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從林皓辰的辦公室出來，方紫汐覺得腿像灌了鉛一樣，腦袋一片空白，她沒有直接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拐進了旁邊的洗手間。

剛剛在他的辦公室她生生的把眼眶中打轉的眼淚壓了回去，這種強抑的感覺真的很難受，此時她需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發洩一番。

她鑽進一間小格子間，鎖上門，坐在馬桶蓋上，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卻不敢哭出聲，只是掏出紙巾不斷的擤着鼻涕。

想到他剛剛嚴厲的質疑，他失望的神情，方紫汐就覺得異常委屈，正眼淚鼻涕一把把的擦着，突然洗手間門口傳來一陣高跟鞋“噠噠”的聲音，這腳步聲像極了孟靜帆，整個金融投資部能駕馭這種十厘米細高跟鞋的除了她幾乎沒人了，方紫汐聽到這獨特的腳步聲趕緊屏住呼吸，不敢再弄出聲音。

外面一個熟悉的女聲傳了進來：“孟姐，你自己的客戶都不要了嗎？”聽起來像是沈夢琳的聲音。

接着是孟靜帆傲慢的帶着幾分臺灣腔的嗓音：“那能怎麽辦啦，方紫汐把客戶氣跑了，難道要我去低聲下氣的把他求回來？何況這個孫老板是最難說話的了，當初我搞定他有多費事你們知道嗎？”

“吱呀”一聲，方紫汐隔壁的小間門被打開，孟靜帆的高跟鞋“噠噠”的走了進去。

沈夢琳跟着進了另一個隔間，對着旁邊隔間的孟靜帆說道：“其實我覺得也不能怪方紫汐，她畢竟是個新人，那個方案白組長修改了好多，我都看了好幾遍才看明白，她拿到手連個準備的時間都沒有，肯定不熟悉。”

“我去，你倒是挺有同情心啊，不怪她，難道怪我？”孟靜帆明顯的不高興，頓了頓說道，“對，我就是看不慣她，不好好做事，整天盡想着走捷徑。”

“走捷徑？”沈夢琳似乎有點迷糊不解。

“不是嗎？沒事就往林總辦公室跑，林總晚上加班的時候，她就留下來找機會往跟前湊。事情不主動幹，整天就搞那個資管的方案，讓她去客戶那裏送個報告，她就不情不願的，公司哪個新人像她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想就可氣，你幹嗎這麽幫她說話？”孟靜帆明顯很不高興。

好半天洗手間裏一陣沉默，沈夢琳大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思索了一陣，聲音有些忐忑：“孟姐，別誤會，我不是幫她說話，就是覺得她不過是個新人，可能不太懂規矩，你沒必要跟她生氣。再說這個客戶是你的大客戶，就這麽流失了你的損失也挺大的，其實只要你去跟客戶解釋一下，說幾句好話不就沒事了嗎？”

“那可不行，這次就算損失大我也不會去找客戶的，她闖的禍，我為什麽要去給人擦屁股。她不是很有能耐嗎，林總的項目從各個部門選拔的都是精英，怎麽偏偏就選中了她？難道咱們這些人都不如一個新人？”孟靜帆憤憤的說着，從隔間走了出來，很快水龍頭發出“嘩嘩”的流水聲。

“也許，也許……”

“也許什麽？不就是她勾搭上司的功夫一流嘛。”

孟靜帆這句話說完，方紫汐簡直氣的肺都要炸了，她幾乎就要從馬桶蓋上跳起來開門出去質問她，憑什麽這麽诽謗她污蔑她？可是聽着她們遠去的腳步聲，她終于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冷靜，冷靜，她深呼吸一下。

她們懷疑她，也有她們的道理，就連當初，林皓辰選上她的時候，她也曾疑惑過，究竟她有何能力，可以擊敗那些在公司多年的經驗豐富的同事？

她現在要做的，不是跟她們争口舌的高下，她必須證明給她們看，她憑什麽被他選上，不是靠什麽潛規則，而是靠她的才華，同時，她要向林皓辰證明她的清白，她要他明白，他沒有看錯她。

方紫汐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表情平靜，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孟靜帆正半倚在桌邊，看見她過來斜眼瞟了她一下，正要開口質問，她卻先語氣誠懇的認錯了：“孟組長，對不起，這次的事情我沒有辦好，你能不能把孫總的電話給我，我想辦法再跟他溝通一下？”

孟靜帆翻了個白眼：“電話我不能給你，你把我的大客戶氣跑了，現在難道還想把客戶挖到你那去不成？”

“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我只是想再溝通一下，希望能留住你的客戶。”方紫汐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你有這麽好心？方紫汐，你是怕公司追究你的責任吧？”孟靜帆冷笑了一聲，轉過頭不再理她。

“……”

方紫汐呆站在旁邊，滿臉尴尬，周圍的幾個同事擡頭看看她又低下頭各忙各的，都沒說話，方紫汐看的出來其他人都是一副同情的表情，卻又畏懼什麽不敢出頭。

方紫汐慢慢坐回自己的座位，她打開電腦網頁，在搜索引擎裏面輸入“明發貿易”幾個字，就算孟靜帆不給她孫總的電話，她也可以在網上搜到孫總公司的地址，她不相信那麽大的一位企業家，難道她就沒辦法找到他了？

