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接下來的幾天讓關钰徹底領悟到,當一個男人讨厭自己時,看到她就像看到害蟲般直想攆死,偏偏她想在這宅子活下去,不但得看婆婆的臉色,還要求她要盡媳婦的義務照顧他。
同時關钰也發現,那男人是個雙面人,對他娘很孝順,不會當面違背朱氏的命令,但只要朱氏不在就會馬上驅趕她,不肯讓她換藥,也不讓她碰他一根寒毛,晚上也不讓她待在他房裏看顧。
現在她還真想念那男人一整天都在昏睡的時候,哪像現在啊,受盡他的氣。
這天唐浚之在傍晚醒來,朱氏便要關钰馬上送晚飯過去,要她服侍他用膳,她這是不想去也得去,卻沒想到一走到房門前,就見阿太在門外守着,一臉面有難色。
「夫人,您還是別進去的好。」
「夫人,好像有女人的聲音。」楚兒手上端着食盤,小小聲道。
「哪有什麽女人的聲音?」關钰沒想太多,直接推開房門踏了進去,可眼前這一幕令她傻了眼。
只見房裏多了兩個妖嬈的美人,坐在唐浚之兩旁,桌上堆滿了水果、糕點和酒,兩女正争先恐後的要喂他。
「侯爺,我喂您吃葡萄……」
「侯爺,吃口杏仁糕嘛……」
唐浚之并沒有接受,但也沒有拒絕,就這樣直挺挺的坐在椅上,但這畫面在別人眼中,看來就是極為享受。
關钰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雙手叉腰。有沒有搞錯,他不是在養傷嗎?他不是傷得很重嗎?居然還有閑情意致玩女人?!
「啊,這不是大姊嗎?」柔美姑娘這時看到了關钰,掩嘴驚喊。
嬌豔姑娘也朝關钰望去,卻不想這麽喊她。
柔美姑娘顯得有點做作的道:「我們來的慢,當然得叫一聲大姊。」她主動從椅子上站起,「大姊,我叫湘月。」
嬌豔姑娘摸了摸鼻子,不得不照做,「我叫如燕。」
Advertisement
兩個人意思意思朝關钰打個招呼,便坐了回去,看不出有什麽誠意。
唐浚之見關钰來了,只冷冷的道:「不是要你別來了?」
關钰讓楚兒将飯菜擱在桌上,「婆婆讓我替你送飯來,不過侯爺你這樣不會太累嗎?這幾天你見了祖母他們無法好好休息,現下又那麽放蕩,不好吧。」
唐浚之清醒過來可是樁好消息,張氏、董氏、唐敬然自是都來看過他,想當然也會消耗他的體力。
所以當她看到他和美人飲酒作樂,自是看不過去,也覺得他不好好休養,只會讓他娘更加擔心。
而這番話聽到唐浚之耳裏卻相當刺耳,她竟敢管到他頭上去,又想起娘要他好好彌補她,就對她更生排斥。
「你管不着,我娘要你做什麽,你只要在她面前說好就行了,不用礙眼的出現在我面前,晚上也不必來。」唐浚之冷哼。
他知道娘晚上也讓她過來服侍在側,就睡在隔間的小榻上,但他并不喜歡讓她待着,偏偏他只有白天才會醒來,一入夜服了藥便完全進入昏睡,趕不了她。
「侯爺,這樣兇大姊不好吧?」湘月同情的看向關钰。
「侯爺喜歡我們,由我們服侍侯爺就行了。」如燕倒是不客氣地說。
唐浚之見狀完全不吭一聲,任由兩個美人爬到正妻頭上。
關钰本該轉身就走,不受氣的,事實上這男人愛怎麽玩,不珍惜自己身體都不幹她的事,但是上官钰的處境讓她覺得可憐,這三年多來孤單的住在偏遠的小院落裏,丈夫一回來就帶兩個美人向她示威,實在是可惡至極!
雖然爺爺對這男人贊賞不已,她也很敬佩他,但她想他也只有帶兵打戰的能力令人欽佩吧,在家裏并不是個好丈夫,他對待妻子的态度讓她無法容忍。
關钰上前幾步,伸指比向湘月和如燕,喝道:「你,還有你,這個房間不是你們該待的,都給我出去!」
此話一出,一旁的阿太和楚兒都呆住了,不敢相信她做了什麽,竟當着侯爺的面趕人?!
