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落定【尾聲】

“你最該做的事不是綁架我,而是該走進刑捕司,告訴所有人,你才是真兇。”

一時沸騰,這姑娘是瘋了嗎?我女兒妻子慘遭淩-辱,你現在告訴我,真兇是個女人?!

徐正擎都覺得九月莫不是被人劫持吓傻了,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就要拉她。一擡手,不對,誰劫持的她?手又默默收回去了。

九月不再看王若靜,面向宋桉,右手搭在胸口彎腰行一個禮,肅然道:“知府大人,齊香韻王夏死亡案并李俪失蹤案,兇手已經緝拿歸案。兇手是小藍花鋪主事,王若靜。”

原本安靜下來的衆人再次騷動,若不是礙着宋桉,早就叫九月滾出去了。楊功被關了一夜,受盡獄友的唾罵,但他不回嘴也不反抗,就那樣如同待死之人靜靜坐着。此刻終于動容,他看向九月,聲音沙啞:“人是我殺的。”

九月只輕輕說一句:“我今早上,先去了騰越書齋再過來的。齊香韻被迫在樹林裏懸梁自盡時,你在書齋裏。”

楊功一下子愣住,無言以對,喃喃道:“人是我殺的,是我殺的!”然後越來越大聲,幾近嘶吼,只反複重複這兩句話。所有人看着他,也覺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徐正擎皺皺眉提醒九月:“昨日,楊功在作案時被捕獲。”九月苦笑:“他那時是在殺人,還是在救人?”徐正擎一下呆住,好像,是在幫助李俪把已經快要吞下去的玉珠給吐出來。九月替他說:“楊功當時,是在救李俪。這點完全等李俪醒過來之後去詢證。”

“我現在就可以證明。”一個虛弱但是清晰的聲音響起,衆人都向門口看去。李俪在父親的攙扶之下立在門口。王若靜雙目瞪得渾圓,不可置信地看着緩緩走進來的蒼白少女。

李俪坐下來,努力讓自己忘掉那一片黑。“劫持折磨我,給我玉珠讓我自盡的,是她。”指向王若靜,毫無猶疑。

王若靜呵呵一笑,突然又坐直起來,伸手理了一下紋絲不亂的頭發。

朱株母親霍然起身。聽說兇手落網時她心中一松,但接着就聽到兇手是她的故人之子。她們有多好,年少時睡在一張床上,同時出嫁,約好了做一輩子姐妹。隐約想起王夏過門當日,九月問起來的輕霞緞。對啊,只有三匹,那麽第一個死了的姑娘脖頸上的紅色哪裏來?她握緊雙手,努力不讓自己聲音顫抖:“九月姑娘,是非曲折,請你清清楚楚,原原本本道來。”

重重坐下,一眼都沒朝王若靜這裏看。

九月點頭道:“這一系列的慘案,起因是半年前,楊功被滿玉劉家退婚。他因為家道中落,被劉家送來一紙解婚書。楊功其實無所謂,因為他根本不認識那個叫劉若的女孩子。但是王若靜卻不肯就這樣接受,她去劉家,下跪求他們收回解婚書。”

朱株母親怔住,她當時不是輕松地同自己說這樣更好,該給楊功找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孩子,以後才不會受欺負。

“其實她自己也覺得難以挽回,去求一場也是為了盡自己當母親的責任。但是不巧,齊香韻當時在朱家,她看不慣這樣死皮賴臉的勁兒。就出去冷嘲熱諷呵斥了王若靜一番,說他們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九月嘆口氣,“齊香韻為了未婚夫宋淩峰之事假裝被綁架時,住在城南的溫泉山莊裏。天意弄人,她當時在山莊,碰到了王若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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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認出我。”王若靜突然說話, “最可恨得是,她竟然不記得我了。”

九月第一次對人心産生這樣大的失望。聲音陡然大起來:“因為齊香韻對你口出惡言只是為了解自己好姐妹之困,根本沒有多少惡意。她沒放在心上,自然認不出你了!你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開始算計,怎麽毀掉她!”

蕭坤倚在門口,聽到九月這樣的聲音,知道她還是受到了昨夜驚懼的影響。無奈看看她,這女孩子,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九月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波瀾,努力平靜,不再針對王若靜。繼續說道:“齊香韻走山中小路去破廟時,王若靜就跟在她身後,可能用了迷香,也可能随意騙她說是這條路不通,讓她換條路走。齊香韻沒有任何防備,就被王若靜騙到了自己家中。到了不想留她的時候,就把她放在平素用來運送花木的馬車裏,帶着去了南山。”

九月看了一眼齊伯父,頓了一頓,還是繼續說:“齊香韻死後,王若靜站在木凳上,用這個,造成了死者被人淩-辱的假象。”

叫人呈上來,一根圓竹杖,從野人的山洞裏找到的。當日王若靜突然聽到身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一驚之下失手把竹杖掉下,來不及撿就逃開。後來野人将竹杖和木凳一起搬回自己的洞內。

齊濤九月不太熟悉,只是覺得他一向看起來很嚴肅不得親近。這時候看到他顫抖的雙手,忍得眼眶通紅的樣子,實在不知如何是好。齊夫人眼淚縱橫,恨不得王若靜即刻死在面前。

一片死寂中,九月緩緩接着道:“接着,是王夏。當日去朱府的賓客衆多,很多人把馬車停在朱府後門口的小巷內。王若靜當日用一封信把王夏騙到小巷,然後把她迷暈,放進自己的馬車內,之後輕易把她帶回自己的家中。因為不想讓你們以為,王夏是同人私奔。王夏服用斷腸草死後,她又把屍體運回朱府。她整日陪着你們,很容易找到一個機會把屍首送回新房……”

