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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始在于盤古開天,但傳說畢竟只是傳說,為何有天,又為何有地?在天庭的錢小鼠,對這個天地運行的問題沒有半點興趣。

她身為十二生肖之首,身板瘦弱,卻有一張讨喜的臉,平生最大的志願就是成為名符其實的「錢鼠」。

除了錢,沒有東西勾得起她的興趣,所以當仙人說要舉行馬拉松接力賽,要他們十二生肖去找個隊友時,她還是沒半點興趣,直到聽聞—

有獎賞!

她的雙眼倏地發亮,不禁開始想像着,若是賞給她座金山或銀山,讓她能躺在上頭,她的人生就圓滿了。

為了錢,錢小鼠連命都可以不要,更何況是參加個馬拉松接力賽,但尋找隊友明明就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偏偏又要搞什麽要進仙境藏書裏頭找,隊友還得跟她同一條心,心甘情願相助,真是麻煩透了。

不過之後她轉念一想,這有何難?反正憑她這可愛的性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随便抓一把就是一票人幫忙。現在既然要玩,她肯定要好好找個最棒的傳奇故事大玩一場。

對錢小鼠而言,所謂最棒就是故事裏要有個富到流油、花錢不手軟的主人翁,到時就算她什麽都不做,只要在一旁分點渣都是吃香喝辣。

她眼睛閃閃發亮的緊盯着放在桌上的那幾本書,一馬當先的沖上前,就怕搶輸了其他人,突然耳邊響起了铿锵聲。

雖然輕微,但她聽得一清二楚,那是錢落地的聲音,旁的東西不說,但對于錢,她可是異常敏銳,她的視線立刻一轉,果然看到落在地上的一枚銅錢。

也顧不得什麽傳奇故事,她眼中只剩下那可愛的銅錢,她擠了出去,彎腰撿了起來,卻不知哪個殺千刀的往她身上撞了一下,她一個重心不穩,踉跄跌倒,好死不死這時一陣風吹來,吹動了被丢在地上的一本書,她只隐約看到這本書的書名叫做《孔雀東南飛》,接着只來得及尖叫一聲,就被收進了書裏……

夜幕低垂,四周一片死寂,錢小鼠沒半點力氣,只能睜着一雙原本靈動、現在卻一片死氣沉沉的大眼睛,死盯着床頂。

來到這裏後,看着日升日落已經三次了,應該是第三天了,但她還是無法打起精神來,只能躺在床上,滿腦子想着她玩這個游戲是要當富翁,不是來當怨婦的,但偏偏她為了撿一枚銅錢來到了這裏,就只為了一枚銅錢……

她呻吟了一聲,想到自己的悲慘遭遇,用被子重重的蓋住了自己的頭,幾乎忍不住為自己掬一把同情淚。

《孔雀東南飛》是東漢末年的悲劇,一個惡婆婆拆散了一對恩愛的小夫妻,劉蘭芝被焦仲卿休離後,劉蘭芝在再婚當日投湖,焦仲卿吊頸,雙雙殉情。

這個故事縱使再賺人熱淚或是令人咒罵,原本跟錢小鼠沒半點關系,但就為了撿銅錢,她被撞進了以這首詩大改編的書裏,還附在了可憐的怨婦劉蘭芝的身上。

劉蘭芝在再婚當晚投湖,原本該死了,但因為她,所以劉蘭芝沒死成,還被硬塞進了夫家。

在詩裏,對于劉蘭芝的再婚對象沒有太多的着墨,只知道是個太守之子,排行第五,但穿到這個一切跟真正的東漢不太一樣的故事裏,她聽送食的丫鬟說,那個再婚對象好像叫什麽張青揚的,這名字就跟眼前這一切一樣陌生。

她醒來好幾天了,除了兩個比她還像主子的丫鬟會送來早就冷掉的三餐之外,根本沒有人來看過她,而且看看這個房間,小得可憐,只隐約在床邊的幾個喜字上,看出點喜氣,所以她再笨,也知道人家是怎麽看待她的。這年代對女子的約束,單單想就覺得要逼死她。

