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四十二

“你是不是也與安倩如說了什麽?”

黎昱一邊喂藥一邊盤問阿九,真摯的眼神看得阿九都沒辦法扯謊。

阿九扯呼說沒有,但其實黎昱也猜到了什麽,只是仍舊沒有繼續問下去,于是給阿九喂藥的時候就扯開了話題,卻沒想到是阿九先開的口。

“我前幾日碰見你身邊的副将,雖說是個女子,可銳利的英姿卻是難得,比我們這些帝都的女子要豪氣許多。”

黎昱臉色不變,一邊喂着藥一邊回答着,“阿杏在戰場磨砺六年,有些銳利的風氣也是應該的。”

阿九點頭,一把推開跟前的藥,“不喝了。”看着黎昱無奈的搖搖頭,将碗拿去一邊,心中甚慰,黎昱從來不會忤逆她,她說什麽便是什麽。

不似皇叔。

阿九問道,“我聽小德子說,阿杏是你收留下來的,你是什麽時候收留她在身邊的?”

黎昱輕笑,“你應當知道的。”

阿九搖頭苦笑,“應當是皇叔派過去監視你的吧!”

黎昱沒有點頭,阿九覺得那應該就算是默應了。

“你為什麽還要留下她來?”

“他若要監視就留着讓他監視,二來阿杏這個女子也是着實的孤苦無依所以才要留下她來。”

黎昱解釋的清楚,可阿九卻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等到她再想開口時,卻發現門口有些異動,餘眼瞥見殿門口站了個颀長的身影,阿九默念可千萬不要進來。

門口站着的是傅衍,可阿九權當沒看見,還是收着眼神同黎昱講話,直到傅衍離開,阿九才稍稍停住了話。

“為什麽不想見傅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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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擡眼驚異的看着黎昱不過是一句話就将阿九的心思說的準準的,難道她表現的真就是那麽明顯嗎?

“你不說我也不問,反正你做什麽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會幹涉,但是你要保護好自己,畢竟身在帝位,危險是什麽時候都有的。”

黎昱這一番話說的深沉,卻也是透着滿滿的關心,不由的讓阿九心中一暖。

阿九不禁沉思,卻最終沒有什麽話回黎昱,就只能拍了拍黎昱的肩,撇着嘴笑,“帝王路的确不好走,幸好還有你陪着我啊!”

黎昱起身躬身,“這是微臣的榮幸。”說罷仍舊是同樣的姿勢,“臣已備好車馬,不日便要回塞北了。”

“為什麽?”阿九坐直了身子,差點就掀了被子起身扶住他,“我怎麽不知道你要走?”

“陛下生病這幾日,一應政務都是懷晉王處理的。”

“他批準了?”阿九驚的站下床來。

阿九忽然覺得政務上的事,她管着會有她想不到的異變,她不管亦會有異變,這本該是她的江山朝夕間即可易主。

傅衍沒有奪她江山,可傅衍卻禁锢着她的江山。

阿九平素倒也覺得沒有什麽,可如今卻又不得不去注意。

但阿九沒有留下來黎昱,如果黎昱在她的事也一定不能成,所以就算她不舍得黎昱,也還是放走了他。

黎昱揮師塞北前日,阿九去找了傅衍,她沒有能力留下來黎昱,但是有能力将沈清和提上來,而距離她未見傅衍也已經過了好幾日,就算是傅衍在宮裏,她也盡量躲着傅衍,還順帶召了黎昱作陪。

可沒想到,安倩如一旦有同傅衍獨處的時間,就會冒出來一個文祥祥,阿九真的是欲哭無淚,又不能當着文祥祥的面發作,于是就只能由着他來。

她估摸着安倩如和傅衍的事應當成了,便趁着夜色去了王府。

沒想到迎面便碰上安倩如從傅衍府中出來,阿九卻是不由的震驚,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迎面而來的安倩如卻是笑面如花,碰上了阿九,也拽着阿九的笑了幾聲,最後卻是說了句阿九沒有聽懂的話。

“阿九進去前可要想好了!”

阿九沒有反應過來,正準備問,可是安倩如卻沒有給她機會,匆匆離開了。

阿九推了推身邊的小德子,“是不是我進去,倩如不痛快,所以才這樣說?”

小德子頓了半晌,才回道,“那還得陛下親自進去瞧瞧呢!”

阿九在王府門口琢磨了半晌,還是踩着不穩的步子進了去,第一個碰上的人卻是蘭姑。

阿九曾經來王府時碰上過蘭姑,如今仍舊是深綠褂子的蘭姑,可阿九不是當初的小明,再見到的是端着食盒蘭姑,她還想着要怎麽解釋,可被蘭姑一語就道破了。

“老身早就知道是陛下。”

“呵呵!”阿九憨笑,竟無語回她,只能癟着嘴問,“蘭姑這是?”

只見蘭姑湊近了笑道,“這是王爺的晚膳,王爺這幾日膳食少了許多,老身就做了些清淡的粥。”

阿九皺眉,做什麽也不能對自己身體不好,一向想得開的皇叔怎麽就突然不開竅了。

“老身就知道,陛下放不下王爺,才頂着剛痊愈的身子來看王爺,王爺就在書房。”說着蘭姑還指了指書房的方向,“不過王爺近幾日的心情都不大好,就連面容也憔悴了許多,陛下去看看吧!”

