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醬香餅一躍成為了沈家小吃攤的新明星産品。
只不過,這東西做起來也頗費時間,第二天一早上,小丫弄好米飯也趕緊過來幫忙做醬香餅。
“先炸果篦兒,然後油剩不多再炸餅子。”
沈寅初在店裏頭點了個炭火盆,可算是暖和點了。他又從店裏頭拉了根電線,裝了個二百瓦的大燈泡,把小店子裏頭照得亮堂堂的。
之前在倒騎驢上擠着攤煎餅的時候,腳趾頭凍得跟被貓咬了一樣,一天下來,整個人都冷透心了。
“我知道了!”
小丫穿了一件她嫂子新給買的棉襖,外面套了老四的舊校服,炸果篦兒的樣子頗有點大廚的架勢。
“哥!今天醬香餅多做兩份兒呗?昨天三十份一下子就賣完了,今天做多少?”
“不用做太多,少做點。不是好吃的最香,是搶着吃才香,”醬香餅不是什麽金貴小吃,面餅+醬料的組合也很容易吃膩,再加上要專門做,沈寅初準備先饑餓營銷一下,“我今天和的面比昨天多了一點,能做多少做多少。”
“哥,”小丫一邊炸果篦兒一邊回頭看她哥,“我發現你咋這聰明呢,我小時候你不在家,你要是擱家的話,有你教教我,說不定我能考上高中也上個中專呢!”
九十年代的時候,中專有些還包分配,很吃香,要高中畢業才能考。技校則看學校,有些中學畢業就能考了,有些要高中畢業考。
“能考中專為啥不考大學?”沈寅初多了個心眼,正着捅爐子的動作停了停,擡頭看他妹子,“小丫啊,你還想上學嗎?”
小丫手上動作停都沒停,也沒回答她哥想不想的話題:“哥,我現在不挺好麽,上啥大學?咱屯子裏頭,初中畢業的都不多。”
“再說,要是繼續念,我得重新考高中,再考大學,等畢業了都老丫頭了。”
“什麽老丫頭!今年你不才十七毛歲麽,大學畢業才二十四,老啥?你哥今年都二十九了,老嗎?”
“哈哈哈,”小丫笑着一邊不忘記把頭扭到一邊去,免得沖着鍋,“哥你可不老,昨兒還有小姑娘跟我打聽,問我你結婚沒。我說我哥孩子都老大了,還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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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寅初沒叫她岔開話題:“你別嬉皮笑臉的,你跟哥說,你想念書不?想念就念,你哥供得起你。”
“不念了,”小丫仔細想了想,“我學習也不好,老四還行,他小學時候還參加過數學競賽,腦瓜子聰明,就是不咋學習。”
“你要是不想念,哥不勉強你。但是你要是想念書,就跟你哥直說。”
沈寅初把炭火盆捅得旺旺的,從地上站起來,洗幹淨手開始烙餅。
醬香餅的面餅也不是那麽簡單的,面坯醒好了之後,先擀開,然後要用油均勻地塗抹上一圈,再灑上五香粉。均勻灑好了之後,再在圓餅上按照半徑切一刀,卷成個圓錐樣,重新揉好擀成餅。
這樣,餅坯中間才會分層,炸好之後才有酥脆的口感,不會覺得面餅裏面死呆呆地不好吃。
小丫炸東西很利索,沈寅初擀好了餅遞給她炸,炸完了再塗抹上醬汁切成小塊,灑好芝麻蔥花,分袋裝好。
“塑料袋別系上,敞開點。系上有水蒸氣,一會兒不脆了,軟塌塌的就不好吃了。”
小丫點點頭,認真給每一份醬香餅裏都插上竹簽,整整齊齊擺在泡沫箱子裏頭。
倆人正忙活着,沈寅初一擡頭,看見窗戶外頭已經排上人了。
天還沒亮呢!