不過沒關系!她很看得開,沒人理她也好,反正她也沒興趣去見人。

這幾天,她用盡各種方法也無法離開這個身子,她只能接受殘酷的事實,認清自己成了劉蘭芝。

這讓錢小鼠提不起任何力氣,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女人活在哪個時代都不容易,更何況是這個以三從四德為唯一标準的世界,她真的覺得自己運氣好得令人想罵髒話。

她無力的垂首看着自己白皙的雙手,她無心成就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她的心願很小,只是想成為富翁而已。

一想到自己的處境,她哀怨的呻吟了一聲,無力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也顧不得只穿着單薄的白色單衣,如游魂飄過房間,經過銅鏡時,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盯着裏頭的「劉蘭芝」。

這個正主兒雖然纖細,但身材比她原本那副有看頭多了,雖然情緒低落,但她還是忍不住在銅鏡前得意的挺起了胸部,還真是不賴,腰是腰,胸是胸,這倒小小滿足了她一點女性的優越感。事情雖不如她所願,但至少現在她是個好身材的美人兒。

只不過有一副好皮相又如何?錢小鼠整個人又萎了,最後還不是落了個紅顏薄命的下場。

十三能織素,十四能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劉蘭芝在這個世代,是個一百分的閨秀,但再好無用,因為她十七歲嫁人,十九歲就與夫仳離,至于原因很多,有一說是因婆婆不喜,也有一說是無所出,但不論任何原因,她就是被休了,回到娘家沒多久,就被自己的兄長逼得再嫁,最後投湖自盡,結束悲慘一生。

想這劉蘭芝走這人間一遭,還真不如學她錢小鼠,圖個金山銀山的将來,吃香喝辣過一輩子的好。

錢小鼠打開房門,望着夜空,輕撫着肚子,不自覺的想着,都過去好幾天了,再不平也認清了事實。走不了,只能認命,反正她是錢小鼠,能屈能伸,不論什麽情況都能如魚得水,過得快快活活,不過就是當一世的劉蘭芝罷了,不難,絕對不難!

既然走不掉,就要想辦法活下去。她這幾天只喝了幾口水,現在實在餓得慌。一定得要找點東西來吃,不然還沒被教條逼死,她就先被活活餓死。

空氣中隐約飄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她動了動鼻子,她的嗅覺向來敏銳,除了對錢敏感外,對食物氣味也很靈敏。

只是才踏出屋子,她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她的膽子向來不大,外頭一片黑壓壓的,着實令她緊張,但平生不做虧心事,她沒道理怕妖魔鬼怪,再說,她好歹也算半個神,鬼見到她還要懼她三分才對。

她深吸了口氣,挺起了身子,食物的味道勾引着她,活下去的念頭淩駕在恐懼之上,不過晚秋的風吹在身上,還真有點冷,于是她又踅回屋裏,翻出一件披風披在身上,這才循着味道走了出去。

經過屋前的一片梅樹林,時節已入秋,有早放枝頭的梅與落葉相伴,風帶着涼意又吹落幾片葉,她的腳踩在枯葉上,發出細微的聲音。

但除了她的腳步聲之外,後頭似乎還有另一道腳步聲,她的寒毛立刻直豎,猛地停下腳步,詭異的是,後方的腳步聲也沒了。

不會吧……她恐懼的緊閉了下眼,老天爺真要耍她她的運氣向來挺好,現在卻覺得倒黴得直想死了。她沒有回頭的勇氣,只能硬着頭皮又往前走一步,腳步聲也跟着走了一步。

她的運氣真是他媽的太好了,不會真見鬼了吧錢小鼠在心中哭天喊地,神能當到她這麽窩囊的實在沒幾個,她想拔腿狂奔,但雙腿卻因為餓了好幾天使不太出力,然而慌亂之中她終于抓回了一絲理智,鬼是用飄的,哪來的腳步聲?

