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蕭夢鴻往睡衣外頭裹了件鑲灰鼠毛的絨線大衣,過去開了鎖,打開巴掌大的一道門縫,透過縫隙看了出去。

門外果然站着顧長鈞。

差不多半年時間過去了。

這是她第二次和他碰面。

他肩背依然挺直,沒穿外套,上身只着了件校官襯服,兩邊肩膀有幾點被雨水淋濕後暈開的痕跡,腳下那雙原本纖塵不染的靴也沾上了些泥水。就連額發也被雨水打濕了,有幾绺垂到了眉下,顯得雙目愈發烏沉沉,就這樣看着露在門縫裏的蕭夢鴻的一張臉。

蕭夢鴻慢慢地打開了門。

他也沒立刻進來。

兩人就這樣一個站在門外,一個站在門裏。

“這麽晚了突然過來,有事嗎?”

從被窩裏出來,雖然裹了件絨線外套,但還是感覺有點冷。

蕭夢鴻雙手抱胸,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問道。

顧長鈞走了進來,鞋底在幹燥的地板上留下了兩排淺淺腳印,最後停在卧室中間,從內兜裏摸出一個印刷精美的淺藍色箋封,朝她甩了過來。

“自己看!”他的聲音有點冷。

箋封被甩到了她的腳前。

蕭夢鴻莫名其妙,蹲下去撿了起來,發現是一封邀請函。封上寫着一列工整的毛筆字:送呈顧長鈞及蕭德音賢伉俪臺啓。取出信函看了眼,竟是魯朗寧夫婦寫來的,說本周五是他夫婦二人結婚三十周年的紀念日,為此在家中準備一個慶祝派對,邀請部分密友參加,希望她和顧長鈞到時能聯袂出席。

日期是今天的。

Advertisement

蕭夢鴻看完,一怔,擡眼見顧長鈞依舊站那裏,冷冷地看着自己。

“我……”她張了張嘴。

“你令我深感意外啊,我的好太太!”

顧長鈞忽然打斷了她。

“為了能讓你去參加這個派對,魯朗寧太太竟然還親自打電話到了家裏,告訴我是你親口告訴她的,你的身體已經恢複了健康。”

蕭夢鴻再次愣住。

“我竟然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和魯朗寧太太也結成了密友,以致于連他們夫婦的這種私人派對都要邀請你?作為你的丈夫,連同受邀,我是不是該為此感到榮幸?”

他的語調依然平緩,但說到最後,那種譏嘲之意完全是呼之欲出了。

并且,蕭夢鴻還有一種感覺,他其實已經非常憤怒了。否則也不會在這樣的天氣裏連夜開車到了這裏,就為把這封請柬甩到自己的腳下。

他只是在壓制着而已。

……

她知道這中間有誤會了。

他一定是以為自己為了能離開這裏,處心積慮地結識了魯朗寧夫婦,然後又告訴魯朗寧太太她身體已經好了,可以回北平參加他們夫婦的那個結婚三十周年派對。

半年時間過去,好容易終于能讓自己的處境得了改善,她并不想在這時候又觸怒他,急忙解釋道:“你誤會了。我想周忠有告訴你,我最近有出去吧?幾個月前,我偶爾認識了附近一座教堂裏的一對傳教士夫婦,前些天他們請我去家中和前來探望他們的朋友吃了頓晚飯。他們的朋友就是魯朗寧夫婦。我就這樣認識了魯朗寧太太。我發誓,當時魯朗寧太太完全沒有提這件事,我甚至不知道這個周五就是他們夫婦結婚三十周年的紀念日!”

她的解釋顯然是徒勞的。

她對面的這個男人,看起來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話,視線在卧室裏掃了一圈。

“蕭德音,我該相信你的話嗎?”

他說着,忽然轉身朝她那張床大步走去。

蕭夢鴻這才看到被子的一側露出了自己剛才匆忙間沒完全藏住的草稿紙的一角。急忙搶上前坐了下去,把那張草稿壓在了臀下。

“你被子裏藏了什麽?”

