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劉蘭芝渾身提不起勁,只有辦法輕輕動一動,在溫暖的被窩裏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身下的褥子柔軟,絲般的觸感貼着皮膚很舒服,只是她哪睡過這麽好的床……她微眯着眼,有些閑惑的看着四周。
這是張青揚的小樓,她一下子驚醒,拉着被子,蓋住赤裸的身子,奇怪自己怎麽會來這裏。
惠子本來就候在屋外,一聽到屋內的動靜,立刻端着裝着溫水的臉盆進來。
「五少奶奶醒了。」
劉蘭芝有些不自在的看着她。「你怎麽……」
「五少爺交代奴婢要好好伺候五少奶奶。」惠子一笑,看到兩個主子真的走在一起,真心感到開心。「靈兒正陪着小姐。昨夜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今早雪停,小姐就靜不住的吵着要找五少奶奶,五少爺擋住了,讓靈兒陪着,在外頭玩雪。」
下雪了!劉蘭芝看向窗外,這間屋子溫暖,一點都察覺不到外頭的嚴寒,只是她到底是怎麽來這裏的?
惠子看出五少奶奶的疑惑,主動解釋,「昨兒個夜裏,五少爺将五少奶奶抱回小樓的,看來五少奶奶一路睡得沉,竟是都沒醒。」
劉蘭芝還真是睡死了,她微紅着臉,攏了攏頭發,看這時辰已經不早,實在不好再賴在床上。
換了一身衣服,才在惠子的伺候下吃了點東西,這時門外傳來笑聲,她的嘴角也不自覺的揚起。
「天冷,別讓小姐在外頭待得太久。」劉蘭芝說道。
「小姐玩心重,」惠子笑着說:「只怕奴婢勸不住。」
劉蘭芝放下碗筷,索性自己去叫笑笑進屋。
惠子連忙替五少奶奶圍上一件白狐鬥篷。「這是五少爺交代的。」
摸了摸這難得一見的鬥篷,劉蘭芝這下不只身子暖了,心也覺得暖。
笑笑在外頭玩得正開心,一看到劉蘭芝立刻跑了過去。「蘭芝不舒服嗎?」
劉蘭芝搖頭,替笑笑整了整頭發,看着她因為跑跳而紅撲撲的臉頰,笑道:「蘭芝很好,沒有不舒服。」
「可是青青要笑笑不能吵,說蘭芝要休息。青青壞,青青騙人。」
跟上來的惠子聽了,忍不住笑道:「五少爺拿小姐沒法子,想攔小姐只能說五少奶奶不舒服。」
劉蘭芝立刻了然。「青青沒騙人,我本來有點不舒服,但現在好了。」
「青青說,以後笑笑不能再半夜去找蘭芝,因為蘭芝要陪青青睡覺。」
這個張青揚真是夠了!劉蘭芝的臉一僵,怎麽也料不到他會如此不害臊的跟笑笑說這種話。
笑笑拉着劉蘭芝的手,眼巴巴的看着她,又道:「蘭芝以後真的只能跟青青睡覺嗎?」
劉蘭芝見笑笑一臉天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無力的嘆了口氣後,試圖解釋,「當然不是,我還是會陪笑笑,只是我跟青青是夫妻,自然得睡在一起,你明白嗎?」
笑笑搖頭。「可是以前沒有。」
劉蘭芝覺得最好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笑笑,我們來堆雪人好不好?」
「雪人?」果然,笑笑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是啊,用雪做一個人,但笑笑得聽話,堆完雪人之後,就要屋子去換件衣服,用午膳,再乖乖睡一覺,好不好?」
笑笑用力點點頭,雪人勾起了她的興趣,興沖沖的跟着劉蘭芝帶着惠子和靈兒堆起了雪人。
四個人玩得正興起,滾出了兩顆大球疊在一起,接着還要做眼睛、鼻子和嘴巴。
這時,劉蘭芝眼角餘光瞄到大牛走了過來,立刻揚聲說道:「大牛,去廚房替我找根蘿蔔,要當雪人的鼻子。」
賈靖安聽到叫喚,腳步略頓了一下。
「別杵着,」劉蘭芝催促,「快去。」
