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大丫的預産期本來是九月底,今天才九月十六號,提前了快兩周。

沈寅初準備這周做促銷,正是考慮到下周周末可以抽兩天,到時候跟小丫一起回去看大丫。

“咋提前這麽久?出什麽事情了?摔着了?”

沈寅初畢竟是個沒經歷過這陣仗的男人,看過幾集甄嬛傳,腦子裏頓時全是腦補。

蘇鯉過來白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提前發動也正常,沒提前多久,別瞎說!”

那邊蘇淼也趕緊解釋:“沒事兒,今天在家喝着媽熬的雞湯,突然就發動了,已經送醫院去了!我現在擱醫院外頭的電話亭呢。”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快點兒去看大丫吧。”

蘇鯉小丫又搶過去問了幾句,這才挂了電話。

第二天還是促銷,大家都回去鐵定忙不過來,最後只有小丫一個人回了上岡市,沈寅初繼續做小店的促銷。

只不過,多少有點心不在焉的。

這邊房子裝修的時候就在樓下裝了分機,畢竟,大部分情況下,家裏頭的人多半都是在樓下店裏頭忙活。

連晚上放學之後,白露為霜都喜歡在店裏頭一邊吃爸爸給做的零食,一邊擠在一起做作業。

昨天是周六,家裏頭又促銷活動,溫教授自告奮勇帶着白露為霜去游樂園玩,誰也沒寫作業。這會兒頭對頭地在一張折疊桌上寫作業,沈寅初怕門市裏頭不夠亮,特地大白天地把燈打開了。

馬上十月份了,天氣開始有點冷了。蘇鯉給兩個孩子買了流行的白色腳蹬褲,外面穿了一樣的牛仔短裙。不過,上面搭的毛衣白露堅決不肯穿跟為霜一樣顏色的,只得一個綠一個粉。

毛衣是小丫姑姑給織的,毛衣本身就是普通的平針,配了正反針松緊針的袖口,不過領子卻是漂亮的娃娃領,還配了流蘇上去。

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小女孩,穿得漂亮又時髦,雙馬尾上紮着沈寅初淘弄來的絲綢蝴蝶結,簡直像一幅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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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白露不是一直扭來扭去坐不住的話。

為霜握着鉛筆頭,按照她媽媽的要求坐得直,一筆一劃地寫着。白露一會兒看看爸爸卷包飯,一會兒說幾句昨天的見聞,半天了只寫了一個半字。

沈寅初專心做紫菜包飯不去看她,看她做作業看多了要急出心髒病。

“爸,昨天爺爺給我們買棉花糖了,”白露忍不住又去咬鉛筆,被蘇鯉瞪了一眼趕緊吐出來,“但是那個棉花糖一點兒也不好吃,想吃爸爸做的炸鮮奶了!”

當初在上岡市,炸鮮奶也只做了一段時間就沒做了,主要是工序太多,牛奶需要先凝固了切塊再炸。

“等有空的,一會兒給你做點兒別的甜甜嘴。”

昨天沈寅初記錄了一下各種口味的銷售情況,甚至還偷偷地記錄了一下顧客的性別。女生的确要比男生多一些。

這會兒白露提起來,他也想起來,似乎還可以搞一點類似的零食推出?不過,最近估計沒時間了。

沈記小店的免費試吃活動挺成功的,這幾天忙活起來,炸鮮奶這樣工序複雜的零食就顧不上做了。

對于這次活動來說,具體多少顧客來買了紫菜包飯,并不是最大的收獲。

這樣的免費試吃活動,哪怕是沒來品嘗、沒來買東西的顧客,也會在路過的時候注意到這麽一大幫人,注意到這樣現在還顯得很別致的活動,然後注意到沈記小吃店。

只要有一個印象,以後萬一有機會路過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想着過來吃點什麽。

沈寅初做好了十來個紫菜卷,趁着暫時沒人,走到電話旁邊,一副想打過去又不知道打給誰的樣子。

蘇淼現在也買了個二手的呼機,不過,他現在呼了萬一大丫正在生孩子,那不是添亂嗎?

“別着急,沒那麽快,”蘇鯉笑着笑着有點酸,當初她生孩子的時候,這男人在外地工作連個電話都沒打,“當初我生白露為霜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上心……”

這鍋沈寅初只能頂了,總不能跟媳婦兒說,當初我還沒穿過來吧?

蘇鯉正撈着鴨貨,沈寅初趕緊湊過去:“我的錯,媳婦兒!咱家以後還要老三的話,我進去替你生!”

