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他不應該過來的,他還有許多事情需要籌劃奔忙,只是那張圓圓的小臉老是在他的腦子裏晃,明明是不美的女子,卻讓他一想再想,無法遏止。

他不明白為什麽這樣,因為她的眉目間有股讓人舒服的特質?因為她和耿秋蓮的對峙,讓他覺得她很有意思?還是因為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特別?

那日,玥貴妃宣曾五福和耿秋蓮進宮,明面上的話意自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這類勉勵夫妻好好過日子的話,但隐藏在這些話下面的,是讓她們看清楚時勢,明白日後該怎麽做。

玥貴妃不只一次暗示,往後她們能夠依靠也必須依靠的是玥貴妃、是齊熙華,可萬萬別靠錯人,站錯位置。

而正妃李彤桦是皇後的侄女,出生不同,立場自然不同,玥貴妃雖沒把話說得直白,卻也處處明示暗示兩人,正妃這位置也不是不能換人坐坐的,最後勉勵兩人得同心齊力、合作無間好好的服侍四皇子,免得遭人欺負。

玥貴妃的話讓耿秋蓮蠢蠢欲動,臉上瞬間散發出嬌媚光彩,人還沒嫁進門,已經開始想着要怎麽與李彤桦對峙,搶奪主攻權,而曾五福卻是從頭到尾擺出一副傻樣子,好像她只把明面上的大道理給聽進去,沒把深義弄明白。

為着她的傻氣,玥貴妃不得不多方比喻。

但她只會點頭、呆笑,然後說:“母妃請放心,五福一定會好好侍奉四皇子、皇子妃以及耿姊姊。”

她不争不奪,二話不說把自己擺到最尾巴,沒出息的姿态氣得玥貴妃不願意同她多說話。

消息傳進熙風耳裏後,他便抑不住自己的蠢蠢欲動。

他清楚此次玥貴妃召她們進宮,目的是在測試她們的性情,看看是否好控制拿捏,耿秋蓮的“聰明”讓玥貴妃很高興,幾句挑撥,李彤桦的日子必定不會平靜,四皇子府後院着火,看好戲的人肯定多于關心的人。

至于曾五福,據內線傳來的消息,她表現出來的是貨真價實的傻,而不是滑不溜丢的圓融,她傻裏傻氣地聽不懂暗示,傻裏傻氣地惶恐保證自己絕對會謹守側妃身分、絕不僭越,她越是害怕、越是乖巧、越是沒出息,便越讓玥貴妃瞧不上眼,連利用她的心思都滅了。

她順利安全地通過玥貴妃那一關。

如果他沒聽見慈雲寺裏她與婢女的對話,如果他不曉得她無意間發現耿秋蘭與自己的秘密,如果不是他派人一天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守着她,那麽他也會被她的笨騙過,但是現在,他對她好奇極了。

因此現在,夜深人靜,他坐在曾五福閨房的屋頂上,細細聽着屬下的禀告。

“……曾姑娘白日跟着宮裏嬷嬷學規矩,沒有聰明伶俐到讓嬷嬷心中滿意,卻也沒笨到挨嬷嬷板子,平平順順、一板一眼地把該學的規矩學齊,宮裏嬷嬷說過兩日就要回宮,往後的生活望她好自為之。”孫白壓低聲音,在主子耳邊禀報今日發生的大小諸事。

自慈雲寺那日之後,主子便讓他和孫青輪流看守曾家姑娘。

第一次認真看着曾姑娘,兩人都搞不懂主子的心思,好端端的,滿城名媛閨秀任君挑,閉上眼睛随手一抓也能抓到比曾姑娘好的,為什麽主子偏偏選個沒有家世、才華、容貌的七品小官女兒?

但接連兩個月的日夜監看,親耳聽着曾老太爺與兒子、孫女的對話,親眼見證這樣一個把親情看得比利益還重的家族,親自窺見曾姑娘的聰敏機智、狡黠可愛,他們有了不同看法。

曾姑娘和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更正确的說法是——曾府這一家與京城所有的家庭都不一樣,若非這種不一樣,怎會教出這樣的曾姑娘?