兩個美人一開始也都愣了下,接着嬌笑幾聲,一人一手摟住唐浚之的手臂。
「大姊在說什麽呀?」
「侯爺,她好兇!」
唐浚之沒說話,沉下銳眸,想看看她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關钰看她們全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哼聲道:「你們以為我随便說說的嗎?我可是正室,你們算什麽,不過是小妾,而且你們竟敢打擾侯爺養傷,我要是一不高興,到時候……」她擡手朝她們一揮,加重語氣威吓道:「我就把你們通通賣掉!」
「賣、賣掉?」
關钰看她們吓得花容失色,洋洋得意道:「我可是正室,我有權處置你們。」
「你、你不敢……」她們望向唐浚之,以為有他可以撐腰。
「為什麽我不敢,侯爺他那麽虛弱,身上又有傷,就算我現在派人來捉走你們去賣,他也阻止不了!」
兩人倒抽了口氣,瞧她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活像個惡霸,頓時心生畏懼。
「婆婆最疼我了,就連侯爺也要聽婆婆的話,我有什麽不敢的呢?」關钰吃定唐浚之的孝順,故意說道。
兩個美人受了委屈,梨花帶淚的抱怨。
「侯爺,您聽聽大姊說了什麽……」
「侯爺,她太過分了……」
突然,兩人止住聲,一副唐浚之更可怕的樣子,連忙抽回勾在他手臂上的手。
關钰沒注意到她們的異狀,威脅完後又覺得有點良心不安,清了清喉嚨,開始好言相勸,雖然聽起來還是充滿恫吓,「想當妾就要有規矩,要聽主母的話,還要為侯爺着想,侯爺現在傷着,身子那麽虛弱,你們居然還想榨幹他的精力?」
聞言,兩人一個勁的猛搖頭,「不,我們沒想要害侯爺!」
關钰又訓斥道:「還有要服侍侯爺可沒那麽簡單,不是喂顆葡萄就行了,也得幫他包紮傷口,你們不知道那傷口流血又流膿,處理起來可費力了,而且晚上還得照料他,幫他倒夜壺,你們做得到嗎?」
湘月二人想到要包紮那流血又流膿的傷口,又聽到晚上還得替他倒夜壺,都卻步的搖了頭。
「既然什麽事都沒法做,就不要待着礙眼,都給我滾出去!」
關钰這句話說得可霸氣了,美人識時務為俊傑,都逃出房外避難,而阿太和楚兒深怕會遭到魚池之殃,早躲到門邊。
關钰見人都被她趕走了,心情很好,還拿起扇子揮了揮房內殘留的香氣,那香氣雖是好聞,但聞久了會讓人想打噴嚏。
她擡手将飯菜推到他面前,「侯爺,多餘的人走了,快吃吧。」說完,她擡起頭來,愕然發現唐浚之臉色變得陰沉可怕,讓她發毛。
唐浚之陰冷的瞪着她,從頭到尾她的行徑,可說是集粗蠻、霸道、不講理于一身,她不只膽敢說他身子虛弱奈何不了她,還将他娘擡出來威脅人。
他難以想象這女人會是當年那個畏懼他的小可憐,她這一摔不但失憶,還把她的膽子都激出來了,而且連榨光他精力、幫他倒夜壺這種難聽的話都說得出口,她還是不是女人?!
