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開至荼蘼
雪山皚皚,人煙渺渺。紀小瓯走了兩個小時,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昨日她從空間被扔出來時,附近明明有許多的小動物。雪鼬,麻雀,貂鼠……一個個都在雪地裏覓食,地上印滿五花八門的腳印。
然而現在,她不僅一只動物都沒見過,地上連多餘的腳印都沒有。
放眼望去,只有她一個人踽踽獨行。
難道天氣太冷,它們都不願出來麽?
紀小瓯想,倒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這麽冷的天氣還在外頭亂逛,無家可歸的,恐怕也只有她一個人了。
紀小瓯朝手心呵一口氣,裹緊身上的衣服,繼續前行。
為了禦寒,她把空間所有保暖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但還是冷得手腳麻木,唇瓣發紫。
眼睫毛凍上一層雪花,看不清前路。紀小瓯不敢揉,怕眼睫毛一根根斷下來,就低下頭,埋進雷恩的頸窩。
雷恩的體溫比她高,不一會兒,眼睫毛的霜凍就慢慢融化。
她眨眨眼睛,貼着他的皮毛輕輕蹭了蹭,蹭掉水珠,問道:“陶陶,你冷嗎?”
少女冰涼的臉頰貼着他的皮膚,雷恩一聲不吭。
動物身上有一層保暖的皮毛,他比她耐寒得多。
更何況她為了給他禦寒,甚至把他塞進衣服裏面。她替他抵禦了大部分寒風。
……
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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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無聲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兒,少女肌膚瓷白,此時更加白得接近透明。
他想,她對誰都這麽毫無保留地善良麽?
許久,許久,雷恩才将目光從她臉上收回,耷拉着眼睑,任由她抱着他取暖。
走着走着,紀小瓯終于看見一只雪地松鼠。
小松鼠站在不遠處,短呼呼的爪子抱着一顆松果,正呆呆地看着他們。
紀小瓯心情一松。
原來這裏還有生物存活,并非只剩她一個人!
她正要上去跟小家夥打個招呼,剛挪動一步,小松鼠就突然扔掉手裏的松果,受到驚吓一般,“咕咕叽叽”地往遠處逃去。
紀小瓯愣在原地:“??”
她看起來并不像攻擊性強的猛獸,為什麽這只小松鼠看見她就跑?
紀小瓯記得以前看過一本書,書上寫,動物表現異常,是災難要來臨的預兆。
雪山的災難……難道是雪崩?
紀小瓯心頭一駭,擡頭看向山峰,日光熠熠,雪山安靜,不像會雪崩的樣子。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紀小瓯趕緊拿出指南針,确定方向,想盡早離開此地。
指南針上有一個黃銅制的凸面鏡,紀小瓯拇指壓着鏡面邊緣,不經意地擡眸,看見鏡面上的圖像,猛然一僵。
鏡面清晰地映照出一只猛獸的輪廓,皮毛黝黑,四肢有力,跟在自己的後方,不遠不近。
淡黃色的瞳仁緊緊盯着自己,充滿攻擊性。
不是獸人形态,而是一頭真真正正的黑豹。
紀小瓯一驚,指南針“啪嗒”摔在地上。
這一瞬間,她的腦子空白,卻又無比清晰。
難怪一路上都沒看見什麽小動物,難怪那只松鼠看見她就跑……
不是雪崩,而是——
紀小瓯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可是彎腰撿起指南針的手卻控制不住地顫抖。
——勞爾西斯怎麽追上來的?
他究竟跟了自己多久?從什麽時候開始?
一連串的問題充斥腦海,紀小瓯根本無法正常思考。
兩個手心都是汗,她緊緊握着指南針,有點不知所措。
怎麽辦?
紀小瓯不着痕跡地加快腳步,走到一處大石頭後面,背靠着石壁,心慌意亂。
上回她和陶陶躲進空間才逃過一劫,這次能不能也藏進去?
紀小瓯強迫自己冷靜,閉上眼睛,嘗試把自己“放”進空間。然而試了兩次,無果。
她還在原地,沒有變化。
上次就像一個偶然,之後無論她再試多少次,都沒有用。
紀小瓯終于放棄,不再浪費時間,打算逃跑。
然而,她剛邁開一步,迎面就對上一雙淡黃色的瞳眸。
紀小瓯大吃一驚,連連後退。
勞爾西斯不知什麽時候跟上來的,就停在石頭外面,仍舊維持着獸型的姿态。
“去哪?”黑豹定定地盯着她,獸口一張一合。
紀小瓯雙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她第一次看見會說話的豹子,然而這經歷,一點也不愉快。
黑豹一步步向前,紀小瓯一步步後退。
勞爾西斯的獸爪扣着地面,每走一步,雪地便下陷一寸。
他目光精準,鎖在雷恩身上。
昨日他們平白無故消失,他費了好大一番勁才知道他們的下落,這次說什麽,都不會放過他們。
勞爾西斯四肢着力,猛地躍起,朝紀小瓯撲來!