念頭才閃過,她立刻猛一回頭,但被後頭的白色身影而吓得往後一倒,跌坐在石頭小徑上,痛得差點飙淚。

「你是鬼嗎?」那抹白色的身影發出一串清脆的聲音。

錢小鼠在心中詛咒了一聲,這句話是她該問的吧!她捂着跌疼的臀,看着那抹白色影子逐漸接近,最後停在她面前,側着頭,疑惑的看着她。

是個女人,而且是比現在的她更漂亮的女人,有着南方女子的嬌小纖細,看來跟她年歲相當,一身月牙白單衣,披散着頭發,很美、很出塵。

「每個人都說,這後院有鬼。」女子不介意她不說話,迳自續道:「你是鬼嗎?」

「不是。」錢小鼠從地上爬起來,雖說被當成鬼,心中不是很痛快,但至少肯定眼前這個美女跟她一樣是個人。

美人搔了搔頭。「為什麽你不是鬼?」

「因為我還沒死。」錢小鼠拍了拍衣服上的落葉,不是很認真的回答,她一個擡頭就看到美人微微向前傾身,伸出食指在她的臉上戳了戳,此刻她隐約從美人的神情察覺了些許的不對勁,明明那身子是個成人,但眼神天真得像個不知事的孩子,她狐疑的問:「你是誰?」

「笑笑。」

「笑笑?」錢小鼠重複了一次。「你的名字?」

笑笑用力的點點頭。

在錢小鼠的印象中,太守府裏好像沒有這一號人物的存在。

所以笑笑是個丫鬟?看起來也不像啊,因為她穿的月牙色單衣雖然樣式一般,但料子極好,丫鬟穿不起,但若是小姐……可她嫁進來後,聽說張家就兩位小姐,一位庶出,但早就因為一場意外死了,另一名嫡出,還待字閨中,但嫡出的小姐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庶子院子裏,她想再問個清楚,突然注意到她竟然連鞋子都沒穿。

「天涼,你的鞋呢?」

笑笑動了動白嫩的腳,笑容燦爛。

錢小鼠順手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給美人兒圍上。「你住哪裏?我送你回房。」

笑笑彷佛沒有聽到她的問題,只是摸了摸身上的披風。「好人。」

錢小鼠看着她的笑臉,忍不住也揚起了嘴角,不過是一件披風,就能把她當好人,果然是個單純的丫頭。

笑笑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不顧一切的往前跑。

錢小鼠踉跄了一下,別看這個美人身子單薄,力氣還挺大,打着赤腳仍跑得飛快,在一片漆黑的林子裏穿梭,不見一絲懼意。

她苦着一張臉,掙紮不了,只能被拉着跑,可憐一下她吧,她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現在被這麽拉着跑更是頭暈目眩。

終于,笑笑微喘着氣停下了腳步。

在稀微的月光照射下,她一張俏臉勾着獻寶似的得意笑容,指了指着面前用塊大石封住的古井。

「有人跳下去,死掉了!」笑笑熱情的道:「笑笑跟青青住進來這裏,笑笑喜歡這裏。青青讓大牛、柱二搬大石頭把井封起來。青青說,他怕笑笑掉下去。這裏很好,沒人敢來,因為……有鬼。」

錢小鼠聽着她不太有章法的話語,她不知道青青、大牛、柱二是誰,八成是府裏的丫鬟或長工,她現在也沒心情去問,只敏感的抓到了重點,這口井死過人,還……有鬼她看了眼被封住的井,心頭發毛,沒骨氣的想要退開,但是笑笑不放開她,反而把她更把她拉近。

錢小鼠一臉哀怨的看着一臉笑意的笑笑,難怪人家說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因為孩子都有顆不懂事的傻膽,就像眼前的笑笑……

「不怕!」笑笑拍了拍她的左胸,壓低聲音道:「假的。」

「什麽」錢小鼠的心一突。

「沒有鬼。」笑笑的聲音又低了幾分,就像怕被人聽到似的。「青青說,人比鬼可怕。鬼會保護笑笑,人會害笑笑。別人相信有鬼,不敢來這裏,就不會害笑笑,笑笑就會快快樂樂。你不能跟別人說這裏沒有鬼,不然青青會生氣。青青不會笑,笑笑有時怕他。」