他停在了床邊。

“沒什麽。只是打發時間随意畫的稿紙而已。”

蕭夢鴻若無其事地道。

原本讓他看到也沒什麽。只是出于一向的工作習慣,她在草圖上也标注了“京華大學主樓設計第一版”的字樣。被他發現的話,恐怕解釋起來更麻煩。

顧長鈞忽然俯身,擡手一把就掀開了被子。

剛才蕭夢鴻藏在了被下的稿紙立刻一覽無餘,全都袒露在了他的視線裏。

顧長鈞看着滿床的淩亂紙張,仿佛愣了一下。

蕭夢鴻急忙轉身,飛快将稿紙都收到了一起,緊緊攥在手上。

“你在幹什麽?”顧長鈞冷冷問。

“跟你說了。只是些打發時間畫的草稿圖。”

“拿來!”

他朝她伸出手。

蕭夢鴻不給他。“和你沒關系的。”

顧長鈞眯了眯眼,伸手要奪,蕭夢鴻急忙把那疊紙藏在了身後。

顧長鈞眼中疑慮之色更重,俯身過來要奪。蕭夢鴻不給,奮力掙紮時,被他一只手手輕而易舉地摁在了床上,跟着扣住她兩只手腕。因為骨節摩擦,蕭夢鴻疼的叫了一聲,那疊稿紙轉眼也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放開了她。在蕭夢鴻還趴在床上時,迅速翻了下手裏的稿紙,眉頭微微皺了皺。

“這是什麽?京華大學主樓設計草稿圖?”

他的語氣帶了濃重的疑慮。

蕭夢鴻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從他手裏一把奪回了草稿。

“否則呢?你以為是什麽?”

因為手腕剛才被他弄的很疼,蕭夢鴻這會兒也有點沒好氣兒了,回了一句。

“你什麽時候開始學這個的?”

“這是我的個人興趣。我們這麽多年,你好像對我并不怎麽關心,那麽像這種事,我也不需要什麽都向你告知,好得到你的允許吧?”蕭夢鴻淡淡道。

顧長鈞盯着她。

“蕭德音,你的興趣我不想過問。但顯然,你的目的并不只是興趣那麽簡單。連京華大學的事你都想摻一腳好彰顯你才女的名聲?看起來這半年你在這裏不但過的很不錯,你還挖空心思想着怎麽繼續回去出你的風頭是吧?我還是對你太過仁慈了。像你這種不知道什麽叫安分守己的女人,我本來就不該讓你出去一步的!”

……

從他時隔半年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開始,蕭夢鴻就一直在忍讓着他,目的是不再觸怒他。

但這一刻,她實在無法忍受了。

她放下手裏稿紙,從床邊站了起來。

“顧長鈞,如果你覺得讓我再次出現在社交場合會丢你顧家的臉面,沒問題!我可以不去。我這就給魯朗寧太太寫封信讓你帶回去,告訴她我很榮幸能接到她的邀請,很遺憾無法成行,但我真心為他們夫婦感到高興并送上我的祝福。但是有一點我要提醒你,在結婚證書裏,并沒有規定妻子是丈夫附屬品的條款!哪怕我愛上了別人,我要求離婚,我的所作所為令你和你們顧家的臉面受損,你也無權幹涉我的正常社交和生活!你也是個留過洋回來的人,我相信理解起這一點對于你來說并不是件難事吧?”

顧長鈞和她四目相對。

一陣靜默之後,他的唇角忽然微微扯了扯。

“看不出來啊,才關了你半年,你就變得伶牙俐齒,居然和我講這種大道理了?五妹教你這些的嗎?”

