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

天剛擦黑,耿氏的丫頭婉兒便過來邀四爺和五福參加她的生辰宴,五福沒出面,直接讓嫣紅拒絕,說四爺下午喝多了醉得厲害,已經上床歇下。

不意外地,一盞茶功夫後,耿氏親自出馬。

她穿着一襲水雲色長衫,合宜的剪裁将她的身段襯得更加玲珑有致,腮邊塗上兩抹胭紅,微嘟的小嘴上帶着讓人想要品嘗的濃郁香氣,為着今晚的生辰宴,她花不少心思打扮。

五福不免悄悄替耿氏叫屈,她的辛苦盡付水流,人家大爺辦事兒去啦,把她的生辰抛諸腦後,女人吶,這麽努力所為何來?

此事可以證得,倘若男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做什麽都是多餘。

五福把這句拿來暗暗警惕自己,他日四爺不再需要幫忙,她得學會理解釋懷,學會雲淡風輕、笑談人生,否則……凝目望向耿氏,心底升起微微的悲哀,這樣的努力會讓自己看起來很可笑。

“福妹妹,今兒個是蓮姊姊的生辰,不是說好要到我那裏吃頓便飯的,怎麽還文風不動待在這裏?快點吧,姊姊怕是快到了,萬一讓她等咱們可就失禮了,姊姊可是砸重本請來京裏有名的說書人呢。咦,四爺呢?”

她嘴裏說着話,眼睛上下打量五福,也就一件簡單的白底繡藍花褙子,素底挑線裙,也不見配戴什麽首飾,整個人卻風采光華,瑩然若燦。

怎地見一次,好看一次?是因為身材清減,身形臉形漸漸露出來嗎?女人只有往老裏長,哪有往美裏長的?

“蓮姊姊,妹妹要向你告個歉,四爺醉得厲害,五福得留下服侍,今兒個就不過去了,錯過姊姊生辰,待四爺清醒定會補償姊姊,今兒個兩位姊姊玩得開心些吧!嫣紅。”

“是,主子。”

“你把妝臺上給蓮姊姊備下的生辰禮拿出來。”

五福的話讓耿氏撂下臉子,她冷了聲音問:“福妹妹這是不肯賞臉?”

“蓮姊姊誤會,着實是四爺醉得厲害,妹妹走不開。”

“走不開?是妹妹不想讓四爺走開的吧,否則……”她看一眼桌上的杯杯盤盤,冷諷,“怎地姊姊晚上設宴,妹妹下午先把四爺給灌醉。”

連這樣也能算到她頭上,五福無語,但沒關系,四爺就是要她當惡人、當妒婦、當妖妃,有什麽黑鍋盡管扣上吧,她早晚得習慣這個重量。

于是她笑得越發燦爛,唇畔含春,眉目間帶起化不開的嬌态,讨厭得讓人恨不得拿根棒子往她頭上敲。

“姊姊別生氣,四爺今兒個收到父皇賞賜,心裏頭高興,不免多喝幾杯,這才睡下了,回頭我讓四爺到姊姊那裏賠聲不是。”

“她讓”?意思是,曾五福肯讓,她才得以見四爺一面?她不肯讓,她就得乖乖在唐院孤寡一生?!

她憑什麽?曾家是什麽家世、什麽門風,拿什麽和她耿家比?四爺的前程還得靠她耿家支持呢。

耿氏捏着帕子的手指關節都白了,一張臉漲成紫色,眼睛射出淩厲光芒。

五福卻是神色自若、文風不動地撥着碗裏的茶葉,但心裏卻是嘆息,到皇陵已經月餘,四爺的态度就算再蠢的女人也都該看清楚了,他對李氏、耿氏根本是當成空氣,絕對的視而不見。