錢小鼠有些懵了,莫名其妙當了劉蘭芝也就算了,現在聽笑笑沒頭沒腦的話,更是暈頭轉向。看來這座太守府沒她想像中的那麽簡單……天老爺啊!到底要耍她到何時?更慘的是,她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對着一個不懂事的美女和一口鬧鬼的古井,她更悲哀的發現,這口井就在她房間的後頭,真是天要亡她,她的好運氣真的走到頭了。

她覺得暈,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

笑笑連忙扶住她,燦爛的笑意隐去。

看着笑笑顯然被自己吓住,錢小鼠連忙擠出一抹笑,勉力站直身子。「別擔心,我只是肚子餓了。」

「餓?」笑笑側過頭,眨着無辜的大眼,不解的瞅着她。

錢小鼠苦着一張臉,捂着扁扁的肚子。「就是想吃東西。」

笑笑伸出雙手,拉開了她的嘴角。「不要難過。要笑笑。」

錢小鼠忍不住笑了出來。「你一直要人家笑笑,難怪取名叫笑笑。」

笑笑見她重拾笑顏,也跟着笑。「我們是朋友。你是好人,笑笑喜歡你,青青喜歡你,大家喜歡你。」

看着眼前的大美女,錢小鼠不由得嘆了口氣,誰說傻不好,看笑笑實在傻得快快樂樂。

笑笑突然想到了什麽,拉着她的手,問道:「我是笑笑,你是誰?」

錢小鼠的笑容有些無力,這真是個好問題,其實她也想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誰。她是錢小鼠,但這身皮囊卻是劉蘭芝,她想當自由自在的錢小鼠,卻又注定被困在這個身子裏走完這輩子,看着笑笑因為她的笑容隐去又皺起了眉頭,她立刻露出笑容,回道:「我叫劉蘭芝。以後跟笑笑當朋友。」

她認了,既來之則安之。

笑笑笑得燦爛,興奮的點點頭,突然又拔腳往前跑。

饒了我吧!笑笑大美人……劉蘭芝在心中哀號,她已經餓得快虛脫,真的禁不起折磨。

「笑笑……」劉蘭芝喘着氣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笑笑沒回答,拉着她又跑過了梅林,到了另一頭。

那裏有着設計典雅的小樓,共有三棟,圍着一個漂亮的小園子,劉蘭芝還來不及仔細打量,就被笑笑拉進一棟小樓後頭的小徑,眼前出現一間透着微光的小房子,她一個閃神就被笑笑拉了進去。

笑笑這才放緩了速度,這是間小廚房,雖然沒有點燈,但因為竈裏有微微火光,仍能視物,散發着暖意。

笑笑牽着劉蘭芝的手,熟門熟路的往裏頭走,直接打開了竈上的蒸籠,裏頭有着白胖胖的糕點。

劉蘭芝看不出那是什麽,但已經餓了好幾天的她,一看到食物,一時間口水泛濫,仔細一聞,才發現方才她在自己屋子裏聞到的香味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蘭芝餓。」笑笑熱切的招呼,「吃!快吃。」

劉蘭芝一臉感激的看着她,這個愛笑的美人兒,真是她的活菩薩。「笑笑一起吃,一起吃。」

「好。」笑笑也顧不得燙,一手拿一個,先給了劉蘭芝一個,和她對視了一眼,才将白胖胖的糕點塞進嘴裏。

劉蘭芝也不客氣的吃了一口,甜而不膩,入口還有淡淡的杏仁味,是杏仁糕,好吃!真好吃!