「上官钰,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面前趕人。」他從椅子上站起,居高臨下看着矮了他一個頭的她。
「侯爺需要靜養。」關钰擡起頭,頓時被男人的陰影籠罩,感覺到他的強大。
他雖沒有多魁梧壯碩的身材,但他有着最令人恐懼的氣場,方能統領千軍萬馬。
「你還敢說我虛弱,說我阻止不了你?」唐浚之一笑,朝她跨出步伐。
關钰看到他靠過來,直覺想往後退,但不行,她才不會怕他,「侯爺現在是很虛弱沒錯,我說要靜養也沒錯。」
這時,兩人貼得極近,關钰嗅到他身上的氣息,有藥味外,還有一股屬于男人的陌生氣息,但她依然不服輸,亦不想往後退,他們近到她得擡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唐浚之低頭看着她,雖不滿她靠得那麽近,但那秀麗的臉蛋,細致的頸項,還有領口那塊白皙肌膚,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靜養?我一看到你就靜不下心、吃不下飯,還要我怎麽靜養?」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光是胸口的怒火就讓他飽了。
關钰終于往後一退,當然不是怕了他,而是一屁股坐到他原本的位子,拿起筷子來。
「既然吃不下,那我幫你吃好了,婆婆對你真好,準備了好多菜,都是用藥炖的,對你很補,吃的比我還好……」沒有聲音了,她開始埋頭吃了起來。
唐浚之難以置信她居然用吃來反擊他,喃喃自語道:「你吃了我的飯?」
關钰吃得可享受了,一口肉一口飯的,滿足極了,還朝躲在門邊的楚兒喊道:「飯不夠,去幫我拿飯來。」
「夫人,這樣不好吧。」楚兒瑟縮的道。
阿太看她搶了侯爺的飯菜,也覺得不好的猛點頭。+
「啰唆什麽,快去!」關钰命令道。
楚兒沒轍,只好照辦。
當楚兒帶來一桶白飯時,阿太傻住了,「這、這是夫人要吃的?」
唐浚之更是瞪着她,一副她在開什麽玩笑的表情。
雖然娘有說過她改變很多,食量也變大了,但是……吃一桶白飯?!有沒有搞錯?
關钰才不介意他們用吓壞的眼光看她,她已經習慣這種眼神了,這飯當然是吃的開心最重要,用不着管別人怎麽想。
而且她現在得盡快把自己養胖點,才能重新練功,如今這副身子實在太虛弱了,她在睡前才紮一刻的馬步,就腿酸沒體力了。
這飯菜都是用中藥材烹煮的,當是補補身也好。
「侯爺,你要吃嗎?」她在繼續吃之前先好心問一下,好确定要不要留一點給他。
唐浚之哪裏還吃得下去,他死死瞪着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關钰看他沒反應,也不客氣的吃起來,心裏想着這是他自己不吃的,婆婆不能怪她。
唐浚之就這麽盯着她吃飯,看她一碗碗吃下去,在心裏數到第四碗、第五碗時,他露出了相當震愕、呆若木雞的表情,彷佛此生從沒見過這種奇觀。
當關钰一離開,馬上就有個黑衣人從窗子跳進來,他是唐浚之所養的探子頭頭陳豪,其下有許多頂尖好手,專門幫唐浚之搜尋各種需要的情報,好助他完成皇上的任務,在打仗時也會幫他偵查敵營的動向,可說是唐淡之最得力的部屬。
此時,陳豪表情怪異,忍不住笑了,「侯爺,我一直很好奇夫人的樣子,沒想到長得挺标致的,是個美人啊,而且飯量那麽大……」
「別說了……」唐浚之表情也有些扭曲。
他瞪着桌上吃得幹幹淨淨,還沒收拾的碗筷,真不想承認被她粗蠻的行徑吓過一遍後,又被她的大食量吓到,他沒看錯,她确實吃完了一桶飯,而且除了受到驚吓外,他心裏還充斥着一股驚奇,腦裏盤旋着她大吃大喝的畫面,久久不散。
難道失去記憶真會使人完全變了樣,非但膽子變大了,也變得橫行霸道,就連食量也變得那麽大?
現在想起來,她也不怕他身上的傷口,處理起來是游刃有餘,跟那兩個聽到要替他包紮傷口,就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截然不同。
她究竟變成了怎樣的一個人?