賈靖安知道被錯認,也沒解釋,晃到了一旁的小廚房,找了根蘿蔔,又拿着一旁升火用的枯枝,從滅了的竈裏挖出兩個大小差不多的黑炭,一同放在托盤上,端了過來。
「大牛,你真是設想周到。」劉蘭芝誇贊道:「連眼睛都準備好了。笑笑,快點,你來弄。」
笑笑在劉蘭芝的幫忙下,把眼睛和鼻子裝上去。
「嘴巴、嘴巴。」笑笑興奮的說。
「嘴巴……」劉蘭芝撫着下巴,想着該拿什麽來當嘴巴,正在思索,突然一條紅線出現在眼前。
笑笑立刻搶了過來,用紅線做成了一個弧度,兩邊壓進了雪人的臉上,固定住了。
「笑笑真厲害。」劉蘭芝用力拍手。
笑笑開心的笑了。
「不過就是個雪人,值得這麽開心嗎?」
「你懂什麽,這是生活的樂趣,大牛你……」劉蘭芝的話聲緩緩隐去,這不是大牛,先不說他臉上沒有一道傷疤,單就穿着就知是不同的兩人,大牛向來是一身利落的短衣長褲,但眼前的男人卻穿着綢緞長袍,一身貴氣,而方才他給笑笑的紅線,還是從他腰間那塊看來價值不菲的玉佩上頭解下來的。「你是大牛的雙生弟弟?」
賈靖安一笑。「我是賈靖安,你可以稱我一聲安少爺,你就是青揚娶的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他這口氣實在不讨人喜歡,劉蘭芝打量了一下他,說是雙生子,貌是相似但也有所不同,大牛一張臉總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态度不卑不亢,但他笑口常開,舉止中還帶着一絲貴公子的傲氣。
「安公子,我有名有姓,姓劉名蘭芝,但允許你可以和大牛一樣喚我一聲五少奶奶。」
賈靖安聞言,不但沒生氣,反而笑了。看來張青揚娶了個脾氣不小的母夜叉。
「咱們以後得合作,客棧的事,青揚要我跟你談,」賈靖安懶懶的開口,「所以還是盡量以禮相待吧。」
「彼此、彼此。」劉蘭芝還記得張青揚說這個人是來跟她一起合作開客棧的,客套話說完,她轉身提醒笑笑,「別玩了,你答應過做好雪人要跟着恵子回房裏去,乖,你看你的手……」因為方才捏着黑炭,手都髒了。「聽話,去洗洗。」
「我帶笑笑妹妹去便成了。」賈靖安立刻主動道:「從今天起,我就代替大牛的位置,來守着笑笑妹妹。」
這熱切的樣子是對笑笑有意思?劉蘭芝用眼神無聲詢問惠子。
惠子微點了下頭,算是回答。
這下子劉蘭芝看着賈靖安的眼神除了打量,又多了絲謹慎,她家的笑笑可不是随便阿貓、阿狗都能喜歡的。
「安少爺,」惠子擋住賈靖安硬要拉着笑笑的手。「小姐年紀稍長,于禮,安少爺該叫聲姊姊才是。」
「不過比我早出生一年罷了,別計較這種小節,笑笑妹妹……」
劉蘭芝不等他把話說完,打斷道:「安少爺,咱們談談。」
賈靖安不解的看着她。
劉蘭芝沒看他,只是對惠子說道:「先帶小姐下去換件衣服,晚些時候,我再過去看她。」
「是。」惠子沒有遲疑,帶着小姐離開了。
「過來。」劉蘭芝率先走在前頭。
這口氣跟叫小貓、小狗似的?賈靖安不置可否的聳聳肩,跟着去看看她搞什麽鬼。
劉蘭芝坐在張青揚書房的椅子上,有條不紊的将挂在筆挂上的毛筆重新排了一次,原本是照着大中小楷挂好,但她有自己的喜惡。
賈靖安坐在一旁看着,覺得她的行為實在古怪。
「你叫賈靖安,」劉蘭芝開了口,但是眼睛仍盯着筆挂上的毛筆,沒瞧他一眼。「是大牛的弟弟。」
「是。」
「什麽來頭?」
賈靖安也學着她,淡然的回答,「我是什麽來頭,可以去問青揚。」
「若他人在這裏,我自然會問他,但我想先聽你說。」她不客氣的直接說出心中所想,「你喜歡笑笑?」
「是。」他也是那種直來直往的性子,回答得沒有遲疑。
「既然喜歡,」看着眼前那枝鑲着紅寶石和另一枝鑲着翠玉的筆,劉蘭芝略微苦惱的皺起眉頭,分心的說道:「我就得知道你是什麽來頭。」