她們有沒有失望?肯定有的,只不過已經嫁入這扇大門,就不能輕易放棄,于是手段頻頻、法子盡出,花園巧遇、端湯送水、喬裝生病……可惜春花落泥,郎心不歸。

是啊,熙風是鐵了心,全力栽培妖妃。

于是信從府裏頻頻往外遞,會傳到哪裏不用想也知道,所以京城送來的賞賜裏,夾着皇後與玥貴妃的來信。

皇後教導熙風,平衡後院的重要性;玥貴妃直斥他的荒唐,還逼他早點生下子嗣,否則還得多賞幾個美人過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玥貴妃是熙風的親娘呢,對他的子嗣竟然關心成這樣。

四爺解釋,耿秋蘭已表明态度,不與玥貴妃周旋,她才會想讓自己早點把耿秋蓮收下,好抓牢耿秋蘭。

玥貴妃想利用人,是不是該先弄清楚關系?耿秋蓮性子嚣張傲慢,與秋蘭姊姊之間水火不容,就算四爺收下耿秋蓮也無益于她呀。

四爺已經告訴自己,避到皇陵的真正原因,所以玥貴妃、熙華、熙明、褚家的下場,很快就會清楚,這時候耿秋蓮應避開玥貴妃才對,而不是處處拉攏,以為玥貴妃真能替自己撐腰。

想起玥貴妃,五福心生欷籲。

多可悲!想當初,玥貴妃定也是一個溫柔可愛、活潑聰敏的小姑娘,只是這世界由男人定下規則,女人要在裏頭生存就得放棄自己原來天生的模樣,經過一道道的打磨、一次次錘煉,把自己扭曲成男人想要的模樣。

但當終于符合了,男人又覺得千篇一律、索然無味,另尋其它刺激。

當年的男人不再愛惜自己,還要去求另一個被男人愛惜的女子來連手,這算什麽夫妻?

“曾五福,你別當我是傻子,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真以為四爺醉了?”

“蓮姊姊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今晚的生辰宴,爺是不能過去了,至于願不願意見諒,就但憑姊姊了,妹妹不勉強。嫣紅,送客!”

五福把姿态擺高,輕輕放下茶盞,笑着起身準備往屋裏走,不管對方怎麽鬧,她都态度不變,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反倒耿氏相比之下更像個瘋婆子似的。

“曾五福,你給我站住!”眼見五福要離開,耿氏大喝一聲。

“姊姊還有指教?”她側過臉,笑得千嬌百媚。

“我再問你一句,四爺果真醉了?”

“妹妹不敢欺瞞姊姊。”

“行,我進去看一眼,倘若四爺真的在裏面,我馬上離開。”

耿氏的話讓五福多留一分心,如果她撒潑胡鬧,想辦法把四爺給吵醒,五福還不會多想,但她居然是要進去看四爺一眼,就鳴金息兵?所以她聽到什麽、知道什麽、又是誰唆使了她?

倘若沒猜錯的話,耿氏只是今天晚上的前哨兵,後頭需要應付的才是主角。

所以四爺出門是做什麽去了,他的行蹤洩露了嗎?否則為什麽連耿秋蓮都能聽到風聲、企圖試探?她開始為他的安危擔憂。

耿氏向前走兩步,企圖要闖進內室,但嫣紅動作快,一把搶在前頭擋在耿氏身前,不讓她越雷池一步。

五福繃起臉道:“姊姊留步,這裏是妹妹的院子,還請姊姊尊重。”

“尊重?一個不知上下尊卑的女人,好意思開口要尊重。”她推開嫣紅,硬要往裏頭闖,但碧絲飛快接替上,依舊擋在門口。

“上下尊卑?蓮姊姊說笑,倘若說話的是李姊姊還有幾分道理,蓮姊姊與五福都是側妃,可沒什麽高低上下之分,喊一聲姊姊,不過是見你年紀大、給幾分客氣罷了,千萬別誤會自己比妹妹尊貴。”

