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疑雲重重
這一整天,我做着燒賣,卻有些心神不定。回想最後看到阿桑師父那天,他釋然的笑和灑脫離去的背影,絲毫看不出任何突然失蹤的征兆啊。
芷妍在小顧的安慰下,漸漸止住了哭泣,我順勢喊小顧送她回天合茶社。到了中午,看看面粉不夠了,七叔和夥計們又都忙着,衡量了下做好的燒賣應該夠供應一段時間,就算客人較多,也還有七叔頂着,便除了圍裙自己出門買面粉。
走街串巷,眼看着面粉店就要到了,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我。
我回頭發現是張尚質,忙上前行禮:“張大人,別來無恙。如何不坐轎子,卻走來如此鄙陋的小巷子?”
張尚質對我笑道:“不瞞柳姑娘……啊……對不住,似乎應該改口了,不知該如何稱呼?”
他的笑容一向讓人如沐春風,我有些躊躇:“我夫家姓李……”
“原來是李夫人。”張尚質的稱呼立時讓我滿身起了雞皮疙瘩,真心不習慣被人這麽稱呼,但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只得不自在地看着地面,便聽張尚質繼續道,“不瞞李夫人,下官是特意來找你的。”
“找我?”我詫異地擡頭,“有什麽事嗎?”
“自然是十分重要之事。想請李夫人去一處地方幫忙做燒賣。”
“原來是這事,那沒問題。”我笑道,“不知道是去哪裏做?”
張尚質的笑容忽然有些怪怪的:“你稍後便知。”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表情,忽然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起來。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正睡在自己的床上。
我是何時從巷子回來的?又是怎麽進來自己的房間,睡到自己的床上去的?
頭有點痛,我坐起身來,揉了揉額頭,然後發現自己身上已經換上一件衣裳,但這件衣裳并不是我自己的。
誰給我換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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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奇怪地推門出去,外面院子裏靜悄悄的。這個時間七叔應該會在廚房裏打水和面,準備做燒賣的材料才是。
我喊了聲:“七叔?”
等了會兒卻沒有回應。我又跑到店裏,在昏迷之前還喧嘩熱鬧的燒賣店裏,此時一個人都沒有。四周一片寂靜,不見負責招待的夥計,也不見前來吃燒賣的食客。
我疑惑地跨出店門,看到左鄰是家炊餅店,右邊是家涼果店。對面卻看不清是什麽建築,整個被高高的栅欄圍着,只能隐約看出是幢華美的二層建築。
我疑惑地在街頭一路走過去,按照自己的記憶沿街找着熟知的那些店鋪,卻發現都不在它們應該在的位置。在這些店鋪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卻是一些別的店,珠寶店玉器店飲食店綢緞莊……各種行業都有,連賭坊都不缺。
店裏無一例外地都坐着個人,無精打采地面對街道,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街上偶爾也有些行人走過,卻個個面無表情,如同行屍走肉。
我找了些店家問了問,又抓了幾個行人詢問,急切地想知道這一會兒功夫為什麽京城好像變了個樣子。但是沒有一個人回答我。
他們好像失去了靈魂般,任我怎麽問,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甚至沒有向我看上一眼。
我蹲在街邊思考了良久,打量着這條陌生又熟悉的街道。這條街本是京城有名的鬧市,常有驢馬經過,留下滿地陳年糞便。但此刻青石板的地面上,卻灑掃得一塵不染,絲毫沒有往常的雜亂不堪。
剎那間,我的腦海中閃過什麽,像火花一般。我猛地轉身往回跑,直直地穿過街巷跑回自己的燒賣店,然後蹲在櫃臺邊仔細尋找着,找了又找。
“沒有……哪裏都沒有……”我呼吸一窒,手開始顫抖。
我清清楚楚記得就在這個櫃臺的臺面上,有小顧記帳時不小心沾上的一塊墨漬,一直都沒有擦去,時間久了漸漸就幹在那裏再也擦不去了。還有櫃臺旁邊的那根柱子腳上,曾經被七叔揮舞着菜刀打蒼蠅時不小心劃了一下,把上面的漆都刮了一片去,當時可把我給心疼得呀,立馬不客氣地扣了七叔工錢。除此之外還有好多好多……可以說店裏的每一處痕跡,我都知道它的由來,它們都是我的燒賣店獨有的記號。
可是此刻,我卻沒法在櫃臺上找到那塊墨漬,也無法在柱子腳上找到被刮去漆的地方。
甚至我繞着店鋪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任何符合我記憶的記號。而七叔和小顧始終沒出現。最後我在廚房裏看到了白玉做的碗,金銀絲裝飾的蒸籠……我的腿一軟,在門檻上坐下。
這裏果然不是我的燒賣店!
我環顧這家燒賣點,忽然發現它嶄新得就像剛被造出來一樣,甚至還能隐約聞到一股油漆味。
我剛才怎麽就沒有發現呢?