搜索出來的明發貿易有好幾個網址，方紫汐有些拿不準，孫總的公司究竟叫明發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還是叫明發化工貿易有限公司，還是叫什麽？她正想把幾個地址都記下來跑一趟的時候，師太正好從旁邊經過，看了一眼方紫汐的電腦屏幕，她像是明白了什麽，不禁心生憐憫，把方紫汐喊到了她的辦公室。

“小方，怎麽了？你臉色不太好。”師太溫柔的問道，方紫汐擡頭看着她的眼睛，那麽清亮。

她惴惴不安的答道：“張經理，我找孟組長要化明孫總的電話，想要彌補一下我的過失，但她好像對我有誤解，認為我要搶她的客戶。”

師太聞言，臉上現出憤憤然的表情。她早上從林皓辰那裏聽說了這件事，本來正心存疑惑，想找方紫汐談談的，她直覺這件事不那麽簡單，孟靜帆不是什麽善茬，現在聽方紫汐這麽一說，她更覺得孟靜帆就是在欺負老實人。

她想了想，從桌上的一本厚厚的名片夾裏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張名片，抽出來遞給方紫汐道：“這個你拿去複印一份，以後有什麽困難可以跟我反映。”

方紫汐接過名片看了一眼：明發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孫志剛總裁。

這不正是她需要的嗎？她如獲至寶，擡頭感激的說道：“張經理，謝謝你！”

“不用謝我，能不能說服孫總，還要看你的了。”

師太沖她唇角咧開，沖她微微一笑，一點不像平時看到的那般嚴厲古板，這還是方紫汐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她突然覺得，其實師太是個挺有氣質的職場女性，如果不是生活和工作的壓力，她好好捯饬捯饬，還是挺有魅力的。

她點點頭：“我一定盡我所能彌補自己的過失。”

方紫汐剛走到門口，聽到背後傳來師太的聲音。

“小方，你是個優秀的員工，我知道這件事你挺無辜的。”師太嘆了口氣，“趕緊去找孫總吧，他雖然有點脾氣，但是人挺不錯的。”

——

方紫汐站在明發貿易公司的門口，看着背景牆上醒目的logo，有些忐忑不安的朝裏張望着，前臺年輕的女孩禮貌的擋住了她的去路。

“對不起，孫總在開會，現在沒有時間見您。”前臺小姐很抱歉的對她說。

“哦，那我就在這等他。”方紫汐看到門邊放了一排長凳，便過去坐了下來，從包包裏拿出策略報告翻看起來。

前臺小姐面露為難的神色，走過來繼續回絕她道：“您還是別等他了，他開會要開到很晚的。”

“沒關系，我可以等的，反正我看資料不浪費時間。”她知道這個女孩是在下逐客令，只能厚着臉皮轉移話題，指指手中厚厚的一疊報告沖她笑笑。女孩看她實在不願意走，又不好太過分的驅逐她，只能無奈的走了回去。

來之前，方紫汐好好的消化了一番報告，她給白組長打電話，要到了之前的策略分析報告。把新舊兩個報告對比了一番，裏面不懂的地方，她拉着石小眼，一起好好的探讨了一番。

雖說石小眼是股指團隊的，可是金融分析方法都是相通的，孫總的策略報告又側重技術分析，新舊報告的差異也是在技術策略上，所以石小眼幫她一解析，她對于整個策略就很明朗了。

現在，只要能有機會見到孫總，誠心的說服孫總，讓他願意再次靜下心來聽自己分析新的策略的優點，那麽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方紫汐給孫總打過電話，他一聽“天盛”兩個字态度立刻轉變，只回了一句“很忙”就挂了電話，再打過去他就徹底不接了。沒辦法，她只好尋到了他的公司，今天她是無論如何要把自己的過失給彌補過來，哪怕孫總晾着她，不給她好臉色看，她都得厚着臉皮請求他的諒解。

方紫汐一邊反複翻看報告，一邊等待着孫總，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些策略她都記得滾瓜爛熟，閉着眼都可以很清晰的講出來了，就這樣盼着等着，很快就到了明發公司下班的時間。

寫字樓裏的男男女女們都挨個下班了，眼看着裏面的辦公大廳已經變得空蕩蕩的，燈光都暗了下來，前臺的女孩子看看手機時間，也整理好桌上的辦公資料打算關門，她看了一眼還在角落裏坐着的方紫汐，有點為難的走上前說道：“我們都下班了，您還不回去嗎？”

方紫汐擡起頭茫然的看着她：“下班了？可是，我還沒等到孫總，孫總還在開會嗎？”

女孩見她等了那麽久，心有不忍，于是委婉的提醒她：“孫總即使開完會，也有可能加班到很晚，不好意思，我得關閉門禁了，您還是回去吧。”

“哦，這樣啊，耽誤您下班了，我下次再來吧。”方紫汐心裏很失望，只得從椅子上起身，朝裏面又張望了幾眼才依依不舍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