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兩大才子
這個時代畢竟與21世紀不同。比如21世紀做飯用煤氣竈用電子爐,只需要手一擰能打開火,轉一轉就能控制火的大小。而這裏做飯用的卻是爐竈,用柴禾當燃料,拉風箱控制火勢。這使我要像從前那般如臂使指地控制食物的火候增加了難度,我來到這裏之後在飄香館試驗了許多次,常常弄到臉被熏得發黑,才能做出如今不輸21世紀時的燒賣口感。
又比如明代人與現代人相隔數百年,在味覺方面的偏好也有所不同。我在飄香館時,調查京城中人對食物口味的愛好,努力調整燒賣餡的味道,使它們不但保留現代的優點,又摻入了古代點心的特質。
這世上我最愛兩樣東西,一是錢,二就是美食。
對于如何提升廚藝,我向來是不遺餘力。如今這場與明代食神的比試,對我來說真是個無比重要的挑戰和提升自我的機會。
正苦思之間,忽然覺得外間鬧騰了起來。我忙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卻見二樓上不少人正圍着李玢之和程克勤。程克勤坐在位子上已顯出一絲不耐,李玢之則一面淡然地笑着,一面與他們應答着什麽。
“發生什麽事了?”我不顧手上還沾着面粉,一把揪過小顧問道。小顧卻吃吃地說不出話來,我仔細朝他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只見小顧面泛桃花,目光迷離。
我伸手拍拍他的腦袋:“你這是怎麽了?看到漂亮小姑娘了?”
小顧被我一拍回過神來,吃吃道:“柳……柳姑娘,你什麽時候上來的……原……原來張公子身邊那兩位是當世有名的兩大才子!聽聞一個學問廣博,一個文章古雅……幼時因早慧,曾被比為東漢的神童孔融和唐朝的神童李沁,都是一時之冠,想不到今日能夠有幸親見其人!”
說着他繼續望向前方目光迷離地出神,我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他望着的正是李玢之他們,不由一陣惡寒。
不過原來李玢之這大色狼竟然還是什麽京城的兩大才子之一嗎?可見傳聞都是誇大的,在我印象中李玢之分明就是那種貪好美色,風流無恥之輩!
耳邊聽清了圍着他們的人說的話,果然是在向他們求題詩,求墨寶的。我撇了下嘴,興致缺缺地打算離開。一轉頭卻發現樓外遮着的白布涼棚,竟不知被什麽人扔了許多話梅核,染上了點點紅斑污漬,我不由驚呼一聲,沖了過去。
這年頭物價高啊!就算這樣一塊遮蔭用的白麻布也是我忍着心痛,咬牙買回來的。如今才用了沒多久,居然就被話梅核染成這樣,我心裏好痛好痛啊!
我一邊捂着心口,一邊彎腰探出窗子,努力要将白布卸下來,腳下一滑,便要一頭栽出窗去,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攬住腰帶了回來。
我驚魂稍定,回頭看去,發現救我的竟是剛才還被人團團圍着的李玢之大學士。
“老板娘,你這是何必呢?想不開也不用這樣當衆跳樓吧?”李玢之向我露出那熟悉的可惡笑容,趁着攬我回來的瞬間又低聲在我耳邊道,“果然是自盡成了習慣的人……”他的眼中閃着嘲弄。我心中一氣,便要順勢偷偷踩他的腳,他卻已經放開手,閃遠了。
身周傳來旁人此起彼落的稱贊聲:“果然是有才又善心的大才子、大學士。身手也不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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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發生氣,趕緊辯解:“什麽跳樓……我只是想卸下那涼棚!”
李玢之順着我的手看了眼:“這個好辦。”說着他伸手到窗外,輕輕一夠,便将白麻布收了進來,“看,這多容易,何必用跳樓那麽大的代價呢。”
好吧,論身高手長我确實比不過他。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白麻布,抖去上面殘留的話梅核,心痛地舉在手裏端詳。
多好一塊白麻布啊,就這麽着變得斑斑駁駁,醜陋不堪。就算仔細浣洗,只怕也會留下印子,顯然以後是不能用了。
我泫然欲泣:“我的白麻布啊……”
“柳姑娘,只是一塊布而已,何以如此憂傷……”
張尚質也過來安慰,可我的視線卻被他身旁的一名孩童手裏的東西吸引住了——他的手心裏赫然是幾顆話梅……
“你!”我一口氣幾乎回不上來,一把捉住那小孩的手,“上面這些話梅核都是你丢的?”
小孩被我惡狠狠的樣子吓到了,哇啦一聲哭了出來,指着張尚質道:“是那個叔叔給我吃的。”
我狼狽地放開小孩,看向張尚質:“你給的?”
