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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位的道路。

河內王,溫氏。因自身實力強大,其王位更疊,是中原皇族也不能随意插手的。更何況,比起一個鐵板一塊的溫家,他們認為一個四分五裂的溫家更好掌控。

所以,暗中幫助他也就罷了,祈求他們主持公道絕無可能,他,先王幼子溫日晖,只能依靠自己。

可是他在這世間的目标,并不是一個虛妄的地位。

他要找詩詩。

然而他的身世硬推着他往争權奪利的道路上走。中原皇族強制的資助他,塞給他一大隊人馬,希望他跟“叔父”鬥個你死我活;忠心耿耿的屬下強求他,跪在地上聲淚俱下,懇請他反抗如今的河內王;而那個所謂的敵人,發現他的蹤跡後,也毫不猶豫的派出殺手,勢必要致他于死地。

當文珺明白溫日晖的處境時,他已經無從選擇。

連隐居都不可能。

除了保住性命,他還要尋找詩詩。因此,他很快振作起來,堅決的與“叔父”抗争。

畢竟,權力可以幫他在這個世界搜查她的下落。

這一天,他來到了河內王領地的邊緣地帶,高原邊陲。這裏長年居住這一些異族,其中勢力最大的一群,名曰紫桑族。

他們以女子為尊,特別是以母親為尊。若族中有嬰兒出生,都算繼承母親血統。據說,是因為該族有一門特別法術,只有女子能繼承。文珺聽到“法術”二字時很是驚奇一番。因為他知曉,這個世界缺乏靈力,且顯然承接上個世界,他只能學到一些粗淺的功夫。而由于地位和身份限制,他的能力,比上世要差好一截。

這令文珺非常無奈。

于是,聽聞某地可能有“法術”,他總想去看看,了解下能否助他鍛煉這羸弱的身體——即使在外人看來,他已經算個武藝不錯的人物。

入夜後,他偷偷避開山上守衛,往紫桑族聚居地的中心地帶潛入。他一面揣測哪處可能藏有秘寶典籍,一面關注他們的防備力量分布。

一處戒備尚算森嚴的山坳引起了他的注意。外松內緊,那裏藏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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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暗中窺見了足以使任一個男子都血脈贲張的畫面:一個長發飄然、皮膚白皙、凹凸有致的光潔少女,背對着他站在溫泉池邊;在升騰的霧氣中,她正緩緩脫下身上僅餘的薄紗。

他摒住呼吸,心跳得格外快。他嗅不出氣息,他看不到正臉,但他心裏就是有那樣的感覺,她一定就是詩詩。

“詩詩。”他輕輕呼喚她。

她猛的回過頭,擺動的薄紗勉強遮住半邊酥胸。她眼淚盈眶,熱切的回應道:

“文珺,是你嗎?”

他這才想起,自己還躲在一塊大石後面,連忙跑出來,緊緊擁住了她。

他們終于又見面了。

互訴衷腸,時間是多久也不夠的。而且這裏并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們很快就同時意識到這一點。詩詩擦幹眼淚,又攏了攏薄紗,喚道:“太危險了,你怎麽闖進來的?周圍沒有守衛了嗎?”

文珺簡明扼要的解釋一通,把他如今的身份外殼也描述一番:“我當下身份是落魄王族,還背負着複仇義務,要與河內王大鬥一場。不過,現在既然找到了你,我們可以想法子,抛棄這一切亂七八糟的事情,遠走高飛。”

詩詩搖頭嘆氣。“不成的。我現在軟弱無能,一點武技也沒有,比普通人還不如,根本逃不出去。紫桑族稱我‘聖女’,實際看管我很緊,多年來我一直被囚禁在這裏不離寸步。甚至我所學的都是怎樣魅惑男人、報效養育我的族人,總之,要為紫桑奉獻一切。”

“什麽,他們怎能這樣?!”