聽見這句話,蘇鯉笑得手一抖,差點把鴨頭扔地上。多虧她帶了口罩,不然笑這麽一下這一鍋還咋吃?

“別逗我,幹活兒呢!”

不過,她偷偷紅了臉想想,等白露為霜都高年級了,或許也不錯?

東北這時候計劃生育非常嚴格,有公職的如果要了二胎直接開除,普通人罰款也罰得很重,八千塊在上岡市可能直接買個小房子了!

但是以沈家現在的家底來說,還真就可以不把這個罰款當回事了。

“媽媽!我鉛筆不尖了!”

不過,看着白露又摔斷一根鉛筆,蘇鯉暫時把這年頭收了起來。

這倆祖宗就夠了!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

賣了一下午,沈寅初實在是有點着急,索性晚上就關店了。反正已經過了五點,客人也開始少了起來。

蘇淼來過兩次電話,下午三點的時候才打電話說大丫進了産房,一家人都有點心不在焉的。

晚飯煮了面條,炸了雞蛋醬,又切了些鹵菜做小菜。白露為霜習慣了爸爸每天花樣翻新地做好吃的,吃得都不太多。

沈寅初對兩個閨女有點歉意,想起來剛剛蘇鯉說的,不光是生孩子的時候原身沒回來,甚至連坐月子都沒回來。

“行了,不等着了,爸爸給做點好吃的吧?”沈寅初又問蘇鯉,“媳婦兒,想吃點啥?”

蘇鯉平時也喜歡吃零食,沈寅初給兩個閨女買什麽都給她帶一份。他剛剛看了一眼,前幾天買了五六包大蟹酥都已經吃光了,看來都愛吃鹹口兒的。

“這幾天嘴裏頭是有點沒味道,”蘇鯉正拿了白露的作業檢查,“做點小零食吧,不占肚子的,有點味道的?”

一家人都還沒上樓,只在門口挂了個打烊的牌子,還坐在樓下店裏頭。

沈寅初看了看店裏頭剩下的材料,本來考慮要不要做個炸鮮奶,看見包紫菜包飯用的烤紫菜,有主意了。

“我做點海苔吧。”

後世的零食裏頭,夾心海苔可一直很受小孩子歡迎,又完美貼合了蘇鯉“不占肚子”的要求。一次多做一點,密封起來也不會返潮,一回吃上個一兩片。

只不過,這東西做起來工序太複雜,拿來賣就有點不劃算了。而且,夾心海苔最好是烤酥,現在店裏頭沒有烤箱只能煎,效果會差不少。

取了個小鍋,先加水燒開,然後加入蚝油、生抽、白糖,小火慢慢熬成濃汁,差不多就關火放冷。

這濃汁熬的時候就很香,蚝油生抽都是極鮮的調味料,再加上白糖更是提鮮,為霜還能坐着看漫畫書,白露已經湊過去拽着爸爸的衣服往鍋裏頭看了。

“爸爸,能吃了嗎?”

“等會兒啊,白露乖。”

先安撫了大閨女,沈寅初取了幾張烤紫菜出來,鋪好。

每張紫菜上都刷好醬汁,再在其中一張上灑好芝麻,把兩張紫菜貼在一起,就大功告成了!

“可惜沒有烤箱,”沈寅初把平底鍋燒熱,微微刷上極少的油,把海苔放上去小火開始煎,“要是有烤箱就更省事兒了。”

不過,好在煎總算也能代替,直接看火候也容易控制些。等到紫菜已經被煎脆,沈寅初趁熱取出來,用菜刀切成小塊,分給蘇鯉和兩個閨女。

在店門口看菲菲信的二柱子也分了一小塊。

“哥,咋就這麽點啊,一口就沒了。”

二柱子接過夾心海苔,一開始沒當回事。紫菜包飯這幾天他也吃過了,這不就是外頭那層紫菜麽?

不過,紫菜和煎脆的海苔,簡直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了。

他一口下去,只覺得這海苔酥脆得好像新出鍋的酥餅最外面那層酥皮,恨不得牙齒輕輕一磕上就碎了。

海苔本身已經是輕松鮮美到了極致,偏巧裏頭還有一層夾心,這夾心帶着點鹹鮮味又有點甜味,又反過來把海苔的鮮味烘托出來。

嚼一兩下,芝麻香味又出來了,簡直太好吃了!

“哥,你再給我幾塊!”

