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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這是到飛鳥湖來撿便宜的,撿夠了就回去吧。”
“這兒離織羽城還不近,鮑舵主你給句實話,那城主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哼,膽小怕事的東西,別說結盟,一開始就連城門都不敢讓汪護法他們進。我估摸他又擔心真惹怒天極宗,變着法兒知會本舵,求着一行人改個裝偷偷入城。我瞧,這一路有不少眼線盯着呢,生怕在城裏出什麽岔子。”
“如此說來是争取不到了……咳,那汪護法也同意?他不是一貫花名在外,要大張旗鼓找女人的嗎?”
“也不盡然,聽随從說,他幾十年前收了個別致美人,從此大大修心養性。這回出門,還硬要帶着那女修,還蒙着面。我猜羅剎海近來也不太平,他是怕有人趁他不在給他戴綠帽呢。”
“哈哈,這也沒準。看來四大護法之一果真是墜入情網了。”
“可不,恐怕還憂心人家拿美人要挾他,才巴巴帶在身邊。”
那片聲音逐漸行遠。文珺聽得仔細,不免心驚。此刻不夜海三閣餘部就在附近,還有羅剎海邪修也距離不遠!因着詩詩的緣故,他對不夜海三閣等警惕防備,不想這回連他們背後的主子也來了。詩詩約莫也聽到什麽,一臉緊張的握住他的手,臉色有些蒼白。她啓唇,欲言又止。他理解的輕撫她手背,安慰道:
“沒事,他們應該不認得我們。當下一強一弱,我們須避其鋒芒。注意小心行事,實在不行,我們還可向東方夫人求援。畢竟身為天首宗一脈,講究同氣連枝,若我們真有危險,她不至于袖手旁觀。“
估摸步桦庭也聽到了那些對話,文珺又輕拉師妹手臂,想問她兩句。誰料他一偏頭,就極為意外的發現,步桦庭兩眼泛紅,嘴唇咬出血痕,激動之色溢于言表。
☆、母女
“我不是真正的孤女,師父說,我是羅剎海某位托人送來的。”
耳聞步桦庭直言不諱說出自己出身,詩詩大驚失色。眼見文珺也好不到哪去。而這位師妹接下來的話更是駭人:“師父知道,就是天極宗四護法之一,汪越。”
這消息簡直如晴天霹靂。雖然此刻三人站在飛鳥湖岸一偏僻處,可到底在室外公共場合,失聲驚叫極不适宜。詩詩捂嘴半響,壓低聲音道:“這裏不方便,我們還是回去再說?”
文珺也點頭贊同。“步師妹,無論如何,先回織羽城再說。畢竟此地更不安全。”
步桦庭抹抹眼睛,道:“是,我過于激動了。我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偶然……我也不曉得該怎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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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議定,便禦劍趕緊返回織羽城。入城門總算松了口氣。聽來那些消息,詩詩既擔心羅剎海做出什麽舉措傷害師父,又擔心恰在附近的自己被發現。所謂既有遠慮又有近憂。師父的事尚為渺茫,且好歹還有攬月宮主撐腰,理應問題不大。但詩詩面容出衆,保不定被那群邪修注意并察覺特殊體質,繼而引來危險。文珺大約也想到了此層,這次進城沒多久,便帶着她倆特地揀小道而行,盡量避開人流。
不想匆匆疾走,臨近所居客棧,卻不小心撞到一個戴着白紗帷帽的女子。那女子似是金丹初期,卻柔弱得很,被同為金丹初期的步桦庭碰到,竟立足不穩,差點摔倒。白紗飄開一半,隐隐露出秀氣的下巴,似乎還帶有小片紅痕。她旁邊一個女侍樣人物卻不幫不扶,任她踉跄。文珺和詩詩有點愧疚,步桦庭亦暫時停下,異口同聲,朝那被撞之人道歉。白紗女子立在那,仿佛盯他們看了許久,終于回禮致意,然後目送他們離去。
