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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臨想起,第一次去方生家裏時,有一瞬間看到方生眼睛深處,有着與他性格不相符的戾氣。

現在風臨才明白,那戾氣本來就不屬于方生,他心裏生出的莫名悲憫,不是對方生,而是對他自己。

當年君王帶着抱着幾乎破碎的羊羊尋找回魂河,為了使羊羊能活着趕到回魂河,君王用自己的心脈養護着羊羊的命,血水交融,妖氣纏繞融合,羊羊身上,有了屬于君王氣息。

君王的心脈血附着,回魂河是不可能抹去的,那是大荒的力量,只能帶着這份特殊一起輪回。

難怪……

難怪方生身為人類卻能像大荒君王一樣,識得萬妖本體,這份能力,本該獨屬于君王。

“風臨,你怎麽了?”

方生頭一次見風臨回紅了眼眶,他平常幾乎沒有情緒起伏,隐藏的很好。

“師父他,跟你說什麽了?”靠近風臨,方生擡手摸了摸風臨的臉,語氣溫柔又擔憂。

猛地,風臨緊緊地抱住方生,像是失而複得那般,慶幸又感激。

“是你,真是太好了。”風臨的臉蹭着方生的頭發,手臂越發摟的緊。

方生就是羊羊,羊羊輪回後,成了人類,便是方生。

突如其來的動作方生吓了一跳,他很快鎮定下來,也摟住風臨,聞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悶聲問:“到底怎麽了?”

他享受風臨的擁抱。

沐澤和應龍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兒,看着倆人擁抱,互相交換了下眼神,同時笑了笑。

“只是,特別想念你。”風臨親了親方生的耳廓,柔軟的不可思議。

方生耳尖倏地紅了,雙手揪着風臨不自在,心跳加快如打鼓,既害羞的不行,又貪戀此刻風臨。

不多會兒,妖聯的大門打開了。

“方生,你終于知道錯了,來交出碎片了。”

妖聯大門口,一位穿着唐裝,年歲半百的男人走出來,他身後,跟着好幾位身材魁偉的保镖。

都是人類,沒有妖。

風臨松開方生,擡眼看向說話的人。

方生也跟着看過去,他不認識那人,看這陣仗,應該是個管事兒的。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高至,是妖聯的總負責人。”

高至的名字,方生聽過,那是妖聯總部最高負責人,也就是,妖聯的一把手。

“你們為妖聯的付出,我很感激,碎片給我就好,剩下的,我來解決。”高至說完,邊上的一名保镖上前,對着方生伸出手,等着方生給碎片。

方生貼近風臨,小聲問:“怎麽辦?”

“碎片收好,”風臨護着方生在身後:“那是屬于你的東西。”

“哦?”高至看清二人的動作,也沒惱,只是笑笑:“看來你們不是還碎片的。”

風臨單手負于身後,視線冷漠地掃過高至問:“妖聯要碎片的目的,是什麽?”

“自然是修複封印,拯救蒼生。”高至張開雙手,大義凜然:“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風臨點點頭說:“那好,我以大荒君主的身份與你保證,海中封印的妖魔我會帶回大荒,不給人界添任何麻煩,碎片,給方生可好?”

高至收斂了笑,眯了眯眼,他看着風臨,好一會兒沒說話。

不用說話,從他的氣場上也不難看出,他并不同意。

要是碎片真的只是用來修複封印,怎麽會好多年前就有惡鬼面具的團體出現,難不成還能未蔔先知?

“呵!”好一會兒,高至笑了。

“你說自己是君王,有什麽證據,傳說君王出世,大荒給予君王之力和君王劍,君王之力在千年前散落,那君王劍,總應該在吧?”

風臨蹙眉,完整的君王劍,他還拿不出。

“不得無禮!”應龍見狀,不滿道:“大荒的君主豈能欺騙你,君王劍遺失,大荒混沌,哪裏是說能找到就能找到的!”

