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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擡手抹額頭上的汗。詩詩坐起來,趕緊布下一個新學會的隐匿陣,盡可能隐藏兩人氣息行跡。在天龍山脈範圍,危險的不只有修士,還有各種陌生的妖獸。
文珺閉眼平複呼吸,她也不好打擾。整理下全身衣裝,她發現自己果然沒受任何傷,連擦痕都沒有。之前他一直用團溫暖厚實的力量包裹住她,她感到非常之安心。
那樣一個好人,是值得她為他付出的。
即使,她再次觸怒師叔,導致她不得不離開她的庇護自己掙紮求生。
那時,她偷偷尾随師叔,果真發現她要對文珺下殺手。由于距離過遠,她沒能阻攔顏柿第一下攻擊,也多虧如此,她才有機會幫助他抵擋了師叔的下一發致命水刃。那是滿滿的玄冥毒,險之又險。
然後她毫不猶豫的跟着他逃逸。或許她心中老早就有這樣的念頭,是文珺促使她付諸實踐——她是那麽個固執、不敬長輩之人;內心深處,她常常不能認同師叔所說所行的種種,即使表面上她大致逆來順受,乖巧得很。
“我認為我們不能在這休息太久,會被發現的。”詩詩擔憂的道。她知道文珺累壞了,知道他很不容易;可現在,他們并未完全脫離險境。
“我清楚。好在,這個地方龍神和我前來時悄悄改造過,當時布下的一個小陣法還未失效,我們暫時還可以躲躲。”文珺揉揉鼻子,甕聲甕氣道。
詩詩已然看見,他的鼻子和耳朵裏都緩緩的冒出血來。他另一只手還捂着眼睛,恐怕那之下也是殷紅一片。她慌了神,忙跪到他身旁,急切的道:“你的身體……”
“別怕,我只是直接吞了幾顆靈石,有點,嗝,消化不良。”他勉強維持着幽默感。
直接服用靈石補充損耗的真元,這麽危險的事他居然幹得出?!需知,靈石雖蘊含極大靈力,卻是以對人體無益的堅硬石質為載體;平時若為了直接使用,須得真元運作抽調其中靈力;而顯然,他為了及時獲得補充,把那些廢料一并納入體內,此刻才能慢慢将其淨化消除。驚訝過後,詩詩既心疼又感動。如果不是為了帶上她,或許他自己逃出來并不需要那麽費勁。
他始終是這麽善良。
她運起治愈術法,周圍的木靈氣和水靈氣随着她的真元一道起舞,緩緩包繞着他。她并不敢随意将術法加載他身上,生怕治療不當,反而阻礙他恢複。文珺察覺周邊變化,把染紅的手挪開,沖她眨眨眼,以示感激和鼓勵。
詩詩也看懂了他的意思,心情登時松快許多。她的手指開合,雙臂舒展,指揮着山林間靈氣相助。攬月宮遺留的治愈術法十分玄妙,修士不僅可以依常規用自體真元治療,還可以引導其他潔淨、促生類靈氣相幫。可惜,這一術法,只有純陰之體才能運用自如。她不無遺憾的想。
文珺的損傷好得相當快。可見他恢複迅速,詩詩心裏卻漸漸沉重。他既然痊愈,她也沒有理由再陪他在此停留。她不願、也不敢回去面對顏柿,她只想離開天龍山這個險象環生之地。她早該回去,回到翠屏山,回到那個寧靜安全的小天地。
但是,想到要和文珺道別,滿腔不舍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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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除師父之外,待她最好、最親密的一個——雖然那親密只在身體上,且帶着尴尬和羞愧的記憶。他年少有為,他心胸豁達,她對他懷着那樣的感情是不可抗拒的。然而她不能憧憬,她沒資格渴望。“他會怎樣想我”從始至終就是詩詩心頭的一根刺。他們一起經歷磨難,真正相處互助的時間卻少之又少。她單方面承受恩惠太多,這樣,還能期待他會喜歡自己嗎?
自尊告訴她,自己應該離開,回到她從前隐居的地方;可她又禁不住期盼,期盼他能陪伴自己再多走一程。
詩詩痛苦的揪住自己的袖口,糾結萬分。
只半個時辰,文珺就立起身來,表示自己恢複良好,可以随她一起繼續行動。他解釋,反正龍神并未從休眠中蘇醒,他暫時沒有……明确的目的地。
真的如此嗎?詩詩并不是傻子。她記得,他曾說過他和師父一起來的天龍山,還有東宗之人幫助,他就不需要與他們會合嗎?而龍神的要求他也并沒有完成,他打算就此放着不管?