未料這一個讓人不易在意的小插曲,此後會引發種種事情。詩詩他們回到隔音尚可的房間,才稍微安心,小聲分析當前情況。不夜海三閣必然有不少人聚集在織羽城,或明或暗;而他們背後的主子也來了一位。或許他們是想借飛鳥湖禽潮人流混雜而掩飾行蹤,或許是看重織羽城相對偏僻好行密謀。不管其目的如何,都是巨大的危險因素。詩詩和文珺商量一致,決定即使接下來幾日禽潮聲勢浩大、利益頗多,他們也不去摻和,索性安靜待在織羽城中。
步桦庭的丁點不甘心,也淹沒在她對于羅剎海天極宗的強烈好奇和窺探欲中。“我清楚這很危險,可我總想着,能不能看一眼那個天極宗的汪越……我的身世應該就落在他身上。”
她表情百般掙紮,可顧慮自己修為尚淺,有沒有長輩在旁保護,确實不敢自己想法子找人。羅剎海邪名在外,□□擄掠樣樣不缺,殺人不眨眼實屬平常,甚至還有拘魂食人的傳言;在頗為耿直的步桦庭心目中,他們就是修真界罪惡的代表,公敵般的存在。她感傷身世,詩詩和文珺畢竟對真相所知有限,步師妹說得也不太多——于是猜測歸猜測,他們卻也不敢胡亂安慰。待了沒多久,步桦庭便先行回詩詩房間。詩詩憐她悲戚沉郁,很想給她點空間,讓她好好自我發洩。
坐在床沿,詩詩将頭埋在文珺臂彎,他一下下撫着她的肩。兩人一面小聲交談,一面側耳傾聽,一面還神識包繞,關注步桦庭動靜。房間裏有點啜泣之音傳來,很快歸于平靜。接着,他們感到她被窗邊動靜驚到,然後她窸窸窣窣的整理東西,最終快步走出門去。
是什麽發生了?!文珺緊張的站起,卻聽步桦庭走到他倆門口,說了句:“師兄,我自己出去走一小會,你放心。”
他怔了怔,望望詩詩。詩詩猶豫着道:“這個,還是由她吧。”
詩詩心裏有種預感,此番步師妹不願他們跟随,多半與她牽挂的身世相關。真是無巧不成書,她來飛鳥湖歷練,就碰上了從未見過的血親關系人。詩詩嘆氣連連:“希望她平安無事,別太傷心。”
文珺知她所想。“應該和她系心的汪越有關聯。她是暗暗打聽了消息嗎?”
詩詩自然也不甚清楚。既然揣測疲勞無益,他們幹脆放棄。一切,還是等步師妹自行說出口更好。
兩人在房中打坐,煩悶無聊之外,又是一通耳鬓厮磨。這般在床邊獨處,詩詩大覺不妙。她勉強平複呼吸,推開文珺。“我還是回房等步師妹好了。”
文珺眼睛眯起。半響,他撇嘴道:“……好。”
詩詩等到天色全黑,街邊華燈初上,終于等回了步桦庭。算起來她只去了大半時辰,歸來時形容疲憊,情緒不穩。詩詩躊躇着問了一句,她便變成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詩詩幾乎吓了一跳,疊聲安慰,又總覺得說不到點子上。如此折騰好一會,步桦庭才慢慢平靜。揉揉眼睛,她就說想去床上躺着。詩詩無可奈何,只能由她。既不放心她獨自待在黑暗中,詩詩只得點起一盞小燈,坐在桌旁陪着。
步桦庭躺在床上,不打坐,也不睡覺,就那麽翻來覆去的想着心事,偶爾壓得客棧床板“吱呀吱呀”。詩詩靜靜候着,也不願打擾她。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她忽然坐起來,抱住自己雙膝,埋下頭來。瞧她那麽無助,詩詩忍不住走近她,坐在床沿,輕輕拍了拍她胳膊。
“步師妹,別太憂郁,不管多難的事,總能解決的。”
其實詩詩猜測,這回定是與她身世相關,否則她早可以找文珺商量,而不是自己躲起來煩悶傷心。自己于她,并不算十分親密之人,只不過她多少有些把自己當嫂子看待,當下她也不好意思趕房間主人出去。
唉,只是這麽不着邊際的勸慰,實在太過蒼白。
“事關我的父母,又有什麽法子?!”步桦庭哽咽道。
沒想到她自己嚷了出來。詩詩也就順着她的話繼續往下說:“步師妹,果然是那羅剎海之人來找你了?”