唐浚之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行徑,她簡直讓他暈頭轉向。
「看來夫人善妒,侯爺想和那兩個美人獨處難了。」陳豪消遣道。
唐浚之回神,愕然發現他居然在想着關钰的吃相,瞪了陳豪一眼,「胡說什麽,那女人只是想找我麻煩,我不會饒過她的,至于另外兩個,你明知道我是萬不得已才收下的。」
湘月是害他受重傷的左相送來的,他故意收下,而如燕則是另一個大官送的,因為他從沒有收過妾,為了不讓人起疑,只好連如燕一塊收下。
但他其實不明白,對方派湘月監視他的目的為何,只知左相既派來人,就必定會和她聯系,現在他得耐着性子,等對方先露出馬腳。
「對了,關平的後事都辦好了嗎?關小姐也安頓好了嗎?」這是在他從皇宮回到府邸前,命令陳豪做的事。
陳豪臉色一變,有點難以啓齒的道:「侯爺,關小姐被殺了。」
「什麽!」唐浚之驚駭的瞠大黑眸。
陳豪雖看到主子臉色不對,也只能繼續說下去,「目前只知道是強盜殺人,當屬下抵達時,關大人的房裏被人翻箱倒櫃,關小姐被刺死在房裏,下人也死了好幾個。」
唐浚之眉頭緊蹙,關平是他重用的部屬,他初次帶兵打仗時,只有他這個老将信任他,他們兩人多年來也惺惺相惜,可說是忘年之交,因此對于他的戰死,他一直感到相當遺憾與沉痛。
關平有一個孫女,他原本是想,若能安頓好他孫女,也能讓死去的關平安心,沒想到她竟會被強盜所殺。
唐浚之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在他記憶裏,那是個英氣的小姑娘,有一流的騎術,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竟敢大剌剌當着他的面誇他長得美,又說比不上她爺爺,不知她是膽子太大還是太莽撞,但都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沒想到她會這麽年輕就死了,實在令人遺憾。
唐浚之心頭湧上一片落寞,他已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了。
「不過,幸好還有人活着,有個丫鬟躲在米缸裏沒被強盜發現,但她像是被吓壞了,根本說不出話,屬下只好先把她帶回來了。」
唐浚之握緊拳頭,心情無比沉重的道:「治好那丫鬟,好好問清楚當天發生的事,我絕不會讓關平的孫女死得不明不白。」
「是。」
關钰原本以為她吃了唐浚之的飯菜後,他會更加嚴厲的報複她,但是沒有,他不再驅趕她,也會讓她上藥,讓她待在他房裏睡,裝得一副接納她的模樣,原本她還想不通為什麽,經過楚兒提點她才明白,他這是做給張氏看的。
唐浚之大概是在家裏待久了,漸漸也察覺到他不在家裏時府裏發生的事,知道因為上官钰害得朱氏沒臉,總被婆婆張氏責罵,為了維護他娘,他才故意裝出接納她、不棄嫌她,夫妻間相處和睦的樣子,堵得張氏一句話沒得嫌。
他這也是在護短,對着張氏宣示他極重視家人,別輕易動他的人,任他再讨厭這個妻子,她也是他的人,當然也在他的保護範圍內了。
今天中午,張氏要替唐浚之辦洗塵宴,他一回來就待在房裏養傷,房門都沒能出一步,現在他的傷勢好多了,已可以下床走動,張氏便就近在他院落的一個廂廳裏辦了宴席,慶祝他凱旋歸來,而關钰也必須和他扮演一對恩愛的夫妻,唐浚之言明了要她配合,她非常明白自己的處境,自是不會拒絕。
再過二刻就正午了,在吃洗塵宴前,關钰忙着替唐浚之上藥,脫下他的衣服,讓他赤裸着上身,在清理好傷口後将藥塗在傷處。
唐浚之看着她熟練的動作,且一點都不怕他的傷口,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這是從哪學來的,怎麽那麽懂得敷藥?」
幫男人脫衣服這件事更是讓他匪夷所思,她在失去記憶前明明膽小如鼠,看到他就會退得遠遠的,更遑論會替他寬衣,盯着他赤裸的上身看。
關钰時常照料爺爺的傷,故不怕傷口,而爺爺的下屬也常會打着赤膊練功,男人裸胸的樣子她早司空見慣了。
不過被他這麽銳利盯着,關钰有種被他看穿的錯覺,只能敷衍的道:「當然是黎大夫教我的,一回生二回熟嘛,又不難。」
她不禁想,難道是她的大食量吓壞了他,才引起他的懷疑嗎?