「不論什麽來頭,可以讓青揚安心的留我守在笑笑身邊,就是可信之人。」賈靖安見她這般專心的排着筆,實在忍不住好奇湊上前,想知道這究竟有什麽名堂。
他的話令她沉默了一會兒,确實,能讓張青揚放心把他留在笑笑身邊,便是信得過的人,只是……「你富有嗎?」
他挑了挑眉,想起兄長曾說過,劉蘭芝心腸挺好,人長得還行,就是死愛錢,若有機會,絕對會不留情的占人便宜,于是他微揚起下巴,驕傲的道:「我很富有。」
劉蘭芝終于願意把目光從毛筆上頭移開,她掃了下他一眼,又問:「看你穿着确實富貴,靠什麽生活?」
「天依商號。」見她的表情有些驚愕,賈靖安得意洋洋的又道:「天依商號有一半是我的。」
她突地激動的直指着他的鼻子罵道:「原來你是天依商號的老板,你這個土匪!」
突然被指責,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這塊玉,」劉蘭芝解開腰間的玉佩,放在桌上。「天依商號只用一百二十兩向我買,轉頭卻用三百兩賣給我家少爺,害我……」想起後頭發生的事,她搖搖頭,這些事兒沒必要向個外人提。「總之,天依商號是做土匪的買賣!」
「一百二十兩?!」賈靖安看着桌上的玉佩,聲音突然揚高了八度。「你拿這塊玉去賣?你有這麽缺銀子嗎?什麽不好賣,你賣這個,青揚沒宰了你,你實在該念阿彌陀佛。」
奇怪,明明她才該發火,他怎比她還激動?她神色有些不自在,吶吶的問:「什麽意思?」
「這塊玉是青揚娘親的遣物,她娘親喜梅,名字有梅,出嫁時,青揚的外公特地讓西域的駝商找來一塊原石,用這塊原石做成一個玉環、一塊玉佩和一根翠玉簪,還特地到南方找了個師傅,在玉佩上和翠玉簪刻了梅讓梅姨帶着出嫁。梅姨死後,玉環在太守大人的手中,青揚有玉佩,而翠玉簪給了笑笑,青揚向來把玉佩視若珍寶,與你成親轉送給了你,你卻拿去賣?!劉蘭芝,你腦子有沒有問題?以青揚的性子,你竟然還能好好活着,真不可思議。」
「我不知道……」劉蘭芝從不知道這塊玉有這麽大的來頭,急忙将玉緊緊握在手裏,難道在他将玉給她的時候,就已經認定了她是他的妻子?若真是如此,她拿玉去賣,他沒殺了她,真的就像賈靖安說的,該說聲阿彌陀佛了。
「不知道可不代表就無罪。」
聽到賈靖安的數落,她心有不安,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反駁道:「縱使如此,也是我家少爺和我的事,跟你沒關系。你的天依商號欺負人就是不對!」
「開門做買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賈靖安的表情不見一絲心虛。「若不合心意,大可不賣,可你銀子收了,東西賣了,轉手後,天依商號賣高價,這是天依商號的本事,與你再無幹系。」
這話令劉蘭芝再無法反駁。
「你把玉拿去賣也就算了,還不知賣個好價錢,」他受不了的搖搖頭。「青揚要我跟你一起打點客棧,這麽笨的腦子,看來跟你合作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玉是奴婢拿去賣的。」在一旁的靈兒不想主子受委屈,曝嚅道:「是奴婢的錯。」
賈靖安的眼神一冷,看了過去。「你偷主子的東西出府販賣?」
靈兒連忙搖頭。「不是!靈兒不敢……」
「安少爺,你不要吓壞我的丫鬟,」劉蘭芝沒好氣的說:「靈兒沒有偷東西,這玉是因為我出府不便,要她替我拿去當,只是當中出了些誤會,所以玉才進了天依商號。」
賈靖安看得出來劉蘭芝非常護着靈兒,不由得輕挑了下眉,他看着怯生生的小丫鬟,故意斥道:「你這奴才是怎麽做事的,爺說了一串話渴了,還不知倒茶。」
「茶在那兒。」劉蘭芝出聲阻止靈兒動作,手往桌上一指。「要喝,自個兒去倒。」靈兒是富貴丫鬟,她認為她還是站着不要動最好。