步桦庭點頭,然後又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我真不懂。”
說完她沉默了。詩詩不甚明白,卻不好細細追問,只柔聲勸解:“不要急,慢慢來。”
步桦庭停頓一陣,忽然吐出一句:“我今日才曉得,原來我的父親,果然就是那個汪越,真的就是他。”
詩詩渾身一震。雖然曾聽聞步桦庭講述,她心裏多少有此猜測;但實際聽到這個确切消息,她仍非常緊張。“那……”
“而我的母親方心芽,是被他搶來的一個戰利品。”
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坦誠呢,詩詩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是因為與她也有關系?
步桦庭咬牙切齒道:“我的母親,好一個純陰真女,好一個爐鼎!她出身攬月宮,和你一樣對不對?我聽師父說過的,你也是純陰之體,你也算攬月宮之人。”
無論詩詩點不點頭,步桦庭都不太在乎。“我的母親啊,在當年攬月宮破滅之時沒有戰死,沒有自戕,更沒有逃出。她淪為敵方俘虜,差點同她那些姐妹一起受盡侮辱。關鍵時刻,汪越看中并挑走了她。多少也算是改善吧,當一個強者的禁脔總好過去伺候一群男人。不過她也沒完全保住自己的修為,反複折騰幾年,從金丹後期掉到金丹初期,要不是汪越怕她死得太快,用藥吊着,她恐怕早就維持不住境界了。可悲的是,長期賣身給同一個人,她居然生出了幻想,認為他對自己還不錯,從此安心做他的奴隸,甚至,甚至肯為他生孩子。而我,就是那個蠢女人的女兒。”
“真是不可救藥的愚蠢,他到底是用什麽樣的鞭子,把她打得毫無自尊自愛,心甘情願順服一個、一個……”步桦庭幾乎找不出一個合适的詞來形容汪越。她心裏分得很清楚,他是羅剎海邪修。對嫉惡如仇的她來說,這樣的父親就是噩夢。她雖曾被師父師公教導,在尊重血緣事實的前提下,盡可能把自己與那幫惡人劃清關系;然而此次被一個飽受磨難卻“無怨無悔”的母親刺激下,情緒不可避免的爆發了。
這位母親并非邪派中人,本該令她高興的。步桦庭一直希望自己不是純粹的惡之花産物。可那個被強迫被糟蹋的女人,卻扭扭捏捏的說愛着那個傷害她的人;這讓步桦庭幾乎要崩潰。她寧願這個母親以死相抗,堅貞不屈——雖然照她敘述,或許曾經有過那麽一段——也不願她仿佛對加諸于身的踐踏表示馴服。她怨恨,她傷心,她覺得母親簡直不可理喻。
步桦庭流着淚,把心中所想紛紛傾倒在詩詩懷裏。“對,就是我們今日撞到的那個戴帷帽的女人。太巧,真是太巧。她說她一眼就認出我,因為我和她長得八分相像;而且她看見了我耳根的胎記,她牢牢記得。她說她一直牽挂我,想念我,她是多麽愛我……”
她在詩詩的注視下嘴唇哆嗦,泣不成聲。“我還能怎樣?她說了好多證實她就是……她有點憔悴,她過得并不好。那個男人,根本不會真心為她着想,只是舍不得她的美色罷了。他身邊的侍從長期監視她,那些個女邪修對她抱有敵意,只是怕極了主子,不敢直接折辱她。她軟弱無能,動不動就哭。我真讨厭她……”
情感的宣洩全然不受控制般,步桦庭涕泗滂沱,斷斷續續的訴說:“她跟我說起那個男人,一臉愛慕癡迷,怎麽能這個樣子……什麽風流倜傥,萬花叢中過……那是他身邊那幫邪修不要臉的講法!其實她根本就是被虐成習慣了……”
詩詩輕輕遞過一條絲帕,步桦庭伸手扯過,胡亂擦了兩把。“她意思是我還得感恩,因為她百般哀求,他就同意送襁褓裏的我離開羅剎海。她說他待我很有心,生怕自己女兒一生陷在那魔窟中,冒着危險才把我弄到天首山,費盡周折讓我拜入極有前途的穿雲峰——總之我的一切,都要歸功于他的恩賜!”
