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甜香,自遠處而來,夾雜着一絲絲海浪的腥味,飄渺又含蓄,與狼族雌性發情的氣味大不相同。

霍爾頓轉動腳尖,綠瞳看向船艙角落,一堆羚羊皮後面。

“族長……”狼族獸人抽動鼻子再次聞了聞,仍舊什麽氣味都沒聞到。

霍爾頓恍若未聞,提步,朝着堆放羚羊皮的方向走去。

牛皮長靴踩着實木地板,一下一下,厚重沉悶。

咚,咚,咚——

紀小瓯渾身僵直,所有思緒繃成一條直線,無法正常思考。

發情的氣味是什麽鬼??

她怎麽什麽都沒聞到??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擡起袖子,鼻子湊上去輕輕聞了聞,想确認是不是從自己身上散發的氣味。可是沒有,除了衣服上殘留的洗衣液香味,她什麽都沒聞到。

他是狗鼻子麽?

霍爾頓停在一堆羚羊皮跟前,側目,舌尖從唇瓣輕輕掃過,眼睛盯着某一處。

香味很甜,像封存緊密的某種果醬。

甜香絲絲縷縷地溢出,他幾乎能想象出一名雌性顫抖無助的模樣。

然而下一瞬,他的眉毛卻皺成一團。

香味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海浪的腥鹹,撲面而來,打得霍爾頓有些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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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掃興地咋舌,再次聚精會神去聞的時候,那種雌性發情的氣味已經不見了。

船艙門外響起紛亂的腳步聲,一名狼族獸人站在樓梯盡頭,匆匆彙報:“族長,船頭艙的甲板漏水了!”

霍爾頓眉心的溝壑更深,收起绮思,踩着長靴往回走,“怎麽回事?”

獸人說:“具體原因還沒有查清楚……不過……我剛才去觀察室檢查了一遍,原本關押那只豹族的地方已經空了,裏裏外外都沒有找到……”

霍爾頓走上最後一級臺階,聞言,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立刻封鎖整個船只,務必給我找到他。”

船艙的門終于阖上,隔絕了外界的月光,也隔絕了外面的慌亂。

紀小瓯躲在羚羊皮後面,仍舊不敢出來。

她伸手摸了摸額頭,這才發現自己大冬天出了一腦門冷汗。

發情的氣味……指的是她麽?

她知道自然界的動物都會有固定的發情期,這種發情在生理上的表現為排卵,代表已經做好與異性交配的準備。

算算日子,最近正好是她的排卵期。

可是這種現象,不是只會出現在動物身上嗎?

難道女性在排卵的時候,也會有發情的信號?

紀小瓯一陣頭大,排卵期這種日子,她怎麽控制得了?

她咬了咬牙齒,現在出去無疑是一個活動的靶子,她必須做點什麽解救自己。

剛才那名狼族獸人是聞到海水的味道之後才離開的,也就是說,只要有別的氣味把她隐藏就可以了嗎?

船首艙漏水,獸人們從夢中驚醒,紛紛趕去修補。

其餘人則跟着霍爾頓一起,将船只各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尋找豹族的下落。

趁着這空擋,紀小瓯将腰間的貓薄荷香袋換下來,塞滿胡椒、五味子等香料。

她輕手輕腳地從船艙走出,大概是霍爾頓已經檢查過的緣故,這片甲板沒有什麽獸人。

紀小瓯想起剛才他們的對話,那只豹子真的是她認識的小豹子嗎?

它從觀察室裏逃出來,現在在哪呢?

“這兒好像有什麽動靜——”

“你聞見什麽氣味了嗎?”

“過去看看!”

前面拐角突然傳來對話的聲音,紀小瓯腦子一木,條件反射地往四周看了看。

兩邊都是房間,看起來像獸人們的休息室。獸人們的腳步聲正在往這邊走來,紀小瓯來不及逃去別的地方,慌亂之中推開一扇門,側身閃了進去,飛快地關上門。

幾乎同時,兩名狼族獸人拐上這條過道,停在這扇門跟前。

“奇怪,什麽也沒有。”

“剛才明明聽見腳步聲了……”

“是族長經過的聲音吧?”

“也許是,到別的地方看看。”

兩名獸人在門口嘀咕,舉着火把到處照了照,不一會兒就從這扇門前離開了。

紀小瓯躲在門內,後背冷汗涔涔,這才察覺自己的腿都軟了。

她開始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後悔自己一時魯莽上了這只船。

這裏的獸人鼻子、耳朵一個比一個靈敏,自己在這裏根本躲不了多久,到時候該怎麽逃下船?

她的背包還沒有找到,小豹子也下落不明,難道要被他們抓起來嗎?