如果可能,詩詩真不想裝糊塗的接受他的好意——她能感覺他在乎自己的心情。可是,倘若她直白的把內心疑慮道出,她恐怕就不能同他再往前走下去。
“我打算盡快離開這,回……東嶺,翠屏山。”
她甚至脫口告訴了他自己真實的居所,她簡直想甩自己一巴掌。雖然東嶺山峰繁多,翠屏山不過其中一個不出名的小丘。她這是,極度渴望他會有來尋找自己的一天?
“我陪你去可好?”他言語裏全是溫柔。“一個人行路,諸多不便。何況我們還在天龍宗門範圍內。”
“謝謝你,我正擔心……因為我并不知道該如何走出這麽大一片山。”她坦率道出自己難處。
“看來我很能幫得上忙。”他眉眼間笑意滿滿。
于是相攜而行。相對安全的地方,他們禦劍飛行;要小心謹慎之處,他們就在叢林中走步。天色從大亮又轉為昏暗,直至繁星滿天。文珺提議,還是不要連夜趕路,宿營休息為好。
能多增加一些相處,她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然而,好不容易一齊坐下,要聊聊也沒有太多話題。他們的關系太過複雜,生怕一不小心就觸到雷區。詩詩想了想,拿出乾坤袋內新得的法寶——那面鏡子,并無防備的展示給文珺看。
“這是攬月宮主從西宗禁地取得的,賜給了我。宮主說,這是件防禦法寶,能抵禦并反彈攻擊力量。”
“聽上去不錯,實際使用如何?”
“我還沒試過。”詩詩吐吐舌頭。“其實我從未用過防禦法寶……師父不怎麽煉器。”
“要不要我先試試?這鏡子不會自行認主吧?”
“應該不會。”詩詩說着,頗為信任的把鏡子遞給了文珺。
他也不扭捏,鄭重的接了過去。法寶甫一入手,他臉色霎時一變。“不對!”
他咬牙皺眉閉眼,全身狠狠的顫抖。一刻鐘過後,在詩詩憂心忡忡的目光裏,他緩慢停下,一雙亮晶晶的眼眸泛着異樣的金光。他盯緊詩詩,咧嘴道:
“我們又見面了。”
不是他!詩詩旋即連退數步,分開距離,抽出一把符箓。“你!”
龍神擺擺手。“別動手,我現在可禁不起你的雷電符。”
他初次主動示弱,詩詩卻不敢放松。“你,你又在使什麽花招?”
“哼!”龍神不屑道。“要不是為了幫着這小子進入禁地,透支力量,我也不會……好了,說說你這鏡子從哪來的,是不是西山墓場?”
詩詩轉念一想,便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沒錯。難道這也是你的?”
“這便是我的法寶‘熒惑’。”龍神點頭。“不容易,這小子倒也給我弄出來了。那上面有我的标記,所以,直接把我叫醒。”
詩詩大約理解了,文珺先前按龍神要求進入西宗禁地取法寶,偏偏這法寶已經落到她的手裏,此刻又陰差陽錯再次出現在他面前,誘使本已沉眠的龍神再度蘇醒。她有些懊惱他倆運氣欠佳,表面卻裝得十分鎮定。
“仙君怎的還需要這普通法寶?”她特意把“普通”二字咬得很重。其實普不普通她也不知,不過若是十分寶貝的,想來龍神也不會輕易将之遺留在外;況且,攬月宮主好似亦對這法寶不太重視。
“不怕告訴你,這‘熒惑’可不一般,是我特地留在那,以備有日用于對付赤龍。”龍神有些興致,索性将他取熒惑、捉赤龍的目的講給詩詩聽。“……總之,我答應這小子,等我有了合适身體,自然不會虧待他。”
聽聞真相,曉得文珺受到如此脅迫,詩詩頗為焦急。“李文珺他的修為,怎可能自己去捉一條真龍?!請仙君莫要強人所難。”
“熒惑到手,我就有辦法。”龍神自負道。“不放心,你也跟着一起來。赤龍好色,雖說你不是處子,長得還是挺合口味。”
“你想讓我當誘餌?”
“怎麽,不願意?”
