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失蹤的郎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我跳下床飛快地打開房門探頭望去,心裏盼着李玢之還沒離開,但很快發現原來是小顧回來了。

“柳姑娘,你還沒睡?”小顧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房門前的我,大約是在阿桑師父那裏喝了酒,他看來有些醉意,進來的腳步有些踉跄,“是不是我吵醒了你?”他露出些歉意。

我搖搖頭:“沒有,我睡得很早,剛才醒了有一會兒。”我忙着上前扶他到廳裏,然後去廚房給他煮了碗醒酒湯。

“柳姑娘,你對我真好……”小顧喝過醒酒湯後清醒了些,坐在椅子上目光依舊有些游離。

“怎麽醉成這樣。”我托着腮看他,小顧向來滴酒不沾,難得看到他的醉态,真是新鮮。

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小顧回答,再看他居然已經睡着了。我不禁好笑,轉身去房裏取了條棉被給他蓋上,卻不防被他突然捉住了手。

我正要抽出手,聽到他在夢呓:“柳姑娘……為什麽我沒有早點遇見你……”我頓了下,才将手抽出。

第二天我特意做了頓豐盛的早餐,大家坐在一起吃的時候,我放下筷子對小顧道:“小顧,我突然有個想法。”

“柳姑娘,是什麽想法?”小顧問道。

我對他笑笑:“雖然有些突然,但其實我一直很想認你做我的弟弟。小顧,不如我們來結拜吧。”我目光誠懇地看着他,“做我弟弟好嗎?”

小顧怔了下,似乎有些黯然,猶豫了半晌才對我笑道:“好。”

“不錯不錯,揀日不如撞日,今天正是個好日子,就今天結拜吧,結拜完我們今晚就一家人吃團圓飯。”七叔哈哈大笑。

我看着小顧有些蒼白的臉,拾起筷子悶頭吃早飯。有些事還是當斷則斷,小顧對我來說一直是像弟弟般的存在,我希望他能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人。

冬末春天快到的時候,李玢之作為奉旨祭廟的欽差大臣,離京的陣容浩蕩,隊伍長長的穿過街道。我站在城門邊的樹下,隔着老遠目送他。

“路上小心。”我輕輕地對着他的方向說道,明知道隔了這麽遠的距離,他是不會聽見的。

但是隔着人山人海,我卻似乎看到他回頭朝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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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一甜,不由也笑了:

“早點回來,到時候我要做你最完美的新娘。”

做一個古代的新娘應該做些什麽?

至少要為自己準備一套嫁衣吧。這些日子,我時常會去李玢之府上看看,想起他臨別時對我說那是“我們的家”,我心中就滿是溫馨。

我同府裏諸人也漸漸熟悉起來,便幹脆向據說針線最好的芷蘭請教怎麽做衣裳。

她聽說我要自己做嫁衣,吃驚不已,大約是我當初彪悍的行為已經深入她的心中,讓她無法将我與閨閣之中拈針繡花的溫婉千金聯系起來。

不過對我來說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于我要怎樣在最短時間內學會繡花和制衣。用慣了菜刀的手第一次拈起輕靈的繡花針時,我覺得很不習慣,穿針引線間一次次紮破了自己的手指。沒過幾天,我的十指就都是針孔。

芷蘭看在眼裏,有些感慨:“夫人能有這樣的一份心意,老爺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沖她笑笑:“不要叫我夫人,我的名字叫柳菱琛,你可以叫我萱萱或者阿菱。今後我們就互相稱呼名字吧。”

芷蘭愕然之後感慨:“有哪個官宦之家的夫人會這般沒架子,莫怪老爺鐘情于你,你果然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

自此,我每天經營燒賣店的同時,又多了一件事情要忙,就是坐在院子裏做着針線。

我努力忘記小寶的話,開始滿心歡喜地期待春天的到來。

這樣的日子忙碌又充實,有時候繡着繡着覺得困了,我會趴在桌上小小地打個瞌睡。這天我趴在桌上朦朦胧胧中感覺旁邊仿佛有人在看着我,忙睜開眼,發現面前的是流景。

真的是好久沒有看到過他了。他的容顏依舊如此美好,雙眸映着我和我身後院中初開的迎春花。

我高興地叫道:“流景,你終于又出現了,這麽久以來你到哪裏去了,都不過來看看我。”

“阿菱,你這是在做什麽?看你的手……”流景有些心疼地捧起我紮得滿是針眼的手,“不要再做針線了,你需要什麽只要跟我說一聲,我會請最好的繡娘給你繡出來。”

“不用。”我不由自主露出幸福的笑,“我想自己親手做一件嫁衣,這次我要好好做李玢之的娘子。”

流景捧着我的手頓住了,他的視線移向桌上攤放的大紅嫁衣,嘴唇顫抖了起來:“你說什麽?你決定要做李玢之的娘子?”他的面色漸漸變得慘白。

我被他的反應吓到了,只知道點頭,然後擔心地問他:“流景,你沒事吧?”