聽着孫白的禀報,他微微一笑,真不出色嗎?

監看耿秋蓮的孫墨回禀,耿秋蓮争強好強,白日裏自嬷嬷身上學得的,夜裏一再練習,像是怕輸了誰似的,可這麽拚命的耿秋蓮……宮裏嬷嬷還不敢提要回宮的事呢。

至于李彤桦,白天有宮裏嬷嬷教導,夜裏又找一個名滿京城的教養嬷嬷指導,一天睡不到兩個時辰,整個瘦下一圈。

誰像曾五福,一離開嬷嬷的視線,立刻吃吃喝喝、看書玩樂,連早該預備好的喜帕都一催三請才肯坐到繡架邊,三個人的用功程相度相差這麽多,她的嬷嬷竟把該教的全教齊了?她不出色?才怪!

他眼底漾起一抹笑意,“這些日子,她都沒出府?”

“是。”

“有沒有派人出去送信?”

“沒有,連身邊的丫頭也沒出過門。”

“曾府其它的人呢?”

“曾老爺除進衙門點卯之外,沒去過別的地方,不過曾老太爺今兒個出府一趟。”

“去哪裏?”

“去拜訪徐大人,徐大人曾經是曾老太爺的學生、曾老爺的同窗,當年曾老太爺教出來的學生當中,只有徐大人與曾老爺考上進士謀得官身,兩家交好,一直都有來往。”

“曾老太爺去那裏做什麽?”

“曾老太爺想請徐大人的內侄來教導兩位曾公子的功課。”

“曾老太爺能導兒子,怎教不了孫子?”

“說是慈父多敗兒,老來得子,曾老太爺和曾老爺寵得小公子們無法無天,根本沒辦法讓他們安靜坐下來念書,過去兩位小公子的功課是曾姑娘一手包辦的,如今曾姑娘要出嫁,自然得幫他們找個好師傅。”

“依你看,曾福臨、曾臨門的資質如何?”

“聰明伶俐,腦子極靈活,只佩服比自己有能耐的人,要教導他們,得先令他們服氣才行。”

想到那幾個被他們整得不敢上門的師傅,孫白忍不住噗哧一笑。

這樣啊,如果讓上官先生來教呢?相處多年,方知上官先生不只有才有能,更是滿腹經綸、才高八鬥,當年若不是為奸人所害,科考不成只能從軍,否則現在滿朝堂恐怕找不到比他更能幹之人。

“主子……”孫白才起個頭,熙風便做出噤聲動作,兩人同時伏低身子,劉嬷嬷來了。

劉嬷嬷一手帶大曾五福,曾家長輩都是極寵孩子的,自己扮不來黑臉,便到處找人扮黑臉,劉嬷嬷就是曾五福的黑臉嬷嬷。

呀地,門開門關,熙風不再與孫白交談,細細傾聽屋裏傳出的聲音。

“我的好小姐,這是喜帕吶,你怎這般漫不經心。”劉嬷嬷聲音響起。

皇子娶親,自有禮部備嫁衣、鳳冠,唯有喜帕要新娘子自己準備,原意是要讓人瞧瞧新娘的手藝,但京城名媛出身不凡,有時間寧可拿去學琴棋書畫,彰顯才名,誰肯在這等耗眼力的事情上頭盡心?

因此到後來,女紅好的就自己動手繡喜帕,功夫不精的就在外頭訂做。

“不差了呀,比起外頭賣的半點不差。”果果替自家小姐辯解。

“只比外頭賣的不差就行嗎?你們家小姐要嫁的是四皇子吶,甭說李家姑娘有皇後娘娘賜下的喜帕,就連耿家也聘請京城最負盛名的秋湘閣為五姑娘繡制,到時候三頂花轎、三個新娘同日進門,你們家姑娘腦袋蓋着這塊……唉,你讓你家小姐的臉面往哪裏擺?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你家小姐的繡功,比起秋湘閣的柳娘子半點不輸,若肯多用兩分心,怎會做出……”她滿臉的恨鐵不成鋼。

甫進門就輸人家一大截,還指望誰把他們家小姐放在眼裏?