張尚質無辜地看着我,點了點頭。
我呆滞了半晌,很想把手伸向張尚質的胸前,做出了一個明代女子不會做的舉動——揪住他的衣領,猛吼一聲:“還我的白麻布來!”
但我殘存的理智使我強忍着心痛揮揮手:“張公子,你們慢慢吃……我繼續下去做燒賣……”說罷還是忍不住又憂傷地看了眼那塊原本潔白無瑕的白麻布,唉……沒法子,誰讓人家也是無辜的呢……
張尚質顯然終于看出我憂傷的根源所在,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有些歉意道:“姑娘慢走,這塊布值多少錢?在下願意賠償。”
這話中聽,我開始在心裏盤算着要不要趁機敲他一筆。
旁邊傳來輕微的咳嗽聲,李玢之面帶微笑地走過來,拉回張尚質的手道:“不如讓下官替張大人賠償吧。”
“這如何使得……”張尚質道。
李玢之擺擺手:“張兄看便是了。”說罷他向我問道,“老板娘,是否是嫌這布上的污漬難看,無法繼續使用?”
我點點頭。
他笑道:“如此便好辦多了,下官有法子可以不花費一文錢,使這塊布比原來更好。”
我聞言低頭看看手裏的布,絕對可以一百分的肯定其中不含石棉纖維,不可能像傳說中那樣用火一燒就能變幹淨。所以我奇道:“什麽法子?”
李玢之卻只是神秘一笑:“店中可有筆墨?”
鋪子裏小顧要每日記賬,筆墨自然是有現成的。小顧當即一疊連聲應着:“有、有!”一邊飛快地奔下樓,取了他自己的筆墨上來,恭恭敬敬遞給李玢之。那架勢簡直就像是現代粉絲向偶像索要簽名一般,可惜對象是李大學士。我看着小顧在李玢之面前那崇拜的眼神,仿佛要飄出紅心來,忍不住又是一陣惡寒。
李玢之胸有成竹地将布滿斑斑點點的白麻布平鋪在地上,接過筆,蘸飽墨,便不假思索地傾身在白麻布上揮筆。只見他修長的手執筆,揮灑随意間,白麻布上便逐漸生長出一根根虬結的枝條。竟似是一副潑墨桃花圖。
整幅畫望上去濃淡得宜,意境優美,最神奇的是之前白麻布上斑駁的話梅核竟都化作了枝頭灼灼盛放的朵朵桃花。
李玢之手下運勁一氣呵成,一直勾勒完最後一根枝條後,他才筆勢一收,向一旁正難得放下傲慢姿态,對着桃花圖啧啧稱贊的程克勤笑道:“還要有勞程兄在此題上一句。”
程克勤估計看了這麽會兒,此時也有些技癢了,欣然接過筆,沉吟了片刻便揮筆在畫旁題了首龍飛鳳舞的詩。旁邊那些略懂文墨丹青的食客,早已對這幅由當世兩大才子共同完成的畫作,贊嘆不已,甚至當場就有人想出高價買下。
“如何?這般賠償可還滿意?”李玢之笑問我。
我正兩眼放光地聽着身周食客們争相競價,桃花圖的價格一路飙升。
這時候已經有人報價達到這塊白麻布原價的千倍。我瞧出這幅潑墨桃花奇貨可居沒有馬上答應賣出,十分寶貝地圍着畫轉來轉去看了又看,一邊考慮着帶回21世紀的可能性,一邊滿意地對李玢之等人點頭道:“很好,非常好。”
程克勤大約是詩性來了,索性又向小顧要了張紙,再度揮墨:“美如甘酥色瑩雪,一由入口心神融。旁人未許窺炙釜,素手每自開蒸籠。”
我讀着紙上這首詩,咂摸着就是在誇我的廚藝吧,對于程克勤的負面印象頓時一掃而空,暗忖有空就把這詩送出去裝裱,一定要鄭而重之地挂在樓下大廳裏。又能美化大廳環境,又能達到宣傳效果。
轉頭再仔細打量那總是一臉自負的程克勤,倒是終于被我瞧出幾分風清神茂的才子之态來。
才子嘛,高傲些确實情有可原!
我諒解地沖他也點點頭,結果他反倒是有些尴尬地別過臉去。看不出,高傲的背後居然還潛藏着羞澀。骨子裏應是位頗為淳樸的才子嘛。不像某只種馬,同為才子,卻是左擁右抱無限風流,顯然是不會知道羞澀為何物……
我嘆惋地又掃了眼李大學士,李大學士不知是否覺察了,恰在此時輕輕幹咳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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