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他們一出門,就見隔壁門口擺放着一個小圓桌,上面放着幾盤熟菜,遠遠見着像是豬頭肉、熟牛肉、豬蹄子……琤琤坐在邊上手裏端了碗泡面,不時吹着泡面的熱氣。

今晚劉玉梅可沒做什麽好吃的,大餅卷蝦米,稀飯能照人影,加上劉玉梅這人做飯不好吃,江桃每次吃飯都吃不飽,她以前在家裏日子雖然也不好過,但父親每次拿錢了都會改善一下家裏的夥食,誰知嫁人後劉玉梅是個摳門的,天天想把錢攥在手裏,一分錢不舍得花,家裏有腌制的臘肉,劉玉梅不舍得吃,只讓人天天看着,說是要留中秋做菜吃,她都快一個月沒吃過葷菜了。

眼下梁衛東、梁小弟、梁小妹、琤琤都圍着那小圓桌,不是吃豬頭肉就是在啃豬蹄子,偏偏食物的香味還不時往人鼻子裏鑽,江桃生了一嘴的口水,不着痕跡地抿了抿嘴,她都這樣,壯壯和紅紅就更別提了。

壯壯走上去,“琤琤,你吃的是什麽啊?”

琤琤瞪大眼睛眨了眨,啃豬蹄啃得一嘴油光,他指指油光發亮的豬蹄,眉頭輕輕蹙起,他是第一次吃豬蹄,惟惟說這個很好吃,可他怎麽啃都啃不動。

蘇惟惟見了,拿過豬蹄,用幹淨的剪刀剪成一小塊,“吃吧。”

琤琤眉頭舒展,笑眯眯夾着肥厚的豬蹄子肉往嘴裏送,還挑着眉,故意張嘴大口嚼,就像以前壯壯故意饞他那樣。

壯壯咽了口口水,“我也要吃豬蹄。”

吃個屁!琤琤眉頭緊鎖,以前他找壯壯要東西吃,壯壯沒給過一次呢。

蘇惟惟不想跟小孩子計較,便拿了塊豬蹄遞給他,壯壯剛要接過,被琤琤搶了回來一下子扔到了嘴裏。

“琤琤?”蘇惟惟驚訝。

琤琤鼓着嘴,對壯壯翻白眼,還故意指指自己一嘴的肉,把壯壯給氣哭了。

紅紅也跑來了,“嫂子,我也要吃。”

蘇惟惟又拿了一塊給她,剛遞出去,手頭忽然一空。

梁小妹搶過那肉扔進嘴裏,吧唧吧唧嚼着,還挑眉故意氣紅紅,成功把紅紅氣哭了。

梁小妹和琤琤擊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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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桃氣得咬牙,當下沖過來罵罵咧咧的。

“什麽東西你都敢吃,小心被毒死!走走走!都給我回去!”

她一手拉着壯壯的手,一手扭着紅紅的耳朵,弄得倆孩子哇哇大哭。

劉玉梅冷冷呸了句:“也不知道是從哪個野男人手裏弄的錢,我要是她一頭撞死算了!”

梁富貴瞥了她一眼,叭叭瞅着旱煙,嘆氣道:“你說話別這麽難聽,被別人聽到像什麽話!”

“我說話怎麽了?我說的不是事實?她一個年輕女人,從哪弄來這麽多錢?還不是男人給她的,也不知道睡了多少個男人!”

梁富貴皺眉,“話不能這麽說,說不定是她娘家給的。”

“她娘家?就她那個媽?呸!當我是傻子?”

梁富貴想了想也沒說什麽。

他們走了,梁衛東才擡頭看向蘇惟惟,皺眉道:“嫂子,你怎麽不動筷子?”

蘇惟惟一怔,為難地幹笑道:“你們吃吧,我不餓。”

“怎麽可能不餓呢?你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你是不是又想省着給我們吃?”梁衛東說着強行要夾菜給蘇惟惟,被蘇惟惟擋住了。

她連忙擺手拒絕:“衛東啊,嫂子真不餓,你們吃吧!你帶他們多吃點啊,趁天沒黑我去割點豬草留明早喂豬用。”

蘇惟惟捂着肚子,佝偻着背,明明是個年輕女人,可她卻被背上的背簍壓彎了腰,而她之所以捂着肚子,一看就是餓的,嫂子總是這樣,為了省給他們吃,自己一口不願意吃,梁衛東莫名覺得今天的飯一點滋味也沒有,見他這樣,小弟和小妹對視一眼,小妹哽咽道:“嫂子就是為了讓我們吃飽,割什麽豬草啊,明顯就是想躲開。”