五福刻意激怒對方,她必須知道耿秋蓮有多想進她的房,是怎樣的耳語讓耿秋蓮不怕惹火四爺,膽敢硬闖。

“曾五福,你有種把剛才的話再講一次!”耿秋蓮怒目圓瞠,她沒想到曾五福膽敢挑戰自己,印象中那個唯唯諾諾、膽小傻氣的女人變了,她第一次這樣犀利反駁自己。

憑什麽啊她,就算得到四爺的寵愛,也不過是一時的事兒,四爺是男人,男人就會對女人膩味,舍棄曾五福不過是早晚。曾五福本該對她恭敬謙和,本該卑躬屈膝,可她竟然……耿氏一口氣差點喘不上,美麗的容貌變得猙獰。

五福勾起嘴角,笑得礙人眼睛,她擡高下巴,緩緩走到耿氏面前,冷笑道:“怎麽,姊姊聽不得道理?難道賜婚聖旨上頭,将你我二人的身分分了高低?”

“好、你很好!四爺把你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是啊,那也得男人願意寵啊,不知道打姊姊進門,爺寵姊姊幾回,要是有本事的話,姊姊大可以像妹妹這般恃寵而驕、不知天高地厚呀。”

耿氏打出娘胎,還沒這般被羞辱過,直氣得渾身發抖,幾乎癱坐不起,她指着五福,好不容易換過氣來,大聲道:“曾五福……你好樣的,十年風水輪流轉,你就認定自己有本事一路張揚?!”

“姊姊說得對,十年風水輪流轉,眼下這風水在河東這兒,倘若哪日風水轉到河西,姊姊再來與妹妹讨論上下尊卑的問題,屆時,妹妹一定會洗耳恭聽。”

幾句話說得耿氏腦仁發疼,胸口漲得快要裂開似的。她想不出話了,只能反複說道:“我要見四爺。”

“行,方才不是說了嗎?待四爺醒來,自會去姊姊那裏賠禮。”

她拿四爺擋在前頭,看看耿氏想進那扇門的決心有多大,倘若她依然堅持,便可證明自己所料無差。

“不,我現在就要進去讓四爺評評理。”說着,她一把抓起五福的手便往裏頭沖。

很好、确定了,所以背後那個人是誰?

眼神示意,嫣紅、碧絲連忙擋在前面,果果也拿着柄掃帚站在嫣紅她們身後。

耿氏怒道:“主子不懂上下、奴婢也不分尊卑,這院子還有誰有規矩?”

“這規矩是人定的,我這院子裏呢,只講道理不講身分。”

“奴才不讓主子進屋,這是哪門子道理,我見識不夠還沒聽說過吶。”

“天下之大,姊姊沒聽說過的事可多了。”五福涼涼道,把自己的手抽回來,腕間已是一片通紅,耿氏這決心下得挺大。

“為什麽攔着不讓我見四爺?你們是何居心?莫非裏頭藏了什麽野男人?”

答案出爐,這就是耿氏聽到的耳語?!五福眼睛一亮。

沒錯,李彤桦的丫頭銀雙、銀葉在園子門口私語,說四爺前腳出門,曾側妃就迎男人進屋子,她們得趕緊回禀主子。

耿氏聞言冷笑,回禀有用嗎?她敢上門去抓曾五福的錯?

這些日子李彤桦白白糟蹋正妃身分,什麽事都不敢做,只會夾着尾巴做人,就算曾五福真的在床上和男人翻雲覆雨,她怕也只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什麽屁都不敢放。

所以她絕對不能錯過這個機會,非得把野男人給揪出來,把事情鬧大鬧臭,讓曾五福從天上跌進泥裏,她不信到時四爺還會想要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她只是萬萬沒想到,曾五福竟敢擺出這個陣仗來擋自己,做賊心虛吶,她們越是這樣,裏面越是可疑。

回望耿氏,五福輕嘆,她被人利用了,幾句謠言讓她迫不及待上門尋釁,而那個藏在幕後的人肯定躲在哪個角落等待結果。想至此,五福忍不住皺眉,四爺此行必定危險重重……

“蓮姊姊何等家教,怎能口出穢言?事關妹妹的名節、四爺的名譽,還望蓮姊姊慎言。”

“是我需要慎言還是妹妹該慎行?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咱們一起進屋裏看看躺在床上的男人是四爺還是旁人,不就清楚了?”