她餓了好幾天,才吃一個哪能滿足,她索性端起一整盤,拉着笑笑,兩人窩在溫暖的爐邊,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

兩人吃得滿足,劉蘭芝看笑笑吃得滿嘴,不忘貼心的替她擦擦嘴。

笑笑回她一笑,又吃了口杏仁糕。

「這是怎麽回事?」

原本只有兩個人的小空間,平空冒出陰冷的聲音,背對着廚房門的劉蘭芝被吓了一大跳,口裏的杏仁糕硬生生噎住,她用力捶打胸口,好不容易才把喉中的東西用力吞下去。

笑笑的反應倒是平常,只是眨着一雙明亮的眼看着來人。

張青揚的注意力全不在笑笑的身上,反而冷眼看着窩在爐邊的劉蘭芝,太守的府第占地不大,前後就分成兩個院子,前院是太守見客與人議事之處,家眷就全住在後院裏。

後院除了主院外,又分了東西兩院,主院自然是太守大老爺和夫人的居處,東院則住着兩個受寵的嫡子和嫡女,至于西院空間小,又在太守府的最後頭,太守作主留給了張青揚。

向來視張青揚為眼中釘的嫡母也沒多話,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畢竟西院是個連下人都願意涉足的三不管地帶,因為西院有一口傳說有個女鬼的古井。

據說在張家住進來前,前任太守的一個姨娘投井自盡,至此這裏就鬧鬼傳聞不斷。

住了許久,張青揚比任何人明白西院沒有任何鬼怪,但有時這樣的傳言反而是很好的保護,利用人的恐懼無知,反而有個安全的栖身之地。

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子,是死是活沒人理會,搬到西院,少了那些試探的眼神,這裏成為他自在的天地。

他還特地打造了個小廚房,雖說住在同一個府裏,但這幾年,庶出的他俨然已經跟姚氏他們各過各的生活。

平時沒事,他不會到東院去,也不許閑雜人等進西院。

他的目光須臾不離笑笑面前這一個素白的身影,眼前這人是這些年來唯一的例外……思及此,他的眼神一冷,聲音更沉,「轉過身來。」

劉蘭芝手裏還端着盤子,她緩緩的轉過身,屋裏的燭光幾乎在同時被點上,她望着眼前的男人,發現他長得還算挺好看,不是纖細美男子,而是健壯的那一型,但這比較對她的眼,她欣賞了好一番,那副好身材就像她手裏的端的這盤杏仁糕一樣令人流口水,不過她眼底的贊嘆在對上他的雙眼時,全都消失。

帥哥的眼神就像是她殺了他爹娘似,她下意識的拿着跟帥哥一樣可口的杏仁糕寒進嘴裏,一邊吃一邊思考,她不認得他,所以帥哥拿這仇視的目光看她,實在沒道理。

張青揚面無表情緊盯着她。「你在做什麽?」他的聲音很輕很緩,但帶了那麽一絲絲威脅的味道。

劉蘭芝咀嚼着嘴裏的杏仁糕,含含糊糊的道:「吃東西。」眼睛沒問題的人,應該一看就知道了,做啥還要特地問?真奇怪。

眼前的男人豐神俊朗透着一股正氣,一身紫色的綢衫,料子上等卻不張揚,只要一眼,她就可以判定這個男人身家不錯,絕對出身富貴人家。

富貴這兩個字像是一道驚天雷狠狠打向她,讓她一下子回過神來,馬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有錢的帥哥啊!不論任何時代都是絕對要好好巴結的對象。

張青揚冷冷的看着她的笑,雖然只是一眼,但他認出她是成親那日他親自抱進新房的「妻子」,在嫁給他的當晚以身殉情,弄得太守府上下顏面無光的劉蘭芝。

聽說她病得下不了床,聽說她滴水不進,覺得生無可戀,一切的聽說,在看着她窩在竈邊,吃着他今晚做給笑笑的杏仁糕的那副貪吃樣,讓他知道那些聽說,就像那口傳言有鬼的古井一樣—都是假的。