劉嬷嬷憂心忡忡啊,宮裏有宮裏的規矩,皇子府裏的下人幾乎都是從宮中出來的,正妃只能帶兩名貼身婢女,側妃只能帶一名婢女進府,別人家是怎麽精挑細選陪嫁丫頭的她不清楚,可她們家小姐就帶果果這個傻丫頭嫁進去,要是碰到事,誰來幫小姐一把?

看着嬷嬷的憂心忡忡,五福走到她身後,撒嬌地攀着她的後背,笑了。

“嬷嬷,您多慮了。誰不知道三個新嫁娘是何等家世?耿家不必說,耿老太爺是相爺,耿老爺是吏部尚書,要不是耿五姑娘是庶女,那身分還壓皇子妃一頭呢,至于皇子妃,好歹是皇後的遠親侄女,背後有皇後撐腰,差也差不到哪裏去。

“而我呢,爹爹就是個七品官,雖說不上兩袖清風,也就是個小康之家,家底多少,旁人眼裏一清二楚,我要是打腫臉充胖子,擡出一百二十八擡嫁妝,做一條比秋湘閣更精致華美的喜帕,日後才真的難在四皇子府裏立足呢。”

“好姑娘,嬷嬷知道你心思細、腦子轉得快,你是怎麽想的告訴嬷嬷吧,免得嬷嬷牽腸挂肚。”

劉嬷嬷拉着五福,讓她坐在自己身側,當年自己守寡,帶着唯一的女兒過日子,沒想一場大病,女兒走了,她連活下去的念頭都斷了,幸而遇到夫人,夫人好心收留自己,還把襁褓中的大小姐交給她,是小姐安慰了自己,這些年她是把小姐當成自己女兒帶大的。

“嬷嬷,外傳李彤桦是皇後娘娘的人,耿秋蓮是玥貴妃的人,而我卻是四皇子親自挑的側妃,你想想,四皇子為什麽要選我當側妃?”

“小姐別妄自菲薄,依我看,滿京城就沒有幾個比得上你的,我們家小姐可是兩歲就會背詩的才女。”

說到她家小姐,不由得她驕傲啊,旁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小姐從小就偷偷拿筆寫文章,滿滿一篇吶,那字說有多好就有多好。要不是女人不能考狀元,曾家早就有第二個當官的。

“可這事別人不知道呀。”

“是老太爺不教人家知道的,耿家大姑娘要不是成名太早,怎會替自己惹下禍端,好好的年輕姑娘就要葬送在後宮那樣一個肮髒地方,可惜吶,耿家大姑娘是個好姑娘。”

人人都想嫁皇帝,可老太爺同他們說過後宮的事兒之後,她可是清楚了,後宮那地方不是人待的。

老太爺說,珍鎮佳肴進了肚子也就是那回事兒,绫羅綢緞不比棉衣暖、不比麻衣涼,人躺下來不過五尺地界,何必非要幾畝地來葬,再大的榮華,到最後下場都一樣。

男人還要負起光耀門楣、榮耀祖先的責任,咱們家五福只要好好地享一輩子福氣就好。

老太爺的态度明明白白,曾家是真正疼愛孩子的人家,絕不會拿孩子去交換前程。

果果插嘴道:“是啊,咱們老太爺和那個諸什麽亮的一樣,料事準得很,不允許咱們小姐才華外露,不準下人把小姐的事兒往外傳。以前我還不懂呢,小姐什麽都會,寫詩填詞,畫畫彈琴,女紅廚藝……樣樣都是真功夫,為什麽不能在別人跟前表現呢?直到耿大姑娘要進後宮的消息傳開來,我這才明白,想到耿大姑娘,果果心裏都疼呢。”