“四爺交代,誰都不能打擾,蓮姊姊膽子大敢冒犯四爺,妹妹膽子小可不敢做這種事,宮裏嬷嬷教的,夫為天、妻為地,夫為尊、妾為卑,四爺交辦之事,妹妹自該盡全力辦到。至于姊姊的指控,待四爺清醒自可真相大白。”

“說到底,你就是不敢讓我進屋。”

“是,萬望姊姊原諒。”她給碧絲一個眼神,她會意,連忙進屋從裏頭把門給闩上。

“如果我偏不見諒呢。”五福越是阻擋,她越相信門後藏的不是四爺而是某個野男人。

她的口氣大聲音粗,态度堅持,快步上前伸手用力往嫣紅頭發扯去,婉兒見狀也沖過來加入戰局,頓時,廳裏亂成一團。

“放開我!”五福突然放聲大叫。

果果轉頭,看見耿氏的爪子扯着小姐的頭發往後拉,果果是個膽大、不顧後果的,一把拽下耿氏的手臂,用力把她往後一推,砰地,她的背撞上茶幾,上頭的花瓶掉落碎了一地。

一陣火燒似的疼痛,自耿氏後背竄起,果果還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把我家小姐弄痛了,你知不知道!”

方才嫣紅、碧絲擋在自己前面,已令她怒火中燒,若非礙于她們服侍四爺多年,她老早狠狠扇兩人巴掌,沒想到果果比她們更大膽,竟然推她去撞茶幾?

想也不想,耿氏一巴掌往果果臉上狠狠打下,那是使足力氣的,打得自己的掌心隐隐作痛,而果果臉上瞬間出現一大片紅腫。

五福等的就是這個!

她算準嫣紅、碧絲不敢沖動,而她家忠心的果果可不會想太多,耿氏敢弄痛她,果果就敢弄死耿氏。

五福抓起桌上的酒壺,狠狠往地上一摔。

聲響不夠大,五福有點後悔自己的小家子氣,應該找大一點的東西來摔,制造更大的聲勢,才能吓住對方。

不過還好,聲勢雖然不大,耿氏還是停下動作。

“蓮姊姊好大的氣勢,跑到妹妹屋子裏造謠誣蔑、責打下人,姊姊這是存心和妹妹過不去嗎?行!既然姊姊這般魯莽,便也怨不得妹妹無禮,來人!把耿側妃給請出去,我這裏廟小,容不下大神!”

她一喊,原本等在外面,沒有主人下令不敢進門的粗使婆子和丫頭蜂擁進來,一群人扯住耿秋蓮、婉兒,把她們往外推。

這時,屋裏出現比剛才更大的撞擊聲,緊接着碧絲受傷哀號的哽咽聲出現。

“四爺,別動怒,奴婢馬上出去請耿側妃安靜。”

她跌跌撞撞走出內室,額頭一道血痕、半邊額頭成了青紫色,看起來頗為猙獰。

她滿面淚濕,奔到五福跟前,恨恨地觑了耿秋蓮一眼後說道:“主子,爺頭疼得厲害,讓您進去。”

五福寒聲道:“很好,姊姊已經把四爺給吵醒,要不要一起進去看看,躺在床上的是四爺還是別的野男人?”

耿秋蓮被碧絲的傷給吓着,這會兒,她的腦袋才倏地清醒。

是啊,嫣紅、碧絲是四爺的人,她們怎麽可能會幫着曾五福在背後偷人?就算曾五福再有手段,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幾日內便收攏人心。

她被人算計了,李彤桦那個小娘養的,她定是聽到什麽風聲自己不敢出頭,才讓丫頭到她園子門口透露,她算準自己會出這個頭,該死的女人!