賈靖安不知道劉蘭芝的思量,氣憤的啐道:「你如此寵着一個奴才,小心哪日她欺到主子頭上來。」
「奴婢不敢。」靈兒一驚,連忙說。
「主子說話,」他惡狠狠的瞪了過去。「輪不到你出聲。」
就這麽一個眼神,吓得靈兒差點跪了下來。
劉蘭芝見靈兒吓白了臉,有些不悅的微皺起眉頭。「我的人輪不到你教訓。」
「我就是看不慣奴大欺主,」賈靖安向來最看不慣恃寵而驕的奴才,在京裏被受寵的奴才逼死的主子可不在少數。「若你不懂得教訓,我倒是可以幫幫你。把她的賣身契轉賣給我。」說完,他伸出手,要拿筆挂上的一枝毛筆。
劉蘭芝反應很大的斥道:「做什麽?」
被她這麽一吼,他的手猛然一縮,一時不注意,手觸到了硯臺上未幹的墨汁,他苦惱的看着自己的手。
「別亂碰我的筆!」
看她護着毛筆就像護着寶貝蛋似的模樣,賈靖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只是要你寫這丫頭的賣身契給我。」
「靈兒是我的人,我沒打算将她賣給你。」
靈兒緊張的低着頭,不知所措。
「如此縱容,終有一日吃苦頭,」他覺得自己真是一片好心被踐踏,不悅的看着站在一旁還是一動也不動的靈兒,再次訓道:「沒看到爺手髒了,還不快去給爺打點水來。」
靈兒一愣,遲疑的目光看向劉蘭芝。
劉蘭芝眼底閃過一絲光亮。「安少爺,你真要她做事?」
「她是奴才。」
「好一個奴才,」劉蘭芝立刻爽快的交代,「靈兒,安少爺要你做,你就去做,快去給安少爺打盆水來。」
靈兒安撫了下雜亂的思緒,她也不是每次都笨手笨腳,十次總有一、兩次是做得好的,今天小心些,該是沒事的,替自己打氣一番後,她快步走了出去。
「真該好好教教。」賈靖安皺眉看着靈兒的背影。「就是個奴才,做事還不情不願。」
「安少爺,別左一句奴才,右一句奴才的,靈兒不一樣,她不是不願做事,而是她怕出錯。」
「不過打個水罷了。」他不懂這有什麽困難。
劉蘭芝揚起嘴角,等着看好戲。「是啊,打個水罷了,煩請安少爺離我遠一點。」
賈靖安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退了幾步,見她又将筆重新排列了一次,他實在受夠了她古怪的行為,問道:「你到底在做些什麽?」
「排名。」
「什麽意思?」他不自覺又靠近桌面,看着筆挂上的毛筆。
「這枝鑲着紅寶石的是我最喜歡的,這鑲玉的第二,」她興沖沖的由左至右數過來。「其實本來還有一枝,筆管是上好的玉做的,但夫君送給了我,所以下次我打算要跟夫君求這個。」她指着筆杆上頭鑲着紅寶石的毛筆。「這一枝一枝的,早晚全是我的寶貝。」
這些毛筆雖然名貴,但也不是多希罕,賈靖安不以為然的看着她樂得要飛上天的神情,覺得好笑。「如果你喜歡,開口要青揚全送你便好,何必一枝枝的要。」
劉蘭芝聳了下肩。「你懂什麽,我們少爺小氣得很,就是要我一枝枝的求。」
以前她對于這種情況挺惱火的,現在倒覺得是種生活情趣。
他不知道他們夫妻之間的趣味,只想着哪裏出錯了,張青揚可是他認識的人當中,數一數二大方的,若不大方,也不會養着張家老小多年也沒抱怨一句,而且每年分錢的時候,也不乎多分些給他和大牛……倏地,他想起張青揚那總是不顯思緒的五官,一下子就明白了,肯定是張青揚在逗弄自己的妻子。
他的嘴角高高揚起,他還以為這小子眼裏只有生意,沒料到也會花心思逗弄女人。
門口傳來聲響,賈靖安轉頭看過去,就見靈兒僵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捧了個盆進來。
劉蘭芝注意到,立刻對賈靖安說:「你快點離我遠一點。」她可不想遭受池魚之殃。