步桦庭拉着詩詩的手,悲戚道:“是啊,他睡了她才給予我生命,又幫我安排一個安全穩妥的未來,我為何不能感恩?為何我要這麽憤怒,這麽不平,這麽難過?”
詩詩嘆氣,緩緩替她拭幹眼淚。她清楚,步桦庭的問題永遠沒有合适的答案。攬月宮故舊,她只見過師父和馮崇那般決絕不屈的,聽聞過勇敢死于抗争或無奈死于迫害的,卻是第一次清晰的看到,原來還會有方心芽這種愛上仇家之人。忽然間,她很為步桦庭慶幸,這位師妹至少是在平安穩定積極向的天首宗長大,又得享師父寵愛,并沒有自幼就陷入身世的痛苦和迷惘。
詩詩撫了撫步桦庭雙肩,盯着她紅腫的雙眼,鄭重的道:“步師妹,你确實該感激。無論如何,你的出生還是受期待、被希望的;而且因為他們的選擇,你既沒有成為矛盾糾結的母親,也勝過觀念扭曲的父親,你的人生享受到了足夠的光明和照料,你擁有自尊自愛自信。某種程度上來說,你比他們都要幸福。”
步桦庭停滞一剎那,而後雙手捂眼,埋頭幽咽,肩膀不住顫動。詩詩不再多言,陪她一直到慢慢平複。最後,她聽見步桦庭細弱的道:“我明白了,謝謝你,馮姐姐。”
☆、混亂
文珺仰視着天空。一刻鐘之前,這裏碧藍如洗,白雲袅袅;現在,已完全是烏沉沉一片。飛鳥湖的大禽潮自湖心往周邊擴散,至少方圓二十裏都被波及,上空的光芒幾乎被遮蔽殆盡。對于從未見過如此景象的人來說,簡直有幾分恐怖。那些靈禽妖禽不知疲倦的飛旋起舞,盡管總體有一個大方向,但一時間四散鋪陳開來,就成了遮天蔽日的奇觀。
如果僅是是禽潮湧動,并不值得太過擔心。畢竟,一場鳥類大遷徙并非蝗災,無論靈禽妖禽,都沒有特地降落傷人的嗜好。這段時期,只要別在天空強占它們的空間,一般都安全得很。然而,有心之人總是存在,他們把飛禽當作一筆值得争取的財富——內丹骨血是財富,能收歸馴化的亦是財富;即便不去計較那些得失,單純與禽潮對抗搏擊,也能增進其術法實戰之力。這些胸懷志向者的舉動,自然會引發禽潮的混亂,誘使它們充滿敵意的攻擊所有修士,不加區分。無論它們團結合作與否,這種時候它們總是非常一致。
而當下,最可怕的,還不是被修士們激發兇殘本性的禽類。
織羽城在飛鳥湖北面屹立多年,有着較為完善的保護結界,因此并不懼怕禽潮。并且,織羽城中修士同樣無法直接升空對付那些飛掠城市上方的鳥類;鳥群自然也無意将這樣一座巨大的、難以破壞的、看似不具威脅的城池當作攻擊目标。這種平安的保證,令文珺和詩詩毅然選擇待在城中,尋一高處看熱鬧。一天之前,他們意外獲悉羅剎海邪修潛伏左近的消息,不得不放棄冒險的念頭——畢竟他們的目的地是天首宗,途中的短暫停留最初僅是為了換些靈石。而本欲在禽潮中歷練的步桦庭,得知羅剎海的訊息更是心旌飄蕩。文珺已從詩詩口中間接聽到,這位步師妹居然是天極宗護法汪越的親生女兒,而那來自攬月宮的母親卻被“仇家”迷惑控制了身心。他和詩詩除了驚訝和同情,能給步桦庭的安慰着實有限。血親之事關系重大,步桦庭當下一心只挂念身世,也無甚心思在禽潮中鍛煉了。