紀小瓯坐在門後緩了會神,直到情緒略微穩定,才扶着一旁的桌子,準備站起。

突然,指尖觸到一個硬質的東西,有點咯手,她指尖輕輕滑動,确定這是鉚釘的觸感。

紀小瓯眼睛一亮,雙目在黑暗中熠熠生輝,連忙轉身,把這件東西拿在手中。

就着窗外稀薄的月光看了看,玫紅色,帶鉚釘,雙肩,正是她的MCM背包。

拉鏈一直開着,不知道這裏的獸人不會使用拉鏈還是怎麽,背包大敞着口,裏面裝滿了獸骨、麻繩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些獸人真把她的背包當雜物袋了……

紀小瓯翻找一通,終于在最底下找到她的指南針、手電筒和手機。

她心裏的大石頭放下一半,好歹是把她的背包找回來了!

只是沒想到這麽巧,她匆忙之間随便進來的一間房,正好是放背包的房間。

為了方便,紀小瓯把背包放進空間,只留下一支手電筒,又從空間取了兩節幹電池換上,把用完的廢電池扔進空間的角落。

拇指放在開關上,輕輕推動,一束瑩白的光線立即從這頭射出。

紀小瓯總算看清這間房間的真面目,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床上鋪着張獸皮,床頭挂着弓箭、石斧、短矛等工具。

紀小瓯移開手電筒,準備打量別處,突然,餘光瞥見窗戶那兒有一團黑影晃動了一下。

她一僵,立即防備地盯着那處,就見那團黑影“撲通”從窗戶跳下來,落在紀小瓯腳邊。

紀小瓯條件反射後退兩步,防備地看着這團東西。

直到——

“嗚嚕,嗚……”

熟悉的聲音響起,紀小瓯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舉起手電筒,朝它身上照去。

果然,面前的生物不是別的,正是她走失的那只小豹子。

它立在對面,仰着腦袋,壓着喉嚨溢出低低的聲音,瞳仁冷漠,蘊藏着尚未收回的冷光。

張了張嘴,牙齒尖利。

它身後的地板蔓延出斑駁血跡,滴在實木地板上,不一會就變成暗淡的赭紅色。

紀小瓯循着血跡看向他的後肢,就見它原本受傷的傷口崩裂,紗布被血浸透。他大概也能察覺到疼痛,所以落地時微微蜷起受傷的後肢,緩沖了下。

紀小瓯呆呆地看着它,手指顫了顫,差點握不住手電筒。

它眼神兇惡,她從它的眼睛裏看到了野獸的掠殺。

紀小瓯将将邁出的腳步赫然停住,頭一次有點退縮。

她不确定,它眼裏的殺意,究竟是針對她,還是針對什麽其他獸人?

雷恩落地的一瞬間,看見一束白光一閃而過。

光束的盡頭,穿着單薄的少女站在房間門口,一臉茫然無措,看到他的一瞬間,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反應。

雷恩眼神微沉,舌頭抵着上颔慢慢掃過牙齒,失血過多讓他的頭腦有些不清醒,毫不掩飾自己的獸性。

她為什麽也在這只船上?被狼族的人抓上來的?

雷恩轉眸看了眼四周,一間普通的房間。

他來到這只船上時,船上的狼族正在甲板喝酒慶祝,他們取得了足夠的獸皮,保護他們族裏的雌性過冬。

他為了獲取狼族內部的情況,故意暴露痕跡,假裝被他們捕捉,關進觀察室。

讓他失望的是,觀察室裏除了那些可憐的草食性物種,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關于他為何變小這件事,狼族仿佛一無所知。

雷恩的心情有點不好,這具身體太弱小,攻擊力低,速度遲緩,牙齒和爪子不夠鋒利,除了敏捷性還說得過去,其它簡直是一無是處。

他剛才只是打開觀察室的門,就引來了狼族獸人的注意。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不得不破壞船首艙的艙壁,卻在逃跑的過程中傷口撕裂,血味很快會暴露他的行蹤。

雷恩看向對面一動不動的少女,本來以為她會害怕,會退縮,會逃跑,沒想到她只是緩緩蹲在他面前,伸出纖白細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被血浸透的繃帶,烏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害怕,又有點擔心地,“疼麽?”

雷恩慣性地縮了縮身體。

紀小瓯見狀,抿起嘴角輕輕笑了,眼睛彎起,很快,又收起稍縱即逝的笑容,板着臉說:“怕疼你還到處亂跑?知道這裏有多危險嗎?”

雷恩盯着少女的指尖,瞳仁晦暗。

紀小瓯還想說什麽,突然,安靜的走廊響起喧嘩,緊接着,厚重沉悶的腳步聲在房間門口停住。

不等紀小瓯反應過來,“砰”地一聲,一股巨大的力道踹開門板。

門外,霍爾頓收起長腿,抱着雙臂身子一傾,斜斜地倚着門框,眯起眼睛,看待獵物一般的目光落在對面的少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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