沈寅初這會兒已經把三片海苔都煎出來了,多了他也沒做,一張張煎實在是有點費力氣。

看着二柱子過來伸手,他趕緊拿開點:“你多大人了,跟你侄女搶吃的?吃一片嘗嘗味兒行了。”

蘇鯉吃着,看着兩個閨女開心得吮手指,也不搭腔——沈寅初就愛逗二柱子。

“那你還不如不給我呢,舔舔就沒味兒了,”二柱子到底觑着個空兒,伸手過去拿了一把,也不分開,索性疊在一起放嘴裏吃,“這個太好吃了,就是做着有點費勁。賣便宜了不劃算,買貴了買的人少。”

二柱子講的倒的确是真的,海苔在後世也算得上是相對比較貴的零食了,小小一片就幾塊錢。

沈寅初正想說什麽,突然看見門口有人站在那:“老板,還賣嗎?”

他才想說不賣了,又頓了頓。

沈家小吃店開了也有十多天了,他記住的客人裏頭,還真就有這小男孩兒一個。

原因無他——這孩子真的一天三頓來這吃!

隔壁文具店的老板娘跟沈寅初沒什麽厲害關系,過來買煎餅果子的時候,沈寅初都給她多磕一個雞蛋,看見這孩子的時候滿臉惋惜,給沈寅初講了情況。

“唉,家裏頭大人都沒了,就這邊有個遠房舅舅,投奔過來了,”老板娘嘴上啧啧做聲,手上比劃着,“都上初中的孩子,都記事兒了,心裏頭能不難受嗎?別提多慘了!”

小男孩家裏頭原本很富裕,是開磚廠,結果遇上搶劫的,一家子都遇害,就只剩下這一個小男孩,聽說還是屍體堆裏扒出來的。

他被托給了這邊的舅舅,這舅舅是學校裏頭做研究的副教授,對小孩子着實不算差,但是他自己還是個光棍兒呢,只能給孩子點錢叫孩子自己買。

一天三頓都來這吃,前幾天是煎餅果子,這幾天是紫菜包飯,沈寅初有時候怕這孩子營養不良,做煎餅果子的時候特地多給他加點生菜進去。

“賣!”沈寅初起身,又推白露,“去,給哥哥嘗嘗好不好吃?”

許是沈寅初平時從來不缺兩個孩子的吃穿用,白露皮了點、為霜文靜得過頭,可是倆孩子沒有一個算是小心眼的。

白露端着托盤,走過去:“小哥,你吃啊,可好吃了!”

小男孩的臉色有點陰郁,不過看得出,原來家教一定挺好。他伸手撿起來一片海苔:“謝謝。”

這孩子,肯定有PTSD了,當初就應該及時心理幹預的。

沈寅初嘆了口氣。這孩子平時看着就不吭聲不吭氣的,這也是他沒有自己過去給、而是叫白露去的原因。

不過,現在的心理醫生可還是個稀罕物,有多少抑郁症的孩子都在這個年代被耽誤了。

蘇鯉也是為人母許久,最看不得這樣可憐孩子。也趕緊起來,去調面糊。

“煎餅果子。”

接過小男孩遞過來的兩張卷起來的一塊錢,沈寅初燒熱鍋子,叫蘇鯉多洗幾張生菜。

利索地攤煎餅加雞蛋,沈寅初忍住了,沒開口問這孩子叫什麽名字。貿然的親近反而恐怕會傷了小男孩的心,維持着現狀,每天來的時候多給他加點蔬菜,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倒是白露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來熟,這個小哥哥長得還有點好看,她蹬蹬蹬跑過去又給他塞了一塊。

“再吃一塊!還有不少呢!”

托盤裏沒了,可是二柱子小叔那邊還有好幾塊呢!她搶過來的!

小男孩猶豫着,接過了海苔。他擡起頭看了看店裏頭:小老板在專心地攤着煎餅果子,老板娘在專心地洗生菜,那個說不好是活計還是親戚的小夥子在專心地拼命往嘴裏塞海苔。

他安心了,不會有人打着為他好的旗號過來問他、不停地騷擾他。

把海苔放進嘴裏,咬得窸窣作聲,又鮮又甜的味道在舌底留了很久。

沈寅初看着他吃完了,正好手上也做完了一個加量版煎餅果子——生菜他特地壓了幾下,還是跟果篦兒差不多厚了。

“好嘞,”沈寅初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再過個一個禮拜,下下個周一。到時候早上也開門了,那邊圖書館占座的人多,整點早餐賣!你要是早上想吃也過來!”