因為在那天之後,他總是用着審視的眼光看她,好像在疑心什麽,也常看着她蹙眉頭,好似她的所做所為十分怪異,她真怕被他察覺到她不是上官钰,看來得再小心應付才行。
雖然關钰這麽說,但唐浚之仍有疑心,一個生性懦弱的女人怎會改變那麽多?
但他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能當她摔壞了頭,徹底變了個人。
不過她不再懦弱的樣子,倒讓他不像以前那樣讨厭她,也不再拒絕她的照顧,甚至對她生起好奇,想就近觀察她,然而這女人粗蠻的行徑仍十分惱人,讓他總看不慣的直蹙眉頭。
敷好藥了,唐浚之見她已綁上了白布,又下令道:「把我櫃子裏那件青衣拿出來。」
聞言,關钰照做,這些天為了照顧他,他房裏有什麽,哪件衣服收在哪,她都一清二楚。
拿好後,關钰開始替他着衣,唐浚之低頭看着,她靠他靠得極近,臉上卻沒有半點害臊,她到底有沒有将他當成男人啊,就連晚上和他同處一室,她也睡得很安心,總是打着驚人打呼聲,心忖至此他不由得感到不悅。
「知道今天該做的事吧?」
「知道。」關钰應道,卻發現他語氣變冷,不解他發生什麽事了,唉,這人總是喜怒無常,要跟他扮演一對恩愛的夫妻還真是難啊。
正午,廂廳內坐了兩桌人。
唐家人丁并不旺,老太爺及朱氏、董氏的丈夫都早死,如今只出唐浚之、唐敬然和兩個嫡曾孫,四個男丁而已,其餘都是女人,加上唐浚之此次是負傷而歸,并沒有邀請客人,只開個兩桌,大人們一桌,孩子們一桌。
「浚之,這些菜都是祖母特別為你準備的,你看合不合意。」張氏有別于平時的嚴厲,讨好的陪着笑臉。
「我都合意,祖母真是費心了。」唐浚之感激的說,卻只是在演戲,眸底沒半點真心。
從小因為他爹是庶子的關系,他和娘都不受到祖母喜歡,娘為了拉拔他長大,其中有多辛苦他都知道,他曾經以為他被封為寧平侯,讓祖母如願當她的侯門太夫人,祖母多少會疼愛娘這個媳婦,豈知她只是在他面前做些功面功夫,他一出外征戰,她對娘便有諸多挑剔、責罵。
而他不在家的期間,祖母和董氏似乎也背着他在府裏幹了不少事,且府裏的用度都極為奢侈,将他的錢當流水在花,看來他該要來清查這家子的陋習,大肆整頓一番了。
唐浚之和張氏之間的互動,關钰都看在眼底,覺得這對祖孫都好假,完全沒有她和爺爺相處的樣子。
她也看出朱氏臉色不悅,是對菜色不合意,這些大魚大肉并不适合唐浚之這個傷員吃,雖然張氏嘴裏說是特別為他準備,卻完全沒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并不是真的關心他。
不過,眼前的每一道看起來都好好吃,看得她都快流口水了。
「你合意就太好了,浚之,祖母幫你夾……」張氏繼續作戲,提起筷子欲親自幫他布菜,想表現出自己有多麽疼愛唐浚之。
「祖母,我媳婦幫我就行了。」
關钰聞言傻眼,愣愣地看向唐浚之,從他的眼神中瞧出他的提醒,他們該扮演恩愛的夫妻。
關钰原本還覺得要扮恩愛很難,突然靈光一現,舀了一匙羹湯遞到他嘴邊,「夫君,我喂你喝。」
唐浚之一僵,死死瞪着她,其冷凜的目光似乎想射穿她。
關钰才不怕他,依然厚着臉皮的要他喝下。
唐浚之見那麽多人看着,也只能咬牙張口。
這小小動作,坐在這張桌子上的人都看到了,張氏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看來你們夫妻的感情變好了。」
董氏也笑得僵硬,應和道:「可不是,都三年多了,是會改變很多事的。」