“是嗎?”高至不屑:“那就是拿不出,抱歉,為了天下蒼生,我不能草率的答應你。”

“君王劍,在我手裏。”風臨垂眸,看看自己的左手,以前他奇怪過自己身體裏兩種不同的力量,現下清楚了,那是大荒贈與的力量。

霧劍凝聚,還未能化城具體形狀,隐約輪廓呈現,看不真切。

“和平解決,碎片給方生,我會即刻帶着妖魔離開人界。”風臨擡眸,深黑的眼中沉寂又淡然。

“越發離譜,你所謂的君王劍,還沒有妖聯的君王劍完整,你們應該知道,只有擁有君王劍才有資格稱之為大荒的君王,若是君王劍在我這兒,你是不是也要服從與我?”高至看着風臨手中的霧劍,表情逐漸猙獰。

勢在必得,急不可耐的壓迫。

“放肆!”應龍手中妖氣凝聚,對君王無理,他怎能忍。

“應龍。”風臨擡手,阻止應龍的沖動。

風臨的眼睛凝視着高至,良久,唇角上翹,手中的霧劍散去,他說:“沒錯,得君王劍者為君王,你若是能拿出君王劍,即可踏着我的屍體,統領大荒。”

高至眼睛明顯一亮,他連裝都不裝了,高聲問:“這可是你說的!”

“是,”風臨不緊不慢地點頭:“我說的。”

當年為了護着羊羊,風臨利用羊羊自身的妖氣混合了君王的力量融進一把鑰匙裏。

一是護着羊羊,而也是一個尋找羊羊的憑證。

千年過去,這鑰匙幾經輾轉,被外人窺視,散落四方。

起初,聽聞君王之力能修複封印,風臨不是沒疑惑過,當年參加封印的又沒有君王,為什麽君王之力能修複?

只是那陣兒他記憶一片空白,除了風臨這個名字熟悉以為,其他的一概不知,也不好發問。

現在想想,不過是妖聯的計謀。

就像孔決說的,大義凜然都是掩飾背後龌蹉的借口。

利用君王之力統治大荒,才是真正的目的。

人,怎麽能統治妖呢?

千年前,無妄大将那樣費盡心思想要君王去統治人界,君王不為所動。

人是人,妖是妖,他們是不同的種族,自有不同的生存法則。

可以交友,但不能越界。

“應龍,”風臨腰板挺直,身上的黑霧缭繞:“剩餘的碎片,麻煩你了。”

“是!”應龍應聲,化形成龍,要強硬沖進妖聯。

那幾名保镖反應也快,手上法器現行,阻止應龍的前進。

沐澤也很快加入戰鬥,兩個大妖坐鎮,區區法器,不值得一看。

妖聯大樓裏很快又沖出更多的人,衆人戰到一起,原本清亮的天,變得灰蒙蒙的。

風臨與高至面對面,站在們是塵埃碎石的場內,雙方互望,誰也沒先行動。

方生在風臨伸手,手上的符捏的緊,只要高至有一點動作,他就會刷線護住風臨。

“風臨,你不怕嗎?”高至揚聲,下巴微擡:“不怕我真的殺了你,奪走大荒?”

“你敢這樣說話,看來早就知道我的身份,”風臨輕笑:“閑話少講,與其跟我嘴上鬥,不如拿出你的君王劍,讓我開開眼。”

“好,”高至也不廢話,舉起手半握拳:“如你若願。”

妖聯大樓頂端,沖破窗戶飛出一柄劍,劍身修長,黑色,上面附着着金色的刻文,看不清具體是什麽字。

方生一見到那劍,就覺得熟悉,果然是與風臨的霧劍外形相似,只是風臨的霧劍,太不穩定。

“風臨,他拿的真是君王劍嗎?”方生躲在風臨,小聲詢說:“你別太護着我,我也能幫忙的。”

“假的,”風臨一笑,稍稍靠近方生些,語氣異常的寵溺溫柔:“君王劍與我一體,只供我差遣。”

方生一愣,随即眼中明亮,欣喜道:“那他沒有勝算了?”

“理論上,他是有的。”風臨看向高至手中的劍,劍身與真正的君王劍無二,只是劍柄上鑲嵌着一塊碎片,上面附着君王之力。

劍是假的,君王之力,是真的。

高至拿到全部的君王之力,想要統治大荒,也不是個無稽的夢。

“方生,答應我,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我見不得你再受傷了。”風臨舉起手上的霧劍,擋下高至突如其來的第一擊。

再?

