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被囚谷底

谷底似乎是一個沒有時間的地方,日落月升,轉眼卻已經是七天了,阿九依舊每日都坐在深潭邊,每日都在思索着如何逃出去。

可這裏除了小荷外,七日了,連那個臉毀的如同鬼魅一般的管家也不曾出現過了,食物都是從懸崖的吊欄上放下來的。

阿九無奈的将一顆一顆的石子扔進了水中,靜靜的看着漾出來的漣漪,回憶着和夜帝的一幕幕,來打發時間。

“小荷,我要死了。”阿九重重的嘆息一聲,狡黠的目光看了一眼驚恐的小荷,阿九詭異一笑。

毫無預警告的,阿九縱身跳進了水潭中,她就不相信那些抓她來的人會不顧自己的死活。

“小姐,小姐,你不要吓小荷啊。”水面擊起的水花,讓小荷驚恐的叫了起來。

“我不會水啊……救命!”阿九在冰冷的潭水中掙紮着,冰冷的水讓她周身的血液迅速的凍結,撲棱着雙手無措的在水面擊打。

突然,半空中躍下一個黑色的身影,筆直的向水中掠過,一手将阿九的身子拉出了水面,威嚴的面容中帶着驚恐和擔憂。

“小姐,你沒事吧。”仇海示意小荷去拿衣裳,看着濕透的阿九,眉宇中是再也壓抑不住的哀痛。

帶九公主回來的當天,他就知道了宮裏發生的一幕幕,小姐果真對那個皇帝情根深重,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護他的安全,而素來以冷酷陰狠為名的夜帝竟然也不顧自己的身份,要以身來換九公主,可那是小姐血海仇深的仇人,小姐怎麽能如此情深的對待他?

“大叔,你是誰啊?”阿九睜開眼,渾身不停的顫抖着,看着一臉正義凜然的仇海問道。

“小姐,你好好的待在這裏,等過些日子後,就可以出谷去了。”仇海語氣恭敬的說起。

“你叫我小姐?”阿九沉思的皺起眉頭,雖然她沒有見過他,可他神态中的恭敬卻讓阿九有些熟悉,因為在宮裏,她見過太多這樣對皇上恭敬的神情,可他為什麽對自己會是如此呢?自己不是他們抓回來的俘虜嗎?

“大叔,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只是個小宮女,沒什麽價值的,要不你放我回家去吧?”阿九咧嘴笑了起來,期盼的目光看向仇海。

“小姐,你好好的待在這裏,日後會有人來見你的,她一直想好好的和小姐見一面。”仇海轉過頭,避開阿九的期盼目光。

她?他?阿九愣了愣,再次肯定眼前這個威嚴的大叔一定弄錯了,“大叔,你們要抓的是夜清公主,可我真的只是皇宮裏的小宮女,不信,你去把那天抓我的人叫來問問,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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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阿九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我告訴你哦,再不把我送出去,阿九會死的。”剛剛跳進了潭水中,刺骨的寒冷瞬間席卷而來,阿九一手點在穴位上,身子忍不住的顫抖着,蒼白的臉此刻因痛苦而獰成一團。

依舊是一片沉寂。

“大叔,我真的不行了。”剛剛的笑容早已經消失殆盡,阿九再也壓抑不住的呻吟一聲,濕透的身子緊緊的縮成一團,抵制着周身蔓延而來的寒冷。

“小姐?”仇海半是猶豫的看着蜷縮在地上的阿九,從進谷以來,公主就開始想着法子逃出去。

七天了,她絕食,自殺,泅水,甚至用伺候的小荷要挾。

一陣嗜心的痙攣讓阿九克制不住的咬破了雙唇,因痛而赤紅的眼睛痛苦的看向猶豫的仇海,“大叔,這次是真的。”

“小姐。”仇海一手搭在了阿九的腕上,冰冷的觸感立刻讓驚恐的一愣,竟然如同碰觸到了冰冷的雪塊一般。

“大叔,阿九不要死在這裏。”一手抓住仇海的衣裳,阿九痛苦的哭泣着,半掩的眸子深處劃過一絲狡黠。

雖然真的很難受,可比起寒毒發作時,卻好了很多,只要出了谷,将信號散發到空中去,銀月哥哥就能找到自己了,而後再逃去皇宮也容易許多。

“小姐,屬下立刻帶你出去。”仇海一怔,半抱起阿九的身子,迅速的向吊欄走去,匆忙的腳步略一沉思,一手迅速的點住了餓阿九的昏睡穴。

老狐貍!阿九陷入昏厥前嘟喃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一絲疑惑劃過心頭,屬下,這個稱呼有點奇怪。