“你真懂?說說,心疼耿大姑娘什麽?”五福笑着戳了果果兩下。

“皇帝比耿大姑娘的爹還老,成天對着一個老頭子,那日子得有多苦吶,這還不打緊,要是嫁進宮裏三、兩年,一個不好……耿大姑娘怕是要當幾十年的寡婦呢。”

果果的話讓五福噗哧大笑,她煩惱的事怎麽和別人不一樣?這教人揪心的是後宮驚險,而不是寡婦要當幾年。不過……不會了吧,秋蘭姊姊選擇與他合作,為自己的未來拚搏一回。

“小姐,你別岔開題,快告訴嬷嬷,你是怎麽想的。”劉嬷嬷催促。

“四皇子為什麽挑選我當側妃,那是為着表态,讓皇後、玥貴妃明白,他不想仗恃着岳家的力量,與大皇子、二皇子等人分庭抗禮,對于東宮太子,他無心也無意,皇後與玥貴妃可以別擔心他、防範他。”

只不過這份表态是真心或是隐人耳目……日後必見真章,男人有男人的抱負與世界,她不想涉入,也不想了解,她只想平平安安過完這輩子。

“換言之,他要的是一個低調、安靜、傻氣、無争無欲的後院。既然我最沒有本錢、沒有地位争,那就照着四皇子的意思,安靜、乖巧、低調,暗暗助四皇子一把,豈不是好事一樁。此為其一!”

倘若依她和爹爹、祖父的意思,就是找個尋常人家,平平順順過完一輩子,偏偏遇上無法違抗的賜婚聖旨,只能順勢而行,但即便順勢,她依舊要平安順當、無風無雨。

“其二呢?”

“不管是哪家後宅,凡有三妻四妾必有鬥争,尋常的大戶人家裏也許會輕松一點,争名分争中饋争家産罷了,但皇子的後院就沒這麽簡單了。”

“怎麽說?”

“方才說過,光是眼下的正妃、側妃,就有皇後以及玥貴妃兩派勢力介入,日後更會有姨娘侍妾通房……族繁不及備載,這當中誰是誰的勢力?誰是誰的眼線?背後關系複雜,我不想知道更不想涉入,我只想安安靜靜地在四皇子府裏占一個角落,不受打擾的過日子。”

她不考慮太多利益問題,有人說她一旦嫁給四皇子,四皇子必會提攜自己的岳父、小舅子,她不認為爹和弟弟需要這種提攜。

祖父曾經找她談過。祖父說:“福兒,我對你只有一個期許——好好活着,活的平安、活的快樂,如果你能活得比祖父更大歲數,祖父便以你為榮。”

這話讓她熱淚盈眶,天底下會有人這樣寵愛孫女,把孫女的幸福看得比兒孫的前途重要?

“哪家閨女出嫁想的不是夫妻恩愛、鹣鲽情深,卻是安靜不受打擾?小姐怎麽就攤上這樁婚事。”劉嬷嬷心疼地把小姐攬在懷裏。

五福笑道:“多少人想攤還攤不到呢,咱們可不能人在福中不知福。嬷嬷別憂,人生嘛,就是一場随遇而安的過程。”

“沒有兒女依靠,小姐的平穩日子能夠過到什麽時候?”劉嬷嬷抑郁的說。

“放心,既然我是四皇子選擇的,為了不讓外頭有話說,他定會與我相敬如賓,寵愛倒不必,但基本的尊重不困難。

“而且劉嬷嬷還不了解五福?我沒那樣驕傲自負,更不會刁難自己,我會盡力把四爺當成上司好好款待,在他的羽翼下尋求平安,我會有孩子的,只不過不能比王妃、耿側妃早懷上,最好生個女兒就好。”

“怎能不生兒子,女兒長大後要嫁人的,怎麽樣也得生個兒子傍身,打小好好教養,倘若四皇子不在了,小姐還可以和兒子分府另居,到時小姐才真正熬出頭……”

劉嬷嬷對曾五福叨叨絮絮說不停,坐在屋頂上的熙風越聽眉頭越揚。

安安靜靜、不受打擾的過日子?嫁入皇室,她竟只要這般的微小心願?人生是一場随遇而安的過程?