我想着又站起來沖出去。
沒錯,左鄰炊餅店的老板是陌生的面孔,右鄰的幹果鋪裏坐着的也不是原先熟識的張老頭。
我慌亂地走過每一家店,确認着,最後确定了自己的結論。
這裏……不是我所熟知并生活了将近一年的京城。
這裏的格局和京城一模一樣,但我知道這裏一定不是京城。不單是因為這裏的種種與我熟知的不同,或者它的規模其實比京城小了許多,也不是因為這裏的街頭沒有往來的行人,而是因為街邊的每一家店都開着門,但每個掌櫃卻都坐在門口面無表情。
甚至看到我走進店裏,都沒有任何一個人打招呼,好像他們的面前并沒有出現過活人一般。他們的眼中全是死寂,靈魂仿佛已經從他們身上抽離。
我一直走到原本城門的所在,然後發現在那城門的位置也有着一扇小門。
門外會是什麽?如同京郊一般的護城河以及護城河外無邊的田野?還是……
我緊張地伸出手去推,門紋絲不動,兩旁卻突然竄出幾名身着錦衣的男子喝道:“大膽,竟敢違反禁令,在此地亂闖!還快不回自己店中候着!”說罷他們手中劍已架在了我的身上。
我半晌沒有反應過來,眼睛盯着他們的衣服,背上開始冒冷汗。他們身上穿的竟是飛魚服和麒麟服,這不正是皇帝身邊的錦衣衛特有的服飾嗎?
為什麽錦衣衛會出現在這裏?
我被他們架着送回燒賣店,心裏思緒無比混亂。途中我問了他們好幾個諸如此地是哪裏之類的問題,但他們始終面無表情,一語不發。要不是剛才确實有聽到他們說話,我恐怕會以為他們都是啞巴吧。
他們将我押回店裏後,便有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我呆呆地坐在門檻上,弄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麽狀況。回憶起最後曾經見到過張尚質,然後昏迷了再醒來自己就出現在了這裏。這是怎麽回事?張尚質把我怎麽了?
擡頭仰望天空,還是和昨天一樣的碧空萬裏。
為何我卻在片刻之間,陷入了這樣詭異的境地中呢?
“姑娘……再不做準備就該受罰了……”旁邊突然傳來輕微的聲音,我轉頭過去發現隔壁的炊餅店主正小心翼翼地偷偷瞟我,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仿佛剛才的話不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一般。
我好奇地望着他,問道:“做什麽準備?又會受什麽罰?”
炊餅店主卻面無表情地和起了面粉,開始做炊餅。
對面一直關着的店鋪慢慢退下了門板,竟是一家極大的青樓。我看了看樓前的招牌:□□招,這名字在京城本是家響當當的妓院,但應該離我的燒賣店很遠。我的燒賣點對面應該是一家布莊,而不是什麽青樓。
這更肯定了我推測,這裏只是個類似京城的小型城鎮。
但這究竟是哪裏?為什麽會由錦衣衛來看守?
對面青樓的老鸨子手執團扇慢慢走了出來,看來并不年老,甚至稱得上妙齡。雖然濃妝豔抹一身豔俗的裝扮,卻是不掩國色,應當是名絕代佳人。
此時她緩緩步出□□招,站在樓前也不招呼客人,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眉頭緊縮,一臉的哀戚地遙望街道一頭。我也好奇地跟着望向那頭。
過了不多一會兒,街道盡頭竟出現了一群絕色美女,如同花園中姹紫嫣紅瞬間齊放,又如同春日郊外漫山的花剎那開遍。若非這些女子也同樣面帶愁色,被身邊幾名錦衣衛以及幾名穿着宦官服飾的人押送着,我真要以為來到了天上人間。
美女們被押送到了□□招門前,齊刷刷向門口站着的老鸨子拜倒:“參見賢妃娘娘……”
老鸨子苦笑了下,揮了下手道:“免了,各自去準備吧。”
衆女又拜了拜,起身向樓內走去。其中一人走過我面前時卻好奇地朝我看了眼:“這是何人?之前豹房之內并不曾見過,莫非是皇上新收進來的妃嫔?”
我正被她們互相間的稱呼驚得說不出話來,再一聽她這話頓時吓得跳了起來,連連擺手:“我只是城裏開燒賣店的,不是什麽妃嫔。”
那女子聞言美目一轉,愈加好奇:“賣燒賣的何以會進來?莫非有什麽別的出色之處?”
那老鸨子已在旁輕聲喝道:“林貴人,還不快進去梳洗。若是誤了皇上游覽的時辰,大家都擔待不起。”那林貴人聞言頓時露出惶恐之色,急急向樓內走。
我好不容易盼來個能跟我說話的人,卻被老鸨子叫走,不禁有些埋怨地瞪了老鸨子一眼。
老鸨子卻仿佛沒看到般,對着漸漸發黃的天空幽幽嘆了一聲:“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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