織羽城中觀景樓臺不少,三人站在城西一處臺閣頂層,瞭望南面飛鳥湖盛景,原本安全是十分有保障的,照理騷動的禽潮也不能傷他們分毫。但,産生混亂的最大根源這一次極為特別,乃是一位化神大能的肆意殺戮,最要緊的,她殺戮的重點不是禽類,而是修士。
遙遙望去,那位尊君紅衣飄飄,宛若天人,可當她揮手一鞭,就能看到一名修士毫無反抗之力的被甩向高空,脖頸頓時鮮血噴濺。她殘忍得就如煉獄中的惡魔,身邊圍繞着妖禽中最嗜血的血枭,拼命啄食着被她割喉的修士;她周邊數裏形成一個強大的氣旋,火鴉紅雁等妖禽卷入其中,貪婪争奪着空中播撒的、包含真元之力的修士血肉殘屑,彼此搏命,自相殘殺。立在腥風血雨中,她渾身上下卻沒有沾染一絲敵人的污跡。而她毫無顧忌的制造動亂,只為了引出幾個她號稱不放在眼中的宵小之輩。
她音調不高,但聲若洪鐘,傳播甚廣。“羅剎海的小賊,好不容易從你們的龜殼裏鑽出個頭來,就為了算計本尊君?也不想想你們那點伎倆能有何作用。以為躲到織羽城就安全隐蔽,哈,難道不知這西北一帶便如同我家後花園?想要對付我,等下輩子再做夢去。我逮了一群你們安置在不夜海三閣的走狗,哦,也不僅限于不夜海;現在殺給你們看看,可盼着你們這戲當主子的來出頭呢!”
她笑得放肆,面容姿儀無不飽含妖冶的美感。一瞬間,文珺腦海中嗡嗡一片,這樣的也算正道之舉?複仇就是這般不擇手段的狠辣?他不自覺握緊詩詩的手指,無意中把她都捏得生疼。
詩詩緊張眺視着遠方場景,也無暇他顧。倒是步桦庭,臉色慘白,喃喃念道:“不愧是化神尊君,搶占先機,一下就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她咕囔着:“說什麽安撫下屬,商定計劃,其實毫無辦法。絕對的力量,必定碾壓一切陰謀詭計。羅剎海,也有這一天!”
文珺還未來得及關心步桦庭,就被攬月宮主奪取了所有注意——她長鞭拖曳着三四個修士,朝織羽城急速飛來。鮮血一路飄灑,嘗到甜頭的妖禽紅着眼睛一路追随。
她是自負而美麗的,猶如死神的降臨。終于,她浮到織羽城中心的上空,傲然道:“還是不願出來麽,羅剎海的小賊,你的狗快死光了喲——”
她淩空起舞,長鞭蕩漾。丢棄的幾具軀體迅速遭到血枭哄搶。她得意洋洋,興奮至極。“你躲藏的秘密已經被你的走狗們洩露光了,還打算繼續縮着,不來會一會本尊君嗎?”
