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十八

阿九一副愧疚的臉色,在對面坐着的文祥祥強烈使眼色之下,阿九揚着白花花的手指,舉着一杯茶畢恭畢敬的獻給程老。

“程老,阿九沒告訴你這件事,是阿九不對,但阿九如今也沒什麽事情,不過放血受了點痛而已,其他的倒也沒什麽。”

程老一聽就來氣,猛的拍着桌子,吓得阿九直哆嗦,手中的茶不免灑了些,包在指尖的紗布也被浸濕了。

“沒什麽?”程老轉過來大聲質問着阿九,“朝中大臣都快要掀翻了整個朝堂,就為了推舉傅衍上位,你呢?你在做什麽?”

阿九低着頭,小聲應和着。

程老一把拿下阿九手中的茶杯,握着阿九的手,湊近了些又繼續問,“你在做什麽?你為什麽不趁着傅衍照顧你這段時間,好好的拿下傅衍吶?啊?”

“啊?”

阿九皺眉一愣,半天沒緩過神來,這轉變的也太快,怎麽就從朝堂談到了拿下皇叔?阿九哆嗦着看了眼對面的文祥祥,就連文祥祥也表示很迷茫,阿九強扯出一抹笑,回道,“程老,你說的啥?”

程老臉色一變,由原先的惱怒也變成了可惜,“你難道時時刻刻沒有謹記我們交給你的重任?”

“額·····”

阿九放下茶杯,臉上微妙的表情透露着不願意執行,阿九扯開手上已經濕透的紗布,“程老,這次試探的就是皇叔他既然已經選擇要救我,那就說明他不在乎凰權,我也就沒有必要去拿下皇叔。”

“胡鬧!”

程老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阿九放尖了眼瞧着她掌下的桌子竟有些細細的裂紋,阿九心裏陡然一震,立刻正經了起來,這程老發起火來,可真是厲害,她這條小命萬不可為了拿不下皇叔這麽個小事丢了。

她坐直了腰背,對着對面的文祥祥使了使眼色,文祥祥立刻就會了意,忙拉着快要暴跳的程老坐下。

“程老,快別生氣了!如今阿九的病症還未治好,哪裏就能拿下皇叔了!再說了阿九這樣的小身板,指不定被皇叔吃幹抹淨了連骨頭都不剩!”

話說的是挺好聽,也安頓下來程老,但聽在阿九耳朵裏就是這麽的瞧不起她,好歹她也是一國之君,這樣奚落她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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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了幾眼文祥祥,文祥祥擺擺手,能說服程老就不錯了,旁的話就先不提了,待到安定了程老後,文祥祥才帶着阿九離開了程老的院子。

當然程老也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他們倆,在阿九再三保證了自己不會放棄自己的這個重要任務之後,程老才放走了他們。

“文祥祥,你又污穢君主!”

阿九繼續扯着手上的濕透的紗布,方才出來時,被程老的一番威逼利誘,她竟忘記同程老要些紗布來縛住才結了痂的傷口。

文祥祥一頓,斜着阿九,“阿九都這個樣子了,還要賞我板子麽?我可是文家單代單傳的獨子,打傷了可不知要多嚴重!再說了,你的病還沒好,積點德吧!”

文祥祥說的輕挑,阿九握着手中的團團紗布就丢了過去,卻被文祥祥輕巧的躲開,卻落在了黎昱的腳前。

阿九本來就是來找黎昱的,本來還不想着見到他還是怎樣的一番樣子,先下看來,還不是同那夜他自己偷回帝都那樣,滿臉的胡渣,只是未着鐵甲,看着倒親近些。

黎昱撿起地上濕透的紗布,盯着阿九鬥篷下的手,嘴唇動了動,“可好些了?”

阿九沒來得及接話,卻被一旁的文祥祥搶了先,文祥祥推了推阿九,“鯉魚,阿九的手,你再給她包紮一下,阿九來找你有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着也不等阿九和黎昱說話,就徑直的離開了。

阿九轉頭擡眼看着黎昱,黎昱就拉着她的手,帶她進了殿中。

阿九在矮幾前坐着,對面就是正在阿九包紮指尖的黎昱。

黎昱的動作很輕,也很認真的替阿九包紮,手上的厚繭時不時就蹭着阿九的掌心,阿九心裏卻湧生一股子愧疚,原來想問的話也就憋在了心裏。

黎昱離開六年,征戰沙場六年,不再是從前她認識的那個溫文儒雅的少年郎,眉宇間的稚氣早已被磨的鋒利,如今他已是能夠馳騁一方的将軍,塞北苦寒之地,他如今撐到如今,不就是為了答應阿九,守着她的江山!

阿九伸着被包紮好的左手觸着黎昱的眉眼,未及黎昱擡頭看她,便自顧自的說出了聲。

“塞北之地方可不如帝都這般舒适安定吧!”

黎昱繞着紗布的手頓了頓,話聲落後,便又繼續繞着紗布,他輕微的抿抿唇,心裏卻是一絲細微的安心,“塞北苦寒之地哪裏比的上帝都安逸?”

