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二

第二日的早朝就變成了由傅衍帶頭在書房召開的會議,阿九原來是不知道的,還是多虧了傅衍今日一大早就來寝殿關照阿九時說的。

當時小德子正在喂阿九喝粥,阿九不敢表現出來自己身上的不痛快,因為寝殿門口都是皇叔的人,就算她的胳膊再不舒服,只能将手縮在被子裏抓着。

她沒同小德子說起這些事,這是時疫最初的症狀,她能忍着的便已經忍着了。

傅衍來的時候就直接拿過了小德子手中的碗,給阿九喂粥,“陛下這幾日身子不好,臣便将朝制改為了休朝,朝中一應事務都由臣在書房為那些大臣們解決,陛下可以好生治病了。”

“大權皇叔暫代,怎麽都好?”

“陛下不怕臣竊權?”

阿九抓着胳膊的手一頓,随即又在被子裏撓了起來,“皇叔能力在這,朕還怕什麽竊不竊的。”

此後兩人再無話,只剩着氣氛尴尬的緊。

就連殿門口坐着的小德子聽不見阿九床邊有聲音都覺得奇怪,但畢竟皇叔在裏頭,應該是沒有什麽事的。

等到皇叔走了,小德子才慢悠悠的進去,然後就看見阿九已經躺下了,他正準備收拾了東西去殿門口坐着卻被阿九一聲喊住。

“小德子。”

“奴才在。”

“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小德子在床沿行了行禮,“奴才就在外間,有什麽事就喊奴才。”說罷便退下了。

再說文祥祥,平日裏也沒見得上朝有多勤勞,這日偏起了個早,随着衆臣一起去了書房,聽着大臣們對着皇叔上奏。

沒預料的是他竟然看到了黎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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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祥祥躲在大臣們的後面,一邊看着黎昱的臉色一邊看着傅衍的臉色,他也純粹就是來湊個熱鬧,在這裏主要還是為了聽些對于阿九有力的情報,可黎昱一來,估計又得鬧得不可開交。

頭幾個大臣報完該報的奏折就挨個兒退下了,然後就有個別大臣在底下小聲嚷着陛下的事,文祥祥可聽的真切。

阿九的寝殿被傅衍派人圍着了,這是整個皇宮都知道的事,如今只是沒有拿到臺面上來說,雖然這朝中以傅衍的屬臣為多,可總有些心底裏還是支持正統的,不免多議論了幾句。

文祥祥明顯的看到傅衍握着筆的手頓了頓,看了看他極其淡定的臉色,大抵也不準備同各大臣解釋什麽。

沉默了好一陣,傅衍将各個臣子所奏的問題都解釋了一遍也就都退下去了。

幾個大臣臨走時還在小聲嘀咕,但這也只是剛開始,傅衍也并沒有什麽大動作所以衆人也就不好拿上來說,等到文祥祥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書房就只剩下了坐在禦案上的傅衍和站在堂下的黎昱。

文祥祥朝後挪了幾步,黎昱和傅衍的事他一直都不想參與,因此也只能看多少是多少,就拿昨日來說,他也只是偷聽了幾句而已。

這兩個人說的話極其深沉,縱使文祥祥這個連話本子都能寫出來好幾十本的腦子,也沒聽懂兩個人在說什麽。

“黎将軍還有事?”傅衍頭也不擡,仍舊是拿着筆批着奏折。

“阿九·····”

“請稱呼陛下。”

這麽正經的聲音倒将文祥祥迅速打了個激靈,他想起昨夜裏去見阿九的時候,阿九曾同他提過,她從沈清和那裏拿過來一個本子,寫的是黎昱的姻緣要求,她随身帶着,醒來時卻不見了。

這時候文祥祥才恍然大悟,阿九得病後,除了随身服侍的小德子,就只有一個傅衍在身側出現,不是傅衍拿了還能是誰呢?

