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天氣愈發的冷, 小鎮又陸陸續續下過幾次雪,雖然并不如朱砂剛來的那天下得大。

朱砂和蘇禮铮待在小鎮的最後兩天,又下了一場雪, 午後原本就并不晴朗的天色瞬間便陰了下來。

徐魏早上将夏岚薇做好的臘肉臘雞臘鴨晾在屋子旁邊的空地上, 天色一變,便要趕緊收進來。

蘇禮铮看了眼抱着小寶在逗趣的朱砂, 又望了眼門外,夏岚薇去接徐勉了,他便道:“我去幫忙,你別出去,外面冷。”

朱砂将手裏裝了硬幣的餅幹瓶子在小寶面前晃了晃, 聽着瓶子發出硬幣碰撞的聲響,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東西還沒完全收回來,雪花就飄落了下來, 朱砂抱起小寶,走到門口去張望。

看見穿着黑色棉衣的蘇禮铮正站在椅子上,半仰着頭,伸手将挂在竹竿上的臘肉取下來扔進腳邊的竹筐裏。

細細的像鹽粒一樣的雪花落在他的頭上肩上,片刻便白了一片, 皺了皺眉,想叫他先回來, 又覺得不對, 便又轉身回了屋。

過了十來分鐘,蘇禮铮和徐魏擡着竹筐回來, 來不及喝一口熱水暖一下,就又要将這些臘肉晾到空屋子裏去。

等到天黑,夏岚薇帶着小徐回來,蘇禮铮那邊也終于可以休息,朱砂忙将晾得既溫熱又能入口的熱水遞過去,罵道:“你們倆帽子也不戴,要是着涼感冒了,難受死你們。”

蘇禮铮和徐魏俱是讷讷,讪笑着不敢反駁,只是默默地喝水。

等朱砂轉身走了,徐魏伸長脖子看一眼她的背影,回頭咋舌道:“阿铮,你家小師妹好生厲害,平時也這麽教訓你的罷?”

蘇禮铮抿了抿唇,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将一條幹毛巾丢到他的頭上,“擦擦,頭發濕了。”

他轉身離開這間挂滿了臘肉和臘雞臘鴨的屋子,穿過甬道回到大廳,在踏進大廳時看見朱砂正背對着他打電話。

電話那頭仿佛是她的朋友,只聽見她溫聲安慰對方道:“別氣啦,好好跟你老公商量就是……”

他聽了一小會兒,終究是沒有開口叫她,又轉了個身,獨自一人往樓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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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時候并不怎麽冷,到了夜裏,雪一停就開始漸漸變冷起來。

蘇禮铮躺在被窩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覺得身體有些難受,有種隐約的不适仿佛是從骨頭縫裏透出來的。

他以為是因為白天累着了,便嘆了口氣沉沉的誰去。

窗外有寒風呼啦啦的刮着,夏岚薇做好了早飯,遲遲不見蘇禮铮下來吃,有些疑惑的問朱砂:“阿铮怎麽還沒起來?”

朱砂也覺得納悶,蘇禮铮這個人是不知道睡懶覺的,從小就這樣,每次到了周末他住在盛和堂,第二天早晨她起來時他已經連八段錦都練完了。

她望了眼樓梯,搖搖頭道:“不清楚,說不定早就起來了呢?”

“我去看看。”徐魏撓了撓頭道。

說罷他就大步上了樓,朱砂轉頭對夏岚薇道:“我一會兒要出去轉轉,買些特産,帶回去辦公室給同事。”

夏岚薇笑着點頭道好,這仿佛是大多數職場人的默認做法,出去旅游或者回家探親,總要帶些特産回去給同事,權當是謝他們在自己不在時分擔了本屬于自己的工作。

還沒等朱砂再說話,就見徐魏急匆匆的從樓上下來,皺着眉頭問夏岚薇道:“阿薇,家裏的退熱藥呢,阿铮發熱了。”

夏岚薇一怔,忙起身道:“怎麽就發熱了呢,是不是昨天收東西淋了雪着涼的?”