想通這點,耿秋蓮再不敢多待,她甩開衆人的手,口氣大轉變,說道:“四爺醒了,妹妹快進去伺候,我不打擾了。”

丢下話,耿氏轉身走得飛快,彷佛身後有千萬大軍在追趕似的。

五福快步進屋,幾聲軟聲勸慰傳出,不多久,嫣紅、果果輪流出屋傳熱水。

四爺吐了、四爺要沐浴、四爺頭痛傳太醫、四爺……

屋子裏一片混亂,一個黑影悄悄地從明院離開。

這場戲犧牲太大,碧絲額頭那個傷不養一、兩個月好不了,五福擔心留下疤,讓太醫用最好的傷藥,相較之下,果果臉上的紅腫倒顯得不礙事。

為求逼真,五福摳喉嚨,硬把吞下去的東西給吐出來,然後傳水、傳湯、傳藥……

滿園子上下都知道四爺喝挂了,心情大糟,耿側妃還跑到明院添亂,搞得雞飛狗跳。

這會兒,好不容易又服侍爺躺下來,明院才安靜下來。

內室裏,五福臉色凝重地看着三個婢女,兩個帶傷,一個狼狽不堪,耿秋蓮不過是個被煽動的小角色,她們就損傷慘重,萬一背後那個主使者出現,她們能守得住嗎?

五福很不願意這樣說,但話不說不可。“我想,事情還沒完。”

果果不懂,問:“耿側妃待會兒還來嗎?”

“耿側妃不過是受人挑唆,到這裏一探究竟,我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也不知道剛才那幕能不能唬過其它人,倘若對方按捺不住再來一回,我們必須做足準備。”五福語重心長。

“主子的意思是,四爺的行蹤已被人窺知?”嫣紅反應快,一下子就聯想到四爺有危險。

“我猜,對方也不确定,否則早就自己殺進來,不必哄騙耿氏進來探聽究竟。所以,要是真的有下一場,陣仗必定很大。”

“那該怎麽辦?”

五福沉吟許久後,擡眉緩聲問:“你們跟在四爺身邊時間久,能不能模仿四爺的聲音?”

嫣紅、碧絲互看一眼。

醜時三刻,明院外面人影幢幢。

塗管事和李彤桦領着一名穿着官服的男子敲開明院大門。

果然來了!五福與三個婢女看了彼此一眼,點頭各就位置。

院門打開,嫣紅領着果果和幾名下人站在門前,來人身後有近五十個府衛,密密麻麻地站滿院子。

嫣紅問道:“不知皇子妃深夜來訪,有何要事?”

“嫣紅姑娘,夜深打擾了,可事關重大,能不能請四爺出來說話。”

“不行!今兒個四爺脾氣大,好不容易消停些,還望皇子妃別為難咱們下人。”今天的事不是滿府上下都鬧清楚了嗎?嫣紅直視李彤桦,心道:會是她嗎?

看起來天真可愛、毫無心機的皇子妃?

塗管事迎上前,道:“事情是這樣的,知府大人被刺客所傷,吳捕快追捕刺客,一路追到咱們府邸,見刺客跳進圍牆,為确保安全,皇子妃這才讓官兵進府搜查。”

嫣紅冷冷一笑,把五福教她的話緩聲說了,“都說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可不是嗎?咱四爺被派到這裏守皇陵已經夠委屈,沒想到連一個小小的捕快也敢往咱們爺頭上踩,這三更半夜好夢正酣,一聲令下就要抄家?”

捕快上前一步,聲如洪鐘,顯然是內力深厚之人,哪裏是個小小捕快。“姑娘此言差矣,下官是為着保護四皇子而來,何來抄家一說?”

“不是抄家嗎?你們這刀啊劍啊、一個個滿臉橫肉,那臉上分明寫着咱們爺是亂臣賊子。”

“姑娘慎言。”

嫣紅不理會,續道:“大人不知是何官職?姓什麽、名什麽,京裏有什麽熟識的官員?”

“姑娘問這個做什麽?”

