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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的夜,突然響起桌椅翻倒的聲音,聲音響起的同時,劉昌裔眉頭一皺,擡頭看着正要落子的楚天凡,聲音一沉,「推我出去。」

楚天凡也顧不得兩人正下到一半的棋局,立刻起身,推劉昌裔出去。

一打開門,就見何鈞急得一張臉都白了,園子裏兩道身影一來一往,劍風淩厲,打得不可開交。

「住手!」劉昌裔冷冷一斥。

蘇碩聽到劉昌裔的聲音一驚,下意識的收劍,但是聶隐娘卻沒有停手的打算。

蘇碩的主子是劉昌裔,他得聽令,但聶隐娘可不當劉昌裔是主子。蘇碩方才一進門就說她是妖婦,不問一聲便對她動手,她正心煩意亂,恰好來了個人可以令她活動活動身手,順便冷靜下來,因此她沒打算停。

蘇碩險險的躲過聶隐娘一劍,怒道:「大人要你住手。」

聶隐娘面無表情,一劍劈下。

「這潑辣的娘兒們!」蘇碩也火了,不管劉昌裔的命令,不客氣的反擊。

「蘇碩身手不凡,這姑娘的功夫卻在他之上,不容易。」楚天凡雖是文人,也看出蘇碩被聶隐娘打得腳步有些不穩,好幾次差點閃不過揮向他的劍,險險就要跌倒在地。

方才劉昌裔出聲阻止,與其說怕蘇碩傷了那姑娘,不如說是要替蘇碩保住些許顏面,只是聶隐娘不給劉昌裔面子,沒有收手的打算。

看來不論劉昌裔對聶隐娘有何想法,人家根本不上心。

楚天凡還在兀自思量,劉昌裔就自己推着輪椅過去了。

何鈞一驚,連忙上前要阻止。這刀劍無眼的,若傷了如何是好?但他才有動作,就被楚天凡阻止了。

「大──」

楚天凡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靜靜看着劉昌裔面無表情的接近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

蘇碩被攻得一個腳步踩不穩,整個人跌坐在地,大口的喘着氣。

聶隐娘原本要刺向蘇碩的一劍,在看到劉昌裔靠近時硬生生的停住,劍停在半空中,距離他不到一寸,她盯着他,難道他真不怕死?!若她的劍再快些,就在他身上劃上一口子了!

他目光如電的回視,「我叫你住、手。」

聶隐娘握着劍的手一緊,「你不是我的主子。」

他沉沉的目光注視着她,這女人真不聽話,「我自然不是你的主子,我沒你主子心狠手辣,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為了節度使這個位置,連自家兄弟都能手刃。」

她想反駁,卻又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說的是事實,田緒确實是個為權勢了而違背倫常之人,她的劍尖瞬間緩緩的垂下。

蘇碩從地上爬起來,雖說敗了,但還是一臉的不服輸,更別提原本守着府裏內外的侍衛,數十人聽到動靜早都進了院裏來。

這裏頭還有幾個是蘇碩一手訓練出來的,在手下的面前,他的腰杆挺得筆直,待聽到關鍵之言──為了節度使的位置連自家兄弟都能手刃。這莫非指的是田緒?!這死丫頭原來是魏博派來的細作!

蘇碩再次拔劍而起,「我殺了你!」

「還嫌不夠丢人?!」劉昌裔冷冷掃了蘇碩一眼,「她不殺你已是萬幸,你還不知收斂。」

蘇碩臉色微變,「那是……」他想要替自己辯解幾句,但方才劉昌裔在一旁一定看得清楚明白,他确實是技不如人。

奇怪這丫頭看來年紀輕輕,怎麽有這麽好的功夫?辯駁的話不好厚着臉皮說出來,蘇碩心有不甘的閉上嘴,但還是打了手勢,要衆人将聶隐娘給圍住。

他打定主意,若有個不好,就算勝之不武,衆人欺負一個女人,為了劉昌裔的安危,他暫時不理會禮義恥那些大道理。

看着四周一擁而上的侍衛,聶隐娘一臉平靜,不屑的看着劉昌裔,「你以為你的人傷得了我?」

「我若要傷你,就不會帶你回府。」劉昌裔見她不驚不懼,實在很想嘆息,明明年紀輕輕卻老氣橫秋,一身黑看了刺眼,不見一絲朝氣。

「可受傷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問話,不單聶隐娘傻了,連蘇碩都驚得瞪大了眼。

蘇碩不甘的指指自己,又指指聶隐娘。受傷?!再怎麽說,傷的人也是他吧!他不服氣的要上前,卻被楚天凡一把給拉住。

聶隐娘看着劉昌裔,腦中回蕩着他那句問話──可受傷了?