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了,東北冬天亮得晚,這幾天都要快七點鐘才天亮。幸好小廣場這裏的路燈亮得早,不然這一片都得烏漆麻黑的。
“小老板!開張了!”
“喲,老爺子,這咋來這麽早?”
沈寅初看了一眼手表,這才五點多,離礦上上班早着呢!
“不早不早,”說話的是那天“水變油”的時候,幫着沈寅初噴貂皮哥的老頭,“那幫冬泳的老哥們兒早就去公園了,我不行,不抗凍,溜達一圈就過來了。”
說着,老頭往店裏伸頭:“醬香餅有沒有?給我整兩……整三袋!”
“大爺,這醬香餅一人一袋啊,”沈寅初端着收錢盒子遞出來,“一人整三袋,別人吃不着了。”
“你這小夥子,忒犟,”老爺子昨天就沒吃着這個,今天不但惦記着自己吃一袋,還要給家裏頭老婆子帶一袋子,看見泡沫箱子離窗口不遠,冷不防一把抓了兩袋,扔了三張一塊錢進錢匣子,“我走了!”
看着老爺子步伐穩健甚至有點小跑,沈寅初啞然失笑,上半身探出去喊道:“行了大爺,我不攆你!你慢點別摔着!”
“這老爺子有點意思,”跟在後面的是天天拿沈寅初小吃攤當食堂的李子,“嘿,寅子,夠意思,給我拿兩袋。”
“你拿兩袋幹啥?你孤家寡人的,我這一袋分量夠大,夠你吃了,”沈寅初怕這小子也來那麽一出,趕緊把泡沫箱子挪到了收錢窗口夠不着的地方,“你也別老來吃煎餅果子醬香餅,一天天不吃蔬菜,我說你可小心營養不良!”
“我不是中午不愛吃出來嘛,放辦公室到時候直接吃就行了。”
看着沈寅初把泡沫箱子挪走,李子本來還躍躍欲試,這會兒也只能老老實實交了一份的錢:“你多烙點餅不行嗎?”
“你當随便烙的餅就好吃?這可是炸的!”小丫人還在裏頭忙活,聲音透過窗子傳出來,“早上吃還行,放軟乎了不脆了就不好吃了!”
聽見小丫的聲音,李子不說話了,臉上浮現出兩塊高原紅,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什麽。他站在原地,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被後面人催了這才走開。
沈寅初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屋裏頭的小丫。
在家的時候看着小丫有點畏畏縮縮地,就是個普通的村裏丫頭。可是自打跟着她哥出來了,整個人就像長開了似的,腰也挺得直了,說話辦事也敞亮了。
這麽大一攤子張羅着,一百二百的錢掙着,過去小丫總覺得自己比不上城裏人,可是現在……這些城裏人一個月的工資跟她哥一天掙的差不多,她有啥好擔心的?
說實話,沈家這四個兄弟姊妹長得都不賴,小丫雖然不如大姐好看,可是也眉眼端正。現在人大方了,十七歲的小姑娘,怎麽會醜?就算現在穿着老四的舊校服,一回頭也是一張花骨朵兒似的小臉,嫩生生的。
這不……又有人惦記了。
“小老板?別愣神兒啊,給我來一份煎餅果子!加個香腸不要榨菜,蔥花辣椒多來點。”
“好嘞,這就給您做。”
沈寅初把這事兒記在心裏頭,臉上又挂上笑容,幹淨利索地開始攤煎餅。
醬香餅很快就賣完了,後來的難免怨聲載道些,可是聞着煎餅果子的香味,也舍不得走。沈寅初态度又好,這早上下來還比平常多賣了幾個。
上午趁着沒人功夫,他又和面烙了些,三十份,不用十分鐘就搶沒了。
饑餓營銷,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好使的。想到這,沈寅初突然想起來,這兩天該找小舅子幫忙跑一趟盛城了。
上岡市現在別說超市了,連百貨商店都只有一家,還是國營的。
國營的百貨超市有着這時代絕大多數國企的特點——保守不知變通,服務态度又不好。他想買瓶蚝油都沒地方買去,家家戶戶用的都是小賣鋪裏頭散裝的醬油,自己拿醬油瓶子去打。
這醬油的味道,只能說非常一般。他可是做小吃的,沒有趁手的調味料怎麽行?