他卻不回答,突然雙手抓緊了我的肩膀:“你是真心的嗎?”他的聲音裏飽含着一種絕望,眼神竟似有些瘋狂離亂。

我有些害怕地看着流景,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失去了往日溫柔的他。他只是瘋狂地抓着我,仿佛怕我會突然間消失般,看着我的樣子,絕望中帶着一點期待,好似大浪中垂死掙紮的海鳥。

我猶豫了下,還是對着他點點頭:“是,我是真心喜歡李玢之,我是真的想嫁給他,做他的娘子。”

這句話說完,我就感覺到流景抓住我肩膀的手一點一點松開,最後滑落下來,垂在他身側。他背轉過身去,聲音凄然:“阿菱,他不是你的良人,天下間的好男兒那麽多,你想嫁給誰,我都可以幫你……可為什麽你偏偏選擇了他呢……”

他有些踉跄地向門口走去,走到門邊時忽然又停了下來,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般道:“阿菱,別怪我……”

他此刻的聲音十分冰冷,雖然是初春的晴朗天氣,卻硬生生讓我為之打了個寒戰,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頭升起。

“你想做什麽?”我向他叫道,但他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沖到門口向外張望,院門外只有青藍的天空和一條寂靜小巷通往遠方,不見流景的蹤影。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眼看着冬天過完了,春天來到。春暖花開的日子裏,我天天去城門口等他,卻始終沒有等到他歸來的身影。再一轉眼,這個春暖花開的日子過去,夏天又來了,再接着又一個秋天到來。

去年貼的窗花已經褪色,我卻舍不得揭下來換新的,一直将就着,想等李玢之回來以後再一起剪窗花貼。可是這一等,竟一直等到了這一年的秋天,眼看冬天快要來臨,李玢之還沒有回來的消息。

市井間各種傳說都有,有傳說他感染瘟疫死在了途中,也有傳說他死于洪水之中。

我只當都沒有聽見,繼續過着每天數錢的日子,只是去李玢之府上的次數越來越減少。我對自己說,這是因為店裏生意太好,我太忙了。其實我心裏清楚,我是害怕去了那裏睹物思人。

但我心裏總相信李玢之不會真的如同傳聞那般死于非命,他答應過我要回來的。

我将時間都用在了店裏的生意上,偶爾會去無名山找老爺子研究用地下泉水保持蔬菜新鮮的秘訣。我把時間排得滿滿的,讓自己忙得沒空胡思亂想。

只是每次來到無名山下的泉水邊,想起當年同李玢之第一次來這裏時的情景,就會覺得心中一恸。

想起那日流景最後對我說過的話:“阿菱,別怪我……”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我強自按捺着,在外面依舊笑容如故。

這日,我提着剛從無名山上摘下來的一些果蔬,牽着騎在小毛驢上的老爺子說笑着走過鄉間的田野,打算請他去城裏品嘗我新研制的一種燒賣。遠遠望見路邊有兩名女子跌跌撞撞而來,衣衫褴褛,額角也破損了,血漬沾污了原本的花容月貌。

我忍不住咦了聲。細看之下,發現她們竟是魚羹和魚片,不,芷蘭和梅蕊。

她們身後還有一群黑衣人手持兵刃在追趕,速度極快,眼看就要追上她們了。

“幹女兒,你認得她們?”老爺子顯然從我的表情看出了什麽。

我點點頭:“她們是李玢之的小妾。”

“唔……看不出,那小子還挺有豔福的。可惜,敢跟我幹女兒搶夫君,死了也是活該。”老爺子搖搖頭,望向芷蘭和梅蕊的眼神有些惋惜。

我苦笑了下:“李玢之解釋過,她們都是挂名的,其中另有苦衷。唉……總之說來話長……”

我們說話間,梅蕊大約是逃得有些脫力,竟一頭栽倒在地昏了過去,追得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已追至梅蕊身後,将手中刀舉起就要狠狠劈下,眼見着就要當場血濺紅顏。

“幹爹,你快救救她們!”我急了,雖然以前不太喜歡芷蘭梅蕊她們,但且不說近來我們偶爾有些接觸,也算漸漸化敵為友了,就算關系沒有改善,我也無法眼睜睜看她們橫死在我面前。

話未說完,只見那名黑衣人已經倒地。

老爺子咳了下,拿出煙袋:“就知道幹女兒你心善。”顯然老爺子已經出手了,我卻未發現他是怎麽出手的,真是深藏不露。

那群黑衣人這才發現不遠處的我們,戒備地提刀沖上來,一言不發就照着我們砍來。

老爺子皺了下眉:“兔崽子們猴急個啥,也不等我老人家先抽上一口。”說着手中煙袋一甩,煙杆已如同流星般疾點,每一下都準确點在一把刀背上。黑衣人手中的刀呯嗙作響都打在了一起,一時收勢不住紛紛連刀帶人跌倒。

老爺子這才慢悠悠地跳下小毛驢,好像飯後消食般踱着步子,手中煙杆如利劍将黑衣人輪番戳倒,這才拍了下衣擺,撣了撣不存在的灰塵嘆道:“比起從前來有些慢了。唉……好久沒活動下,骨頭都硬了,我老人家不服老不行啊。”

我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老爺子,不失時機拍馬屁道:“幹爹老當益壯,換做是我只怕一個都扳不倒他們。”

“那倒是實話。要不幹女兒你也跟我學着點,以後好防個身。”老人家抽了口旱煙。

我搖搖頭:“還是算了,我用菜刀還行,練武只怕沒這天分。”

一旁的芷蘭已緩過神來,跌跌撞撞跑過來掀開黑衣人的面罩,又搜了下他們身上的東西,而後顫聲驚呼:“竟是內廠的!”說罷,竟也不支昏了過去。

內廠?我心中一跳,腦海中浮現一角青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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