詩詩搖頭。“我自然是肯的。但你一定要遵守諾言,事後離開他。”
“那就,咳,好……”龍神說着說着,聲音變得微弱。“唔……”
他猛的垂下頭,像是睡着了。詩詩不再驚惶,而是戒備着靠近,發現他眼睛半睜,目光渙散。再等片刻,似乎他又勉強振作精神,努力張開眼。兩人視線交彙,詩詩一下就明白過來。
“龍神又休眠了吧。”她用的肯定句。
“是的。”文珺回答。“他之前消耗了大量魂魄之力,我已經能夠完全抑制他,不讓他操縱身體。方才,他不過是借着‘熒惑’那一點殘餘力量才控制我軀體,甚至不能讓我本體完全失去意識——而現在他又脫力休眠了。我想,照這樣子,他恢複很難,因為我的血脈稀薄,真元不足,根本沒法把他的殘魂養好。”
他諷刺的笑笑:“為了幫我取‘熒惑’,他付出的真不少。”
“你答應他了……”
“嗯,我也只好立下心魔誓,應允他一取到法寶,就前往緋火谷找赤龍。”
“我陪你去。”詩詩堅定的道。
“不行,太危險。”他斷然拒絕。
“除了跟着你,我哪裏也不去。”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眸。“我沒有你想的那麽沒用,相信我。”
接着,詩詩把從龍神那裏聽到的、自己想到的、自己和攬月宮關系和師叔隔閡統統說了一遍——除了她的感情。她的坦誠引得他一陣訝異,而後,文珺亦把上次別後情形娓娓道出。
“所以,我幫你抓赤龍;然後,你護送我回翠屏山。就當是……交易好了。”
“不是交易。”
“對,我們是……朋友。”
☆、表白
文珺抱着詩詩重傷的身體,疾走在東倒西歪的灌木叢中,心中漫過無數悔恨和懊惱。
緋火谷,天龍門之人跡罕見處,位于南方火山之坳,乃是岩漿掃蕩地層後,形成一處難長草木的荒蕪峽谷。更因為旁側火山不時噴煙吐灰,空中總是彌漫一股濃重的硫磺味。天龍山僅餘的龍族隐藏在此,确實不易被人發覺。
所以,那條無甚靈智、行動遲緩的赤龍一直未引起修士們關注,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就是這樣一條,畢竟也還是真龍之軀。僅僅兩個築基修士,便妄想對付它,着實難以想象。
龍神算是盡力而為了,他連“赤龍本就是我飛升失敗後造出的血脈複制品,有待一日元神奪舍、魂魄轉移之用”都坦白相告。只是,雖然最初僅僅是一個軀殼,經歷緋火谷數百年天地靈氣蘊養,它亦擁有了少許自我意識。雖然龍神教導他們如何用“熒惑”吸收他單調重複的攻擊,最後一舉返還給它;他們還是在實際操作中吃盡苦頭——再簡單的攻擊,遇到那真龍的狂暴力量,都絕非輕易能夠化解的。
耗費一天一夜、拼盡全力的結果,赤龍意識湮滅,龍體也嚴重受損,龍神暫時無法使用這具肉身,他的目标沒有達成。更要緊的是,詩詩身負重傷,此刻已經陷入昏迷。
文珺并不擔心龍神,畢竟他已經兌現自己的承諾。而幫龍神修複赤龍之軀是個漫長、大可暫且抛在一邊的問題——反正龍神越來越虛弱,已幾乎不能影響他,即便找不到合适身體奪舍賴着不走,或許也捱不過太久。然而詩詩傷勢不輕,築基修士的肉身始終非常脆弱,他急于盡快幫她擺脫生命危險。
他花了一個時辰,終于快速奔馳遠離了南邊火山群範圍。草木開始密集,闊葉漸漸遮蓋頭頂。拂曉的晨曦薄露中,文珺找到一個隐藏在懸崖峭壁下的小山洞,神識探過并未發現妖獸或其他修士的存在,這才匆匆鑽進去。
他把詩詩平趴放在地上,猶豫片刻,擡手撕開了她背部破損的上衣。他清楚記得,那時她緊握熒惑,為他抵擋赤龍那威猛暴烈的火焰。鏡子吸收了火真元的攻擊,卻沒能卸掉有如實質的風暴之力。她懷抱熒惑被甩到熾焰堆積的岩壁上,背脊被灼傷,連髒腑也受高熱和撞擊之損。即便這樣,她還強撐着沖過去,把鏡子對準暴虐狂亂的赤龍……回憶裏又驚又險,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除了左臂骨裂外、身體其餘部分基本完好的事實。