小男孩聽着,也不知道聽沒聽見,沒點頭也沒反應,轉身走了。

直到他走了很遠,沈寅初才嘆了口氣。

“這孩子也不敢多問,天天老吃這些,對身體也不好啊。咱家做得是幹淨,但是老整也不行啊,營養不良咋整?看這樣比老四還小呢,正長個兒呢。”

“那也沒辦法,”蘇鯉是做過老師的,又是當媽媽的,心裏頭更疼惜這孩子,也懂他的心理,“但是這樣的小孩子敏感,還是男孩子。你表現出來同情或者照顧,他反而容易抵觸。”

蘇鯉摸了摸白露的頭:“咱們露露做得對,今天把好吃的分給小哥哥吃了,露露是個好孩子。”

二柱子在一邊重重嘆了口氣:“是,給出去的都是擱我這搶走的。你沒瞅我把剩下的都塞嘴裏了,我一共就吃了四片啊!嫂子!”

沈寅初笑罵他:“瞅你那饞樣兒!過兩天我多做點!我還不知道你想啥?你琢磨着拿點兒回去給你那個菲菲吃吧?”

二柱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寅子哥你答應了的話,一會兒我打電話的時候,可告訴菲菲了啊。”

他和菲菲約好了,每周末晚上菲菲出來往沈家小店打電話,他給買了IC電話卡。兩個人聊上個二三十分鐘,就是一周難得的相聚了。

“行,到時候做一罐子讓你給送去。”

沈寅初擡頭又往遠處看了看,天已經幾乎黑透了,只有那條通往理工大家屬樓的長路上亮着路燈,小男孩孤獨倔強的身影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還沒發表什麽感慨,電話響了起來,蘇鯉在旁邊最先接起來電話。

“喂,老二!咋樣啊?”

電話那頭鬧哄哄的,蘇鯉臉上笑開了花,招呼沈寅初過去聽電話。

“是個大胖小子!”

嫁過去就懷孕,然後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大丫這回可終于不再擔心了。

一開始從鋼城回來的時候,她天天愁眉不展的,多半還是擔心這件事。當初沈寅初剛把小胖救下來那會兒,小胖每次來店裏頭玩,大丫都前前後後地照顧着。

現在,她可終于能忙活自己的大胖兒子了!

這會兒,沈寅初跟蘇鯉都不在上岡,不管是周翠萍還是老蘇太太,甚至還有沈寅初的奶奶和老蘇頭,都把一顆心全撲到了新的下一代身上。

小丫回來興高采烈地給他哥描述着:“那大胖小子,長得跟我姐一模一樣,将來肯定長得帥!”

“才多大啊你就看出來跟你姐一模一樣了,”沈寅初有點不相信,“剛生出來都跟小猴子似的,能看出來啥?”

“哎呀,你回去看你就知道了!真的!”

小丫回來了,蘇鯉也回去看了看。兩家大人都因為稱呼有點為難,就拿蘇鯉來說,她既是這孩子的姑姑、又是這孩子的舅媽,将來到底從哪一頭叫呢?

蘇淼現在還一會兒姐夫一會兒哥的呢!

不過,幸好眼下離孩子開始叫人還遠着,這個問題暫時不需要發愁。

等到蘇鯉從上岡回來,沈寅初也回去了一趟。現在小店還沒發展大,自家人夠用,也犯不上請活計。

盛城人力成本也高,雇個人可不像上岡那麽便宜!

只不過,回去看個妹子還得輪班回去,這點就比較愁人了。也幸虧坐火車用不了太久。

等到沈寅初回來,大丫已經能起床了,抱着孩子給她哥看。

“哥,快看你外甥!你抱抱不?”

“我這剛進屋,嗆風冷氣的,你快躺回去!”

沈寅初倒是沒想到,連老蘇頭都同意讓他給這孩子取名字。

“咱家現在日子這麽好,那不都沖着我大姑爺嗎?你看看,你當初啥樣,現在啥樣?浪子回頭金不換,我姑爺子是有大福氣地人,你取名!”

沈寅初有點頭疼地接下了這個活兒,準備回盛城好好翻翻字典。他當天去,當天又準備回到盛城。

——小吃攤的早點還沒确定好呢。

去火車站回盛城的路上,沈寅初看見了當初耀武揚威的馬三兒。這小流氓沒看見他,正趾高氣揚地腳踩在人家三輪車上,罵罵咧咧地。

沈寅初在心裏頭呵呵一聲。

九五年十一月,嚴-打就要開始露苗頭了,你小子蹦跶不了幾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肥章!

嗨呀可算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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