那麽倘若、如果、假設計劃趕不上變化呢?她也會随遇而安?惡意從他狡猾的眼中閃過,第一次,他對惡整一個女人感到期待。

飛下屋頂,孫白跟在他身側掠下,問:“主子,你要去哪裏?”

“會會曾老太爺。”那是個相當有趣的老家夥啊!

“主子,宮裏有訊。”回到府裏,孫黃快步上前,向他回話。

“拿來。”

孫黃把信交到熙風手上,他一面走一面展開信紙,匆匆讀過,笑開懷。

那麽多年,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性情半點沒改變,還是急躁,還是按捺不住,還是抓到一點尾巴就想掀翻烏龜,那可不行,得再補些“有利證據”給他們,否則烏龜掀不翻,豈非功齡一篑?

過去六、七年,大齊水澇、旱災不時傳出,除熙風之外,領皇差到各地幫忙解決災情的臣官不少,其中有六、七成皇差落在褚家的子弟兵身上。

熙華、熙明怕受累,不願意出京,但暗中指揮這種事做過不少,中飽私囊更是跑不掉。

知道者衆,但誰敢揭穿?那可是褚家,是玥貴妃的人吶。

朝堂中,最大的勢力是褚家,後宮裏,玥貴妃與皇後分庭抗禮,隐隐有超越皇後之勢。沒腦袋、不要叩的人,才敢去揭穿這種事。

熙風自然也“不敢”,雖然手裏有許多秘密證據。

既然不敢,就得去找幾個敢的,這種時候,熙棠、熙慶就是不二人選了。

第一條消息漏出去,大皇子熙棠如獲至寶,出大價碼,讓謀士田光替他找出更多證據。

找?不必麻煩,光是他手中那些就足夠用了,所以田光把證據一筆一筆送到熙棠手中,那些足以把熙華、熙明給掀翻,但只掀翻幾個皇子怎麽夠?要的話,當然要把褚氏一脈連根刨起。

這可是幫父皇的大忙呢,父皇早就不耐煩褚家的貪得無厭,不耐煩他們無止境的擴大勢力,暗地控制滿朝臣官。

所以再送出幾筆大禮吧,只要齊熙棠、齊熙慶不是蠢到無可救藥,這一回,褚家定會徹底消滅于朝堂上。

熙風養在玥貴妃手下,皇後早将他當成二爺黨,所以就算事情與他無關,皇後定也會弄出“可靠證據”,把自己一并掃下臺。

他并不打算在這一波的清算中落水,但若是避開得太巧妙,被看出端倪,之後他要做任何事必定處處掣肘,因此——他必須出京,必須從皇後眼皮子底下撤離。

“孫黃。”

“屬下在。”

“耿秋蘭什麽時候進宮?”

“八月初十,還有十二天。”

十二天?夠用了!“帶一封信給耿秋蘭,再讓上官先生那邊開始準備。”

“是。”孫黃氣勢十足地喊一聲。

跟在主子身邊多年,他別的沒學會,可就學會了只要主子想做的事,就一定會成功!

東大街上,熙華、熙明和熙風并肩走着,這些年,在外人眼中他們兄弟情深,殊不知他們有多讨厭這個兄弟。

那年熙風幫他們打一場架,母妃便讓他們與熙風親近,可是怎麽親近得起來?