兩人雖不知唐浚之和上官钰分房睡的事,但也看得出來唐浚之不喜歡他這媳婦,而且這次他回來,聽說對她還不假辭色,朝着她吼,但現在看起來不像是有這回事,兩人挺好的。
「當年他們剛成親對彼此不熟悉,才會有些磨合,但在钰兒細心的照料下,浚之深受感動,自然能日久生情了。」朱氏得意的呵呵笑道,不枉費她要媳婦日日去照顧兒子,總算是有成果了。
大夥兒紛紛開動,拿起筷子夾菜,正當關钰也拿起筷子準備開動時,唐浚之在她耳邊輕聲道:「記住,你不能吃太多。」
「為什麽?」關钰瞪着他。
「你那可怕的食量是想吓壞人嗎?」唐浚之輕描淡寫的道,卻足以讓關钰臉色大變。
至今為止,她都是待在房裏吃飯,想吃一桶飯都行,不管是被他或婆婆、楚兒看到,她都不在意,可現在有那麽多人看着,若是被知道她能吃那麽多,祖母或許會怪她吃太多浪費米糧,轉而責罵婆婆的。
關钰看着一桌好菜,卻不能痛快的吃,忍不住在內心泣血。
唐浚之知道她內心的痛,揚起唇角竊笑。
他并沒有發現,自己也會有這樣的笑容,他平常甚少笑,總是頂着冷肅的臉,但作弄這女人讓他心情感到愉悅。
兩人這看似打情罵悄的互動望入其它人眼中,心裏各有一番滋味。
朱氏是看得眉開眼笑,張氏和董氏心情卻有那麽一點複雜,想來以後是難再找毛病來挑剔朱氏了。
吃到一半,唐敬然突然停下了筷,看向唐浚之,「哥,雖然我現在的差事很好,但就是月俸少了點,你認識我們當家,能不能去幫我說一聲——」
還未等兒子說完,董氏便堆起笑顏開口道:「浚之,我們欣然年紀到了,你若有認識年輕有為的将士,也幫欣然介紹介紹吧。」
唐欣然從一入座就沒跟唐浚之打過聲招呼,看起來并不敬重他這堂哥,現下聽到這話,才朝唐浚之擠出一抹淡笑,卻虛假不已。
張氏假裝生氣地瞪着他們一家子,「要求那麽多,浚之還在養傷呢,先養好傷再說吧。」
「那……那皇上賜了好幾箱珠寶給哥,能不能先……」唐敬然眼底充滿貪婪,這話他早就想開口了,卻一直忍耐到現在。
「都是自家人,喜歡就拿去吧。」唐浚之幹脆的道。
聞言,唐敬然歡喜地亮了眼,「謝大哥,孩子們來,快謝謝大伯。」
「謝大伯。」孩子們紛紛從椅上跑過來,齊聲說道。
關钰看了直搖頭,真覺得這家人都把唐浚之當成搖錢樹了。
「大老夫人,蓁姐兒都不吃飯呢,也不知怎麽了?」這時,奶娘來到朱氏身邊悄聲禀報道。
「抱過來。」
關钰聽見了,不由得朝另一張小桌望去,看到唐蓁和她那些堂兄姊坐在一起,突地她看到了一件事,怔了一下。
奶娘将唐蓁抱給朱氏,她讓孫女坐在腿上,哄道:「怎麽了,小蓁兒怎麽不想吃飯?」
唐浚之坐在朱氏身旁,看着女兒可愛的小臉,心想他回到家裏好些天了,都沒能好好親近女兒,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小臉。
豈料唐浚之大手一靠近,唐蓁竟吓得嚎啕大哭,「不要……哇嗚嗚……」
全部的人見狀倶是驚愕,唐浚之臉色更是鐵青。
房內,唐蓁仍哭着。
「蓁姐兒,不哭,吃糖……」奶娘拚命哄着。
「蓁姐兒,玩玩具……」憐兒也搖着鈴當逗她。
唐蓁扁着嘴不吃糖,也不玩玩具,眼淚不停地掉。
朱氏看孫女哭得兩眼通紅可心疼了,也不明白孫女為何會被兒子吓哭。
當年兒子出征時,蓁兒還在襁褓中,父女倆一分離就是三年多,是不熟悉沒錯,但蓁兒也沒怕生到兒子想摸她的臉就被吓哭了,這沒道理呀。
蓁兒這一哭,也壞了洗塵的大喜氣氛,雖然她以一句蓁兒身子不适來化解尴尬,但最後宴席草草結束,衆人皆回到自己的院落。她也要兒子別在意,但兒子豈會不在意,此外董氏肯定會在婆婆面前亂說話,說蓁兒被自己的爹吓哭了,想來就讓她心情煩悶。
