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宣戰

米小貞能為這個行業做出些什麽？

除了好好畫、努力産出更好的作品，似乎就沒有其他有效的、積極的促進作用。

然而以米小貞的現狀來說，即使她非常努力地練習人體、素描，其實對行業也沒什麽影響。

小透明就是不存在的，能看到她的人太少了，會受她感染的人也太少太少了。

斯塔只有一個。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憑借一部作品就改變行業現狀。

這是事實，非常清晰明朗，每個畫畫的人都明白。

但米小貞還是為此感到難過，非常非常沮喪。

她是理想主義者，她希望漫畫行業能變得更好，也希望這份好之中有她貢獻的一份力量。

她想對這個行業做出些正面的推動。

就像斯塔那樣。

但她做不到。

米小貞都快哭了，眼睛裏的光黯然消逝，一點點熄滅下去。明亮的神采沒有了，星星落幕，沒有光。

宣衡突然後悔。他不喜歡米小貞對秦嘉運展現出來的追捧崇拜，米小貞看秦嘉運時的目光刺得他不舒服，在瞬間就激發了他的破壞欲。

想挑破那層泡沫球，用力紮下去，看着泡沫在陽光下迸射飛沫，映出五彩光，然後徹底消失。

要把世界的真實剝離出來，攤開放在米小貞面前，讓這個天真的小姑娘好好看看。情懷和理想并不值得吹噓，最終的成果才是至關重要的，起到決定作用。

宣衡确實這麽做了，把尖銳的矛頭對準米小貞，直刺下去，戳破米小貞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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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宣衡所料，米小貞能領悟到宣衡想表達的含義，清醒過來。但到這個時刻，宣衡才意識到他更不喜歡看到這樣的場景。

泡沫還在陽光下，那是壞心思的惡作劇，想捉弄米小貞。但光不能消失，要永遠明亮。

米小貞就應該保持積極樂觀的那一面。

“幹什麽要跟小姑娘計較？”

宣衡自問，對于這個念頭的出現感到不适，更不知道要怎麽回答自己。

他以往不會有類似的疑惑，人類平等，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和性別、年齡無關。就像他跟米小貞講的，這個世界是靠實力來說話的，有能力就受人尊重，而不會因為是女孩子就可以要求別人退讓。

似乎……米小貞不太一樣。

或者說，功利的人太多了，這世界總需要保留一些天真，沒有利益相關，單純只是一份美好的期盼。

而這種姑且稱為“品質”的屬性，放在別人身上也很不對勁，總會有違和。也只能是米小貞，嬌憨十足，和這種品質融合得渾然天成。

從第一次見到米小貞開始，她就是現在這副樣子，容易受別人影響，盲從卻熱心，又直率，絲毫不會掩藏內心的想法。

她對人類絲毫不設防，本質上相信人類的善，所以她也在努力向這個世界傳達她的善意。

深夜幫陌生人付咖啡錢和車費，喜歡每個人送給她的禮物，為自己熱愛的行業燃燒，尊重願意付出的人……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她熱愛世界熱愛人類。

是人類，并不是單獨的某一個。

理智分析，米小貞的崇敬佩服不是針對秦嘉運的。任何一個有如此抱負的人，都會贏得米小貞的欽佩，會讓她刮目相看。

只不過趕巧是秦嘉運這個人罷了。

在這之前，米小貞每天都要圍繞“斯塔到底有多牛”為主題進行一番吹捧。

也會對宣衡直面表達羨慕，毫不吝啬自己的贊美，甚至有請教的小心思，是認可宣衡的水彩畫的。

作為宣衡來說，兩個身份都得到了和秦嘉運同等的崇拜，甚至更超過秦嘉運。并沒有差多少，按理說不應該有這樣的心情。

這種……類似嫉妒。

居然是嫉妒。

并且有強烈的獨占欲，不願意分享。米小貞對人類的善意太寬泛了，抛開理智能分析出的那些條條框框，宣衡就是會不爽。

他非常自我。

但他一向不是這麽矛盾的性格。一面從破壞中得到快感，另一方面又會後悔，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拖拖拉拉的，搖擺不定，完全不是他的處事風格。

這種不尋常的別扭更讓宣衡心頭不快。他喜歡掌控，不管是自己還是別人，他需要時時刻刻都能把握住大局和所有的細枝末節。

像現在這樣，心情朝向他無法理解的方向發展，并且控制不住，就讓他越來越煩躁。

房間內另外兩個人都猜不到宣衡的心情變化，只覺得宣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氣勢洶洶，非常不好惹。

秦嘉運頭疼，心說這人也太情緒化了，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麽，越來越難相處的樣子。要是說出來也還好，秦嘉運三寸不爛之舌也有發揮的餘地。

偏偏宣衡不講，讓人琢磨不透，完全沒有切入的地方。

剩下米小貞就是另外一種反應。

米小貞難過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回過神，心底的怒意漸漸凝聚。

再好脾氣的小羊也有底線，正是因為底線低，留下來的是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一旦被觸及，就是小羊、小兔子也會咬人的。

沒等宣衡處理好自己的心情，米小貞深吸了一口氣，先一步調整好了。

她盯着宣衡，眼睛重新明亮起來，依然是充滿希望的，同時又多了幾分激昂的鬥志。

“我完全不贊同你說的！我現在是做不了什麽，但是不代表我将來也做不到！”

宣衡想說沒錯，道理是這個道理，但那得等到将來做到了再去說這個話。

有成績的時候說，那是宣言。

現在八字都還沒一撇，那是講大話，給自己畫餅。

畫餅是大忌。畫多了會眼高手低，會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脫離現實情況，認不清自己的水平。

總以為明天就能變成大觸，落筆成神，輕輕松松就能高于其他人。但畫畫不可能一蹴而就，永遠是需要大量練習的。

宣衡最讨厭新人有這種毛病。

但最後也沒說出來。

宣衡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沒有講。如果是順着他自身的觀點的，這和他剛剛說過的那些是一脈相承的，非常一致。

居然忍住了，沒有開口諷刺，任由米小貞那一張小嘴嘚吧嘚吧沒完。

宣衡熄了個大招，恰好給米小貞空出了反擊的機會。

米小貞氣哼哼地反問：“你生下來就很會畫畫嗎？叼着畫筆出生的嗎？”

“誰不是從零開始學的呢？你能畫得好，別人也可以練習極累，我也可以成長進步，不會只有你能達到現在的水準。”

宣衡心想，但我沒在練出來之前放大話。

以米小貞現在這種剛起步的階段，放在當年，宣衡是埋着頭一張接一張的練習，什麽都不說。

當然，這一句，宣衡也沒反駁給米小貞聽。

米小貞越說越氣憤：“你等着看！總有一天我會超越你的！”

這倒是引起宣衡的興趣。宣衡眉梢微挑，狹長的眼睛眯起來一些，有了些玩味：“那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