梁小弟:“嫂子餓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你們要記得嫂子對你們的好,以後長大了務必報答嫂子對你們的恩情。”梁衛東認真地囑咐。

倆人認真地點頭。

這邊蘇惟惟捂着肚子直嘆氣,特麽的買菜的時候自己沒忍住,啃了兩個雞腿一個醬豬蹄子,也不怪她貪吃,這都多少天沒吃過一點葷菜了?再說這家鹵肉攤子上的熟食确實做的很好吃,不過她這胃明顯承受不住這樣大葷的菜,吃下去就開始消化不良,撐的厲害,必須去割豬草消消食。

夕陽染紅了田地,蘇惟惟背着背簍往田裏走,過了農忙,又是晚飯時間,村裏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着煙,這田裏自然是沒人了,蘇惟惟走了一會便坐在草堆邊上歇息,誰知忽然有倆人走近。

“別啊,你這死鬼,小心被人看見。”

“輕點,我說你萬一被人看到可怎麽辦。”

之後再也沒人說話,那女人的話都轉換成了語氣詞,嗯嗯啊啊的,蘇惟惟不禁叫苦,她可不想聽人家現場,耳朵要起針眼的。

大約十分鐘之後,倆人辦事結束,那男人道:“還說你不想?明天老時間我來找你。”

女人別別扭扭道:“行吧,不過你可得小心點,千萬別被人看到,不然我們倆都沒好下場!”

“知道了知道了!這還用得着你提醒?”

等他們走,蘇惟惟才站出來,真要命嘞,這年頭的男人怎麽回事?才十分鐘就完事了?為愛鼓掌你倒是鼓啊。

蘇惟惟回去時天已經黑了,家裏的衣服都被幾個小孩洗了,飯碗也被梁衛東收拾了幹淨,蘇惟惟帶着梁小妹一起洗了澡,梁小妹瞅了眼蘇惟惟細滑的皮膚,再看看自己黑不溜秋的身子,不禁嘆了口氣,她什麽時候才能像嫂子這樣漂亮?

梁小妹剛洗好澡,光着身子就往屋裏跑,完全沒把梁衛東和梁小弟當男人看。

蘇惟惟扶額,用床單把她裹起來抱回洗澡間,很嚴肅地說道:“以後沒穿衣服不能跑來跑去。”

“為什麽啊?”梁小妹很不解,她平常都是這樣跑來跑去的。

“你是女孩子,要有性別意識。”

話說起來,書裏曾提到過,梁小妹所寫的書裏有很多關于兒童被侵犯的內容,書上市後引起很多讀者的共鳴,說是幼時被侵犯真的會像主角這樣,開始時沒有太大的感覺,後來自己懂事後才明白幼年遭受了什麽,那時候對家長不作為的抱怨變成了心頭的一根刺,大家也因此猜測梁小妹幼年曾遭遇過類似的事,雖然蘇惟惟不敢肯定,但對女孩子的X教育宜早不宜遲,梁小妹都這麽大了還光着身子來回跑,她必須改正對方這種不好的習慣。

梁小妹不以為然,“嫂子,光着身子涼快啊,剛洗好澡就穿衣服真得熱死。”

蘇惟惟眉頭緊皺,“女孩子一定要有性別意識,這個社會變态很多,他們會用糖、零花錢引誘你,希望你把身體給他們看,但你一定要記住,衣服擋住的地方都不能被人看到,更不能讓人碰,不管對方是誰,不管對方用什麽引誘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梁小妹見她表情嚴肅,只得點點頭。

同樣的話蘇惟惟在給琤琤洗澡時也教導了一遍。

“你是男孩子了,以後要是哥哥們在家,就讓他們給你洗澡帶你上廁所,知道嗎?”

琤琤似懂非懂地點頭。

次日一早,梁小妹又開始背古詩了,琤琤趁她背詩時偷偷跟着背,他發現自己已經會說好幾個字了,只是還沒法連成句子,這些詩真的很簡單,他聽一兩次就會了。還有昨天晚上惟惟背過的《愛蓮說》《木蘭辭》,梁小妹竟然一句都想不起來,她是認真的嗎?梁小妹到底有多笨背這麽多次都不會呢?

琤琤盯着梁小妹,俨然把她看成一個笨蛋怪物,他想研究一下梁小妹這腦袋構造跟他比起來有什麽不一樣,明明就比他大幾歲,卻笨成這樣。

她背了一早上才背了兩首古詩,蘇惟惟又叫她讀課文,梁小妹搖頭晃腦的卻一句沒記下來,把琤琤看得直搖頭,他無奈地托着下巴,跟笨蛋在一起時間長了,會不會連累他也變笨呢?真要這樣就糟糕了,以後一定要離梁小妹遠一點。

正想着,一個胖胖的女人走進來,她笑得和藹,“哎呦,小妹背書呢?琤琤在想什麽呢?”