他細致觀察她體表的傷痕,那背部焦黑血紅交織,看似猙獰,卻不難治療。須得擔心的是她體內的傷。只需稍微用神識一掃,就能明白背部之下的經脈已然錯亂,而這種情況往往伴随着嚴重的內髒反應。文珺将手掌貼到她血肉模糊的背脊,神識攜帶着冰化的水真元淺淺擴散,檢查的同時為她暫時控制表層的灼熱。他能感覺到她內在髒器的扭曲和破損,而又因為失去經脈的正常供養,正在一點點衰竭。少少的真元在破敗的經脈河道中時而亂竄,時而瘀滞,完全沒有自我修複。
她的元神似乎正陷入深度昏迷,連外物進入探查也沒有太多反應。他最擔憂這一點——連最基本的防禦和反抗都失去的話,她的情況該有多糟糕。
越想越是害怕,他催動自體真元,盡量抽出其中的水系力量,将之冷凝成冰,再緩緩輸入她體內。他并不擅長治愈術法,也不熟悉她身體內裏情況,不敢随意動作。他只試探着幫她體表和體內降溫,好減緩先前熱量所帶來的傷害;再替她封住一些幾乎陷入慌亂和自毀的經脈,避免它們繼續失控。連續運作,他的努力似乎發生了一點效果。詩詩體內混亂的真元好像得到了安撫,漸漸平靜,在那皲裂的經脈河床上懶懶的散開。文珺得到鼓勵,顧不得自己左臂的傷勢,兩只手一同覆在她背部,加大了真元的輸送。
異體真元的持續加入好似終于喚醒了她的部分元神,忽然間,她自己的真元激蕩起來,像是受心法的指引,開始有規律的大幅活動。那是怎樣的活動啊,它們争先恐後的從河道中躍起,跳得越來越高,直到能夠到文珺送來的真元;接着它們毫不客氣的吞吃着異體之力,很快把他輸入的真元侵蝕得一幹二淨,就如最兇殘的野獸。
文珺分出的神識也險些遭難。他竭力躲閃,才避開那貪婪的攻擊,并清楚的“看到”詩詩的真元非同一般的能力——吞食異物還沒多久,它們便把異物轉化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并展開更兇猛的吞噬行動。
就像不知餍足的妖獸。
但這樣的意識并沒有阻止他繼續浪費自己的真元。他大約能想到,也許這就是詩詩心法的真實情況。她吸收外物,納而為己。就以這樣的方式,她一度采奪了他的修為,自己沖到練氣圓滿。現在,他并不吝惜這點修為,如果他能夠以此治好她的話。
文珺咬咬牙,狠心催動自體真元,急匆匆的往那仿佛填不滿的無底洞狂奔而去。她雖然意識還未恢複,可身體已經會自動運轉心法,吸納他的真元來壯大自己。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的真元膨脹到一個程度後,就停止了那種轉化,身體好像到了極限,她不再接納多餘的真元。
文珺靜靜觀察,發現她不算匮乏的真元抖抖索索,試着去修補經脈。它們行動是如此笨拙,像沒長大的小孩,抓不住訣竅,總是要在一處反複失敗多次,才能做出一點點成果。
他就在旁邊守着,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終于看到她背部的傷口逐漸愈合。可以想到的,如果外損遷延不愈,身體很容易再次受傷。最容易被修複的表面傷勢修複後,那些可憐兮兮的真元就像累脫了力,變得遲緩懶散。
他再次催動真元,可詩詩的身體卻開始抗拒。元神雖并不十分清醒,但顯然已有了抵禦外物的意識。
文珺深深嘆了口氣,失望的同時,疲憊感徐徐上湧。他已經很久沒有合過眼,又一直在為救她絞盡腦汁,連帶大量輸出真元,實在是困倦乏力。茫然望着她白花花一片的裸背許久,文珺從乾坤袋中拿出一件長衫,遮蓋住那蒼白的軀體。
他一閉上眼睛,指尖就能憶起那曾感受過的滑膩觸覺。再睜開眼,他見到她裹着自己的長衫,翻了個身,血色全無的臉別有一番凄豔,顫動的睫毛和嘴唇昭示她內在的寒意。詩詩依舊昏迷着,任由一片狼藉的內裏艱難的自行修複。
救治她的心情是如此迫切,他終于認真思考她一度是怎樣運轉心法。回憶中,隐蔽的渴望忽然一陣陣襲來,他舔舔幹燥的下唇,不由得握緊拳頭。如果,那樣有效的話;如果,她能夠好起來……
那麽,讓他再犧牲一次自己的修為,又算得了什麽?