“具體原因跟這次身世有關,我有空再與你細說。”詩詩抓起幾件衣服往身上裹。文珺眼眶一熱,也幫她把那些裙裾趕緊套上。這時,外圍已傳來服侍女子的疑問聲。詩詩趕緊催着文珺離開:“現在暴露的話,麻煩就大了。你已經知道我在這兒,找別的機會再來吧。”

他只得恨恨離去。他的心上人、他的妻子就在眼前,他卻要被迫離去;這世界,這命運,實在是太折磨他們了。

回到他的隐蔽住所,文珺招來幾個屬下,開始商量,如何能把詩詩從守備頗嚴的紫桑族聚居地帶出來。他們雖然詫異,可對主子還是比較聽從的。很快,文珺就被他們帶來的消息激起了心中憤怒。

紫桑族的聖女冷月華,聲名赫赫的絕色美人,即将被獻給河內王。一同作為這五年周期貢品的,還有紫桑族的一件至寶:冰棱劍。

毫無疑問,這個所謂的隐藏至深的聖女,就是詩詩。

盡管面臨部下的反對,他依然極力策劃。在紫桑族上貢的節日裏,在獻美的晚宴上,他劫走了詩詩。

其實他想偷偷行動的,但是情況危急,暴露自身也在所不惜。

他帶着詩詩亡命天涯,行路匆匆,竟都顧不上敘舊。兩人在西北苦寒地帶逃竄。詩詩體弱,他們不能拼命趕路。最險惡的一次,他們被河內王追上,叔父擲出的冰棱劍刺穿了他的肩膀。

他忍痛拔出劍,然後拉着詩詩,跳下了懸崖。

他和她都有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覺悟。反正,倘若死去,那就再進入下一世的考驗好了。

但是這個故事還遠沒有結束。他們不僅活了下來,還遇到了一支來自遠方的商隊。

這支異族人的商隊,其中竟然有個出乎意料高明的藥師。這個藥師自稱容顏醜陋,總是遮着不願以真面目見人,卻對待他們十分熱心。

藥師指出他最嚴重的傷勢,是冰棱劍的傷口。它被注入了那陰寒力量,通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自行愈合,只會逐漸惡化,最終奪去他的性命。文珺非常擔憂,害怕詩詩因此孤苦無依或者殉情,他懇求藥師幫助自己,卻被告知要去尋找七味特殊藥材。

他只能攜着詩詩踏上尋藥之旅。奔波勞累大半年,他的身子越來越孱弱,卻仍只找到了六種藥材。

據說最後一種藥材,很可能只在河內王宮的寶庫中才能找到。

那時候,他已經虛弱得難以動彈,只能躺在床上,眼睜睜看詩詩流淚與他告別,她哽咽道:

“我不能就這樣看你死去。”

陪同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去河內王宮的,是一位傾慕他的女子,賀蘭霄。

賀蘭家是先河內王舊部,表面仍隸屬現今河內王麾下。他們實際上暗地效忠中原皇族,也一直與他有聯系并多般示好,甚至暗示讓嫡女與他聯姻。這一位賀蘭姑娘,冰雪聰明,端莊賢淑,是他周圍所有人眼中的良配。

只不過他自己心中的摯愛,永遠是被他們視為不祥之物的紫桑聖女“冷月華”。

昏迷中,他無數次祈求,祈求她保護好自身。可是,待他被治愈清醒時,發現一切天翻地覆。

異族的藥師守在他身邊,告知他最後一味藥終于湊齊,是冷月華通過賀蘭霄偷運出來的。

而他這一世還未來得及成婚的妻子,已被河內王帶走,關押回紫桑一族的營地。

他所謂的聯姻對象賀蘭霄,将要嫁給為他治病的毀容藥師——屬下們都說,是為了幫他報恩的緣故。而且,賀蘭家表示從此同他恩情兩斷,要離開河內領地,到中原腹地去。

文珺跑去詢問賀蘭霄,她卻安慰他,她是自願,她确實愛上了那個對她家族無任何好處的異族藥師,甚至願意想法子為他在賀蘭家中找到一席之地。

盡管十分費解,他還是尊重了賀蘭姑娘的選擇。他生命的重點,依然是找回詩詩。

這一次他不能再存任何僥幸心理。他要發展自己的勢力,對抗河內王,把被人強占的妻子光明正大搶回來!