方生還沒回味過這個字的意識,就見風臨飛身而起,與高至刀光劍影,打鬥在一起。

方生躲在一處站牌後面,有心想幫風臨,可風臨與高至打鬥間的氣場都帶着殺傷力,他的符,根本抵達不了。

真假君王劍碰撞,黑霧擴散又沒入高至的劍身中。

高至笑的狂妄,一雙眼睛裏滿是貪婪:“你看,你的妖氣都要被我的劍吸走了,我才是大荒的王。”

“是麽?”風臨眯了眯眼,語氣沉緩淡漠:“你怎麽知道,是你的劍吸引過去,而不是我故意送過去了?”

高至低頭,看見霧氣順着劍身抵達劍柄,想要卷走上面的碎片。

他速速後退,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揮動着手裏的劍,周邊草木,即刻枯萎。

“你看,君王劍已經承認我了,這世間的生死,都由我掌控,風臨,你當初既然為了一只半妖去死,你就不應該回來,你沒有資格成為天下蒼生王!”

握緊了手中的劍,高至再次沖向風臨。

風臨擡手接下,強大的君王之力迫使他不得不後退,手腕震痛,這一劍,差點沒接下來。

“如若自己心愛的人都不能救,何以救蒼生?我是大荒的君主,羊羊是大荒的臣民,說到底,這是大荒的事兒,你是人類,沒資格指手畫腳。”

風臨手中霧劍不停的顫抖,像是快撐不住了。

“呵,你管不好大荒,自會有人站出來管,只不過你大荒千年沒有能人出,那只有我這個人類來幫忙,好好管制大荒!”高至用足了力氣,眼裏殺氣重,恨不得風臨下一秒就死在它的劍下。

“貪婪。”似是一聲嘆氣,風臨錯開高至的劍,很快,高至再次窮追不舍的攻打上來。

方生在站牌後,看的清清楚楚,他想辦法想靠近風臨點,希望能幫上他的忙。

越過站牌,方生悄悄的來到兩人打鬥的附近。

“我是仁慈,”高至面目猙獰,逼迫着風臨:“你看看你哪裏有君王的樣子,我不過是拿了一把帶着碎片的君王劍都能打到無力還手,大荒已經抛棄你了,風臨,你還是早點放手,說不定我慈悲,放了你和方生去潇灑過日子!”

“呵,”風臨手上的霧劍越發的消散,他憐憫地看着高至,慢聲說:“你知不知道,君王劍,從來不會……”

話沒說完,風臨手中的霧氣忽而散了,原本擋住的假劍刀刃,順着慣性要沒入他的胸膛。

高至大喜,臉上的武廣因為過于興奮都變了形,他似乎看到自己踩着風臨的屍體,登上大荒君主之位,號令群妖,威武降世。

劍身沒入身體,鮮血噴灑在高至的臉上。

“方生?”高至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方生,心中立刻生起不悅,他皺着眉頭,抽回劍,看着方生胸口前的鮮血染濕整件衣服。

風臨瞪大了雙眼,他完全沒見到方生是怎麽過來,一心只想着對付高至,最後一秒,方生突然出現。

“風……臨。”方生瞬間癱軟在風臨懷裏,他氣息微弱,染了血的手慢慢擡起來撫摸着風臨的臉頰:“你都是大荒的君主了,能力怎麽還這麽不穩定啊?”

他笑着,眼裏全是柔情和擔憂,講的話,就像是平常打趣那樣。

千年前未曾護住羊羊,千年後,又未能護住方生。

風臨顫抖着手,眼裏猩紅,心裏的疼痛像是透過千年前的蔓延至此,鑽心刺骨,比淩遲還要難受。

“方生,方生……”風臨無措又害怕地看着面前方生,唯獨面對他,風臨總是這樣無助,上次是這樣,這次又是。

“你是大荒的君王,不能哭的。”方生咳出一口血,手上漸漸無力:“風臨,你可別忘了,你說過的,要帶我回大荒,我等你。”

“我會帶你回大荒,我一定會,方生,方生?”風臨眼看着方生漸漸閉上眼睛,他的手探到方生頸間,沒了脈搏。

高至看見方生死了,劍尖指着風臨,冷笑道:“還不是怪你,他又死了,風臨,你現在跪拜我,我還能給你機會安葬他。”

顫抖着手,風臨慢慢挑出方生頸間的項鏈,項墜,是君王之力的碎片。

高至看到碎片,眼睛頓時亮了好幾倍。

“快給我!”

“大荒一向與人界井水不犯河水,無妄來犯,封印千年已是最好的處罰,你又為何貪心,想要本王的整個大荒?”