這麽多年來,從沒有人在乎她是否傷了……

一陣輕風吹來,她終于回過神,發現他正等着她回應,她不知該說什麽,只能輕搖了下頭。

「那便好。」他對她淺淺一笑,「時候不早,你早些歇息吧。全都退下。」劉昌裔開口要侍衛讓路。

聶隐娘迷惑的看着他的笑,有話想說又不知要說什麽,最終只能斂下眼,轉身走開。

「大人。」蘇碩見聶隐娘彷佛沒事發生似的轉身走開,氣得快要跳腳,「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穩着些。」楚天凡淡淡一勸。

「我如何穩得住?此女陰毒,」他大聲的吼道,故意給聶隐娘聽到,「實不能留!」

「人家光明正大的跟你打,哪裏陰毒?」楚天凡看他孩子氣的模樣失笑,上前推着劉昌裔的輪椅回到清風樓,涼涼丢下一句,「堂堂蘇副将,別打不過人家,便存心誣蔑。」

「我不是打不過,只是……」蘇碩喘着氣,這口氣怎麽也咽不下。「楚、天、凡──」他惱到連名帶姓的叫喚,「怎麽連你也跟着糊塗了。」

「若主子執意糊塗,咱們又何苦執着清醒?」楚天凡神情自若的打算跟劉昌裔繼續未完的棋局。

聽到楚天凡的回答,蘇碩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被屬下說糊塗,劉昌裔不怒,反而笑出聲,掃了何鈞一眼,「人生在世,難得糊塗。今日之事,全都不許說出去。」

何鈞雖搞不清楚劉昌裔心頭的盤算,但很清楚這眼神的意思,立刻恭敬的說:「是。」

蘇碩不死心的在後頭喳呼,「大人,你一定要把人給趕出去!」

劉昌裔揉了揉耳朵。

何鈞立刻會意,立刻拉住了蘇碩,「蘇副将,我去年釀的桂花酒可以開封了,你先替我嚐嚐味道可好?」

蘇碩原不想去,但又想到那甜香的酒,最後看着楚天凡。

「去吧!」楚天凡知道蘇碩的脾氣,于是順着他的毛摸,「我會勸大人。」

有這個保證,蘇碩才閉上嘴,跟着楚天凡去喝酒了。

人一走,四周終于清靜,劉昌裔看着棋盤,滿意了。

「此女身手不凡,若能為大人所用……」楚天凡的聲音很輕,不讓自己的話讓聶隐娘聽聞,「對大人如虎添翼。」

劉昌裔沒答腔,靜靜的落子,幾回合之後,聲音才緩緩響起,「節帥身子不好,上官涗要防,田緒想将我除去,自然也不能留。」

楚天凡的思緒如電轉,很快就懂了──劉昌裔打算讓那女人轉投自己,好殺了田緒。

他終于明白劉昌裔的話中有話,若真如劉昌裔所願,留下這女人雖險,但确實是好棋。

劉昌裔嘴角微揚,森然一笑,他對權勢富貴沒興趣,但卻樂于跟那些想要害他,取他性命的人玩玩。

出了清風、明月兩樓的院子,聶隐娘在外頭一片花團錦簇的花園中發現了個清幽的五角亭。

這幾日,她天天盤腿坐在涼亭中,長劍擺在跟前,閉着眼睛冥思。

從十歲跟着師父學藝開始,她便習慣了這一日兩次的打坐。

耳裏聽到風聲,鼻息滿是清香,這份平靜,彷佛又回到了師父的身邊。

想起學成離去那一日,師父給了她一把劍,說她已經沒什麽可教給她的,只能贈她一劍,要她下山回家,承歡膝下,有緣自會再相會。

她心中雖有不舍,但還是拜別師父回歸故裏,但師父所說的承歡膝下沒有實現,因為娘親病了多年,她與聶府上下又因多年的分離有了隔閡。娘親一死,她與爹和後院的幾位姨娘更有着難以跨越的距離。

她原想再去尋師父,偏偏娘親即便剩最後一口氣還是挂着父親的仕途,所以她只能留下助父親替田緒立功。

這些年,聶府上下對她是熱絡了些,她心裏明白這些熱絡不是因為視她為聶府一員,而是因為她用命替田緒殺人,衆人知她滿手血腥,懼她手中的利劍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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