盡管動機不那麽純粹,屬下和盟友卻都竭力支持他的舉措。文珺開始瘋狂的斂財招兵,不惜一切代價要把河內王拉下位來。

漫長的五年過去,他終于有機會鞍馬寶劍配齊,堂堂正正與河內王叔父交鋒,把對手殺得一敗塗地。

他沖進了河內王宮,而那個被逼到絕境的叔父,則想到要拉出詩詩作為人質。

他的伴侶,她是多麽聰明,她幾乎已經從他手中逃脫。可是她沒有離開王宮,因為河內王抓住了一個小男孩。

被冰棱劍指着喉嚨、什麽都還不太明白的小男孩驚恐萬分,被擊中頭部昏迷過去。詩詩站在一旁,淚流滿面,懇請河內王留下孩子的性命。剎那間他明白了什麽。悲哀和憤怒交織着,他朝叔父走去。

在他的聲聲威脅中,文珺側頭看了抽泣顫抖的詩詩。

“別擔心,”他微微苦笑,“會結束的,一切會好的。”

那就是這一世他所見到她的最後一眼。

☆、月華

她的身世曲折離奇。

這一世,她仍身處與上次相似的世界,且依然是個被人唾棄的私生女。

據族中老人說,她的父親來自中原,是被紫桑一族的某位長老從河中偶然撿起的。大概因為溺水嚴重,損傷腦部,他只記得自己姓李,其他都遺忘了。

詩詩每次聽到這裏,就會激起前一世的回憶。那個被李令月養母戕害的弟弟,或許就是同一個?

因為小男孩生的俊俏,沒有生育的女長老就把他養大了。起初她只打算為年紀尚幼的族長培養準備個男侍。結果,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族長就愛上他了。甚至,她義正言辭的定他為正夫。

然而他喜歡的,卻是族長的一名貼身女侍。溫柔可人,羞澀清純,和飛揚跋扈高高在上的一族之長完全不同。

結果,這位被選為族長之夫的李郎君,成婚不到一年,就被人逮住他和女侍偷情。

醜聞一出,他很快就被絞死。族長怒氣重重,大罵中原異族男子不可信。可她對于自己女侍,卻還是保留了一點情誼,沒有打算立即處決她。

于是,族長不幸的發現,她的女侍懷孕了。真是更進一步的打擊。

紫桑族中規矩,她不能處死孕婦。此後,族長含恨目睹這個背叛了她的女人,艱難生下一對龍鳳雙胞胎,接着大出血而死。

族長失去了直接報複的機會。

一怒之下,她把那男嬰賣給了路過的異族商隊——反正不能讓他痛快無知的死去,那就給人一生做奴隸使喚吧。而重視女性的部族長老們,勉強勸下了她,把另一個留下養大。

也就是冷月華。

自從詩詩開始懂事,她就被軟禁起來——因為她長得越來越美,美得很有價值,不容輕易失去。因為紫桑一族居住高原邊陲,受到河內王的控制,每年都要上貢。長老們安排籌劃,她就成了族群精心準備的貢品。

也因為如此,她除了不能自由活動,所享受的物質待遇,幾可媲美族長;而且,由幾位年長智慧的長老親自教育她。這一切,都是為了維持她的“價值”。

對外,為了擡高這個貢品的身價,她們稱她為“聖女”。

貢品終有被奉獻的一天。她年滿十六歲生日之後,族長和長老就決定把她交上去,作為五年一期的大禮。她又被灌輸着學了不少魅惑人的招數,好為了将來獲得河內王的寵愛,為紫桑族牟取利益。

被帶走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她幾乎要絕望。她才不會認為,一個年逾四十的“老頭子”會是她朝思暮想的道侶。

這時,山坳禁地中,文珺有如從天而降,令她激動,令她欣喜萬分。

但天不遂人願,她還沒法子随他逃走。她實在太弱太弱,根本只是累贅。

不甘心的她被紫桑一族照計劃獻給了河內王,陪同着一把寶劍“冰棱”。或許,她才是寶劍的附屬?因為她聽到傳聞,河內王并不十分好女色,更看中那柄威力巨大的武器。

不料,這武器成了她噩夢的開端。

此後,文珺千辛萬苦,冒着無數危險,把她從河內王的晚宴上帶走了。然而,在他們逃亡的路途上,他還是被那把冰棱劍傷到了。無可奈何之際,他們主動跳下一處高高的懸崖。

雖然奇跡般生還,雖然得到了一位異族醫師的幫助,但她的憂郁不可抑止。

因為,她讀過紫桑族那些典籍,她該知道,冰棱劍的傷口幾乎是無法愈合的。

好在那位異族醫師竭力幫她——甚至她感覺到他和自己特殊的聯系。私下她打探,她窺視,她猜測,他應該就是自己失散的同胞兄長。

但他不願與自己相認,或者因為被毀容的自卑,或者因為怕惹上更多麻煩?她琢磨不透,她只有假裝什麽也沒發現。那時候,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是陪着文珺去尋找可能治療他的藥物。