風臨攥緊了碎片,他稍稍用力,掌心裏的碎片應聲而碎。

“你做什麽!”高至急了:“君王之力擴散,你要引來群妖争奪,你要毀了我們人界?!”

“若真的毀滅,不也是你自找的。”風臨擡眼,他黑色瞳仁裏,前所未有的陰沉。

高至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很快,他咬咬牙,再次逼向風臨:“殺了你,我就是君王!我能統領大荒所有的妖!”

嘶吼着,高至手中的劍兇猛地刺向風臨。

風臨抱着懷裏的方生,沒有多餘動作,掙脫了碎片的君王之力,化成一道屏障,護着風臨,攔截了高至這一擊。

高至是最普通的人類,他看不到金色的妖氣,只覺自己憑空被什麽給攔截回來了。

“誰?”高至警惕地左右查看:“是誰?”

金色的妖氣慢慢沒入鋒利你的身體,他升上原本的黑霧慢慢化成一件長袍,衣服側面末端,有着幾點不規則的金光閃閃,像是不小心撒上去的金色墨跡。

君王之力回歸于君王,萬妖感受到君王的氣息,本能促使着他們趕往前來跪拜。

“別白費力氣了。”輕輕放下方生,風臨站起身,長發由一根墨藍色的發帶裝飾與腦後,語氣沉而威嚴,讓人有種,不由自主想要下跪的沖動。

“君王劍……”

“你給我去死!”高至氣到發抖,手裏握着劍,狠狠刺向風臨。

風臨擡手,輕松握住高至的劍,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君王劍,從來不會傷主人。”

高至驚訝,他的視線移至到劍身的功夫,風臨手上用力,捏碎了他的劍,也捏碎了他握着劍柄的手。

“啊!!!!”高至倒地,抱着自己的手慘叫,無人管他。

附近好些妖感受到君王的氣息,紛紛前來跪倒在地,風臨像是沒看見,手中捏着最後一塊碎片,轉身到方生近前。

他抱起方生,苦澀悲切:“完成的鑰匙本就是我送你的禮物,原本想任你處置,可惜,大部分的力量我收回了,抽不出去了。”

“都洗去了半妖的身份,怎麽還這麽傻?我曾想讓你過上安寧的生活,到最後,卷你回到慌亂裏的,又是我。”

“方生,回魂河不肯與我再交易了,我該怎麽辦?”抱緊了方生,風臨嗓音顫抖悲痛:“連你都護不住,我算什麽君王?”

“算大荒的君王。”蜷縮着方生忽然開口,他慢慢睜開眼,笑着看着震驚的風臨:“不是你說的,君王劍不傷主人。”

風臨忘了,方生體內有君王的一部分。

只看到他鮮血侵染了衣裳,風臨當下心都亂了,哪裏還有時間思考這些。

動了動嘴唇,風臨破涕而笑,緊緊抱住方生:“我們回大荒,我再也不要失去你。”

☆、第 41 章

方生被假的君王劍傷害昏厥時,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在夢裏,他看見了風臨。

“小羊羔,這裏你喜歡嗎?”是風臨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們躺在點綴着螢火蟲的青草間,小小的螢火蟲像是繁星般漂浮在近前,耳邊能聽見清澈的泉水叮咚作響。

小羊羔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又掀開,他透過指縫,彎着眼睛瞧螢火蟲和星星重疊的部分。

“君王,”小羊羔一咕嚕坐起身,直接拱到君王才臂彎裏,探出個小腦袋,一雙眼睛明亮如星,比漫天的螢火蟲,還要漂亮幾分:“你的名字是什麽?”

君王稍側頭,單手搭在小羊羔的頭上,溫柔地撫摸着他柔軟的頭發,眼尾上翹的弧度裏,含着三分笑意,七分柔情。

“大荒立我為君王,賜我君王劍的同時,也賜予我名字,無駁。”

“無駁。”小羊羔拿下頭上的大手,掰着君王的手指品味着這個名字。

“不好。”品味幾遍,小羊羔撇嘴搖頭,仰起頭來望着他的君王:“無駁不好聽,又清冷又寂寥,根本不像你。”

“是嗎?”君王淡笑,手松了力,任由小羊羔玩耍:“你覺得什麽名字适合?”