他嘴巴不甜、不會奉承兩人,只會用那張比女人更漂亮的臉沖着他們笑,下面幾個皇弟比起他,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這些年更壞啦,本以為他已經變成傻子,不會再得師傅誇贊,沒想到他運氣好到令人眼紅,每次總能派到幾個能幹大臣跟着他一起出皇差,結果差事辦得又快又好,頻頻得到父皇稱贊。

就是個傻子,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嘛,又不是真有多了不起,如果讓那幾個官員陪自己出京,肯定可以做得比齊熙風好,可誰教他的運氣就是好呗。

偏偏母妃說,他再傻也得把人給攏住,好歹熙風重視與他們在一起長大的情誼,又能在父皇面前說上話。

這點他們不否認,比方上回熙華去青樓狎妓,與李定邦争執,把人給打傷,李定邦是皇後不知道遠到幾層樓的親戚,他居然求到齊熙棠那裏,硬是在父皇面前把自己給告了。

父皇罵他品性不修,将他禁足在府中三個月。

三個月!教人怎麽活?

幸好齊熙風幫他,說:“李定邦才是品性不修,欺民霸鄰、強搶良家婦女的壞人,他打着母後親戚這層關系,到處為惡,還瞞着母後和大皇兄、三皇兄,把他們的名聲都給帶壞。

“要不是二皇兄見他又打着大皇兄的名義為惡,怎會忍不住出手教訓,二皇兄這是為着皇家的顏面吶。”

父皇不信,真讓人去查,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這個李定邦還真像熙風說的那樣是個無惡不作的壞家夥,結果他非但不必禁足,還讓父皇褒獎一番,那次倒黴的是齊熙棠,父皇說他識人不明,怎堪大任?

他覺得懷疑,齊熙風怎麽變聰明了?他私底下問齊熙風,誰知他回答道:“李定邦得罪張大人,張大人背後把他罵得可兇啦,我見二皇兄被罰,才把張大人的話轉述給父皇。”

瞧,他運氣就是這麽好!

“二皇兄,到了,就是這裏。”熙風笑着指指前面的鋪子。

父皇的壽辰快到,衆皇子們無不絞盡腦汁想着要送父皇什麽壽禮。

昨天齊熙風神秘兮兮地拿個西洋懷表給他看,那可是好東西呢。

這些年父皇的眼睛不好使,齊熙風不知道從哪裏淘來一副叫做眼鏡的稀罕物兒,一戴上,模糊的字就看得清清楚楚,父皇喜歡極了,常公公更是把父皇戴眼鏡的模樣誇得天上有、人間無,威武八方……好像戴上眼鏡,父皇就比聖賢更能幹啦。

送了眼鏡又送懷表,往後父皇随時從懷裏掏出表,就能知道時辰,天天看着表、想起他,能不對熙風多看重幾分?

他命令熙風把懷表送自己,要是以往,那個懦弱的家夥肯定會乖乖把東西交出來,可這回他竟然變成強驢子,怎麽威脅都沒用。

最後大家各退一步,齊熙風領自己和熙明到買懷表的鋪子裏,挑選其它的好東西。

“裏頭的東西貴嗎?”熙華問,他的銀子全貢獻到青樓裏了,最近手頭有些緊。

“二皇兄比弟弟富得多,弟弟買得起的東西,哥哥怎會買不起?”熙風笑吟吟回答。

明知道話出必有因,他還是講得滿臉真誠,好像非常羨慕對方似的。

熙華無從反駁,因為他的話挺實誠的,這些年熙風四處辦差,也沒見他撈到好處,連跟着他辦事的大臣都苦哈哈的,這個呢,說得好聽叫做清廉,說得難聽就是不給人半點油水。

一次兩次還好,反正他挑選的那些人都是六、七品小官,辦好差事回京,父皇多少能給他們升升位兒,可長期下來……

母妃也說:“他這個樣子,攏不住臣官,等着看好了,人心是不會餍足的,再過個幾年,官位夠用,誰還肯陪他上天下海,到處出皇差。”

來到鋪子門口,熙明拍拍哥哥的肩膀,說道:“咱們進去看看,也給父皇挑個好貨色。”

這時一輛青色馬車停在鋪子前面,把整個門面給擋住大半,兩人見狀想破口大罵,可是當他們看到從馬車上面下來的耿秋蘭時,熙華的眼睛亮了。

那可是京城第一大美女呢,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性情溫柔婉約,是男人都想要的女人,可惜被父皇給看上,回想幾年前,他還為耿秋蘭與齊熙棠明裏暗地鬧過好幾回。

熙明用手肘推推熙華,這對兄弟幾年來小打小鬧做過不少壞事,兩人極有默契,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熙明走到熙風身邊,大手攬上他的肩膀,低聲問道:“四哥,你可見過未進門的媳婦?”