紀小瓯身體後仰,慌慌張張地倒退。
她身後正好是一處斜坡,一腳踩空,身體驀然一輕,還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整個人就朝斜坡下面滾去。
她下意識收攏身體,護住懷裏的小豹子。
待滾到山坡下時,陶陶安然無恙,她的背部和手腳卻多處被石頭磕傷的痕跡。
尤其是腳腕,疼得不像話,像是崴傷了。
不等紀小瓯站起,懷抱就驀然一松,雷恩從她的懷裏翻滾而出。
藍眸冷漠,氣壓低沉,直勾勾地看向勞爾西斯。
勞爾西斯也在山坡上回視他。
一只幼年豹,一只成年豹,雙方體型相差懸殊,至于實力……更是不必言說。
見雷恩弓起後背,蓄勢待發,一副要與勞爾西斯單打獨鬥的趨勢,紀小瓯趕緊抱住雷恩的身體,“陶陶,別過去……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你會被他殺死的!”
雷恩在她懷裏掙紮,豹族的尊嚴,不能允許他躲在雌性的懷裏當一個膽小鬼。
“嗚嚕嚕”他喉嚨溢出單調的怒聲。
紀小瓯抱着他不肯松手,眼見勞爾西斯就要走到跟前,她心一橫,閉上眼睛,迅速把他放進空間。
她沒有辦法藏進空間,但陶陶可以。
她必須保住他的安全。
再一次,勞爾西斯眼睜睜地看着雷恩從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因為那名雌性。
勞爾西斯眼神陡然一沉,看向紀小瓯的眼睛充滿憤怒,怒叫着,從山坡跳下。
紀小瓯忍着疼痛從地上站起,一踉一跄地轉身逃跑。
無奈,人的雙腿根本無法與豹子的四肢相比,更何況紀小瓯的一只左腳扭傷。
沒跑多遠,勞爾西斯就從後面追上來,縱身,一把将紀小瓯撲倒,壓在身下。
紀小瓯額頭重重地磕在一塊凸起的石面上,腦子一懵,只覺得耳畔“嗡”一聲。
與此同時,勞爾西斯翻轉過來她的身體,壓着喉嚨:“雌性,把雷恩交出來。”
剛才那一下撞得太狠,紀小瓯根本沒有聽清他的話,艱難地問道:“……誰?”
勞爾西斯的尾巴纏住她的脖頸,冰冷的,一個字一個字地:“雷恩,交出他。”
“雷恩”兩個字,咬字清晰,沖擊耳膜。
“……”
紀小瓯怔怔趴着,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他為什麽一直提“雷恩”?
他口中的“雷恩”……莫非是她的陶陶?
這麽想着,紀小瓯卻搖頭,撒謊道:“我不認識他……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無論是不是,她都不能把小豹子交給他。
可惜語氣慌亂,眼神不穩,一眼就被勞爾西斯識破謊言。
更不必說,他剛才親眼看着她把雷恩“藏起來”。
勞爾西斯動怒,眼神降至冰點,纏住紀小瓯脖子的尾巴驀然收緊。
與此同時,壓着喉嚨,“愚蠢的——雌性!”
黑豹的耐心耗盡,終于不再與少女周旋。
鋒利的獸爪有如陰森的刀刃,勞爾西斯舉起爪子,抵着紀小瓯的腹部,用力,猛地刺入——
紀小瓯身體一僵,放在身側的手掌驀然抓緊。
想擡起頭,奈何脖子被緊緊勒着,動彈不得。
鮮紅的血液從少女的腰腹滲出,流至身下,很快染紅了身下的積雪。
勞爾西斯加重力道,尖銳的爪子更深地探入少女的腹部,然後又猛地抽出來,噴濺一地血花。
紀小瓯身體瑟縮,抽搐,痛得連呼叫的力氣都沒有。
她喉嚨腥甜,想咳嗽卻咳不出來,一口血嗆進喉嚨,化作眼淚從眼眶裏溢出。
……
好疼……
紀小瓯捂着受傷的地方,感覺到那兒源源不斷地鮮血湧出,怎麽捂都捂不住。
鮮血流了一地,遠遠看去,像一朵開至荼蘼的花。
花朵中間,花蕊深處,少女的生命正在緩緩流逝。
紀小瓯看着頭頂穹隆,忍不住胡思亂想。
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死了以後,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呢……
紀小瓯疲憊地閉了閉眼,昏昏欲睡之時,仿佛聽見一聲突兀的,冷厲的獸叫。
像是從遠處傳來。
又像是近在耳畔。
緊接着,一頭身型修長、迅猛矯健的野獸身影從頭頂一躍而過。
灰底黑斑,龐然大物,身體後面拖着一條粗長的尾巴。
——野獸一下子将勞爾西斯撲出很遠,兩只獸爪死死地扣住勞爾西斯的肩膀,深藍色的眼睛冷漠地盯着他,龇了龇牙齒,露出一個極度兇狠憤怒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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