“能換?”小羊羔瞪大了眼,烏黑的瞳仁明亮好幾分,期待和躍躍欲試,絲毫不掩飾。

在君王面前,他透明的讓人擔心。

“當然,”繞過他的手指,君王握住小羊羔的手腕,指腹輕輕地摩擦着腕間的皮膚:“我是大荒的君王。”

“那……”順勢躺回到君王的臂彎裏,小羊羔感受着腕間溫柔觸感,指着天上的星星說:“星星像你,就叫星星。”

頓了頓,他又補充:“月亮也像你,還有夜空,還有螢火蟲,青草也像你,還有泉水。”

君王輕垂眸,見小羊羔小臉鼓着,咬着下唇,眉宇間起了小小弧度,正苦惱呢。

“選不出了?”君王食指點在小羊羔雙眉中間,撫平他的愁:“随意選一個,你選的,我都喜歡。”

“那怎麽行!”小羊羔一翻身,撐着手臂,小臉鼓囊囊地望着君王。

夜風輕輕吹過,帶起小羊羔垂落的發尖,他忽地一頓,繼而又笑了:“前面那些都不好,你是大荒的君王,那些星星,花啊草啊,不能長存,這些都比不上你。”

“你就像風,”小羊羔伸手對着空氣抓一把,又慢慢地攤開手:“又溫柔,又……”

又不實切。

後面的話沒小羊羔說,他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眉眼低垂,笑中藏着苦澀:“漫布大荒,永不束縛。”

君王見不得他有一點不開心,修長手指撩動小羊羔的垂落的長發,嗓音輕緩低沉,應和遠處的泉水叮咚,極富質感:“總歸有風到到達不了的地方。”

君王長袖一揮,二人周圍立刻豎起半透明的屏障,夜風阻隔在外,沒有一絲縫隙。

“不會的。”小羊羔撐起身子,他跪着爬到君王的近前,手掌撫在他的胸口處,湊近了君王的耳邊。

“呼~”

小羊羔的溫熱氣息吹到君王的耳畔,撩撥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你看,這樣就有風了。”小羊羔縮回身子,趴在君王身上,手托着下巴滿眼喜樂:“我喜歡風,也喜歡君王,我希望,君王像風一樣,無時無刻都能在我身邊。”

君王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任由小羊羔放肆,他漆黑的眼,平靜如深海,又仿若多情,藏着千言萬語。

小羊羔這樣近的距離觀察君王,竟看的呆住了。

“君王……”他喃喃自語,身子不由自主地上前,手指輕顫着劃過君王冰冷的唇角,他壓低身體,靠近君王,感受到君王平緩的呼吸,喉結不自主的上下滾動。

抿動着唇,小羊羔呼吸越發的急促,他悄悄瞄一眼君王的反應,君王對他,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

他沉沉的目光如同這夜空,能包含一切,任何事情,都亂不了他的心神。

狠狠一咬牙,小羊羔翻身,躺在君王身側的草地上,他手臂搭在額間,擋住了眉眼。

“風臨可好?”小羊羔掩飾着自己不穩定的呼吸:“你喜歡嗎?”

他不敢看君王的眼,剛才的動作,完全夠君王殺他個幾百次了。

“你給的,自然喜歡。”

小羊羔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輕微響聲,幾乎不可聞。

“羊羊。”君王喚他,動作輕緩地拿下他遮在額間的手臂,禁锢在耳側。

墨色的長袍遮住二人的身體,君王的長發垂落,搭在小羊羔的頸間,微癢。

小羊羔睜開眼,正對上君王那雙溫柔且多情的眼。

“至此以後,我就是你的風臨。”君王壓着小羊羔,他動作小心翼翼,就連親吻,都強力克制,生怕自己傷了他的羊羊一絲一毫。

小羊羔凍結住反應,他看着眼前君王分明的睫毛,呼吸都忘了。

倏地,君王笑了,嗓音即輕柔又沉啞。

“閉眼。”君王輕輕哄着小羊羔,手掌撫摸他的臉頰,克制着自己體內的妖氣,呼吸纏綿,唇齒交融。

小羊羔抓緊了君王的衣襟,抓出一片褶皺,他死死地握着,生怕一松手,他的風臨真的像風一樣,消散不見了。

“風臨……”含着君王的唇,小羊羔眼尾染上清淺的粉紅色,又泛起淚,他勾上君王的脖頸喃喃道:“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每一時每一刻,離開一點都不行。”

