道嗎?”

文祥祥點點頭,“知道,我一下午就去同敦親王說過了,他們本來是要來的,被我攔住了,一來衡兒的病症才好,二來這件事情本來就不能傳的太盛,所以就打算等你的病情稍為緩解一些,才告訴他們去。”

阿九聽着,抽出手來,露出手臂一截,藕色手臂上多的盡是一些已經結了痂的紅色點點,阿九嘆了口氣,“估摸着是好不了了,謝謝結了痂的紅疹,很快就會變成流瘡流膿的源頭,我也很快就會像那些百姓一樣。”

“不會的!”文祥祥急道,“王太醫已經同鯉魚對過了,應當是塞北邊境之地的嚴寒之症,雖說症狀難治,但也是有先例治好的。”

阿九沉寂着,暫不說能否治好,就說說着嚴寒之症的來歷,處于南方的帝都又怎麽會有嚴寒之症呢?

只有一個黎昱是從邊境回來的。

阿九閉着眼,往被子裏縮了縮,“文祥祥你走吧!我想歇着了!”

文祥祥坐在一邊也不知該怎麽做,只能拍了拍阿九的被子,“就算倩如再好,我也是站在你這邊的。”說罷又在小德子的眼皮下囑咐了小德子幾句就翻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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