攬月宮主渾身上下慢慢為一重重白光籠罩。即使在鋪天蓋地的妖禽包繞下,依然無比顯眼。它們紛紛追随她,膜拜她,助她為惡。她漸漸蓄起巨大力量,城中任誰現在都能感覺到城市上方可怕的靈氣彙聚。亂流在集中,在升騰,在突破。絕大部分人都凝神屏息,想要仔細看看這位化神大能在做什麽。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短短一小段時間,城主府傳來強烈警報和凄厲尖叫:“不——你不能——”
這時,城中所有人都清晰的聽到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響。那是織羽城空中守護結界損毀的哀嚎。屏障的突然消失令幾乎所有妖禽呆滞了片刻。然後,它們大喜過望,紛紛從天而降,迅速入侵織羽城的大街小巷。
站在高處的文珺不及細想,轉身抱住詩詩縱身一躍。跳下高臺的瞬間,他猛然發覺不對——步師妹呢?!在這極度險惡的時刻,他居然忘記了她!等他回旋落地,适才立身的樓臺一半已在群鳥沖擊下化為灰煙。他焦急的張望,可四處均未見步桦庭的身影。一時吓蒙的詩詩反應過來,道:“她好像從另一側跳出去了!”
文珺冷靜了一點,神識随即鋪開。步師妹的氣息猶存,并不似重傷不能動彈,反而快速的遠離他們,朝某一固定方向奔馳。他忽然明白,步師妹可能想要去找她的親人。不行,他不希望她去冒險。他剛剛已經知道攬月宮主的目标是羅剎海邪修一行,而步桦庭這會兒沖過去,當真危險至極。
但他沒有機會去阻止她了。鋪天蓋地的飛鳥正搗毀着建築,襲擊城中的人們。或許它們原本不都那麽嗜血,可是被攬月宮主驅逐,又嘗到濃郁真元的修士美味之後,簡直是樂昏了頭,開始瘋狂的追逐獵物。禽潮已完全變成了禽災,受天空結界庇護多年的織羽城建築薄弱不堪一擊,修為低微的人們毫無反抗之力,很快淪為妖禽的食物。
區區一個金丹後期,面對無盡的敵人時也只好匆忙逃跑。他拉着詩詩,兩人不敢往天上去,只能貼上疾行符狂奔。但這是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又常常被四下逃散的人們擋住去路,再加上兇殘群鳥不時逼他們改變方向,繞了兩圈,他們連個能暫時躲避的結實地方都沒找到。文珺修為還勉強撐得住,詩詩已經快喘不過氣來。
前方,幾只最兇惡的血枭堵住了巷口。他們連忙倒退,卻發現一個女人懷抱着什麽從路旁一輛翻到的雙輪小車後爬出來。文珺瞥過一眼,見到她背上白骨森然,一只狂傲的火鴉在肆意吞咽她的血肉,她匍匐在地的身體下方有一雙嬰兒的小手在扭動。詩詩腳步一頓,尖叫道:“她懷裏抱着孩子!”