文祥祥一拍額頭,“阿九你可真糊塗。”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傅衍看到,這位王爺的心可是海底針,若說他對阿九無意,這麽多年來對阿九的好也不是看不見,若說有意,兩人也總見不得有什麽進展。

黎昱牽着阿九回來那夜,皇叔可不就打翻了醋壇子,愣是給黎昱定了無數罪名。

“你軟禁她!”黎昱站的筆直,多年馳騁疆場的肅殺之氣湧現,吓得文祥祥又縮了幾個步子。

“那還不多呈将軍的意!”傅衍輕笑,停下筆來看着黎昱。

文祥祥看到黎昱的神色明顯不對,心底猜想,恐怕這件事情不只是有一個嚴寒之症這麽簡單了。

“将軍是塞北邊境之地來的,對這些症狀當是有些解救的法子的,想必昨日王太醫已經去請教過了,可今日太醫仍然沒有任何法子來醫治陛下的傷勢,難不成是将軍不願意透露?”

黎昱擡着下巴,目光凜冽,沒有回答傅衍的話。

“将軍身邊的那個女副将曾經不正是患了嚴寒之症被将軍治好的。”

“你調查我?”黎昱怒氣叢生,看的一旁的文祥祥心驚膽顫,生怕這兩個人打起來。

“将軍這麽說可就不好了,只是按着朝廷的規制,例行查一遍當職的官員罷了,可不湊巧的就是本王有這個權利。”

“王爺不覺得權利逾越了些嗎?”

傅衍沉寂半晌,将手中的奏折猛的扔在案上,“逾越又如何?你離開六年,我早已逾越,朝中大臣誰人看不出來。況且如今是談這些的時候嗎?陛下染了時疫,你看不出來嗎?如若将軍對陛下還有一絲敬意,又何必揣解救時疫的法子不救?”

“黎昱自當解救,不勞王爺教導。”

“你知道便好。”說着從袖中掏出一本印花的紅色本子,文祥祥瞄了一眼就知道這是沈清和紅娘館的專屬記錄的本子,他不免皺起了眉,黎昱為何要去紅娘館?阿九又為何拿回來他的本子?

傅衍将本子扔給黎昱,黎昱伸手穩穩的接住,眼裏都是驚異,還未等他開口,傅衍就開口了。

“陛下昏迷的時候,我從陛下的手中拿過來的,陛下都如此關心你,你又怎能讓她受這些苦楚?”

黎昱頓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轉身就離開了書房,只留得文祥祥和傅衍兩個人,文祥祥覺得有種莫名的壓抑,便準備偷偷溜出去,卻被傅衍叫住。

“你去看過陛下了嗎?”

文祥祥愣着笑了笑,“你在阿九的寝殿外安排了人,我怎麽能進去呢?”

“昨兒個夜裏,我還看見你偷偷溜進去來着。”

文祥祥瞪大眼睛,傅衍真乃神人也,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

“好像也不怎麽樣!人消瘦了不少,胳膊上也結了痂,估摸着這幾天就該破皮流膿了。”文祥祥頓了頓又繼續道,“我曾經去看過那些得了時疫的人,胳膊潰爛的時候,一個個躺在地上哀嚎,阿九也真是能忍,半點疼都沒叫出來。”

文祥祥說着看着站的筆直卻皺着眉頭的傅衍,心裏不由一陣嘀咕,想來傅衍是不知道的,阿九瞞的可真深。

他出來的時候傅衍還沒有出來,頓了許久的傅衍就突然安定下來批閱奏折,這讓文祥祥很是不明白,但是文祥祥出來的時候,明明就看到一個身影從這裏流竄走了。

文祥祥嘆氣,哪個臣子這麽有心,還派了人來探看,大抵阿九得了時疫的事是瞞不住了。

文祥祥逛去鳳閣的時候,路過阿九的寝殿,仍舊是被看的死死的,他不禁蹲在地上感嘆阿九如今的生活,這個王位坐了卻是如此的艱辛,然後就看見方才還在書房的傅衍帶着奏折就進了寝殿去。

他搖着頭笑了笑就去了鳳閣。

這邊的阿九剛剛喝完一碗藥正難受的緊,就正巧碰見傅衍帶着一堆折子進來,她渾身無力難受,胳膊疼癢,實在是難以動彈,她原來不知得了時疫竟是如此的難受,渾身都不舒服。

要不是阿九從小在草地打滾翻越牆頭皮肉稍厚些,可不知要怎麽鬧騰!