可惜的是,最後要湊的那一味藥,屬于河內王,“溫日晖”的叔父。

要是河內王知道他真實的情況,他一定會得意的盯着讨厭的侄子慢慢死去。

原本她還抱有一絲幻想,但現在,她只能賭一把。

藥師很遺憾。他是真心想幫助妹妹的,她已經知道他因為幼時虧空,身體很不好,也許壽命也不會太長。而且他為了幫助文珺制藥療傷,已經快到了極限。

同樣好心腸的還有文珺的一位女性“朋友”——其實他的下屬把她當真正的女主人吧。只不過,她沒有更多的心情去關注這位“未婚妻”了。

冷月華一心想的,是如何從河內王那兒弄到足以拯救愛侶的藥材。

她有了計劃,這需要付出身體的代價。

她并不畏懼失貞,肉體的磨難對她而言很好忍受。何況河內王并不是一個瘋子,從她身上得到最初的滿足和打擊侄子的喜悅後,他很快失去了興趣,把她抛在一邊。

消息傳來,文珺最後因而得救,所以她非常滿足。

她知道,他一定有能力把自己再次奪回來。這次,他們不會再沖動行事。

她對他充滿信心,安安靜靜待在河內王的冷宮。直到,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因為不曾真正了解這些知識,所以,當久久無人問津的她發現端倪,胎兒已經很大。

此刻貿然堕胎,只會把她這個脆弱的肉身給葬送。

所以她無從選擇。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她生下一個男嬰。河內王還算高興,因為他至今還只有幾個女兒,正期待一個繼承人呢。

因此她得以走出冷宮,獲得更多優待。詩詩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母以子貴的她,找到了一些暗地裏幫助文珺的辦法。她自然全力以赴。

但是另一方面,她無法對那孩子産生親近之意。她憎惡那個父親,打心底排斥那被逼無奈的結晶。

好在還有宮人照料,她只需也只能偶爾去看看——河內王妃接手養育這個嬰孩,連生母都得靠邊站。

小男孩逐漸長大,會跑會跳,會叫會鬧。她遠遠的看着,忽然覺得,她其實并不那麽讨厭他了。

畢竟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啊,而且還曾在自己腹中待過那麽一段時日。

時光流逝,她等候着文珺。終于,在她不得不委身河內王之後第五個年頭,他步步緊逼的消息傳進了宮殿內部。

河內王節節敗退。在最絕望的時候,困獸猶鬥的他,返回王宮,打算利用她作為人質,争取一個逃脫的機會。

她原本聰明的溜走了。可是半道上得來孩子被挾持的消息,殘存的那點母性,令她不由自主的折了回來。

于是她經歷了這一世最慘烈的一幕:河內王以孩子性命威脅,逼他自毀雙目。

他竟然照做了。

滿面是血的他依然鎮定:“叔父,你可以放開那孩子了。不遵守諾言的人,注定會墜入煉獄,永恒掙紮在烈火中。”

——都是為了她,那不必要的、泛濫的“母子感情”。

其實,她還聽出了那宣言中的另一個詛咒,這令她想起魂飛魄散的龍神。

詩詩捂臉恸哭。而河內王卻哈哈大笑。

“多有趣啊,為了一個不屬于你的孩子,哈哈、哈哈哈哈。你看,我已經失敗了,可是你又獲得了什麽?你已經與中原皇族結盟,還想要拿回王位?能獲取一個空頭爵位就算不錯了!溫家六代人的冠冕和領地,就要失在你手上了。”

“這有什麽要緊。我對付你,從來不是為了權勢。從一開始,我就只想奪回屬于我的女人。是你,逼人太甚。”

望着他拉着詩詩的手,河內王幡然醒悟。“原來如此啊……可惜,我不可能相信的!”