這是個練氣期的普通女人,任鳥啄食只為護住懷中的小孩,他的同情心狠狠揪了他一把。詩詩則已不假思索的撲過去拉開那只火鴉。築基期的法術攻擊力有限,他只得趕緊幫她一把。後撤的節奏甫一打亂,那幾只血枭立即追了上來。詩詩剛費力的從那方咽氣的母親緊箍中拖出小女嬰,霎時腹部的血液就噴了護在懷裏的孩子一臉。正在格擋血枭的文珺見到這一幕,只覺得心胸被什麽猛烈的擊中,讓他呼吸不能。他深吸一口氣,指揮着“淩天”拖延,自已飛速撲到詩詩身側。
她是多麽勇敢,那只穿透她腹部的血枭的喙已被反手抓住,可惜她沒有力氣再去擰斷它。文珺的手刃兇狠劈下了那只被困住的頭。詩詩深吸一口氣,竟還朝他笑了笑。“那孩子沒被傷到呢。”
他恨得不知該怎麽做才好,這都什麽時候,還挂念別人的孩子!“淩天”難敵衆鳥,已經回退到他旁邊。他當機立斷,丢出一把雷電符,總算逼退了那幾只血枭。
小女嬰已然受驚昏迷。文珺環顧四周,掀起道路上一塊青石板,徒手挖出一個小坑,勉強将她塞了進去。石板再度封蓋,他又随手拉來好些雜物堆上。匆匆忙完,他毫不猶豫的抱起詩詩,再度向前奔走。
曾經,無數致命危險與他們擦肩而過,這次詩詩也一定會平安。疾跑中文珺內心不住的祈禱着。漫天血雨中,他們一定會找到躲避之處。
或許是祈禱真的得到回報,他發現了一所大宅院內一座石壇。堅硬的花崗岩祭壇,至少能庇護他們一陣子了。
他毫不猶豫的挖開人家的祭壇,把自己和詩詩塞了進去。祭壇內部空間不算很小,他可以稍微從容的把詩詩放平。她的腹部破了一個大洞,鮮血卻已不再狂湧。詩詩微微眯着眼,嘴唇裏溢出一小絲□□。“大概是傷到了背脊,我的腿動不了了。”
他登時明白這傷勢的嚴重程度。他和她可以試着治療,但他們在逃難,他們沒法像當年在緋火谷那回一樣慢慢的熬。
詩詩靜靜癱軟在地,仰着頭,艱難的舉起手,擦了擦眉間的血,留下一片紅痕。
文珺終于有了主意。他從乾坤袋中抓出一把上品靈石,煩躁的又扔回去。“聚靈陣不行,動靜太大了……”
他凝視她片刻,接着果斷的扯掉她的裙子,內襯,最後薄薄的、鮮血沾染的純白亵褲也被他抖索的手拉了下來。他狠狠心,跪下來,擡起她的腿,擠到中間,堅定的道:
“結丹吧,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金丹
詩詩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夢裏的畫面卻那麽清晰,他額上的汗,他口中呼出的汽,他緊鎖的眉頭。她睜着眼,他閉着眼。她無法判斷他是陷入痛苦抑或歡愉,她只知道自己所有的痛楚都被一股溫和的流水抹平,汩汩暖流浸潤她的身體,滋養她的經脈,修複一切損傷。
這一次,心魔沒有來侵擾她。
真元在丹田內打着旋,圍繞着新生成的金丹。她的金丹在心法的引導運轉下,持續吸納着異體真元,迅速将之同化。那種柔軟舒暢的感覺,就像在雲中飄蕩。她不是第一次沉迷其中,所以當她神智逐漸清明,她很快就竭力推開了仍伏在她身上的文珺。
詩詩眼前突然一黑。她強自鎮定,循着他紊亂氣息,伸手摸到他額頭。不消片刻,她的視野就再次清楚起來。
“金丹中期……”她幾近頹喪的道。
文珺深吸口氣,慢慢從迷蒙中回複。聽到她嘆息,他忍不住笑了。
“修為值什麽呢,你想要,拿去無妨。我修道,從來不曾寄望升仙,只是為了追求心裏安寧。如果能滿足你的需求,能讓你快樂,那麽,我也就非常安寧了。”
他揉了揉眼睛。“唉,飛升或永生,我覺得好遙遠。就算曾經有人贊我仙骨之資,也不過說出一個微渺可能。求仙之道,像我這般心性綿軟,真的能走到終點嗎?”