只是她那一臉莫名其妙的傻笑是怎麽一回事?她不是她身後的笑笑,因為一場意外變得有些癡傻,看到人總是傻乎乎的笑,他差點低頭去看衣着,懷疑自己有什麽不得體之處。

一思及自己被劉蘭芝的眼神影響思緒,張青揚心中不由得一惱,轉而看着笑笑。「你怎麽又偷跑出來?」

原本笑着的笑笑一驚,連忙縮到劉蘭芝的身後。

劉蘭芝挺身而出道:「我帶她來的。」

張青揚冷冷瞧着母雞護着小雞似的她,自身難保還顧念他人,看來也是個腦子不精明的,他表情嚴肅的問道:「你可知我是誰?」

「我不知道你是誰,」帥哥雖然不笑,但那副酷樣對了劉蘭芝的眼,她的臉上挂着滿滿的笑容。「但不論公子是誰,都是風華絕代的美男子。」

聽到身後大牛的笑聲,張青揚的神情更冷了,厭惡的看着劉蘭芝。

「都怪我這幾日沒吃好,半夜肚子餓,」劉蘭芝對着帥哥眨了眨眼。「一時忘了規矩,還盼公子見諒。」

反正偷吃就是錯,先認錯就是,不過奇怪,不管她笑容再燦爛,眼前的人就是座千年大冰山,連揚一下嘴角都不肯,眼神反而益發銳利,她被盯得有點發毛,臉上笑容實在很難維持,但她還是硬着扯開嘴角。

張青揚依然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瞪着她。

冰山、真是冰山,劉蘭芝覺得自己的笑要被凍僵了。

極力忍着笑的大牛,目光在廚房裏饒了一圈,覺得有絲趣味,原想繼續看下去,但是一看到縮在劉蘭芝身後的笑笑穿着單薄,身上雖圍着披風,但打着赤腳,立刻少了看戲的心情,向站在身旁有些不安的惠子交代了聲,「惠子,把小姐帶回屋子去。」

惠子立刻往前走了一步,但又停下腳步,有些怯懦的看着雙手背在身後,面容冷酷的張青揚,輕聲詢問,「少爺?」

「去吧!」

惠子一得令,立刻上前,拿出繡花鞋給笑笑穿好,忍不住叨念,「小姐,怎麽可以趁着奴婢睡着偷跑出來?」

「笑笑餓。」笑笑指着劉蘭芝。「朋友。」

惠子瞄了一眼,不敢答腔。西院的人口少,除了小姐和五少爺兩個主子外,就只有她和大牛,還有伺候的柱二和守着西院院門口的六個護院,眼前這個女子她雖沒見過,但也知道是嫁進門第一日,就讓太守府上下顏面盡失的五少奶奶。

劉蘭芝的腦子飛快的動着,把惠子對待冰山的态度給看在眼裏,她的心一突,臉上的笑容微隐,看着冰山臉,硬着頭皮問:「不知是哪位爺?」

話語一出,她馬上在心裏暗自祈求,千千萬萬不要是她的「夫君」啊!雖然有個帥哥當夫君很好,但是帥哥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難相處的。

張青揚直視着她,一字一字的回道:「張青揚。」

她全身的力氣彷佛一瞬間全沒了,她突然很慶幸自己還坐在地上,不然肯定癱倒。

張青揚,她的夫君……不是,她猛然在心中否決,張青揚是劉蘭芝的夫君,跟她沒半點關系!

可是她現在就是劉蘭芝啊!心頭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她整個人萎了。

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昏暗的小廚房裏,有眼不識「夫君」,還偷吃他的東西,雖然方才已經吃了幾塊糕點,但她又開始覺得頭暈目眩。

「笑笑。」笑笑看劉蘭芝又苦着臉,立刻掙脫惠子的手,雙手拉了拉劉蘭芝的嘴角。「蘭芝笑笑好看。」

劉蘭芝立刻露出笑臉,縱使在張青揚殺人似的眸光底下,她在笑笑的面前,笑容依然燦爛。

「惠子。」張青揚淡淡的喚了一聲。

惠子會意,立刻拉着笑笑。「小姐,快回房裏去。」

「餓!」笑笑指着杏仁糕。

劉蘭芝将手中已經吃了一半的杏仁糕塞進嘴裏,忙不疊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把剩下的六個杏仁糕全給了笑笑。「笑笑乖,聽話,拿回房裏去吃。」