忽然間,一切急轉直下。他的冰棱劍飛速刺穿了昏迷男孩的胸口,文珺和她皆阻止不及。既然人質失去生機,早已躁動的随侍終于不再縮手縮腳,一擁而上,控制住這個業已瘋狂的昔日邊陲之王。不等文珺的命令,那些有心之人就趁亂結束了他的性命。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她迅速收起眼淚,走向呆滞的文珺。大夫已然趕來,匆匆替他治療,可惜還是沒有保住他的雙眼。這一世,他将再也見不到光明。

他忍着痛,輕輕在她耳邊呢喃:“不要覺得遺憾和難過,你就是我的光明。”

詩詩環抱住他的腰,噙着淚。“我錯了嗎?我只是不想他死去。可是,那個不被期待的孩子還是失去了無辜的生命。不僅如此,更連累你付出巨大的代價……”

文珺親吻着她的額角,緩緩的,柔柔的。“你沒有錯,是善良得到了不應有的對待。忘掉那些不能更改的憂傷吧……我們還會有孩子,這一次,我們會比以前更好。”

“一定會比以前更好,我相信。”

偎依在闊別已久的熟悉懷抱,這一次,詩詩終于能安心入眠。眼角猶挂着淚珠,呼吸卻平緩悠長,好似,她可以盡情享有這個苦盡甘來的迷夢。

☆、兄長

“朱筱”幼時的記憶是支離破碎的。

他依稀記得,自己好像曾經在一座巨大華麗的宮殿生活,但更多的時候,反複萦繞夢中的,是被養父強塞進馬車、在長長而颠簸的道路上奔馳場景。

後來,一個小農莊,禁锢了他整個少年時代。

養父說他本不姓朱,這是為了保護他,才暫時跟随自己姓。養父教他武藝,不分寒暑,逼他苦練。養父反複強調,有朝一日,要找某個人報仇,想法子恢複他本家昔日榮光。

文珺一度疑惑得緊。不過有着前兩世的經驗,他并不十分心急,就安心學武,錘煉身體。直到十八歲那天,他用劍擊敗了養父,被允許出莊,風燭殘年的老人這才告訴他——

他是被河內王藏起來的唯一孩子,他是最重要的繼承血脈。

經歷過上一世的文珺猛然想起了什麽。

難道,他是,是“冷月華”和先河內王的孩子嗎?

他反複詢問細節,終于在老人那得到了确定答案。世界,就是這般奇妙。不過這一次,感覺太古怪了。

出莊好久,他還不能完全從恍惚中恢複。

終于可以回到人群中,他首先做的事,就是打聽那一對夫婦的消息。他實在好奇得厲害。

據傳聞,溫日晖揮刀殺了叔父河內王之後,就自願削去王位,服從于中原皇族,其領地悉數上交朝廷——不出所料,這确實是他上一世的決定。

空餘頭銜的新河內侯與冷夫人卻隐居了,金碧輝煌的侯府常年空置——這也不奇怪,在中原皇族的監視下過日子,哪裏裏比得上自己尋來的地方自由?

多年來河內侯膝下至今無子,只有三個女兒,正有打算為長女招贅婿,繼承姓氏家門——他只需知道他們果然有了孩子,過得幸福就好,至于下一代,他沒有很大興趣了。

于是,文珺覺得,他還是隐瞞身份,繼續以朱筱之名行走江湖更好。千萬不要去起念頭去打擾那一對夫婦,畢竟他們已經不是他們。

反正,他只想趕緊找到這一世的詩詩而已。

曾經的邊陲之王,在中原樹敵頗多。文珺已受養父千叮萬囑,不得随意踏入中原地帶。既然暫時沒有頭緒,他便依照養父提示,先去找一找先河內王那些曾經比較忠誠的舊部,試探試探,或許仍能收歸一部分勢力。

當然,他的目标可不是複仇和立威。

依稀記得他上一世所做所為,因此他相信,只要利益足夠,許多“舊人”并不在乎效忠願原河內王還是現河內侯——雖然他們更可能傾向于中原皇族。文珺在他們面前小小透露下身份,由于他容貌緣故,那些人将信将疑間,總體還算重視他。他當年手腕猶存,逡巡過邊疆草原一帶,很快便拉攏了兩家地頭蛇,承諾助他尋找與他所繪圖畫中面貌相似的女子。