“自然得問問清楚,倘若明天四爺上折子将此事往上禀報,總得有個正主兒來承擔是不。”

見氣氛擰了,李彤桦趕緊跳出來緩和,道:“嫣紅姑娘錯怪大人啦,大人追捕兇手,人逃到咱們府裏外牆就不見,估計是躲進咱們府裏來,為确保安全,姑娘讓官兵進屋子裏查一查吧。”

嫣紅擡高下巴,笑望李彤桦,說道“皇子妃這話說差了,咱們府裏有府衛五百餘人,若真有兇手進來,早就一舉成擒了,皇子妃這樣讓官兵大肆搜府,不明白的,還以為咱們四爺要造反。”

嫣紅的話讓李彤桦瞬間變了臉色,咬牙暗恨,這下作丫頭,給她幾分顏色竟開起染房,她這是仗誰的勢呢?當真以為曾五福得寵,就可以把持內院,為所欲為?

搞清楚,這府裏中饋還掌在她手心,她要誰死也沒那麽難。

沉了聲,她微怒。“嫣紅姑娘這話說得太重,本妃不過是想确保合家平安罷了,怎就牽扯到抄家、造反?還是麻煩嫣紅姑娘進去同四爺禀報一聲,說不定四爺也想想見見吳大人呢。”

“四爺……正在忙。”

“四爺不是醉了嗎?聽說半個時辰前已經清醒,哪有什麽事可忙。”

眼角一跳,話套出來,是她了!

是李氏使的陷阱,讓腦子笨得出漿的耿氏替她打頭陣。換言之,主子估料得沒錯,今日四爺辦的大事與皇後、大皇子有關。

“皇子妃還真清楚明院裏發生的大小事兒,不知道這明院內外,有多少皇子妃的人?”

主子說過,不必留半點情面,句句插針、字字見血,雖然李氏比耿氏聰明,不會輕易動怒,但今晚過後,不管結局如何,這個家都不會有安寧之日了,既然如此,索性趁着這回一舉撕開遮羞布,從此明槍明箭,再不做臺面下的事。

“嫣紅姑娘,這話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福妹妹、四爺的意思?”她想套出嫣紅的話,猜猜曾五福在當中扮演什麽角色。

嫣紅不上當,笑着反問:“皇子妃說呢?”

李彤桦沒想到嫣紅敢這樣應話,心頭微動,莫非她是有恃無恐,四爺果真在屋裏?

怎麽辦?要退嗎?不行……無論如何,她都必須領吳大人進屋一探究竟,四爺的态度已經很明顯,她若是再無法仗恃皇後娘娘,日後會落個什麽下場?

也罷,暫且得罪四爺一回!

眼下朝堂局勢清楚,大皇子已經慢慢收線,二皇子、五皇子一再被皇帝斥責,東宮太子之位必定落在大皇子頭上。

娘家來信,讓四爺千萬助皇後娘娘一臂之力,但四爺連話都不肯與她多說,她能怎麽勸?

眼下她只能緊緊跟随皇後,一旦大皇子登基,四爺還要依傍自己才能在皇後娘娘跟前站穩,到時曾五福算什麽?男人,尤其在高位的男人,需要的是能夠幫助自己的女人。

“大夥兒都明白,本妃不是個仗勢壓人的,可今天,本妃不得不仗勢一回,否則滿府下人有樣學樣,各個都學嫣紅姑娘這般對待本妃,往後這後院可還有本妃立足之地?來人,推開門,本妃要見四爺一面。”

嫣紅被堵了話,主子沒料錯,比起耿氏,李氏才是難對付的那個。

果果見嫣紅招架不住,想起主子叮囑,盡量拖延時間,若是四爺及時趕回來就沒事了,所以就算撒潑胡鬧、再挨上兩巴掌,也得盡量把時間拉長。

于是她笑眼笑眉,對着嫣紅問道:“嫣紅姊姊,皇子妃和刺客是好朋友嗎?”

