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修】

往常的雙休日我都會睡到自然醒起來，然後開游戲排隊進地圖等攻防。今天我卻是草草吃了個早午飯，穿戴整齊，瞎化了個妝，然後偷偷潛入爹媽的房間。

我方亦竹縱橫網游多年，堪稱副本奶媽屆一霸。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居然淪落到趁爹媽不在家偷戶口本出去領結婚證。這簡直是恥辱！

回想起那天在日料店與陸肖對話後，我深思熟慮了三秒鐘然後選擇點頭同意。待兩位母親回到包房後，他也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只是用謎之笑容看着我，以至于他媽跟我媽以為我倆郎有情妾有意。

我居然莫名覺得他的提議很有道理，反正我們都不想結婚，而家裏人思想又不開放，橫豎都是結婚，不如搭夥過日子？

真TM有道理。

而且對于我問他“為什麽選擇我”的問題，陸肖是這樣回答的：“因為你長了一張想搞事的臉。”

我看上去很想搞事？！

恭喜他，答對了！我何止想搞事，根本就是懷揣一顆我媽叫我往東，我偏往西的心！

不是逼我結婚嗎？那我就随便找個人結給她看！

正發着呆，陸肖發微信來了：你掉坑裏了？趕緊出來。

我翻了個白眼，回複：我剛化好妝，馬上來。

自我倆對着鵝肝盟誓，私定終身後，随着他一句“自己人不必拘束”，我倆私底下的關系就從大領導和小職員變為聯手做壞事的同夥。

尤其在發現他的表情包比我的還多之後，他在我心裏最後一絲敬畏高大也消失了。而他，也徹底暴露了性格惡劣的一面，逮着一點小問題就對我多加嘲諷。嘲諷的同時，就是我倆關于表情的戰争。

沒想到他平日裏一本正經的皮肉下藏着幾百個騷包的表情，對此我表示很鄙視并盜圖擴充了自己的表情庫。

一乘上他那輛風騷的坐騎，他就焦急地說開了：“你怎麽這麽慢？我從市中心開過來你都沒好。”

“結婚證要照相的，我要弄得好看點啊。”我對鏡塗着口紅。

陸肖看了我一眼，嗤笑道：“你塗得太白了，是要去唱戲嗎？”

我一驚，趕忙抽了張紙巾拍掉點粉，“大兄弟，要不是你催我，我能這麽不顧形象嗎？”

“弄完我趕着回去。”陸肖放松了下手腕關節。

“莫非你也是偷的戶口本？”

“什麽叫‘也’？”他打了下方向盤，轉上了高架，“你以為我是你嗎？今天正好跟家裏人吃飯，把事情交代一聲。”

我倒吸一口涼氣，“卧槽，那我怎麽辦？”我還完全沒想好怎麽跟我媽說呢，難道把結婚證往她手裏一塞？不被她打死才怪！

“什麽怎麽辦？”他有些不耐煩。

我驚恐地雙手捂臉，“你媽知道了肯定會找上我媽啊，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完了，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呵呵，”他轉過頭展現一個燦爛又驚悚的微笑，“恐怕這時候我爸媽已經在準備接待你爸媽了。”

我：？？？

“我不信，我媽沒跟我說啊！”我做着最後的掙紮。

“是啊，因為我跟我媽說我們今天出去約會，晚上才吃飯啊。”

“……”WTF？！

被他的話一吓，我全程懵逼狀态被拉到了民政局，填表時接待人員差點以為我是被拐賣的。

“你考慮清楚了嗎？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如果不是出于自願，法律會保護你的。”前臺阿姨瞅了瞅面無表情的陸肖，又瞅了瞅眼中飽含淚水的我，語重心長說道。

“我……”面對這個莊嚴的地方，我不禁猶豫起來。

然而陸肖的演技上線了，他大力揉着我的頭毛，差點沒把我的頭晃下來，朝阿姨笑道：“我老婆的婚前恐懼有點嚴重。”

被他暴力安慰了一頓，我捧着晃暈的腦袋不争氣地點點頭，“我自願的。”