身後小荷一掃剛剛的稚氣模樣,一手拿着幹淨的衣裳,提起真氣,快步的跟上了仇海的步伐,卻也是個身藏不露的好手。

“千尋,你有心事?”碧瑤一手将熱茶送到了魯千尋面前,張開的美目中帶着肯定的疑問。

三天了,這三天,她常常看見千尋恍惚的眼神,不時的看向窗外,甚至連自己的到來都不曾知道。

“瑤兒,沒有,我只是在想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魯千尋掩下心頭的疑惑,肅穆的臉上露出笑容凝望着身側的碧瑤。

碧遙笑容輕淡的搖頭,雪白的柔荑握住魯千尋有些粗糙的掌心,“你瞞不了我的,每次有心事,你總會這樣,從小到大都這樣。”

“瑤兒。”魯千尋回握住碧瑤的手,有些遲疑的停頓下來,半晌後才幽幽的嘆息着,“瑤兒,你知道我這一身最愧對的是誰?”

“太子哥哥?”碧瑤微微一愣,不明白的望向一臉沉思的魯千尋,“怎麽了,好好的怎麽說起這個?”

“前兩天,我發現了太子的暗號,那印信确實太子的無疑。”沉默後,魯千尋決定還是将一切都告訴碧瑤。

“什麽太子哥哥的印信?”碧瑤震驚的看向魯千尋,急切的問道:“會不會弄錯?”

“不,印信絕對是真的。可我還有是有些擔心,可若真的是太子又該如何?”魯千尋握着碧瑤的手微微的用力,握緊,片刻又放開。

“瑤兒,我重新找了一個住所,你先過去,等我确定了之後,再去找你。”

“當年,我一直就感覺太子哥哥沒有死,可無論怎麽去找,卻依舊音信全無,這個時候,發現了太子哥哥的印信,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我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千尋,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你以為若是你出事了,瑤兒會獨活嗎?”

碧瑤深情的目光中流露出滿滿的溫柔,生不同襟死同穴,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将他們分開。

溫馨的氣息在兩人中蔓延開來,魯千尋攬住碧瑤的肩膀,答應的點了點頭,可含笑的面容上卻隐匿下碧瑤不曾察覺到的神思。

暗夜中,格外的寂靜,雲翳壓低了天與地的距離,大片大片黑灰的雲朵漂浮在半空中,暗影下,一個修長的身影迅速的向郊外的奔去。

“什麽人?”寂靜的原野中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呵責聲,伴随而出的是三個體态健碩的男子。

“你們又是什麽人?”魯千尋蒙着黑布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神情,餘下一雙黝黑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三人。

三個男子對視一眼,迅速的向魯千尋發出攻擊,赤手空拳說是攻擊探測的意味似乎更濃些。

魯千尋沉着應對着,他們的招勢不是東邵的武功,那他們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又或者只是有人別有用心的來試探,若真的是圈套,那他們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兄臺,我們無怨無仇,還是就此罷手吧。”三人中領頭的一人冷聲道,随後整齊劃一的收回了招勢,對着魯千尋一颔首,“兄臺武功了得,不知道深夜探詢有什麽目的?”

“沒什麽,你們是到底是什麽人?”魯千尋也在瞬間收手,冷眼看着面前的三人,夜色掩映下,他們的臉依舊平淡無光,這是常年訓練的結果才能讓人喜怒不形與色,只是他們的身份到底是什麽?

“兄臺逾越了,還請就此回去吧。”領頭人同樣犀利的目光打量着了魯千尋。

魯千尋略一沉思,忽然拔出長劍,毫無征兆的向三人再次的發起攻擊,招招致命。

刀光劍影在暗夜中閃爍着,交纏在一起的打鬥身硬被劍光包圍着,魯千尋不再猶豫,每一招每一勢都是那麽的犀利而狠絕。

轉眼片刻,三人身上都落滿了大小的傷口,狼狽的應對着魯千尋一波高與一波的攻擊。

“說是不說?”魯千尋冷眼直視着疲憊不堪的三人,劍鋒處滴落着殷紅的血液,如同鬼魅修羅般的身影散發出陰冷的氣息。

“主子,屬下無能。”為首的男子忽然朝東方單膝跪下,握劍的右手忽然将長劍插入地上,左手握拳頭垂在身側,重重的向東方跪拜着。

餘下的二人見狀相視一眼,随後重複着男子同樣的動作,恭敬的神色中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一種盡忠的坦然氣概。