嫣紅聞言,觑了李彤桦一眼,她被果果的話氣到,胸口不斷起伏,彷佛喘不過氣。

主子料事神準,對付聰明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打亂她的思緒,果果這樣一句沒頭沒腦、沒根據的渾話,竟然就把李彤桦給憋着。

她與果果一搭一唱起來。“你怎麽會這樣想?”

“如果皇子妃和刺客不是好朋友,怎麽會知道刺客別的地方不愛躲,偏偏就喜歡躲咱們明院?又怎麽知道官兵一來,旁的地方不必查,就急急忙忙領着人往咱們明院來查?要不,皇子妃直接說清楚,刺客到底躲在哪裏,果果直接領官差去抓人就是。”

“是啊,果果真聰明,我怎麽沒想到呢?”嫣紅真想給她一記掌聲了。“皇子妃,不如您說說,刺客躲在哪。”

李彤桦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火冒到頭頂心,這兩人簡直是胡攪蠻纏吶。

“咱們府裏,最要緊的就是四爺的安危,當然得先往明院來,何況這事兒還得請四爺來主持,我不領着人往明院來,要往哪裏去?”

“如果皇子妃是擔心四爺,大可不必,皇子妃說得好,咱們府裏最要緊的就是四爺的安全,明院裏裏外外守得像銅牆鐵壁,別說刺客就是蚊子也飛不進來,倘若皇子妃擔心刺客真在咱們府裏,不如領着官兵到處去尋尋,說不定就找着了呢。”

嫣紅巧笑道。

“我說過,此事得讓四爺來主持。”李氏重申。

“四爺沒空,和咱們主子正忙着呢。”

“夜深了,能忙什麽?”

“您說呢,四爺的事兒,皇子妃不是心知肚明嗎,什麽時候酒醉、什麽時候清醒,恐怕我們這些屋裏人,都沒有您清楚呢。”嫣紅又諷刺李氏幾句,就當是替碧絲、果果出出氣也好。

“對啊,皇子妃不知道爺每個晚上都忙到天亮嗎?”果果說得更理直氣壯。

也只有她敢這麽大聲,因為旁人知道這對小夫妻為何事所忙,果果卻不知道,追問主子好幾次,主子才口氣沉重地回答——我們在忙的事,關系天下蒼生。

多大的事兒啊,和天下蒼生有關呢,難怪小姐每天都累得下不了床。

果果的話,讓嫣紅臉上燥熱起來,李氏卻相反,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每個晚上都忙到天亮?這丫頭是在同她示威?咬碎一口銀牙,她暗暗發誓,今日曾五福膽敢讓下人如此污辱自己,早晚有一天,她要教她生不如死。

果果見李氏臉色難看,以為自己打蛇打在七寸上,忍不住再補上一句,“這是攸關生命的大事兒,皇子妃還是別進去打擾得好,否則爺生起氣來,挺吓人的。”

她回想上次,自己沒眼色差點闖進去,雖然碧絲姊姊攔下她,但爺聽見她的聲音,隔天罵她幾句再加上一個栗爆,差點兒沒把她的頭給打破。

不能再任由果果往下說了,嫣紅握住她的手,說道:“既然确定刺客進入咱們府裏,皇子妃還是先領捕快大人到其它園子去找找,若四處都找不到再過來吧,說不定那時候……爺就不忙了。”

塗管事是熙風的人,他很清楚這三位夫人當中,主子最看重誰,既然曾側妃不願意大家進去,他便順着接話,“嫣紅姑娘說得在理,皇子妃,還是別耽誤大人的事兒,先讓他們到處找找吧!”

李氏肚子快炸開,哪來什麽刺客,不就是想确定四爺在不在明院,但是塗管事的話她無從反駁,只能握緊雙拳,恨恨瞪果果一眼,随着塗管事暫且離開明院。

人一走,嫣紅命人看好門,和果果一起進屋。

看見五福,果果急急忙忙告狀,道:“還以為皇子妃是個極和氣的,沒想到那眼睛真狠吶,說她是強盜我都信。”

五福額頭好幾道線,果果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現在李氏肯定很想将她架在火上烤了吧。

吐氣,她看着內室,心中暗道:四爺啊、行行好,您快點回來吧!