看起來好像一個尋母的故事,不過其實他們沒人在近處見過冷月華。所以,他暫時不太擔心他們生疑。

可惜,盡管他聚集不少人力,究竟這個世界尋人的方式太過匮乏。只憑肉眼,要找到詩詩,似乎真的很難。

耽擱大半年之後,文珺終于失去耐心。他決定還是步入中原,親自去碰一碰運氣。

哪知,他認識的第一個“新朋友”,金劍駱家的小少主駱輕虹,就帶着他卷入一場□□煩——他倆結交還沒幾天,金劍駱家遭遇歹人襲擊,幾近滅門。而駱輕虹則是幸免于難的寥寥數人之一,家中僅餘的男丁。

雖然文珺牽挂的是詩詩,但是他已經習慣遵照這個世界的常規行動。為了面子上好看,他暫停追尋她的步伐,做出一副義薄雲天的表象,說要幫助新朋友駱輕虹查明真相,找出那個仇家。

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不是拿來形容駱輕虹的追查結果,而是說明他和詩詩的邂逅。

一個淫雨霏霏的傍晚,昏暗的街道上燈火閃爍,一位撐油紙傘的美人款步走來。雨簾垂落,發絲輕擺,白皙纖長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動。只憑視野中的這個,他就感覺到心跳加速,口幹舌燥,呼吸困難。他快步迎上,激動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傘沿擡起了些,他思慕已久的面容再次在雨絲之後浮現。霎時,他四肢僵硬,心快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終于,又見到你了。”

而看到他的一瞬間,詩詩的表情,迅速經歷了從漠然到震驚到狂喜的變化。僅僅一瞬間。

然後油紙傘飄了出去,他們擁抱在雨中。

與此同時,站在小酒館門口等候他的駱輕虹驚訝萬分。而他喊的卻不是他。

“溫大小姐,你來了。”

什麽……

詩詩似乎清醒了一點。雖說這世界不太拘束男女交際,可當街親熱,怎麽也是有點不妥的。她緩緩松開他,退後一點點,面色略顯羞赧。

“我是……我名溫明娣。乃是河內侯府,溫日晖,長女。”

她的話語猶如一記重錘,敲在他胸口,使他頓時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什麽還不知道的她,還特地強調了下溫日晖的名字,甚至對他眨了眨眼。

不,不對。他顫抖着問道:“是,冷夫人的長女對不對?”

詩詩十分疑惑他的态度表現。“冷月華。難道,你不記得了嗎?”

文珺猛地搖了搖頭。“不,我記得的。我一直都記得。那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朱筱’。”

不是溫筱。不是溫筱。不是溫筱。

他們不是兄妹。

只要他不說,她不會知道。

也沒有別人會在意。

但是,事情果真會依照他希望的運行嗎?

兩人相會之後,按照常規,他需要為詩詩和駱輕虹之間互相引薦。不過,詩詩的言行告訴他沒有必要。她沖駱輕虹施施然行禮。“駱公子安好。”

駱輕虹緊盯着她和他交握一起的雙手,神情頗有些氣憤。他陰陽怪氣道:“看來,溫大小姐與我這位‘新朋友’,可是一見如故了。不知溫大小姐打算何日向江湖中人發布退婚告示?可惜我家長輩皆已亡故,不能出面主持了。”

寥寥數語,信息豐富。詩詩神色自若。“駱公子不必擔心,溫家自有主張,此時前來,首要目的是助公子探查尋仇。”

而後文珺聽她私下解釋:原來這溫明娣與駱輕虹自幼有婚約,待詩詩年齡漸長、可以自己作主之後,就一直想要退婚;好不容易勉強得到雙方長輩的許可,她正準備來趕來致歉,就聽說了駱家幾乎被滅門的慘劇——這樣一來,她的執意退婚,就有些嫌棄對方、落井下石、撇清關系的嫌疑。

怪不得駱輕虹如此陰沉。她還當着前未婚夫的面投向他的懷抱呢。

真是一筆糊塗賬。如此,他就不能直接帶着詩詩遠走高飛了。至少,要陪着她、幫忙把目前駱家的血案給理出些頭緒才符合江湖中的道理,以免遭人诟病。

誰知,循規蹈矩害死人。

他怎麽會料到駱輕虹是那麽小心眼的一個名門公子?他怎麽會想到自己不曾過分掩飾的實際身份會這樣快暴露。半月光陰,駱輕虹沒去查家中慘劇的線索,倒是先把他的底細給掀了出來。