笑笑心滿意足的接過,開開心心的跟着惠子離開了,但才出了廚房門口,她像是想起什麽又跑了回來,拉了拉張青揚的手。「青青!」

劉蘭芝沒料到笑笑口中的青青指的就是張青揚,她還以為是個丫鬟,看着他這般高壯的男人,竟被青青、青青的叫,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張青揚不知道她的思緒,嚴峻的目光射過去。

在他銳利的眸光下,劉蘭芝再蠢也知道将笑聲止住。

「蘭芝……」笑笑的手指着劉蘭芝,又拉了拉身上的披風。「好人。笑笑喜歡她,青青喜歡她。」

張青揚在心中嘆了口氣,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卻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笑笑見他點頭,這才放心的轉身走了。

「大牛,送小姐回去。」

不過就是一小段路又在西院裏,有惠子在一旁,根本不用大牛送,但大牛一下子就意會少爺這是打算支開自己,立刻不發一言的跟着出去。

一下子小廚房只剩下兩個人,張青揚瞄着已經空的蒸籠。

劉蘭芝看着他,她這個人向來罩子亮,在她還沒想清楚自己的下一步前,眼前這個所謂的「夫君」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她不會也不能跟他起沖突。

「今晚全是我的錯,以後絕不再犯,請爺息怒。」她身段柔軟,輕聲細語,微低着頭,楚楚可人。

她向來自傲自己有演戲的天分,微斂下的眼裏寫着滿滿的得意。

張青揚冷眼打量着她,就見她散開來的頭發搭在肩上,脂粉不施的臉上顯得有些蒼白。

看來她不打算再尋死,這倒是可惜了。他本來就對身旁綁了個女人沒太多的興趣,更何況這女人還是嫡母挑的,這幾日嫡母房裏的人,藉着給這女人送飯菜的機會進出西院,已令他心生不悅,倒真希望她尋死,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以後不許接近笑笑,不許再進我的廚房,不許偷吃我的東西。」他懶得理會她,冷冷丢下一串話,便不留情的掉頭就走。

劉蘭芝臉上的笑意全都僵住,猛一擡頭,眼底閃着怒火,瞪着他走遠。奇怪,她到底是那裏惹到他了「以後不許接近笑笑,不許再進我的廚房,不許偷吃我的東西!」她怪聲怪氣的學着他的語調,然後用力的哼了一聲,不過就是幾塊糕點,還寶貝得跟什麽似的,長得帥有什麽用,小氣鬼!

她向來喜歡占人便宜,知道對着小氣鬼不用指望拿好處,所以這種小氣的性子最讓她不順眼。

不過他特意提到了笑笑,她側着頭想了一會兒,方才下人叫笑笑「小姐」,笑笑親昵的喚張青揚「青青」……大冰山連笑一個都不肯,竟然允許自己被取了這麽一個娘兒們的小名,看來笑笑的身分還真不是一般。

笑笑看來不像是府裏的小姐,卻有下人伺候,難不成是張青揚的女人?劉蘭芝腦子靈光一閃,但随即又覺得不太對,若笑笑是張青揚的女人,為何會被稱為小姐?照理也該被稱為姨娘吧……

她搔着頭,想了半天也沒個結論。

算了!不想了!不管笑笑的身分是什麽,就算真是張青揚的女人,她那天真的樣子也令她讨厭不起來,更別提在她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遇上了她,笑笑讓她吃了幾塊糕點,杏仁糕的滋味還真好……突地,她腦中閃過張青揚的冰山臉,又想到他小氣巴拉的态度,她沒好氣的撇了下嘴。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還有些餓,但應該可以撐到明天早上。

她把披風給了笑笑,走出廚房有點冷,她環抱雙臂,走在陰森森的梅林裏,想來張青揚與她結為夫妻,她不開心,他也是老大不爽。想到自己要對個小氣鬼兼萬年大冰山過日子,實在覺得星月無光,前途一片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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