她一面講一面上樓,朱砂也跟了上去,在心底暗暗皺眉和嘆氣,看來還真讓自己給說中了。

蘇禮铮躺在床上不能動彈,覺得被人推了推,他勉強睜開眼,聽見徐魏的聲音忽遠忽近,“你發熱了,把退熱藥吃了罷。”

他本能的張開嘴,有藥片塞進了嘴裏,又有水杯遞到了唇邊,他便照着本能去吞咽,然後又躺回床上。

朱砂站在床尾,看着他通紅的臉,心裏有些着急,她剛看過體溫計,已經到了三十九度三了,也不知吃了藥能不能退下去。

她悄悄地嘆了口氣,對夏岚薇道:“薇姐,你幫我端碗涼水上來罷,好不好?”

“……嗯?”夏岚薇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她,“你要做什麽用?”

朱砂抿着唇說了聲:“按摩用。”

祖父教過她,發熱時可以推拿相關穴位來輔助降熱,高熱時,還可以加用放血療法,想了想,她便轉身去了自己房間,從随身的包裏翻出了一排還沒用完的針灸針來。

又找拿了水回來的夏岚薇要了碘伏和棉簽,然後讓徐魏幫他把蘇禮铮翻過來,背朝上的躺着。

她先是給蘇禮铮做大椎穴按摩,配合着推脊柱,用食、中二指腹或掌根自上向下由大椎穴直推到尾骨,大約三百下左右時,蘇禮铮背上的皮膚已經潮紅一片,似乎比他因發熱而上升的膚溫還要高一些。

此時便仍舊讓徐魏幫忙着将人翻過來躺好,先是針刺了曲池、合谷和外關三個穴位,她有些累了,動作并不溫柔,下針時甚至還故意放重了點力氣,有些莫名的撒氣成分在。

蘇禮铮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些疼,皺了皺眉,不安的動了動,朱砂見狀嘟囔道:“看來還沒挂,還知道疼。”

她收了針,在他床邊坐下,拉了他的左手過來,将袖子往上撸起來,一手拉着他的手臂,一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并攏着沾了水,用力且迅速的自腕橫紋向上推向肘部。

夏岚薇再度從樓下上來,看見她的動作不由得奇怪,“這是在做什麽?”

“……清天河水。”因為需要推三百到五百次,朱砂的動作飛快,累得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夏岚薇原本還想問她這有什麽用,可見她額頭上都已經沁出了汗,又不忍心再問,便只是安靜的站在她身旁看着。

朱砂的動作很快便從肘前轉到了手臂內側,方向換成了從肘部推向腕部,她緊緊抿着唇,皺着眉頭一絲不茍的繼續自己的動作。

不時伸手蘸一點水,夏岚薇看到有水珠滴在她的外套上,氤氲出小小的濕潤的一片來,她愣了愣,又連忙轉身出去找幹毛巾。

蘇禮铮燒得迷迷糊糊的,他覺得似乎有個人在替自己按摩,力氣均勻而溫柔,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眼皮很重,像是有千斤巨石壓在上面,他費勁的睜開眼,看見窗前有隐約的餘光灑在窗前,身邊坐了個人,他愣了愣,忍不住喃喃喊了聲:“師娘,我難受……”

朱砂聞言忍不住一怔,有些驚訝的望向重新阖上眼繼續睡的蘇禮铮,想告訴他自己不是母親,卻在看見他眼角悄悄滑落的眼淚時将話吞回了肚子。

她忽然想起蘇禮铮從前念書時生病,母親總是親自守在一旁,在母親心裏,他同她是一樣的,都是自家的孩子,她曾經因為母親給他的關愛呷醋,可卻忘了,他的親生母親名存實亡。

她停下來甩了甩酸脹的手臂,擡起頭來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又換了個手,咬着牙堅持做最後一步的打馬過河。

夏岚薇一直在旁邊陪着她,直到她最後給蘇禮铮十個手指頭都放了血,在她一屁股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時,忙将手裏端着的水杯湊上去,喂她喝了半杯水。

“累得狠了罷?”她把水杯在桌上放下,拉了朱砂的手臂一面給她放松,一面望着她疲憊的面色關切道。

朱砂用力的點了點頭,半晌說不出話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這種事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累趴下了。

心裏又忍不住埋怨蘇禮铮,若不是他不注意,自己也不必這樣辛苦,可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可憐他,燒成這樣子,要是傻了可不得了。

說到底,還是免不了刀子嘴豆腐心,這樣的性子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等她休息夠了,夏岚薇才得以問出心裏的疑問,“你剛才做的那些,都有什麽用啊?”