賈靖安根本沒聽到劉蘭芝說了什麽,他看靈兒走得緩慢,拉下了臉,大步走上前斥道:「真是什麽主子就帶出什麽丫鬟,這麽懶散,可得好好的教教規矩才行,還不……」
靈兒被他的吼叫吓了一跳,腳步一個踉跄,整盆水往前一潑。
被一盆水淋個半身濕,令賈靖安瞬間石化。
劉蘭芝大驚失色,從椅子上跳起來,沖上前來,賈靖安原以為她會斥責自己的丫鬟幾句,不然也該關懷他幾句,但他想多了,因為她只是一把推開他,指着他腳下的一圈水漬喳呼。「你看看你做的什麽好事,這可是是西域來的毛毯,現在都濕了。」
靈兒連忙拿着帕子,跪在地上,手忙腳亂的吸着地毯上的水,劉蘭芝也拿着手絹,跟着跪下來善後。
看着跪在地上只顧着濕毯子,卻對他視而不見的主仆倆,他覺得快瘋了,他不滿的道:「我的衣裳濕了。」怎麽說也該先擦拭他濕漉漉的衣裳,而不是理會那該死的毯子。
「這麽大的人,不會自己去換衣服嗎?」劉蘭芝根本連瞧他一眼的心思都沒有。「少爺回來若發怒,是男人的話就一肩全都擔起來,一切跟靈兒沒有半點關系,都你的錯。」
賈靖安瞪大了眼,他被個笨奴才潑了水,還得認錯,這是什麽道理!他怒極的道:「奴大欺主,從沒見過一個主子這麽寵丫鬟的,難怪這丫頭被你寵得笨手笨腳。」
「安少爺,」劉蘭芝看靈兒紅了眼,立刻站起身,沒好氣的瞪着他。「講話客氣點,要不是你突然出聲向前,靈兒也不會被你吓住。」
「你——」他實在覺得這女人不講理,手一伸,就把靈兒拉起身。「你不會教無妨,我來替你教。」
靈兒吓傻了。
「你要做什麽?」劉蘭芝也是一臉訝異。
「丫頭,過來替我更衣。」
劉蘭芝原要開口阻止,但想想他真的不受點教訓,不知道肉疼,于是問道:「你确定真要靈兒伺候?」
「再确定不過。」
劉蘭芝輕哼一聲,心想着他最好別後悔,接着給靈兒一個安撫的笑。「別怕,去伺候安少爺,有事情安少爺也不會怪罪。」
靈兒心裏實在不想,安少爺的表情看起來像要殺人,但是五少奶奶都發了話,她只能硬着頭皮跟安少爺走。
西院的大廳裏,擺滿一桌子豐盛菜色,散發着誘人香味,但是賈靖安直挺挺的坐着,冷着一張臉,不見絲毫喜色。
他是看出了靈兒笨,但怎麽也沒料到笨成了一場災難。
當他氣憤的拖着她進自己的房裏,要她先替他脫衣服,她脫了半天脫不好,還扯掉了個盤扪,氣得他直翻白眼。
靈兒見他火,更是急得解不開,最後還是他受不了,叫她不用解了,因為等她解好,他怕自己都冷死了。
之後他叫她去擡熱水,沒料到她先是順利的擡了幾桶水,最後他一靠近,她一驚,竟一頭栽進了浴桶裏,他一急,上前抓了她一把,她吓得手一揮,就這麽正好打中了他的眼睛……
想到這裏,賈靖安極度不滿的瞪向站在劉蘭芝身後、低着頭不說話的靈兒,這個死丫頭……眼睛痛得令他倒抽了口氣。
「安安,」笑笑驚奇的盯着賈靖安右眼的那一圈紅腫。「你眼睛塗胭脂。」
聞言,劉蘭芝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安少爺,以後可還需要靈兒去伺候?」
「不用。」今天已經教他吃足了苦頭,他又不是傻了。「我無福消受,你自己留着使喚吧。」
「可是安少爺在府裏沒個人伺候也不好。」
賈靖安沒好氣的看着她。「說吧,你想怎麽樣?」
「也沒什麽,」劉蘭芝一笑。「那濕了的毯子,若是留下什麽印子,到時安少爺可得賠來,不然會害靈兒被我夫君責怪。」
「那是她笨手笨腳灑了水,縱使被責怪,也是理所當然。」
「好啊,若少爺一氣之下把靈兒逐出去,安少爺你就把靈兒給收了,不然我跟你沒完!」
這不擺明要他點頭認賠,不然就要靈兒來伺候他嗎?賈靖安沒料到會有被掐着脖子逼着走的一天,看了眼頭都快要低到地上去的丫頭,他的心一橫。「賠便賠。」
劉蘭芝立刻露出滿意的笑,熱絡的招呼着,「安少爺,快吃吧,我手藝比起我家夫君也不算差的,這也算是我為靈兒向你這塗了胭脂的眼賠罪。」