「娘,我來哄吧!」
朱氏轉過身,就見到關钰帶着楚兒踏了進來。
「你會哄?你連孩子都不會抱,還得好好學着呢。」她不太相信,雖然曾有讓她帶孩子的念頭,可還不敢完全放手。
關钰沒有回話,徑自朝唐蓁的方向走了過去,下一刻,就見她捏住臉頰,在唐蓁面前吐舌頭扮鬼臉,模樣十分滑稽逗趣。
見狀,朱氏吓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連站在一旁的楚兒、憐兒和奶娘也全都呆滞的張大嘴巴。
反倒是孩子見她這滑稽樣,睜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關钰,竟不哭了。
關钰看她不哭了,覺得第一次哄小孩的她真厲害,「娘,你先出去,交給我吧。」她拍了拍胸脯,自信的道。
朱氏看孫女真的不哭了,也覺得神奇,點頭讓她一試,「好吧,你來哄蓁兒,我頭疼,先去休息了。」
朱氏帶着憐兒離開,讓奶娘看着,關钰見婆婆走了,看向唐蓁,面對這可愛的小人兒,她還真有點緊張。
「蓁兒,我是娘,知道我是娘吧。」她比了比自己。
唐蓁點頭,仍睜着大眼看着她,覺得她好好玩。
關钰清了清喉嚨,正色的朝孩子道:「蓁兒,我是娘,所以我跟你是同一國的,我會站在你這邊保護你,所以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了?」
此話一出,楚兒和奶娘都倒抽了口氣。
「夫人,您說有人欺負蓁姐兒?」楚兒驚呼道。
關钰方才看到了,蓁兒和唐敬然的孩子坐在一起時,其中有個孩子不懷好意的向蓁兒說了什麽,其它孩子面色古怪,接着蓁兒當看到唐浚之伸手便驚恐大哭了,這讓她懷疑其中有什麽關聯。
雖然說小孩子吵吵鬧鬧難免,也可能是她想太多了,但她想起了蓁兒在第一次見到唐浚之時眼裏閃過的懼意,她就覺得事有蹊跷。
因此,在朱氏抱着大哭的唐蓁離開偏廳時,她忍不住追了過來,她實在是不忍心看到這孩子嚎啕大哭,就怕是另有隐情,她無法作勢不管。
聽關钰這一問,唐蓁眼眶裏淚水打轉着,又快哭了。
「哎呀,我的小祖宗千萬別哭呀。」關钰急了,實在是不知該怎麽對待這可愛的小東西,只好摸摸她的頭道:「好乖、好乖……」
唐蓁并沒有掉下眼淚,她噙着淚看着她,彷佛只要看着她臉上豐富的表情就不想哭了。
關钰見她沒哭,松了口氣,看來這小東西還挺聽她的話,她換個方式問道:「蓁兒,你怕你爹、讨厭你爹嗎?」
唐蓁扁着嘴,小小聲抽嘻的道:「是爹讨厭蓁兒……」
關钰倒是意外了,「你怎麽會認為你爹讨厭你呢?」
「是堂哥、堂姊他們說的……」唐蓁揉着淚眼,委屈的道:「他們說蓁兒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娘生下蓁兒後就死了,爹這麽久不回家,是因為不喜歡蓁兒……嗚嗚……」
奶娘聽了臉色大變,「蓁姐兒常常跟帆哥兒他們一起玩,有時我會幫蓁兒去拿吃的或玩具,該不會是趁我不在時……」
「豈有此理!」關钰大怒,沒想到真跟那些小孩有關系,怎麽大人的嘴臉難看,小孩也是這副德性,居然欺負年幼的小堂妹。
楚兒也忿忿道:「實在太過分了!」
「我要給他們好看!」關钰掄起拳頭。
「什麽?!」楚兒被這句話吓到了,頓時感到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