“難道不對嗎?”蕭夢鴻冷冷反問,“你自己也說了,我已經被你關了半年。作為懲罰,也差不多了吧?上回我們在火車包廂裏見面時,我曾告訴過你,接下來我暫時不會再提離婚,更不會做繼續有損你顧家顏面的事。我說過的話,我一直牢牢記着,并且在身體力行。今晚你卻突然闖進來對我興師問罪。不管你信不信,我只一句話,我和魯朗寧夫婦認識完全是一個意外,并且,在你今晚闖進來之前,我也完全不知道魯朗寧太太會給我發邀請函。你要是不信,你去問周忠。他再清楚不過了。”

四周再次靜默了下來,耳畔只有雨水沿着檐廊瓦縫不斷滴落的聲音。

顧長鈞忽然轉身大步出了卧室。就像他來時那樣,随着一陣下樓梯的快速腳步聲,人便漸漸遠去,只傳來幾聲劉媽追出去的示好聲。

接着就是汽車發動的聲音。

蕭夢鴻走到窗邊,将窗簾拉開一道縫看下去,見庭院裏,周忠在汽車雪白的車燈光裏跑出來飛快地打開鐵門。

汽車駛出了鐵門,很快便消失在了夜雨織就的濃重夜色裏。

……

接下來的幾天,蕭夢鴻的日常和之前差不多。吃飯、回房間繼續構設圖紙,累了就出去到附近散個步。但劉媽似乎被那夜顧長鈞的突然到來又突然離去給勾出了心思,這幾天看到蕭夢鴻,總是欲言又止的。這會兒趁着中午蕭夢鴻從樓上下來吃飯,忍不住在邊上說道:“少奶奶,這話原本也不該我這做下人的多嘴。只是我看您怎麽好像在這裏住出了興味,都沒想着回去哪?少爺那天晚上既然來了,您怎麽就不好好地服個軟留下他呢?常言說的好,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您給少爺服軟了,他說不定也就把以前的是非給抹過去了接你回北平呢!這麽好的機會,真是可惜了……”

她被迫跟自己在這裏住了半年,想想也确實不容易。聽她這麽勸自己,蕭夢鴻便微笑道:“劉媽,我知道你跟我确實辛苦了。要麽下次等五小姐過來,我跟她說一聲,讓她捎個話,把你換回去吧。”

“哎不用不用!哪敢啊!”劉媽急忙搖手。

就在這時,外頭門口忽然又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

劉媽一愣,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是不是少爺又來了?”說完趕緊就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興高采烈地跑了回來,嘴裏嚷道:“少奶奶!好事,大好的事啊!少爺沒來,但打發家裏司機來了,要接您回北平去哪!”

蕭夢鴻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過來。

今天就是周五。

顧長鈞派司機來接她回去,十有八九,應該就是為了晚上魯朗寧夫婦的邀約。

只是有點奇怪,上次看他态度惡劣,怎麽忽然改了主意又來接她了?

“快點快點!少奶奶您趕緊回房間,我幫您打扮好了再回去!”

劉媽在邊上催促着蕭夢鴻。

……

蕭夢鴻的車是在晚上六點多抵達北平顧家那座位于正陽門大街的大宅鐵門前的。

這是一座同時融合了中西建築風格的灰色三層樓房,占地很大,帶花園。門房是個五十多歲的阿伯,看到汽車駛近,立刻跑出來開了鐵門,對着坐車後座裏的蕭夢鴻點頭,露出真心歡喜的笑容,說道:“少奶奶,您可回來啦!少爺正在等着您呢!”

汽車停下,司機下車跑過來給她開門。

蕭夢鴻彎腰從車裏出來,站在那條通往房子正門的鋪了平整小鵝卵石的寬大甬道上,擡頭看了眼面前這座氣象雍闳的建築,在聞聲從大門裏跑出來迎接自己的一個女傭人的帶領下,拾級而上進了客廳,一眼看到顧長鈞正坐在客廳的一張沙發裏。

他今天沒穿軍裝,完全西裝革履。一套裁剪合體的深藍色羅絲呢條紋三件式西服,紮黑色領結,腳蹬铮亮皮鞋,面容英俊,身姿挺拔,猶如紳士之範本。

他似乎正等的有點不耐煩了。聽到門口動靜,扭臉過來,和蕭夢鴻四目相對。

“去樓上換衣服吧!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着蕭夢鴻冷淡地說道。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