文珺跪坐到她身旁,低下頭,摸了摸她如瀑秀發。這個萦繞不去的念頭正越來越堅定,他只願看着她好好的,健康的活着,他不能眼睜睜看她在傷痛中掙紮。
他俯身,溫暖的嘴唇首先在她的額頭留下一個濕潤的痕跡。接着是眼睑,臉頰,最後落到了她微啓的雙唇。他試探着朝下活動,探索那些記憶中令他迷亂的部位。
即便不是為了治療的目的,他也極度願意見她在他身下盛開。年輕的軀體絞合在一起,真元如汩汩流水從兩人相連的部位灌注進她的體內。親密而猛烈的沖擊令她呻[}吟出聲,渾身散發着皎潔的柔光。而對于他,翺翔并驟降的感覺簡直蝕骨銷魂,修為層層跌落居然也有着異樣的欣快。
天空塌陷,星和月也随之墜落。他的意識愈發模糊,勉強能看到她的手擡了起來,想要抓住什麽。
她醒了,他的喜悅自內心油然而生。
然後,他醒了。
這,這是?
文珺迷惘的轉頭觀望四周,他平攤在地上,熱得全身是汗。他的修為仍穩定在築基後期,一度幾近枯竭的真元在睡眠裏自動補充。他的衣裳完好穿着,全然沒有縱欲後的糜亂。
所以,他原來做了個夢?
羞愧懊惱簡直不能更貼切的形容他的心情。文珺的手指嵌進堅實泥土裏,恨不得把自己也整個埋進去。
臉上火燒似的。他一躍而起,頗為欣慰的發現詩詩已經睜開眼,正半倚着岩壁坐起來。他忙過去扶她,順便察看她的身體情況。
他的神識方欲探入,就被她擋住了。詩詩喘了喘氣,平複後慢慢道:“謝謝你的好意,我,我想我能醒過來,就已經恢複大半了。”
這絕對是謊言。文珺盯着她被汗浸濕、貼伏在額上的發絲想。他不直接反駁,他只表态:“我很擔心你。”
“我很感激,但……”
“不要再說‘但是’。”他胸口升起一股無名火,促使他一把摁住她的肩。“我知道你的身體狀況,我不容許你逞強。”
“我……”
他強硬而陌生的舉動引起她一瞬的驚惶,有如被吓到的刺猬,渾身豎起抵抗的尖刺。文珺半彎着腰,低下頭去,喃喃道:“我是真的很擔心。”
緊張戒備的表情浮在詩詩臉上,他幾乎不敢直視。他并不幻想自己接下來的話能讓她卸下心防,可是他已忍不住了。他用低沉、清晰的嗓音說出心中所想:
“我喜歡你啊。”
☆、強迫
“我喜歡你啊。”
文珺的話語如一聲轟雷,驚得詩詩一陣震顫。她清楚他對她有好感,但她不敢相信他就這樣直抒心意。從前仿佛是奢望的那些,激起胸腔內如千層浪翻卷,幾乎令她難以呼吸。
她是多麽多麽的幸運,詩詩想,然而她的語調卻只能悵惘凄涼。
“可是我……”她低垂着頭,緊繃的身體已漸漸放松。“我沒辦法回應你。”
“詩詩……”文珺頓了頓。“那,至少容許我這樣喚你吧。
他的手略微往上,慢慢挨到她的臉頰。詩詩只覺得他觸碰之處又麻又癢,還似火燒般滾燙。她舍不得躲閃,可最終還是退了一寸。
“李道友,我以為,我們不适合這樣。”她盡可能冷靜的回道。
“只是稱呼而已。”他縮回了手。
詩詩還想說什麽,胸腹部卻突然傳來劇烈的絞痛,鮮血不可抑止的從口鼻噴出,濺到文珺身上。她無法維持坐姿,側身倒下,蜷縮成一團。
她先前被灼傷、被撞傷,那些霸道的力量給她的髒腑和經脈帶來了巨大沖擊,不是運用自身心法可以修複的。她的真元根本就不能再造有效回路,來彌補那些受損經脈;經脈無法輸送足夠真元流動,致使髒腑得不到滋養;髒腑難以維持功能,她更不易從外界汲取靈力來補充真元。在這個惡性循環裏,只治療其中任意一環都不夠。
雖然一度為了那可笑的自尊在文珺面前逞強,她此刻卻無比希望有誰能幫幫她,把她打暈也好。肉體的痛苦嚴重刺激到了精神,她的神識也感到銳利的刺痛,讓她幾乎無法思考。
那時候,好像是他,幫過她。