朱株母親突然打斷她:“我的兒媳婦,她是怎麽了?她是怎麽得罪你了?”一道淩厲目光射向王若靜,恨不得将她萬箭穿心。王若靜不語。九月輕聲道:“也許,是因為她兒子被人退婚,你兒子卻喜迎愛人過門,順利婚娶……”

“我為婚宴忙的幾夜不睡時,也是真心實意的。但是,我看到株兒一臉喜氣,就越發襯得功兒孤獨凄慘。我就忍不住想要破壞掉這一派喜慶。我也猶豫了的,我希望夏兒沒看到那封信,希望她不會聽話出來,希望她……希望她跟株兒白頭偕老……”

王若靜失聲痛哭,揪住自己的頭發跪下來,然後瘋了一樣爬向朱株母親。“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

朱株母親如同看到全世界最惡心的東西一樣,別過頭去,叫人把她拉開。

王若靜的嗚咽聲中,九月接着道:“她跟小藍相交甚密,所以她很容易掌握查案動态。”說着若有若無看了一眼李亮,李亮臉一紅。“害死王夏之後,她對于殺人上了瘾,開始戲弄刑捕司的捕快。她發現自己偶然為之,叫齊香韻死于朱家的輕霞緞,叫王夏死于濟世醫館的斷腸草,所以下一步就劫持了濟世醫館的李俪。在這之前她已經綁走了最開始的嫌疑人小石頭。為了造成大家對小石頭的懷疑,她還故意請人來小藍院中種樹,選的地方,剛好是她活埋了小藍的幾只兔子的地方。”

衆人聽得渾身一顫,這人,也太陰毒。

“她在朱府的花園裏迷倒李俪,然後套上李俪的衣服假裝離開,還故意同門房打了個招呼。夜色昏昏,竟然沒人認出來。”九月在睜眼看到王若靜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切。徐正擎有些汗顏,他的一幹兄弟受此案糾纏,實在太想結案,所以這些細節都被忽略掉了。

李俪打了個冷戰,那麽可親的模樣,好好說着話,突然自己就沒意識了。醒來時只看到一張陰鸷可怕的面孔。一盆熱水就那樣澆在自己大腿上。

“我猜,她下一步是打算讓我們看到小石頭因愧疚而自殺身亡,然後一切就跟她毫無關系了。但是楊功是她的兒子,終于察覺出了母親的不對勁。他在王若靜逼李俪吞下那顆玉珠時引她離開家,然後伸手救人。這時候捕快們趕到,他突然覺得,替母親去死,也挺好的。”

九月看向已經癱倒在地的楊功,搖搖頭問:“你覺得,你娘會這樣袖手旁觀看着你把一切攬在自己身上嗎?她昨夜綁走我,就是為了威脅我爹,讓他以小石頭作案結案!”懷中一張信紙丢在楊功腳下,昨夜黑衣人從她窗前取走的那封,後來跟绮羅簪一起被放在她床頭。

宋桉臉色鐵青。楊功哆哆嗦嗦撿起勒索信,然後淚流滿面看向王若靜。他的母親,他可憐的母親,他知道卻保護不了的母親。

楊功突然提了一個要求,他看向駱枝,懇求道:“請紫衣捕快,掀起家母的衣袖。”駱枝不明其意,還是走到王若靜面前,左手按住她脖頸,右手掀起她的衣袖。衆人失聲叫出來,手臂上的刀痕觸目驚心,沒有一寸皮膚是完整的。

死去的女孩子們的八處傷痕,跟她身上的一模一樣,她複制了一個自己,然後殺死她。

這些傷痕來自她心愛的人,突然不再頂天立地,突然開始嗜酒如命。喝醉了之後,就在她身上看不見的地方留下許多許多的傷痕。表面上,還是恩愛夫妻。她小心翼翼把兒子護在懷裏,小心翼翼笑臉迎人。

王若靜裸-露着手臂,恢複了平靜,淡淡地說:“我沒殺人,一個人,都沒殺。”

衆人一時無語,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九月看向李俪,李俪點頭。九月不忍心,低下頭沉聲道:“她說的,是事實。她們受盡折磨,覺得自殺才是唯一的解脫。所以紅绫、斷腸草、玉珠,是她們自己求來的。”

宋桉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無法面對衆人的目光,但終于還是舉起囚禁簽,目光中是一城之主的擔當和威信。

“國有國法,大理國律法嚴明,賞罰有度……

“在我的管轄地,永遠不能不叫一人枉死……

“此案,判惡意傷害,囚禁二十年。”

竹簽落地。

朱株母親扶着椅子站起來,走向王若靜,一口痰啐在她臉上。“你這後半生,真的還能再睡一個安穩覺嗎?”厭惡和恨意,瞬間穿透王若靜。

王若靜卻突然笑了,想起少女的時候她們互相祝願對方找到如意郎君,一生歡喜無憂。然後她逐漸就沒了意識,人從椅子上滑下去的時候,嘴裏最後說了一句,對不起。

斷腸草,原本就是她給自己備下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結個案結了五章,我有罪!第一卷終于完結,過兩天再寫個小番外。然後要休整一陣準備注會考試。我真是少壯不努力老大當會計啊/(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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