賈靖安冷着臉,吃了一口,味道還行,但是自尊受損實在嚴重,胃口實在不太好,吃沒多少他就放下了疾子。
聽到廳門外有聲音,劉蘭芝迫不及待的擡眼看了過去。
張青揚進屋,在柱一的伺候下将披風褪下,接着他将視線投向劉蘭芝,雖然表情依舊淡淡的,但經過昨夜之後,兩人之間彷佛少了隔閡,他眼底的溫柔藏不住,但當他的視線觸及了賈靖安,不禁微微挑了挑眉。「你的臉,怎麽回事?」
賈靖安不自在的擡手摸了一下。「無事。」
張青揚心知他不想多提,轉而看向劉蘭芝,見她有些心虛,就知道跟她脫不了關系。
「夫君,」她拉着他坐下。「安少爺是個貴公子,沒個人伺候不成,所以我想……」
「我都說要賠了,你還想怎麽樣?」賈靖安一臉驚吓,只差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賠什麽?」張青揚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裏,依然波瀾不興的問。
劉蘭芝再也忍不住,笑道:「今天安少爺被墨弄髒了手,要靈兒伺候,但他嗓門大,吓着靈兒,靈兒一時失手,撒了一地水,毀了夫君書房裏的西域毯子,但安少爺家底豐厚,願意賠。」
張青揚看了眼氣急敗壞的賈靖安,又看着不自在的靈兒,看來這個黑眼圈也是靈兒的傑作,但他很快的選擇不插手這件事。「他要賠,這樣便好。」
賈靖安實在火大,張青揚竟然連責備一句都沒有,他正要開口,但是大牛哼了一聲,示意他噤聲,他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閉上嘴。
劉蘭芝親自盛了碗湯放到張青揚面前。
「過些日子,安少爺的幾個奴才便到了,這些人都打小跟在他身邊伺候,你就無需把他的事放在心上,」畢竟兄弟一場,張青揚也不會真看賈靖安被自己的妻子惡整而袖手旁觀,于是淡淡的開口,「倒是你身邊只有靈兒也是不好,這幾日我讓柱二去挑幾個人,你看着能行的話就留下吧。」
劉蘭芝原想拒絕,但又想着客棧若真要開張,她确實需要人手,趁機找人也好。「就聽夫君的。」
張青揚喝了口湯,稱贊道:「這湯味道好。」
「那也是夫君有心,我是拿小廚房裏的鮮魚做的,正值隆冬,也只有夫君有本事拿到這麽好的東西。」
張青揚嘴角微揚,放下筷子,很自然的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鬓角。「這湯可還有?」
「還有一小鍋。」
「留些,晚些餓了在裏頭放些面條,當宵夜。」
「好。」
兩個人之間的互動讓一屋子的人全都看呆了,就連笑笑都忘了吃東西,一雙美目直句勾的盯着他們。
「你們是怎麽了?」張青揚注意到大家的目光,立刻收回手,挺直腰杆,遇上了劉蘭芝,他還真有些明白情難自禁的道理,但他向來威嚴,刻意冷着臉,一眼掃了過去。
衆人立刻移開目光,除了笑笑,她脆聲笑道:「青青,你耳朵紅了,你也塗了胭脂。」
張青揚窘着一張臉,難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劉蘭芝先笑了出來,還故意将臉湊上前去看個仔細。「夫君會臉紅,這可真稀奇了。」
「再鬧,」他伸出手捏了下她的臉,低聲道。「晚點有你有好看的。」
這下臉紅的換成了劉蘭芝。
「蘭芝也臉紅了,」笑笑捏了捏自己的臉,對着惠子說道:「笑笑也要臉紅紅。」
「好。」惠子在一旁替小姐布菜,邊笑道:「等回房去,給小姐塗胭脂。」
這麽多年來,西院總是冷冷清清,現在總算有了笑聲,而這和和樂樂的歡笑聲,一直持續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