“我剛才分別給他按摩了大椎穴和脊柱,針刺了曲池合谷外關三個穴位,做了清天河水、退六腑和打馬過河,最後還在十宣穴放了血,都是幫助退熱的。”朱砂細細的給她解釋了自己做了什麽,都有什麽用。

末了道:“清天河水這些招數原是小兒推拿裏的,不過大人和小孩發熱時都有共同症狀,應當也能有點用處。”

夏岚薇聽了,咋舌道:“都是力氣活,還得有技術有耐心,可真不容易。”

“要不怎麽說父母養孩子不容易呢。”朱砂笑着應了句。

夏岚薇也笑,又有些嘆氣,想起家裏兩個小的,有時半夜燒起來時既讓人擔心,又讓人害怕,心裏一動,問道:“那個……你能不能教教我?”

朱砂愣了愣,随即也想起了小寶和小徐,便笑着點頭告訴她如何做,“清天河水在腕橫紋到……”

小兒推拿手法多樣,朱砂也不盡記得,畢竟大堂哥家的克己已經這麽大了,很多東西她當年為了幫忙照顧他學得滾瓜爛熟,如今卻也漸漸淡忘了。

夏岚薇從未學過這些,剛開始聽還覺得簡單,到了最後卻亂了套,一會兒是從下往上,一會兒是從上往下,她聽得頭腦發昏終究還是記錯了。

朱砂無法,便飯:“這樣罷,我畫下來,寫好怎麽做,有空就慢慢練習,好不好?”

夏岚薇聞言松了口氣,忙向她道謝,又苦笑着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孕傻三年,我現在是真的越來越見糊塗了。”

朱砂聽了也只是一笑而過,她還有別的事要做,只又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蘇禮铮的房間,留下朱砂一個人在這裏守着。

傍晚時蘇禮铮終于醒了過來,同之前幾次勉強的睜眼不同,他這次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适,除了略感覺有些累之外。

他睜開眼打量着四周,最後将目光落在在窗前桌邊伏案的朱砂身上。

傍晚有餘晖落在窗臺上,她像是被溫暖的光暈籠罩住一般,在寒冬臘月裏透着點暖意。

他猛地想起在睡夢中似乎見到了師母,仿佛回到了年少時生病的日子,可他現在知道,那并不是她。

因為朱砂的手和她母親的是不一樣的。師母長年累月的忙碌于家務,手掌早就有了繭子,朱砂卻不同,她先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再是時常精心護理,手掌是柔軟而嬌嫩的。

這樣一雙手給他做了這麽久推拿,說不定連筷子都要拿不穩了,他想到這裏,心裏忽然就有些酸澀。

都說小師妹對他不好,可是她分明就做了這麽多事,說到底,是他們誤會了她。

“小師妹,寫字別這麽低頭,對眼睛不好。”他忽然說了這樣一句,然後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朱砂此時正趴在桌上,認真的在本子上畫着胖娃娃,然後在藕節似的手上畫線标注,猛然聽見聲音還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最後一個字就寫錯了。

她有些懊惱,改過來後抱着本子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虎着臉看了看他的面色,然後用力踢了一腳床腳,咬牙切齒的說道:“好你個蘇禮铮,我守了你一天,不謝就算了,還要教訓我?”

先片那句話一出口蘇禮铮就知道不好了,可話如潑地之水收不回來,他想解釋,朱砂卻不肯聽了,“我不管你了,讓你在這裏喝西北風罷!”

她說完就氣哼哼的出門下樓去了,蘇禮铮只好望着她的背影苦笑着罵自己腦子被燒壞了。

朱砂下了樓,夏岚薇見她面有不虞,甚至還有些委屈,問了句:“怎麽了,阿铮醒了麽?”

“醒了!”朱砂又哼了聲,把本子遞給她後在沙發上坐下,抱着個抱枕掐了掐,“一醒了就教訓我,真該不管他!”

夏岚薇微微怔了怔,問是什麽緣由,朱砂卻不肯講,想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她笑了笑,道:“我給你買了特産回來,到時候不用再去買了。”

朱砂愣了愣,望着她點點頭,心裏湧上些不舍來。

作者有話要說:

後來是這樣的:

蘇師兄(微笑):小師妹,你……

小師妹(生氣):閉嘴!

蘇師兄(微笑):是為你好。

小師妹(生氣):神TM為我好,你以為你是我爸?

蘇師兄(微笑):那,叫爸爸?

小師妹(臉紅):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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