“好。”

墨色長袍托起他的羊羊,周邊的屏障散開,螢火蟲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柔和的光在高處散開,旋轉下落,形成天然的紗幔。

君王手指輕撫掉小羊羔的眼淚,親吻着他細嫩的脖頸,留下淺淺的痕跡,啞聲說:“風臨都應你。”

方生不确定,這算不算是個春……

只是那夢,過于真實,真實的像是埋藏在深處的記憶,迸裂蘇醒。

夢裏的風臨穿着不再是一身的黑霧,而是一身長袍,與方生醒來看到風臨的裝束一模一樣。

就連衣服末端不規則的點點金色,也一模一樣。

風臨捏碎了最後的碎片,君王之力恢複,那些癡心妄想的人,再也沒機會了。

妖聯大清洗,高至手下的人全部清理幹淨,忙的不可開交。

因為大荒的君主歸來,萬妖前來跪拜,原本一片混沌的大荒,也因為君王的歸來,全部歸于一心。

至于海底封印着的妖魔,封印沒破,風臨便沒管,現在主要的是照顧方生。

方生是在自己家裏養傷的,雖然君王劍不傷主人,但那劍本身是假的,劍身對方生造成的傷害還是有的。

關于那個夢,方生幾次相同風臨講,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自己做個美夢,結果是自己魂穿自己的情敵,這事兒……太讓人難受了。

“今天想吃什麽?”風臨穿着方生的圍裙,小了點,他手上拎着鏟子站在卧室門口問方生:“蓮藕,還是山藥?”

方生心中惶恐,大荒君主在給他煮飯。

“都行,”方生說:“你做的我都喜歡。”

“嗯,”風臨點點頭:“我懂了,你都要。”

方生:“……”他真沒那個意思。

自從那天後,風臨每天往返與大荒和人界之間,不管多忙,都要親自給方生做飯。

大荒要處理的事兒太多了,那邊混亂了一千年了,爛攤子多的不敢想。

即便是這樣,應龍一說君王去給夫人做飯了,妖們立刻乖乖蹲好,眼裏冒着愛心泡泡等着君王回來。

偶爾,應龍還會給後出生的小妖講講關于君王和夫人的事兒,小妖們感動的稀裏嘩啦。

以前羊羊在的時候,誰也沒叫過羊羊為夫人,那時候羊羊甚至連個具體的名字都沒有,也就是應龍敢直接這麽叫。

以前應龍就是君王的一小迷弟,現在他長大了,有說話權了,一聲夫人交出去,整個大荒都跟着喊。

方生在家養傷,絲毫不知道自己的事跡已經在大荒裏流傳開來,改寫衍生好幾個版本,是大荒的名人,是君王的夫人。

“風臨,”飯桌上,方生喝着山藥排骨湯問:“君王劍上的金色紋絡是什麽?”

那天方生看見風臨拿出完整的君王劍,命令萬妖回大荒。

君王劍劍身漆黑,中間畫着金色的紋絡,不像是花紋,像是一種古老的文字。

“你說這個?”風臨力量恢複,不再像以前,君王劍只能是個弱了吧唧的霧劍,冷卻CD還賊長,現在,随時看随時拿出來。

‘咣當’,君王劍撂在餐桌上,風臨指着劍身上的金色紋絡說:“你仔細看看。”

方生喝着湯,走進了細看。

紋絡沒看懂,倒是感覺到風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凡是他看過的菜譜,總能立刻學會,做出的菜,也十分美味。

“看不出來,”方生搖搖頭,收回視線,抿抿唇說:“你講給我聽。”

“是字,上面的寫的是‘願君平安’,”風臨端起碗,瞄着方生又說:“你寫的。”

方生嘴裏剛吃下一塊山藥,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誰寫的?”咽下山藥,方生手撐着着桌面,身子不由得向前。

“嗯,就是你寫的,”風臨莞爾,輕慢地放下湯碗,繼續說:“那時我剛教你寫字,你與要了這四個字,臨摹在劍身上。”

接着,風臨又幻化出自己的長袍,抓起末端遞給方生說:“這個也是,你滿手墨水,摔倒在我身邊留下的。”

方生愣愣地看着風臨,完全反應不過來:“你在說什麽?我、我小時候是師父帶大的,我都記着呢。”

“哦,”收了長袍和君王劍,風臨又說:“忘了跟你說,我說的不是這一世,而是上一世。”

大中午的,方生就這麽捏着筷子,保持一個姿勢,聽着風臨風輕雲淡的将他就是那位半妖少年的事兒。

方生震驚到大腦不能思考,而風臨,就着飯,輕飄飄的把事兒給說了。

方生坐在餐桌上,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所以說,這麽長時間,一直都是他在醋他自己?一直在跟自己較勁兒?