詩詩定睛看他,慘白的臉色不能掩蓋他的俊逸。她一直認為他內心無比堅毅,原來也會有那種不自信麽。
他掙出一點力氣調笑:“只羨鴛鴦不羨仙,原來是這麽回事。再多來幾次,我也不怕了。”
她嗔怒的瞪着他,眼波流轉,妩媚慵懶。他禁不住心跳加速。“別生氣了,雖然那樣看起來很美,很誘人。”
詩詩的粉頰立即漲紅。她匆匆拉起衣服穿上,并積極轉移話題。“外面,好像平靜了些。”
“是啊,似乎沒聽到過多慘呼和鳥鳴了。”
文珺一骨碌爬起,速速整理衣衫。詩詩移開視線,這才發現他們置身于一個約莫一丈內徑的半圓丘狀物中。岩壁是花崗石,堅硬無比。她模模糊糊想起,那時她身負重傷,有些意識渙散,只記得文珺是拆了人家的祭壇……
“呃,有點對不住這裏主人。我好像讀過,這種形狀的祭壇,是某類信徒崇拜的至聖所。”
“已經毀了,就沒法子了。”文珺搖頭。“是個普通大戶人家,在家自建的石壇,應該不至于太……總之,不會比性命更重要。”
的确如此。詩詩暫且釋然。文珺則問起她結丹的情況:“大概只花了三個時辰不到,是不是倉促了些?境界已經穩定了嗎?”
詩詩的答案是一切都好。除了他損失不少……但目前不是委屈的時候。天色正在變得暗沉,是太陽終于要下山了。金丹修士視夜如晝,比起某些夜盲或者習慣夜間休憩的禽類來說更有優勢。因此,他們打算至少等夜幕完全降臨後再去試探外界情況。好歹當下他們還是安全的,甚至可以再多等等。
詩詩說起當時沖動,救人導致自己嚴重受傷,不免有些懊惱。“我那會兒可真是什麽別的也不想,就想幫幫她……”
文珺理解的撫摸她的背。“做了就不要後悔,修士求道問心,當該少一點瞻前顧後。”
“不知道那個小女嬰現在怎麽樣了?希望她平安無事,之後又能順利被人發現救起。”
“你已經盡力了,不要再有遺憾。”文珺嘆氣。
詩詩捕捉到了他的一絲低落,轉而安慰他。“其實你不帶上她是對的。我們狂奔逃命,她一個普通人,還是嬰兒,很容易在那樣急速的情形下喪命。”
她凝視着他的臉,一字一句道:“你也已經盡力了,不要再有遺憾。”
文珺愣了會,突然笑道:“好,我會的。”
他在乾坤袋內掏了掏,翻出一塊玉簡。“達到金丹期之後,可以祭煉本命法寶,可以學習更多威力巨大的術法了。可惜,我結丹後并沒有回過宗門,也不會祭煉本命法寶;至于高階術法,時間有限,只自學了一項“朝雲暮雨”水系法術,你要不要也試試看?”
學習術法麽……
詩詩接過玉簡,神識探入,感覺識海中浮現一個女子玲珑身影,她翩然起舞,形貌時時變換,忽而輕雲,忽而雨滴,忽而游龍,忽而飛鶴。詩詩目不暇接,一時竟有些頭昏腦脹。她揉揉額角,文珺輕拍她的背,道:“別太勉強。高階術法不同那些基礎法術,講究‘了悟’,學習過程對神識負擔極高,不是一下就能适應的。”
詩詩默默點頭,聽文珺耐心講解:“‘朝雲暮雨’乃是一組攻守兼備、自保為主的術法,強調自身變化,如行雲流水,狀似變幻多端,其實內在穩定。遇到外界壓迫或損害時,轉化身體,再調動水真元以緩沖,從而逃離危險;但攻擊方面,卻只能後發制人,利用靈活動作,将對手施加的破壞力量挪移回去。‘熒惑’那樣的法寶也可以反彈攻擊,但是直接反彈,對撞兇狠,缺乏柔韌性;當能力不足時,駕馭法寶不順利,可能仍然被重傷……”
詩詩打斷了他。“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學會的。”
她已經聽明白,這樣的法術,更适合她這樣的弱者自保。對于陽性體質為主的文珺,其實術法循“剛強”一道更常見。他一定是為了自己,才刻苦鑽研“朝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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