這樣跪拜的方式太熟悉了,那是太子殿下手中的人盡忠殉職的方式,魯千尋神色****的看着三人,黑色的身影随後消融在夜色中。

半晌後,跪拜的三人直起身來,凝望着魯千尋消失的方向,随後一只白色的羽鴿帶着信箋在夜中振翅翺翔,白色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天地中。

天下第一莊。

火銀月靜靜的站在屋子裏,環視着熟悉的一切布置和擺設,她竟然狠心離開了這麽久,快四個月了,思念如啃嗜着他的每一寸肌膚。

一閉眼,火銀月甚至可以感覺到阿九的笑聲,那璀璨如星辰般的容顏,那拉着自己胳膊撒嬌的姿态,他不想逼她的,或者說他更想珍惜着和阿九在一起的每一天。

可師傅曾說過,阿九的寒毒若不是解,必定活不到十六歲,所以他不得已才将婚約搬了出來,這丫頭竟然給他落跑了,而且一去居然這麽久了,音信全無,甚至自己動用了火焰令也找不到她的下落。

可這樣也好,至少說明阿九有能力保護自己了,日後,縱然自己去了,也不用擔心她的生活,擔心她每日大大小小的禍事。

而且有銀星在,這個整日流連的花叢中的弟弟将天下第一莊打理的很好,那麽他就更可以安心的走了,有銀星在,阿九一定會像以往一般活的那麽的快樂。

“盟主。”門外忽然傳來楊安的聲音。

火銀月掩下面容上深深的眷戀,換上雲淡風輕的神色這才舉步走了出去,“怎麽樣?有什麽消息?”

“鬼魅幫依舊保持着低調的行事,不過盟主讓屬下去暗中保護的一男一女似乎要離開江南,向京城去。”楊安将探回來的消息一一的報告。

“京城?”火銀月點了點頭,他們從京城到江南的,而且回報的人說,一路上他們都是小心翼翼,似乎要躲避什麽人的追尋,這會為什麽又會回到京城去?

而且鬼魅幫在江湖上隐匿多年,也是最近才出來活動的,時間竟然和這對神秘的男女出現的時間差不多,是巧合,還是有着聯系,阿九到底和他們有什麽關系?

“去安排一下,我即刻去京城,這裏的事情都交給銀星。”沉思片刻後,火銀月這才吩咐道,他有種感覺,阿九必定會在京城。

天子腳下,不同于一般的地方,龍蛇混雜,卻也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如風月般俊逸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笑。

火銀月眼前再次的浮現出阿九的容顏,不知道這丫頭會用什麽樣的姿态來面對自己。

“可銀星少爺會答應嗎?”楊安有些遲疑的開口,二少爺不同于盟主,整日的流連花街柳巷,把一切交給二少爺行嗎?

“他可以的,日後他要承擔的會更多。”清朗的嗓音忽然沉重了幾分,火銀月對着楊安擺擺手,一貫是清和的面容此刻卻染上了淡淡的愁慮。

馬蹄聲急,轉眼卻已經是盛夏,濃烈的陽光照射在官道上,一匹匹快馬急弛而去,飛揚的塵土喧嚣着彌漫在空氣中,這京城怕是又不得安寧了。

“瑤兒,馬車有些急,你受的住嗎?”魯千尋回頭撥開簾子擔憂的看向坐在馬車裏的碧瑤。

因為要回到京城去,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碧瑤此刻換上的是一聲灰色的粗布衣裳,濃密的青絲用布巾包裹着,将雪白的面容也刻意的抹成了暗黃色,此刻絲毫看不出當初的絕色傾城,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農家婦人。