現在,文珺再一次俯下身,神識入侵,然後迅速的往她體內輸送真元。他的做法暫時取得了成效,她的心法拼命同化異體真元,內裏的疼痛風暴暫時停歇,就如她一天前獲得的安撫。
文珺的臉色慘白。他撈出一塊上品靈石,在手中碾碎,借此來加快自身真元恢複的速度。是的,他為了她,好像常常是不計代價,不惜一切。
價值甚高的靈石也罷,有用的符箓丹藥也罷,連他的身體、修為……他都毫不吝啬的屢次付出。
詩詩輕輕籲口氣,眼眶裏噙滿了淚。
大半個時辰過去,他倆終于都平複下來。文珺搶先道:“這麽下去不行的。”
不允許她拒絕般,他言辭堅定,咬字用力。“我帶你回天首山,找師門長者相助。回到朝霧峰,一定有辦法治好你。我宗門素來寬宏,我師父也是豁達之人,你不要有所顧慮。我們馬上出發,不能再耽擱。”
“不,我想我還是去……”詩詩話未說完,忽地就被他打橫抱起。她沒來得及驚呼,就被他渾身的高熱給奪去了注意力。
“你在發燒?!”
“別管這個了。”
她近乎哀求。“你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行動的。”
文珺強硬的收緊雙臂。“別鬧,別亂動,我這就禦劍帶你走。”
他祭出“淩天”,擴展小劍的身形。文珺坦言,這件攻防法寶原本并不作為飛行之器使用,因其速度并不算上乘;然而此刻用它,是因為“淩天”刻有一特殊隐匿法陣,若以血為引,可以幫他們隐藏氣息,躲避大部分修士的神識追蹤;雖然時效僅僅半個時辰,但對于接近天龍山南陲的兩人來說,還是極有用處的。文珺說完,便劃破手指,把他和她的血塗抹在“淩天”劍身上。
寶劍為載,他毫不猶豫的擁着她朝南邊飛。“我們必須先脫離天龍門勢力範圍,再繞從東邊往北回天首山。”他僅解釋一句。呼呼風聲中,她也難以聽清其他。而半個時辰一到,文珺便迅速換了柄常用的飛劍,繼續趕路。
她勉強睜眼,舉目眺望。接連不斷的群山,漫長的路途,當困倦再度襲來,她竟在溫暖的懷抱中陷入酣眠。
詩詩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頭上方的帳頂連同床簾,看上去頗為精致。文珺察覺她發出動靜,很快湊了過來。
“已經連續飛行一天一夜,我們都需要休整一下……你現在感覺怎樣?”
詩詩的神識繞體一周,就明白文珺又不管不顧的給自己輸過真元了。他好像掌握了一個度,恰好能達到不令她身體産生排斥的量。她的經脈和髒腑因此受益,雖不能傷愈,好歹暫不會惡化。若不是他的無私幫助,憑借她那匮乏的真元,根本維持不了現狀。
他見她陷入思索,有一點緊張。“別介意,我……”
詩詩打斷他。“我不是介意,我只是,慚愧。是你救了我,很多很多次。我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
她誠摯的聲音仿佛從胸腔發出,讓他霎時一愣。詩詩接着道:“我只害怕,你再這樣,再這樣為我治療,身體會承受不住。”
他笑着搖搖頭。“別憂慮太多,我知道自己極限在哪裏,所以現在我們暫時停留在這雲夢城。此地原來隸屬落木湖主轄下,如今宗門衰落,散修們接管此城。城中魚龍混雜,卻還算平靜。我想,沒什麽人會特別關注我們兩個築基修士的。”
他想了想,還是開口道:“不過,這裏亦有不夜海滄浪閣分舵。我偷偷觀察,向店家打聽,這分舵只做一般買賣,并無明目張膽的惡行。但,最近出了新消息,滄浪閣發出布告,以不夜海三閣的名義,懸賞捉拿,呃,‘攬月宮餘孽’。”
詩詩一驚:“怎麽樣了?”