脆弱的心靈受到了恐吓，結果導致人生唯一的結婚證件上留下了木偶驚魂般的笑容。

很多年後，當我翻出結婚證懷念時，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在攝影師按下快門鍵前把淌出的鼻涕吸回去。

然而當下我的內心完全崩潰，在冬日的寒風中瑟瑟發抖無語凝噎。

陸肖還一本正經地與我握手，好像簽訂了大手筆的合同，“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有什麽困難你就說，我一定裝作不知道。”

我：“……”

我就說怎麽一切這麽順利，想偷戶口本的時候爹媽都不在家。原來陸肖這個行動派一早就通知了他媽要兩家人一起吃飯。

……

“你別怕，從今天起你爸媽就是我爸媽，他們不舍得打我。”站在酒店包廂門前，他笑得十分欠揍。

我氣不打一處來。媽的智障，他們是不會打你，因為他們會打死我。我怎麽就控制不住想要做壞事的心，把自己親手賣了呢？

推開包廂門看見兩對父母已經坐在桌旁，正氣氛融洽地交談着。見我倆來了，還開心地相視一笑。

等下真的不會變成兇案現場嗎？

我顫抖着在我媽旁邊坐下，用力擠出笑容說：“叔叔阿姨好，讓你們久等了。”

這時陸肖這個不要命的家夥湊過來，用惡心又寵溺的語氣說，“怎麽還叫叔叔阿姨，嗯？該叫爸媽了。”

講真，這人當領導真是太可惜了，他應該去做演員。

氣氛突然降至冰點，我吓得寒毛直豎，不知道該說什麽，深覺項上人頭不保。偷偷朝我媽瞥去，她嘴角的笑容早已僵住。

“事情是這樣的，我和亦竹覺得擇日不如撞日，剛去把證給領了。”陸肖淡定望向面面相觑的四位長輩，“很抱歉沒有事先告訴你們，但我們實在是情難自已。”他的語氣很真誠，甚至帶些懇求的意味。

好好好，好一個擇日不如撞日，好一個情難自已。我一臉冷漠地在心底為他鼓起熱烈的掌聲。

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張口就是瞎話連篇，典型的裝逼不怕遭雷劈。

長達數十秒的沉默過後，大人們總算消化了這個信息量。

“原來是這樣……”陸肖的媽媽努力組織言辭，“雖然是快了點，但還好對象是小竹，我們也放心。”

我媽媽狠狠地擰着我的手臂，接口說，“是啊，我也吓了一跳。不過證也領了，就……”她明顯編不下去了，只能在底下踹了我一腳以示解氣。

“那以後大家就是親家了。來，為兩個小孩幹杯！”陸肖的爸爸笑得很和藹，無奈之下我爸爸也應和着舉起酒杯。

于是六個人就這麽愉快地幹杯決定把過往翻篇……個屁啊！我要吓出心髒病了好嘛！

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陸肖的父親。典型的生意人作風，不過看着還挺親切的，關鍵時候還是得靠他們來緩和。

一旦裝作事情順理成章般發生後，大家也就放寬心扯起了家常。然後，便說道了結婚這件事上。

“不過這麽着急，婚宴不一定訂得到吧？”陸媽媽說。

“就是呀，”我媽責怪地看着我，“時間也沒算過。”

我看了眼正在專心剝蝦的陸肖，憨笑道，“其實不用啦，我和陸肖打算一切從簡，就領個證。”

說起來關于這個問題，我和陸肖還真讨論過。事情搞得越多越麻煩，而且現在結婚多樣，婚禮又不是必要的。我們兩個單身狗只需要一紙婚書解決家庭糾紛。

“啊？這樣不好吧？你們女孩子一輩子只穿那麽一次婚紗哦。”陸爸爸驚訝地望向了我。

我看着繼續一本正經吃蝦裝耳聾的陸肖，心想報仇的時候到了，此時不惡心他更待何時。于是用嬌滴滴的港臺音說：“沒事的啦。畢竟陸肖才是我結婚的唯一理由，有他在，我什麽都不需要惹。”