聽到苦寒,阿九心裏更多了一絲愧疚,她頓住手,看着仍在輕輕替她纏着紗布的黎昱,“這帝都的安逸何不是塞北的苦寒所護出來的,若沒有塞北将士鎮守,哪裏還有帝都?說及此,朕還要謝謝将軍呢!”

黎昱擡頭看了眼阿九,阿九的手就停在黎昱臉側,他輕揚唇角,順着阿九的掌心貼了貼,“臣為君守江山是自古就不變的事,陛下這樣說,折煞了臣。”

年少時的阿九說聽不懂黎昱對她的心思還有情可原,那個時候的阿九還太年輕,可如今的阿九總歸是懂些事的,她也清楚的知道,黎昱于她不僅僅是君臣之禮。

阿九知道黎昱對她好,所以想要問的話一直堵在嘴邊,幾次動了動嘴,也沒能問出來。

“陛下想問臣,時疫一事?”

黎昱替阿九包紮好指尖,與阿九對立而視,阿九的目光卻有些閃躲。

“是我做的。”

他沒有說臣。

可是他承認了。

阿九在黎昱眼中看到了堅定,而不是慌亂。

可他為什麽要做這件事?

帝都百姓常年安逸,一旦時疫漫延開來,那将會是帝都的劫難,可黎昱他還是做了!

“為什麽?”阿九顫着聲問他。

黎昱沒有解釋,只握着阿九的手,滿眼都是愧疚,“我不知道會讓你受這麽大的苦,也不知道會是以這樣的方式來結束時疫。”

阿九心卻像堵住了一樣難受,沉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問了一遍,“為什麽這麽做?”

黎昱明顯頓了頓,但卻依舊沒有回她,只是肯定的給她答案,“我不會害帝都的百姓,更不會傷害你,阿九,你不需要知道這其中的所有,你只需要知道無論我做什麽,我都是為你好,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阿九信他,所以點頭,可阿九卻始終沒能理解黎昱,對坐着都不能看出來黎昱的心思。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阿九不懂黎昱的呢?

阿九想了想是從黎昱離開帝都那天開始,從傅衍斷了他們的往來開始,她就已經開始像是不認識黎昱一樣。

阿九還記得她穿着龍袍戴龍冠登基,他卻一意孤行上了烈馬馳騁疆場。

登基典禮一結束,她就跑去了帝都最高的城樓看着塞北的方向,可是只能看到踏馬留下的印跡,人卻早已不見了。

阿九收了收心,安慰自己,興許這就是他們不同命運吧,她不怨天尤人,只是覺得這些年,每個人都改變的太多。

于是直到她離開鳳閣的時候,她還是沒能反應過來,連着幾次踩空差點摔了好幾跤,幸虧那個來鳳閣的阿杏一把扶着了她。

黎昱被黎老罰了面壁不能出門,她就只能自己到殿門口,之後便碰見了阿杏。

阿九輕瞥一眼那個仍舊着了嫩黃長衫的女子,想着這個女副将的身份,黎昱一事也稍稍放在了腦後,随即佯裝頭暈,哎呦兩聲倒在阿杏身上。

阿杏側身讓過,伸出胳膊便攬住了阿九。

阿九驚嘆,真心是拿的起刀槍劍棍的女副将,将她這個長了些許肉的大活人隔着些距離還攬的緊緊的。

阿杏将阿九扶正,忽然就躬身作揖,“屬下冒犯,陛下請罰!”

阿九輕嘆一口氣,“你又不是朕的副将,這裏又不将軍的帳營,你不過扶了朕一把,又不是男子,又何必如此謹記軍規?”

“将軍常訓,不許怠慢!”阿杏仍是态度堅定。

阿九擺擺手,“随你吧!朕可要走了!”說罷就側過阿杏的身子,緩步離開,方不過幾步阿九便回過頭來,目光淺看了幾眼恭敬站着的女子,便轉身離開了。

阿九行至宮門口便碰見從書房方向過來的一身素衣的安倩如,阿九正想攬緊鬥篷離開,卻不想已經被安倩如看在眼裏,于是便索性掀了鬥篷的帽子,迎了上去。

“阿九,上次酒別,再見你沒想到你卻受了這樣大的苦!”說着安倩如素淨的手就伸了過來,見着阿九包着紗布的手明顯愣了愣,擡起眸子驚異的看着阿九,“傅衍說,給你十指放血,難不成真的·····傅衍可真狠心!對你也下的去手!”

阿九雖然素來同安倩如有些不大和氣,但竟從這些話中聽出來些關心的語氣,心氣不免也柔和了些,“例行醫事罷了,總歸也是為了我好。”

阿九瞧着安倩如關心她的語氣,又思及那夜同她喝酒時說的那些話,心裏頓時就打定了一個主意。

在阿九作這個決定的時候,心裏竟有那麽一絲不舍,咬唇思量許久還是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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