他琢磨着,趁着這兩天小舅子放假在家寫報告,直接叫蘇淼去盛城買兩箱調料回來。因為煤礦運輸的緣故,盛城到上岡市通了火車,帶回來也不麻煩,買張貨票就行。
正琢磨着,小丫着急忙慌地跑過來了。
“哥!”
這會兒正是下午三點鐘,只偶爾有一兩個客人,看見沈寅初正攤煎餅,小丫住了嘴,等客人走了才過來說。
“哥,我回來的時候去醫院那頭,發現那邊有個賣飯包的了!”
“醫院門口那邊?”
小丫點點頭。
醫院門口是個賣小吃的好地方,一來有醫院的職工和病人,二來有來陪床的家屬。上岡市地方雖然不大,但是仗着礦裏頭有錢,愣是搞了個三甲醫院出來。
而且,因為礦上經常有外傷傷員,上岡煤礦醫院的骨科和外科可是附近有名的——病例多,醫生技術都練出來了。
當初,沈寅初也動過在醫院門口再擺個小攤的想法,不過要繞過去路稍微遠了些,他又只租到了小廣場旁邊的房子,只得作罷。
“賣多少錢?”
“跟咱家一樣,兩塊錢。我在旁邊瞅了,賣飯包那女的來買過好幾次!”
“沒事,別急,她在那邊影響不了多少咱們,再說,價格一樣,就是公平競争嘛。”
沈寅初倒是不着急,飯包到底不是他的重頭戲,再說怎麽可能沒人搶生意?能夠這麽久才有第二個搶生意的,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了。
“哥,你咋不着急呢?”小丫比沈寅初着急多了,“這是第一個,以後萬一還有咋整?”
“放心,你哥心裏有數。你要是沒事就幫我看會兒攤子,我去辦點事。”
小丫噘着嘴,老大不願意,可還是乖乖地鑽進去替她哥看攤子。
“記得記賬!”
“知道了!”
從小廣場到老蘇家有點距離,沈寅初現在兜裏有錢,索性伸手招了個倒騎驢。
到了老蘇家,他敲開門,聽着屋子裏頭安靜得不像話。往常收音機不離手的老蘇頭,這回安安靜靜地在裏屋待着,連電視都沒開。
“爸,咋不聽評書呢?三點多了,該播《隋唐演義》了。”
“聽啥,老二寫那報告寫不出來,非得賴我聽評書影響他,那不在屋裏頭咬鉛筆呢麽?”
老蘇太太不在家,沈寅初又跟老丈人說了幾句,就進屋找蘇淼去了。
一進屋,他樂了。
蘇淼這小子,還真跟那咬鉛筆呢!
“多大人了,寫不出報告來還咬鉛筆頭?你寫多少了?”
他走過去,彎腰一看,白紙上就一行字。
“關于揭穿‘水變油’騙局的報告。”
“這都眼看着三天過去了,咋一個字沒寫?你們領導沒催你嗎?”
蘇淼看見沈寅初來了,像屁股下頭有東西咬他似的,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了。
“姐夫,你坐這。”
把椅子讓給沈寅初,他自己坐在床上:“我就是不會寫這東西,等小蓮放學了,叫她幫我寫。”
“挺大人了,叫高一小姑娘幫你寫報告,你也不害臊。行了,這東西我幫你寫了,你明天幫我辦點事兒去。”
沈寅初從口袋裏頭掏出點錢來,這年頭一百元人民幣完全沒有流通,用的都是十塊錢的大團結。他數出五十張,遞給蘇淼。
“明天你去盛城幫我買點東西,再跑一趟印刷廠,幫我印點卡片來,行不行?”