“這個時候皇叔怎麽來了?”她捂了捂袖子,靠在軟枕上。

“臉色仍舊不大好。”傅衍伸手探着她額頭,卻是發燙的出奇,“怎麽還是這樣燙?”

阿九側過頭去,“若是不燙了,那些百姓也該好了。”

傅衍聽着她嘆氣,還能這般和他頂嘴,心裏倒也安心了些,時疫一事,他不用擔心了,黎昱一定會救阿九的。

小德子将傅衍帶來的奏折,一本本放在床前櫃上,阿九看着不覺的輕聲道,“拿這些奏折過來,是為了掩衆人之口麽?何必這麽麻煩呢?”

傅衍也沒客氣,順着她的話就說道,“做還是要做的,畢竟臣子的本分還是要做的!”

阿九嘆氣,裝作咳嗽樣,“朕還不知能活多久,皇叔可要·····”阿九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傅衍一把握住了下巴,扭過她和他對視。

傅衍撫上她的臉,看着她輕笑,“陛下是天子,怎能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這樣說黎将軍可要心疼了!”

“又扯到黎昱做什麽?”阿九不耐煩的回他,抽出手就搭上傅衍撫着她臉的手,卻一把被傅衍繞過手一把握住。

阿九抽了抽,卻被傅衍握的緊緊的,阿九一時惱怒,“我就知道那個本子是被你拿走的。”

“微臣可不知道什麽本子!”

“不就是黎昱去沈清和的紅娘館投遞姻緣的那個本子!”

傅衍又握緊她的手,“那陛下拿那個本子做什麽?”

阿九一時頓住,瞪着傅衍的眼也松了些,可手仍舊是被傅衍握的緊抽不出來。

傅衍拿過她的手,阿九雖然反抗可渾身也沒有什麽力氣,也只能由着傅衍将她的手拿過去,然後一點點掀開她努力想要藏好的被撓破了的胳膊。

傅衍看着阿九滿是抓痕和點點血污的胳膊,眉頭不經意的揪在一起,又神手将阿九另一只手拿了出來,單手握着她的手,看清她的指甲裏全是血污,掀開胳膊也是同樣的抓痕。

傅衍皺着眉,緊盯着阿九抿着嘴的樣子,眼裏竟多了一絲心疼,想要說阿九可看着她這幅樣子又不忍心說,看着阿九被抓傷的胳膊,到了嘴邊的話竟成了,“疼麽?”

阿九一愣接着搖搖頭随即又點點頭,“有點。”

傅衍看了看她,眼裏滿是心疼,握着她的手,正經道,“現在開始不許再抓了。”說罷就喚着外間的小德子。

小德子一進來見到阿九滿手的抓痕也是一驚,“陛下,這?”

“快去告訴王太醫,讓他趕緊過來給陛下號脈!”

“是!”小德子轉身就跑出了殿去了太醫院。

阿九抽着手,仍舊被傅衍緊緊握着,“太醫來了也抵不上什麽用處!”

“那總比着滿胳膊的抓痕好些吧!”

阿九沒有再駁回傅衍的話,她知道就算是駁回去,傅衍也一定會做着他要做的,阿九也奈何不了他,誰讓他這個女帝的權利在最低端呢。

王甫陽來的時候阿九的袖子已經被傅衍卷的高高的,王甫陽一看阿九的胳膊神色驚異,“陛下的時疫嚴重了!”

阿九的心也涼了一大截,當初想到陳衡得了時疫的時候也不過才十歲,現下就輪到了她,她也才十八歲,是整個鄭國的女帝,可如今自身都難保。

傅衍沉着話,“黎昱還是沒肯說嗎?”

阿九聽着話有些奇怪,看着跪着的王甫陽搖了搖頭,她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黎昱在塞北邊境六年,嚴寒之症如何治愈豈會不知,如今她已經這般卻還不肯說,想來是不知說出來後,要如何面對這帝都中如何出現邊境病症的現象。

阿九沒再說話,由着王甫陽給她上了自制的藥,兩只手都縛上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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