說罷就将手中的托盤給了阿九,還順帶拖走了一旁忠心耿耿的小德子。

阿九無奈接過,也就只能看着小德子被拖着,然後向着書房,可阿九心裏卻泛了不少嘀咕。

為什麽所有的人都覺得她應該和皇叔在一起?而所有的人都覺得皇叔是為了她好?

這不是阿九想要的,但她自己證實的那一場戲已經被傅衍看透了。

她立在書房前,看着披着袍子在桌前揮毫着筆墨的傅衍,竟覺得這颀長的身影是如此消瘦,也才幾天不見而已。

阿九看了看手中的粥,緩步進去,靜谧的書房獨顯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蘭姑,我說過了,晚膳不用拿過來了。”

阿九一愣,就連聲音也滄桑了許多。

阿九咬了咬唇才開口,“皇叔,是我。”

傅衍頓了頓手,一滴墨就落在紙上,頃刻間融化開來。

“陛下不好好在寝殿休息,怎麽來了臣的府中?”傅衍收了手,慵懶而沙啞的聲音在書房裏散開來,阿九定睛看着傅衍将毛筆放回了筆架上,只是沒有回頭,便緩着步子靠近。

漸近的腳步聲,傅衍只是稍稍擡了擡頭。

“蘭姑說皇叔好幾日都不曾好好吃飯,正巧我過來就順便拿過來了。”

“陛下是為了黎将軍的事?”

淡淡的語氣,阿九側身就看見傅衍卷起來的白紙,又順勢将書桌兩側的奏折挨個兒放在書桌的中央。

一系列的動作麻利順手,然後傅衍就攏了攏外套轉身對着阿九。

阿九看的正是一驚,皇叔哪裏還是消瘦不堪滄桑倍增的模樣,可不知有多精神,正眉看着不遠處的阿九,緩緩擡着手做出”請”的手勢。

“既然陛下順勢拿過來喂臣吃,那就也請順勢坐過來。”不愠不火的語氣,輪廓分明的臉上也沒有半點表情。

阿九握着托盤的手一抖,哪裏是蘭姑說的憔悴?難不成正如安倩如所說,傅衍心情不大好?

阿九不敢随意猜測,畢竟皇叔的心思很難猜,但是皇叔說的話她可都聽見了,她并沒有要喂皇叔的意思,只是皇叔命難為又看到滿桌的奏折,就只能順着過去。

阿九坐下的時候方才覺得她的龍椅算什麽,皇叔的椅子才叫真的舒服,她啧了半天嘴覺得皇叔可真心會享受。

再回神時就看見傅衍已經搬了椅子坐在她的一側,就像是她十二歲那年皇叔陪她一同掌政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随意,而眼裏卻滿是她的江山。

傅衍伸着修長的手指拿着碗自顧自的給自己舀了一碗粥,餘眼瞥着阿九,風清雲淡的開口,“這些都是陛下近幾日生病以來,朝中塞外發生的大事,陛下請看。”

阿九讪讪的應着,按着傅衍所擺放的順序,一本本翻開來閱着而身側就是瓷勺輕觸碗的聲音,在書房裏顯得尤其悅耳。

七本奏折所述除開她這幾日生病休朝朝臣詢問之事,還有便是塞外邊境受到鄰國犯境,動作雖不大,但挑釁味十足,邊境戰士也都一一還了回去,這才鬧大了些事。

黎昱是邊境統領,邊境無了将領,那些鄰國自然要挑釁,這事從邊境傳過來,禦書房就炸開了鍋,黎昱雖然不同傅衍一同上朝,但消息還是知道的,隔日便上了折子請回邊境。

阿九手上的最後一本折子就是黎昱的上書,除開黎昱自己的署名還有傅衍親自批上去的朱紅字跡,阿九緩緩合上,朝內有傅衍,朝外有黎昱,不怪這帝都傳言她是昏君,有這二人,她大可盯着女帝的名聲休息很多年。

原來都是鄰國犯境,她原來還想着是傅衍記恨黎昱,逼着黎昱上書離開帝都,畢竟當初黎昱回來時傅衍就沒給過好臉色。

阿九合上了奏折,原來竟是她誤會了皇叔,可皇叔辯解的法子就是想讓她看真相,她想着就嘆了口氣,撇了撇嘴才緩緩開口。

“黎昱還會回來麽?”

阿九轉頭看着傅衍,後者則是風輕雲淡的吃着粥。

“若是邊境安定自會回來。”說着傅衍拿着勺子的手頓了頓,“陛下舍不得?黎将軍不是還好好的麽,只是赴邊疆而已。”

“我只是擔心黎老會承受不了。”說罷阿九又嘆了口氣,面色些許哀傷,“黎昱回京不過幾月,雖說同黎老有些言語不合,可畢竟是父子,黎昱這一走遠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若我是黎昱,我父皇也未必會放我走。”

這話說的堅定,就連阿九的眸子裏就都是堅定,她看着傅衍的時候,傅衍仍舊是面不改心不跳。

傅衍這樣聰明的人,怎麽會聽不出來阿九話裏的寓意,阿九也同樣不是簡單的人,從知道自己的身份後就一直在查詢。

阿九仍舊沒有能同皇叔說,她一直都信任皇叔,就算是她怕那場時疫後他沒有選擇她而是選擇了她的江山,她也仍舊相信他,可是阿九沒有親口問。

只是在傅衍問她是否想念先帝後,輕輕的點了點頭,随即就将話題扯開了。

“我的身體已經好了,明日便可上朝了。”

“嗯。”傅衍點點頭,放下碗,從袖中拈出來錦帕擦了擦嘴,“所以陛下有什麽要同臣說的?”

他果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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