文珺輕輕按住她,防止她起身過急。他斟酌着用詞,緩緩道:“還好,這裏并無多少修士響應。有人議論,攬月宮早就破滅,那些女子均被瓜分,沉寂許久,說不定……都被采補死去,哪能有爐鼎起來造反報複。”
詩詩聞言,并不特別激動。她想的是,攬月宮主看來并沒有暴露身份和行跡,或者天龍門西宗還未把他們吃虧的事宣揚開來。現在不夜海三閣的目标,大約還是顏柿師叔,或者還有師父,畢竟她們那時奪寶,修為氣息比較好認;不像攬月宮主,若她有心隐藏,是幾乎難以被人探查的。
“那,滄浪閣動靜很大嗎?”詩詩思考一會,問道。
“恐怕,是的。他們的賞格很高,再加上一直以來行商的信譽很好,肯定會有許多修士心動。只是他們給出的訊息太少,沒什麽确實的依據,就是有人想去嘗試也無甚頭緒。”
即是說,假如有了線索,聞到香味的群狼很可能傾巢出動?
詩詩不由得擔憂起師父。雖聽顏柿說她已結嬰,修為大勝于前,可攬月宮惹上的是不夜海三閣……她突然想到,顏柿曾雲,北方羅剎海天極宗是她們的最大仇家、攬月宮的覆滅的罪魁禍首,若是這兩家聯手的話呢?
越想越緊張。詩詩掙紮着起身下床,卻被文珺攔住。
“你要做什麽?”他詢問道。聲音低低的,格外悅耳。
“沒什麽,”詩詩一動便發現自己手足無力,“我打算試着給師父留點記號,也許,如果她來到這裏,能夠警示一下。”
“什麽記號,我幫你做。”他依舊不肯放開她的手臂。
詩詩淺淺一笑。“這個,是獨有的。玄陰标記,唯有純陰之體才能感知,也唯有我們才能制作。從前我修為低微,畫不出來。築基後又得到顏師叔指導,已經學會了。”
提到顏柿,她神色一黯。文珺似有察覺,趕忙岔開話題。
“那這個,會不會負擔很重?你的身體能吃得消嗎?”
“沒關系,很簡單。”她小小撒了個謊。倘若她說出玄陰标記只是表層、內部警示訊息足以耗盡她匮乏的真元的話,想必文珺定會堅決阻止她的。
只是,她真的太想做些什麽,以求心安。畢竟,除了師父,師叔她們,也能‘看見’她的信號。
她知道自己這絕對是任性,近乎有恃無恐——她依賴着他,相信着他,即使自己倒下去,還有他在身邊。
果然,文珺牢牢盯着她,見她施術過程中臉色變得慘白,立即出手扶住她,毫不吝惜的損耗自己真元來支撐她。
文珺視而不能見的空中,浮起一個巴掌大小乳白色水球,穿透窗棂,慢慢飄到屋頂上。玄陰标記,可大可小,越大的,越容易遠距離被感知;既可依附于外物,又能穿通某些縫隙。可惜,她現在能力有限,只能做到此步。标記完畢,詩詩覺得自己渾身綿軟。還沒癱倒在地,一方面多虧了他送來的真元,一方面就是因為他正抱着自己。
她輕輕推了推文珺。“謝謝……”
他臉色亦是蒼白。“你,簡直胡來。”
他費力站起,半摟半拖的把她弄回床上去。“本想,既然停下休息,那就嘗嘗此地美食。現在我也沒力氣出門了,就讓店家有什麽送什麽吧。”
他略作氣惱的瞪了她一眼。“至于你,還是吃辟谷丹好了。”
兩人在雲夢城休整了大半天,就再次匆匆往天首山趕,風馳電掣形容不為過。只是靠近天首山脈近處,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文珺說,是因為這一帶已然是天首宗勢力範圍,對于沒有标過弟子印記的,有結界識別,會産生阻滞。詩詩并非宗內之人,自然不能高速進入。
詩詩這段路途雖沒有陷入昏迷,可也一直恹恹不振。這時候從疾馳的飛劍上下來,踏上堅實的平地,一時不免覺得天旋地轉。
他們停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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