本來沈寅初還沒想出來這一招,今天聽見妹子說有人也開始做飯包了,這才想起來。
他可是從現代穿越過去的,各種促銷手段不玩起來怎麽行?積分卡片這是一種,其他的方式可還多着呢。
“卡片你讓印刷廠幫忙設計一下,顏色喜慶一點,不用太大也不用過塑,正面印上沈家小吃,背面印上積分一分,行吧?”
蘇淼點點頭:“行,我有個同學在印刷廠,到時候印完了也不用過去,直接叫小偉幫忙過去取一下就行。”
跟小舅子交代清楚了買什麽調味料,又陪着老丈人聊了一會兒,沈寅初這才離開。
蘇淼辦事利落,第二天一早上就風風火火地坐火車去了盛城,把他姐夫開單子要買的調料都買了回來。沈寅初知道的時候,這小子已經把東西都送到租房那裏放好了。
“行啊,幹活挺利索啊。”
小舅子來報信的時候,沈寅初正在小平礦門口這寫海報,準備搞個晚上的活動。
似乎是因為一開始的飯包攤他沒什麽動靜,接下來附近又開了兩個小攤子,都是賣飯包的。煎餅果子的技術含量比較高,倒是暫時還沒有仿制的。
一開始,醫院門口剛開一家的時候看不出來,兩家的銷量都還可以。大興嫂的攤子賣得雖然少了一點,可也算可以。
可是又開了兩家之後,銷量下滑立刻就明顯了。
飯包是個沒什麽技術性門檻的小吃,一下子開了三家,彼此距離還都不遠,可不立刻就賣不動了?
大興嫂急得跟什麽似的——要是這攤子黃了,她又要回去屯子裏頭了。好不容易有這麽個機會,不但能給家裏掙錢,自己還能落下點私房,在這邊住着樓房也舒服。
不光是大興嫂急,其他幾個小攤子也着急。
“不是都說飯包好賣嗎?咋這麽快就賣不動了!”
在醫院門口開飯包店的是個中年婦女,平時沒工作在家,發現丈夫經常買這飯包吃,自己忍不住在家裏頭試着做了做。
結果這一做,味道居然跟外頭賣的差不多!
這大嬸兒是外地嫁過來的,心眼兒活絡,把家裏的水桶外頭包了層棉被就出來試試。
結果居然賣得不錯!
嘗到滋味了,她又連着賣了兩天,沒想到第三天就賣不動了。
——不遠的地方接連又開了兩家飯包攤,這下哪裏那麽好賣了?
不光是不好賣,客人甚至開始挑剔她的肉醬裏頭沒有什麽肉味了。今天更是等了半天一個人都不買她的飯包。
三家飯包生意都不好,可是誰也不敢降價——之前沈寅初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你這邊一降價,他立刻開始不要錢免費發怎麽辦?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這種不要本錢免費發飯包的行為,在生意上,差不多就叫不要命了。
大嬸兒焦心地等了半天也沒人買,反而是平常幾個老顧客都加快了腳步往另一邊走了。連着經過幾個,她警覺起來,站起身一把拽住一個路過的小夥子。
“來買份飯包嘗嘗不?”
“不買不買!”
小夥子用力扯了扯袖子,愣沒扯動,看着大嬸兒一副千斤墜的樣子,只能撇撇嘴:“現在老沈家那個飯包店搞活動了,只要能一次吃下去三份飯包就不花錢,誰不想去試試?平常一份飯包下去,我肚子還有點空呢!”
不花錢?
大嬸兒呆了一下。
趁着她呆住,小夥子趕緊把袖子從她手裏頭拽出來,嫌棄地看了一眼上面沾上的油,趕緊往小平礦門口跑了。
那個什麽大胃王活動不知道舉行多久,他可得趕緊去,去晚了連熱鬧都沒得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東北真的有好多人冬泳……還都是老頭,真的服氣。據說可以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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