不出我所料，陸肖聽罷在我含情脈脈的眼神中被蝦嗆了好大一口。小樣，被惡心到了吧？你以為老子不會演戲嗎？

最後在長輩的要求下，決定婚紗照什麽都可以不弄，但婚禮還是要辦。不過，嘿嘿，我們強烈要求自己搞定，也就是說想拖多久拖多久，拖到天荒地老都不是問題。

出酒店時已是華燈初上，和陸肖他們一家打了招呼後便各回各家早點休息。因為明天就得搬東西住陸肖家去了。

暖氣在車窗上留下一層水霧，我用手擦去一塊，看向五彩霓虹下的S市。前座的父母還在就剛才的話題交談，并時不時指責我的沖動和頭腦簡單。我一點都不想參與，仿佛結婚的不是我。

途經一間裝修精良的影樓，門口有店員穿着婚紗做營銷，突然想起收藏在閨房抽屜深處的一本相冊。我誰也沒告訴，其實自己偷偷去拍過婚紗照。

還記得那一天我去影樓說想拍一個人的婚紗照的時候，店員驚訝的神情，好像我是個怪物。就連拍完我都不敢放大照片，只能将相冊藏在看不見的地方。

我想大部分女人是有一種婚紗情節，我也不例外，但無關于婚姻。或許受外來文化的影響，或許曾有對未來的一丁點期許，那種純白禮服帶來的感動，在穿上那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如果非要辦婚禮，也不是不可以。但于我而言，婚禮這種場合如果沒有感情基礎，簡直是對自己和對方的侮辱。多年前當閨蜜伴娘的時候，會場裏剛響起“ALL YOUR NEED IS LOVE”這首歌時，我比新娘先一步流下淚水。

正因為有感情，人們才會感動。

我打開微信，對僅有的兩位閨蜜發去消息：我結婚了。然後将手機關機，丢在一邊不管。

青春期的女孩子都喜歡熱烈讨論未來的擇偶标準和結婚年齡。那時我坐在操場上狂妄地說：“我二十六歲之前想嫁出去，然後三十歲之前生個獨生子。”

不僅如此，受言情小說荼毒的發情期的我還把結婚對象規劃為高高瘦瘦的白衣少年，臉上時常帶着明媚陽光的微笑。

後來随着季節翻篇，最好的朋友如自己所願在二十二歲結了婚，另一位也經歷了一次又一次風花雪月但無疾而終的戀愛。唯獨我，當初最嚣張的那個，還沒在戀愛之路上邁出步伐就親手斷葬終身大事。

可我一點都不後悔，甚至可以說毫無感覺。結婚這種東西，不過是對象從陽光的白衣少年變成愛嘲諷的黑襯衫領導，也不過是兩個不想結婚的單身者的合作。

“喂，我先跟你講明啊。”我媽突然轉過頭，語氣涼薄至極。

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小白兔，“什麽啊？”

“我跟你爸商量過了，結婚證已經領了再怪你也沒用。但是你給我腦子拎清，如果後悔了想離婚我們是不會幫你的。我們丢不起這個臉，知道嗎？”

“……”我定力還是不夠，再怎麽無謂聽了這話心裏總不是滋味。

我媽接着說，“搬過去以後給我做好自己本分，不要讓別人誤會我們是貪圖人家家境好才把你嫁過去。”

我點點頭，悶聲道：“嗯，知道了。”

“哎，看看人家陸肖。小夥子樣貌出色，學歷又好，職位也高。”我媽開始日常的別人家小孩吹捧模式，順便貶低一下我，“你呢？相親的時候我就覺得拉不下臉，你哪裏有一點優秀哦。以前我就說過了，要你聽話點多學點東西，你就是不肯……”

她滔滔不絕地數落我的不是，說來說去就那幾個點。從我小學畢業就開始這樣指責，我都能對口型把這些話背出來。

不過她說得非常有道理，我就是這樣一無是處的人。

“要想明天被改變，就得從今天做起”這句話我深明其理，可怎麽都做不到，日複一日過着平凡又懶惰的生活。

兩個人之所以互相吸引，總是因為對方身上有閃光點。而如此無趣的我，并不相信自己可以擁有相伴到老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