我搶我男友?

難怪,那個夢那麽真實,那就是他前世的記憶。

方生講夢講給風臨聽,風臨聽後,告訴當生那是什麽地方,位于大荒何處,之後他們還在那兒做過什麽。

方生聽的好奇又開心,兩人說着說着,就說到被窩裏躺着去了。

大荒正在給衆妖講故事拖延時間的應龍心裏苦。

君王,炒幾個菜啊,這都一下午了,怎麽還沒回來……

☆、第 42 章

方生花了好長時間才接受自己前世就是羊羊的事兒。

高興自然是高興的,同時也生出遺憾,要是當年他沒出事,他與風臨就不用這樣錯過上千年了。

方生的傷好的差不多,風臨放下心,專心處理大荒的事兒,這幾天,聽說風臨帶着萬妖們重新規劃大荒。

妖聯那邊扶持了新人上位,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夥兒,方生見過一面,瞧着意氣風發,幹勁兒十足,對妖也十足十的好奇。

本來妖聯的意思,是想讓方生來管理,支持的聲音多,反對的也多。

有些人認為,方生身體裏留着君王的能力,也算是妖,人類的領導是個妖,怎麽說都不像話。

方生正好懶得跟他們糾結,直接說自己辭職,不參與妖聯的事兒。

他還等着跟風臨暢游大荒,哪有時間管妖聯,求他管,他還不稀罕呢!

姜主任聯系過方生,兩人聊天聽尴尬,一分鐘憋不出一句有用的,方生明白他什麽意思,之前姜主任也都是替上頭賣命,姜主任不知情,怪不得他。

坐在海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方生望着海底絲絲縷縷的妖氣,回想着近兩個多月的事兒。

時間過的可真快,感覺初次遇見風臨,似乎還是昨天的事兒,方生手上把玩着石子,吹着海風,想到風臨剛蘇醒時警惕又故作鎮定的模樣,忍不住低頭笑笑。

口袋裏手機震動,是姜主任打來的電話,說辭職後續都弄好了,要他去妖聯一趟。

妖聯的大樓修好了,大家都搬回去。

妖聯大樓方生一共來過兩次。

第一次是入職。

第二次是辭職。

妖聯不比過去,換了好些人,每一個都是幹幹淨淨的人類,氣場純粹,整棟大樓都沒有妖,一個都沒有。

領了東西從人事出來,方生想了想,還是上樓去跟姜主任打個招呼。

“咚咚咚。”門虛掩着,方生一敲,門開了。

姜主任埋頭在電腦後面,臉恨不得貼在屏幕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姜主任,”門口,方生輕聲打招呼:“我來辦理手續了。”

姜主任聞言,擡頭見是方生,刷的一下站起身,趕緊招呼方生,眼睛盯着顯示屏說:“來來來,你來的正好,你看看這個,是不是方塵師父?”

說起來,上次妖聯總部一別,方生還有好些話沒來得及問師父,現在又聯系不上了。

方生走過去,挨着姜主任站,他視線移到電腦上,是監控的畫面。

畫面上,光線很暗,位置顯示是西郊。

再看右上角的時間,正是兩個月前,方生入職的前一天。

不大清晰的畫面裏,有飛蟲飛過,接着,出現一位白衣黑褲的老人。

老人手指拄着一個拐杖,對着地面敲了敲,停了幾秒,又擡起拐杖敲了敲。

畫面裏,只是背影。

不過一個背影已經足夠了,方生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方塵師父。

方生正要開口說是,他剛提一口氣,就見畫面突然抖動,地面開裂草木枯萎,方塵師父身姿敏捷的跳離鏡頭,随後,畫面中多了一個人。

是身上裹着黑霧,滿眼疑惑的風臨。

風臨擡起頭看向監控器,雖說這是兩個月前的監控了,但風臨的眼神,就像是此刻跟自己面對面似的,看得人心裏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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