“沒事,只是有些心急,若真的是太…真的是哥哥就太好了。”碧瑤回以魯千尋一個安心的笑容。

那夜,千尋回來,告訴她,有七成的把握是太子哥哥,所以他們思索許久後,決定返回京城。

“瑤兒,坐好了,再過些時候就要到客棧了,我們先去那裏休息一晚,明日再趕路。”魯千尋這才放心的開口,随後又轉回身子繼續趕着馬車。

“請放心,姑娘只是感染上了風寒,熬些藥,過些時候就會沒事了。”大夫一邊把着脈,一邊向一旁等候的中年男子說道。

“那就有勞大夫了,不過我家小姐那時痛的厲害,只是因為風寒嗎?”仇海不放心的詢問,目光落在阿九蒼白的毫無血色的面容上,心頭一怔。

“脈象上看應該沒有問題,或許是姑娘身子骨不好,偏寒,所以才會感覺到如此的痛苦,日後注意調理應該沒問題的。”大夫又仔細的探究着脈象,半晌後開口。

“那如果是待在寒冷潮濕的地方對我家小姐的身子會不會有損害。”這才想起谷低偏陰寒而潮濕的環境,仇海冷肅的臉上不由的擔憂起來。

“那肯定是不行了,小姐天生體質懼寒,應該呆在陽光充足,幹燥的地方,這樣對身子的調理才有益處,千萬不可再待在陰寒濕氣重的地方,否則這寒氣入了體內,日後可不是小毛病。”

将藥方交到了仇海手中,大夫又忍不住的叮囑道:“記得,千萬不能再待在陰濕的地方了,姑娘這才落水居然昏迷這麽久,看的出身子就不太好,要多加注意着。”

“知道了,有勞大夫了,小荷送大夫出去,順便将去藥房将藥抓回來。”仇海吩咐幾句,随後望了一眼依舊昏睡在床上的阿九,重重嘆息一聲,這才合上門走了出去。

“小姐的病要注意了,還有派些人嚴密的駐紮在四周,這些日子,宮裏的人依舊在搜尋小姐的蹤跡,千萬不能疏忽了。”

仇海語氣凝重的看着園子,雖然這裏是一處偏僻的宅子,可依夜帝對九公主的關系,早晚怕是會搜尋到這裏來。

“是,屬下知道。”低聲應了句,王桑猶豫片刻後道:“小姐天天想着怎麽逃離,屬下怕到時候傷了小姐。”

在谷裏的幾天,雖然王桑不知道,可聽其他人說,仇将軍那幾天根本不能好好的睡覺,小姐逃跑的花樣層出不窮。

那時候在谷低,小姐再怎麽逃也出不來,可如今在這郊外的宅子裏,王桑實在怕出了個意外,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能補過。

“小荷武功不在你之下,實在不行就點住小姐的穴道,不過千萬不能傷了小姐半分。”仇海又鄭重的叮囑幾句,這才離開了院子。

阿九半眯着眼打量了四周一番,雖然不知道這是哪裏,不過她完全可以确定她已經出了那該死的深谷。

等哪天見到了皇上,她一定要讓他去查查,這京城怎麽會有那樣一個隐秘的山谷,差點就出不來了,幸好她聰明。

想到此,阿九臉上漾出得意的笑容,剛剛大夫的話她可是一句沒漏的全聽見了,看來那個威嚴的大叔不會送自己回去了,不過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真的只是為了抓公主嗎?為什麽她感覺他們要抓的好象是自己。

門嘎吱一聲推了開來,阿九半眯着眼睛瞄向門口,見進來的是熟悉的小荷這才放下心來。

“小姐,你醒了。”突然看見阿九嘴角大大的笑容,小荷吃驚的一愣。

“是啊,小荷,這是哪裏啊?”阿九三兩下自床上坐了起來,看向窗外,随後向小荷問道。

只要知道了是哪裏,她就有機會逃出去。都快十天不曾見到皇上了,阿九第一次感覺到了思念的滋味,點點的如同絲網一般纏繞在心間,甜蜜中夾雜着苦澀。

“小姐,你醒了就好,小荷現在去熬藥,等會就可以喝了。”見阿九無事,小荷稚氣的臉上露出笑容,關切的叮囑幾句,随後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見屋子裏空無一人,阿九這才收斂下笑容,沉思的看向外面。

四周很安靜,可阿九清晰的感覺出隐匿在暗處的人,只是很奇怪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對自己看起來十分的恭敬。

因為知道自己天生體質懼寒,就将自己安置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而不是一開始的神秘莫測的谷低,這是怎麽看也不像是關押一個俘虜,卻像是對待他們的主子。

只不過是個被囚禁起來的主子,難道是銀月哥哥的人,怕自己再跑出去,所以才會将自己囚禁起來。

可也不對呀,銀月哥哥要是找到了自己,他不會不來看自己的呀,而且銀月哥哥身旁也沒見過剛剛那個威嚴的大叔,和那個看起來像鬼魅般的管家,到底是什麽人?

阿九重重的嘆息一聲,望着窗外久久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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