“真沒想到……你們是兄妹吧。”他眼中的精光淹沒了曾經的嫉妒。“不能再這麽親密下去,你可千萬不要犯錯啊。”

他假意應承,央求他別把這件事到處說出去。

駱輕虹那個混蛋!誰知他嘴上答應得很好,接下來還是忍不住把真實情況告訴了詩詩。她未曾預料到這樣的狀況,當即反應十分激動,肺腑之言脫口而出:“我才不管他是不是溫筱,我才不管他的父親是不是我家的仇敵,我才不管他是否可能與我同一個母親!血緣關系、什麽玩意!”

聲音響亮,連屋外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段“秘聞”很快就播散出去。結果,他隐瞞一切的希望就此破滅。

如果他們要在一起,他必須帶着她面對那些異樣的目光。這很艱難。

更艱難的是,連溫日晖和冷月華都發來了信函,說要前來見一見他。

一對夫婦要來見一個妻子昔日被仇敵逼迫所生的兒子,這個仇敵還是丈夫的叔父——就算他們曾經是“他們”,也實在太怪異了,文珺簡直想要落荒而逃。

他向她抱怨,詩詩皺眉。“你也覺得太詭異了吧,我不攔你。”

是啊,一個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跟堂兄和母親——這兩人還結為夫妻——會面,真是怎麽想怎麽尴尬。

有了詩詩的支持,他真的就匆匆離開了。雖然不大好意思,還是讓她去理清這一團亂麻的關系吧,好歹她名義上也是那兩人的第一個愛情結晶。

他們待不待見他,已經失去了意義。反正,他根本不指望他們會同意他娶詩詩這種世人眼中的亂倫行為。

這一別,三個月就飛一般過去了。

☆、月明

“溫明娣”,河內侯家中長女。她沒有哥哥,卻被取了一個這樣的名字。所以,她明白其中必有隐情。

很快詩詩就弄清楚了,這一世她的“父親”,竟然是新河內侯,溫日晖。

她恍然大悟,而且很快釋然。

不過,溫明娣的記憶中,“父親”和“母親”露面的機會實在很少。他們每年一半時間四處游歷,一半時間逗留在高原雪峰附近。侯府以大小姐她為尊,日常事務一大把,還要照顧兩個妹妹,她起初簡直忙得喘不過氣來。

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解決。在她還不曉事的時候,那對夫妻給她尋了個結婚對象:金劍駱家的長孫駱輕虹。少女溫明娣偷偷看過了那個少年,确定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于是退婚就成了她心目中頭等大事。

值得慶幸的是,随時間推移,那對夫妻也有了這種打算。他們多年膝下無兒,決定索性讓長女招婿。而駱家家主表示,駱輕虹是駱家嫡長孫,不可能抛棄未來家主的身份入贅別人家,即使是繼承河內侯之名也不行。

看來至少這一步會很順利。詩詩暗地裏很高興。她計劃等二妹溫明妍滿十六歲、能掌管好侯府諸事的時候,她就獨自輕松出門去找文珺去。

熟料,還沒等雙方正式解除婚約,駱家就将近出了滅門血案。

偏偏駱輕虹還活着。她不免暗暗遺憾。

詩詩不否認自己的冷漠無情。可在她心中,這個世界不過一介幻境,除了文珺,她不願也不敢寄托太多感情。和那對夫妻是上一世淵源,和兩個妹妹是朝夕相處;除此之外,她盡可能不把他人放在心上。

依照“父母”指示,她前去協助。這類符合江湖道義之事,她不想違背。況且,也許文珺就在那附近某處等着她。

她的預感是正确的。那個細雨微風的黃昏,她再次遇見了他。熟悉的音容笑貌,差點令她當場落淚。她毫不矜持的擁抱着他,心中一片安寧。

朱筱,他對外的身份是邊陲一所農莊的小莊主,家中僅有一位老父。他身手矯健,明面上還是很看得過去。詩詩不由得以為,這一次,他們可以順順當當的,在“父母親友”的祝福下結合。

哪知那個不甘心的駱輕虹破壞了一切。

他裝作關心她、為她好,把文珺身世背景好好調查一遍,自然得到了可怕的真相。

對她而言幾近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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