“三個都沒見過,只見過畫像。”

“那……耿秋蘭呢?”

“五弟說笑了,弟弟這些年鮮少留在京城,何況耿府千金哪能随意抛頭露面,怎麽可能見過?”

他指指前方,“瞧見了沒,從馬車上下來的女子,就是你要娶的耿府五姑娘,你要不要上前同她講幾句話?弟弟給你把風。”

“她就是耿五姑娘?這……她人比畫像中的美多了啊。”瞬間,熙風看“耿秋蓮”看得眼都直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見他目瞪口呆的模樣,熙明、熙華笑得奸詭。“可不是嘛,快上前同你未來的媳婦說說話。”

“這樣會不會壞了她的名聲?”熙風猶豫。

“傻瓜,你們都要成親啦,怎會壞她的名聲,今日之事傳出去,只會傳為佳話。”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要不要去?走,我們陪你。”

“不,不好,還是我寫一封信給她?”熙風笑得腼腆,目光忍不住又偷偷觑向鋪裏。

說幾句話哪能夠,怎樣都得留下證據,才能讓父皇氣到把自己給踢出京城,既然有心避禍,豈能不避個徹底。

“寫信?好啊好啊,不如寫情詩,要不要二皇兄替你操刀?”熙華暧昧道,他可是見識過青樓各大豔詩的。

熙風臉紅得快滴出血似的,他搖搖頭,低聲道:“我自己來。”

他的傻樣惹得熙華、熙明大樂,在他們的陪同下,三人一起進到鋪子,熙風時不時偷瞄“耿秋蓮”幾眼,嘴邊笑意止也止不住。

熙明向夥計借紙筆,遞給熙風,熙風傻傻地寫下豔詩一首。

畫橋流水,雨濕落紅飛不起。月破黃昏,簾裏餘香馬上聞。

徘徊不語,今夜夢魂何處去。不似垂楊,猶解飛花入洞房。

熙華讀過兩遍,笑着在熙風耳邊低聲道:“四弟,好樣的,看來出皇差時你也沒少享受過。”

熙風但笑不語,把紙條折起,走到“耿秋蓮”面前,長長一揖道:“耿姑娘,有請了。”

耿秋蘭擡眸望向熙風,似乎對自己被唐突有些不快。

熙風急急解釋,“耿姑娘莫怪,在下是四皇子耿熙風。”

耿秋蘭按捺住性子,臉上冷若冰霜,凝聲道:“不知四皇子有何要事?”

“耿姑娘,我、我……”他被她一冷,心急得說不出話。

熙明連忙輕扯他的袖子,他才想起什麽似的,把自己寫的詩交到耿秋蘭手中,充滿期待地望向她。

沒想到她展開信紙一看,突然間淚水當場落下,揚起手,不管不顧地給了熙風重重一巴掌,掩面跑出鋪外。

這個動靜太大,鋪子裏的客人全都驚詫的轉頭望向熙風,他也傻了,捂住被打紅的臉頰,半晌說不出話,而一旁捉弄得逞的兩個人則是相視一眼,偷偷竊笑。

事情像大火燎原似的,飛快傳出去,不到兩天功夫,滿京城上下都知道四皇子唐突調戲了佳人。

那佳人是誰,是他父皇喜歡的女子,馬上就要入宮的耿秋蘭啊!