“桂花姨。”

琤琤也坐了起來直勾勾盯着她。

張桂花笑起來:“小妹,你嫂子和你哥呢?”

梁小妹指指屋裏,張桂花抱着衣服笑嘻嘻往裏走。

梁衛東正在收拾包裹,他今天下午就要去學校了,雖然放不下家裏,但他知道唯有讀書才能改變現狀,他把米收好,這是他三個月的口糧,再把嫂子給他的錢塞在包的底層。

張桂花的聲音傳來:“衛東啊,你還沒走?那正好趕上了!”

梁衛東一愣,“桂花姨,您找我有事?”

張桂花拆開那包裹,拿出一件白色襯衫、黑色長褲、褐色外套、一件藍色的棉襖,雖然都是做的衣服,可款式還算新潮,質地又好,梁衛東有些懵,“桂花姨,這都是誰的衣服?是買給你家大壯哥的?”

張桂花的兒子叫大壯,跟梁衛東處得不錯,平常大壯的衣服又不穿的都會送給梁衛東。

張桂花笑起來,“當然不是!大壯才175的個,哪有這麽高?你這傻孩子,這衣服尺寸你還看不出來?這是我找裁縫剛做的,襯衫是夏裝,外套和長褲是秋天的,棉襖是冬裝。”

梁衛東個子高,這衣服倒是跟他尺寸差不多,他一時不敢相信,“難不成這是給我的?”

“傻小子!就是給你的!快,試試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我再找裁縫改改。”

梁衛東套了那衣服,所有的衣服都正合身,棉襖稍微大一些,這樣冬天裏面可以套幾件衣服穿,雖然是裁縫做的衣服,可布料上乘,款式也新潮,可他至今沒明白,為什麽桂花姨要給他做衣服。

“桂花姨,我怎麽好意思要你給我做衣服?”

張桂花也一愣,“怎麽?你嫂子沒告訴你?”

“我嫂子?”

“估計是你嫂子怕你拒絕,就沒告訴你,是這樣,你嫂子怕你開學沒衣服穿,她自己一個年輕女人不太好意思,就托我給你做了幾件新衣服,秋裝和冬裝都有,這樣你好歹能湊活過一年了。”

梁衛東不敢相信地看向那些衣服,他從小到大都沒穿過一件新衣服,劉玉梅來了之後他的日子更不好過,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村上別人不要的,去師父那做學徒,師父也給了他幾件舊衣服,這才湊活着穿了下來,現在家裏實在困難,嫂子賣血籌錢給他上學,現在又給他買這麽多新衣服,他實在不知道怎麽報答嫂子的恩情了。

梁衛東兩眼溫熱,張桂花一時愣住追問原因,梁衛東把蘇惟惟賣血的事說了出來,把張桂花說的兩眼通紅。

她就說蘇惟惟一個女人哪來的錢供小叔子讀書,給小叔子買衣服,原來是靠賣血籌的,這樣好的女人虧劉玉梅還好意思污蔑她偷人,劉玉梅的心是被豬油蒙住了!

等蘇惟惟回來,張桂花對着她眼淚叭叭的,把她看懵了。

梁小弟也走了進來,羨慕地看向哥哥的新衣服,蘇惟惟見了笑道:“等嫂子有錢也給你買。”

一句話把梁小弟說得滿臉通紅,轉身跑了。

送走了梁衛東,蘇惟惟也算了了一樁心事,下面她該愁小妹的上學問題了。

下傍晚,蘇惟惟又背着背簍下田,一旁的劉玉梅從門縫裏偷偷看,恨得咬牙切齒:“你看到沒?她一個女人哪來的錢給梁衛東買新衣服?”

“就是啊,最近張桂花逢人就誇蘇惟惟,說她蘇惟惟是女人的典範,說她人美心甜,說老梁家燒了幾輩子高香才盼來這麽一個兒媳婦,我呸!”同是老梁家的兒媳婦,從來沒人誇她,江桃心裏實在不得勁,再看蘇惟惟明明打扮得土裏土氣的,整天就穿一件鵝黃色的短袖襯衫,褲子勒成高腰的,土裏土氣的,就這樣人家還總誇她漂亮。

“這小騷蹄子肯定又出去會男人了,我去跟着她到底看她想幹什麽。”

劉玉梅遠遠跟着,卻見蘇惟惟走在前面,原本走的好好的,到了壩下的草堆邊上忽然左右張望,做賊似的,一看就有鬼,劉玉梅冷笑起來,她就說蘇惟惟忽然變得這麽勤快,天天下地割豬草。

果不其然!好啊!被她逮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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