垮肩、垂頭,當她再度擡起頭時,眼底多了兩分堅毅,事已至此,她沒有退縮的空間。“碧絲,我們進去吧,他們不會搜查太久的。”

果然,不過半個時辰功夫,李氏又領着人進來,這回,嫣紅再有能耐也不能把人擋在門口,她讓吳捕快和李氏、塗管事三人進了廳裏。

李氏兩眼緊緊盯着只差幾步的內室,說道:“我們可不是來這裏喝茶的,還是請嫣紅姑娘去請四爺出來吧!”

嫣紅遲遲不肯挪開腳步,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李氏憋火,滿府裏裏外外全搜查過,連明院的下人房也搜完,這下子她還能拿什麽推搪,李氏銳利的目光往她身上一刨,頓時,嫣紅背脊汗濕涔涔。

“如果嫣紅姑娘不方便,那麽本妃親自進去請四爺。”李氏作勢起身。

“真是奇怪,皇子妃急什麽呢?嫣紅姊姊不敢進去,自然是有不能進去的理由,莫非皇子妃認定刺客就在房裏,還是以為我家小姐和四爺是刺客?”

果果就這樣大刺刺地把話給拆穿,惹得李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這時,連吳大人也忍耐不住了,本以為可以很快結束往上交差,不就是四爺在不在府裏,一翻兩瞪眼的事兒嗎,怎麽就折騰老半天。

他冷笑道:“不知道兩位姑娘是什麽身分,怎敢與皇子妃這般說話,難道這府裏上下已經沒有規矩了?”

可惜,規矩二字壓得過別房的丫頭,但在這裏不管用。“您是吳大人還是吳嬷嬷啊,怎麽到咱們府裏來教規矩了?只聽過去勢的男人進宮當太監,可沒聽過去勢的男人當嬷嬷。”嫣紅沒轍了,現在只能胡混一通。

李氏知道吳大人已經耐不住性子,他是大皇子的心腹,如果他在大皇子跟前胡說幾句那還得了。“讓大人見笑了,是本妃治家不嚴。”她牙一咬,反正人到這裏,就算得罪四爺,也得罪過了,她揚聲道:“來人啊!把這兩個丫頭給我……”

話沒說完,裏面傳出聲音,“福兒……福兒……”

那是男人極其壓抑的聲音,緊接着幾聲細碎的女子呻吟傳來,在場的除果果之外,所有人都知道裏頭正在上演着什麽。

所以,四爺是在家的?李氏松口氣,她還真擔心四爺攬和進去,她已經嫁給四爺,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不管四爺怎樣對待自己,倘若他與皇後對峙,她也讨不了好。

向吳大人望去一眼,她希望他就此收山。

但是他哪裏肯,既然已經來了,又折騰大半個晚上,他沒見到四皇子怎能甘心,何況誰知裏面那個人确實是齊熙風?

就這樣,氣氛詭異地,所有人待在廳裏,聽着裏頭時而高昂、時而婉轉的呻吟,吳大人眯起眼睛,銳利目光輪流掃向所有人。

嫣紅低下頭,她知道裏頭是怎麽回事,擔心露餡,她不教人看見自己的眼神,而果果則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這個表情可以解釋為“本人天天聽,早已經聽得皮粗肉厚、不會臉紅”,也可以解釋為“怎樣,不诓你吧,我們家都天天忙到天亮的”,所以吳大人無法從她的表情裏找出答案。

“這屋裏就兩個丫頭服侍?”吳大人問。

“四爺有兩個長年服侍的貼身丫頭,曾側妃陪嫁一名丫頭,人手原是不足的,本妃撥了四個人過來,可曾側妃怕吵,又把人給送回去。”

她這是在向他解釋,為什麽明院能夠防得滴水不漏,半點消息都傳不出去,她要讓皇後把這筆帳記在曾五福頭上。

回答完吳大人,李氏問嫣紅,“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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