聽說當天夜裏,耿大姑娘上吊自盡未果,讓下人給救回來,耿府老太爺氣不過,将那首豔詩直接送到禦前。

熙風跪在皇上腳邊,沉着臉,垂下頭,半句話不說,他的視線落在白玉石地板上,靜靜聽着皇上的吼叫。

“好啊,你讓百姓怎麽看待這件事?說朕為老不修,和兒子搶女人?還是說你這個好兒子想穢亂後宮,與朕叫板?!”

重重的一個拳頭落下之後,滿屋子靜得連一根針掉下都能聽聞。

原本還在勸皇帝息怒的常公公,這會兒連半個屁也不敢放了。

宮女太監全被趕出禦書房,除皇帝和熙風,只剩下耿老太爺、常公公和熙風一直想要收買的李公公李柳。

耿老太爺冷冷地望着熙風,他知道事情始末,知道也許錯不全然在他,當時在場的還有其它皇子,只不過那兩個難招惹,他不想把事情擴大到褚家頭上,他只想死咬住四皇子不放,只想藉由此事替耿家多要些甜頭。

“四皇子,老臣可以請教,耿府是否有得罪之處?”

熙風不語,只是重重一個響頭磕在地板上,他心知肚明,這時候千萬不能開口,除非父皇讓他講。

“四皇子但說無妨,你不講話,老臣怎猜得出耿家做錯什麽,值得四皇子處心積慮壞我耿府名聲。”耿老太爺不想放過他,聲聲冷嘲熱諷,企圖激出皇帝愧疚。

熙風依然垂頭,半句話不答,他在等待,等對自己有利的消息傳來。

果然,沒有教他失望,不過半炷香功夫,就有小太監進來将事情始末悄悄在李柳耳邊說了,李柳走到皇帝跟前,将小太監的話低聲轉述給皇上,真相出爐,皇上臉色稍霁,道:“耿相先回吧,這件事,朕定會給你個交代。”

耿老太爺咬緊牙根,一副狂怒難忍的模樣,他勉強起身,再瞪熙風一眼後方才告退離席。

耿老太爺退下後,皇上開口,“你說,把事情始末講一遍。”

“是兒臣的錯,兒臣想到鋪子裏為父皇挑選壽辰禮物,卻巧遇耿家大姑娘,兒臣錯認她是耿府五姑娘,便一時興起寫下一首詩傳達愛慕之意,沒想到……請父皇責罰。”

皇上定定看着他,許久,眼光柔和下來。

這孩子和徐蘋一樣純真溫柔、良善體貼,事情都已經到這個程度,還不肯招出熙華、熙明,是看在玥貴妃養育他多年的分上嗎?知恩、惜恩、感恩,這樣的好孩子……是朕虧負了他。

“你為何會錯認耿大姑娘?”

“兒臣……”熙風頓了下,一副說謊非常為難的表情,好半晌才續道:“兒臣聽路人說那是耿府的馬車,又聽說那是耿家五姑娘,這才冒眛……”再次磕頭。

“父皇,兒臣絕對沒有不軌之心,如果兒臣知道,兒臣絕對……”他哽咽得說不下去了,再擡頭時眼眶微紅,靜靜地望向皇上。

皇帝長嘆,這是個仁慈、友愛兄弟的好孩子,他不信熙華、熙明不認得耿秋蘭,他們和熙風不同,他們始終待在京城裏,參加過宮裏大大小小宴會,怕是看都看熟了。

“你不怪那個“路人”嗎?要不是他說錯,不至于鬧到如此不可收拾。”

熙風急忙辯道:“不能怪路人,是兒臣沒有弄清楚對方的身分,如果兒臣當時多問幾個人,以确定耿家姑娘的身分,又或者……別一時興起唐突佳人,就不會有這件事了。”

還在替那兩個孽障說話?皇帝心軟了,熙風讓他想起那個有些傻氣又好哄騙的女人,徐蘋對自己是全心全意吶,可惜……

他嘆氣,但無論如何都得給秋蘭一個交代,那女子……想起秋蘭的容顏五官,他的心頭像漬了蜜似的,甜得整個人都青春起來,他從來沒有這麽想要一個女人,這麽認真過。

“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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