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正道至上(11)

菱秋那日走時說還會來找, 這句話安明晦本人并沒放在心上,但蕭承淵顯然是在意了,次日一大早就開始繼續趕路, 差點把躺在床上不想起來的廣煊獨自扔在驿館。

那日聽菱秋的說法像是有可能治好他的雙腿, 但是實話實說,他其實不太相信。那個人怎麽看都是更擅長用毒而不是治病救人,況且又是個古怪的性子,随口說幾句騙人的話也實屬正常。

不過他的師兄不管信是不信,對此非常在意是肯定的,具體體現在這些天更加執着于向他索要親吻, 似乎是很想盡快把兩人之間的關系确定下來。

雖然這次出行是打算順道游玩一番,但這個季節沿路也的确沒什麽好的景色可看,而且又格外寒冷,安明晦剛出來第三天就十分順利地染上了風寒。

他的體質本就不好,往年冬天就算待在閣中也免不了生病,如今出門在外得了風寒更是再正常不過,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

然而在他的師兄眼中這可是件天大的事, 發現他染上風寒後立刻就要返程回到閣中, 最後即使被勸了下來也只是不情不願地放棄了那個念頭。

因為生了病, 蕭承淵現在更加不準他随便從馬車車廂裏出來,相對的車內的各種東西也準備得越發齊全, 原本十分寬敞的車廂都顯得有幾分擁擠。

安明晦抱着小巧精致的手爐坐在車裏, 手上拿着一根幹枯的草杆, 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弄着桌上白瓷小缸裏的鯉魚。這也是蕭承淵在歇腳的鎮子上買來給他解悶的, 魚缸的旁邊還放着一小盆花卉和各種糕點零嘴,來由同上。

那魚很是活潑,在缸裏到處游着,而且還有幾分脾氣,被他用草杆逗得氣急了,幹脆也不再躲閃,而是一甩尾巴扭了扭身子,張嘴咬在了那段草杆上,直接把本就脆弱的草杆給咬斷了一截,随即耀武揚威地擺擺尾巴繼續在魚缸裏游來游去。

安明晦被逗笑了,然而緊接着嗓子裏又湧上一陣幹癢,使得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動不動就是這樣咳嗽個不停,他也快要習慣了。

興許是覺得他咳得太厲害,範語蘭騎着馬靠近馬車,擔憂地打開了馬車的窗戶,詢問道:“安哥哥,你真的不要緊嗎?”

“咳咳……無礙,只是小病而已。”因為身子比常人虛弱,他生起病來總比別人要嚴重些,也恢複得更慢,這些年來一直如此。

“可是你的氣色看起來很不好。”範語蘭透過小窗看着馬車裏那個消瘦的身影,眼中滿是憂色,“你若是吃不消,我們就再走慢些,或者幹脆停下來休息幾日吧。”

“真的不要緊,”安明晦輕輕搖頭,感覺喉嚨不再那麽難受了便放下掩着嘴的手,沖着範語蘭笑了笑,“這馬車裏布置得不比客棧簡陋,特意停下也沒什麽意義,你們不必擔心我,過幾天自然會好的。”

見她還是放心不下,安明晦又擡手指了指車廂前的方向,那裏是正在駕馭着馬匹的蕭承淵:“就算信不過我,你們總該信得過師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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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也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但在這些事情上廣煊他們還是更相信蕭承淵。

連蕭承淵都默許了,說明的确沒有停下休息的必要。

範語蘭被他說服了大半,多囑咐了幾句之後便關上了窗子,讓他好好休息。

舒适性沒什麽可挑剔的,只不過安明晦還是覺得整日悶在馬車裏有些無聊。雖然他的師兄因為怕他煩悶,就連平時彈慣了的琴都一并打包帶了出來,但這馬車到底還是有些許颠簸,雖不至于讓人感到不适,但要做些什麽還是不方便的。

說是要多休息,也總不可能睡上一整天。

所幸他們要去的地方處于南邊,一路走來天氣也逐漸變得比流雲閣那邊暖和了一些。安明晦坐在馬車裏看了一上午的鯉魚,中午趁着在鎮子裏歇腳用飯的時候很是賣力地懇求了師兄一番,最後還不得不出賣色相送上一個親吻,這才讓師兄勉為其難答應了下午帶他去鎮子上轉轉。

仔細算下來,這才幾天的功夫,竟然已經被師兄讨去九個吻了。

他們師兄弟之間的關系如今可謂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于是範語蘭這細心的姑娘自然識趣地不去打擾他們獨處,順便還幫着他們拉走了心氣不平想要陪着安哥一起游玩的廣煊。

對這次外出安明晦還是比較期待的,畢竟即使在冬天自然景色要打些折扣,但各地的風土人情也還是值得一看,況且這個鎮子頗為繁華,或許能看到不少新奇的事物。

臨出門的時候他又被蕭承淵給從頭到尾武裝了一番,手裏抱着手爐,腿上蓋着厚厚的絨毯,輪椅上還鋪着一層墊子,身上的衣服就更不必說了,雖說這個季節街上的路人都穿得有幾分臃腫,但包得像他這麽嚴實的還是十分少見。

這個小鎮給安明晦的印象大概就是典型的江南水鄉那種感覺,鎮子之中有河流通過,偶然路過那河邊時,還能看到穿着蓑衣的船家劃着小船為身邊的客人介紹這鎮子的各處風情。但又不止如此,這小鎮的位置十分好,南來北往的人都會從這經過,被蕭承淵推着在街上閑逛,安明晦也看到了不少北方特有的把戲和吃食。

路過一個吹糖人的攤子時,安明晦瞧那老人手藝不錯,便讓蕭承淵前去買了兩個。然而蕭承淵拿着兩個糖人回來時看起來卻有些煩惱,他看着納悶,便問道:“怎麽了?”他看那店家态度挺好的,也沒見到有其他岔子。

蕭承淵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眼神放到了手中的糖人上。這東西和糕點飯菜不同,他既不能用銀針試毒,又不太好親自嘗試,可是又實在不願意在師弟的吃食上放松警惕。

疑惑了沒多久,安明晦就恍然大悟,便忍俊不禁地望着他道:“這東西比起吃,還是拿在手裏觀賞要好些。況且就算真要吃,你若實在不放心,那就嘗嘗便是了,我還會嫌棄你不成?”

說着,他從蕭承淵手中接過那兩個活靈活現的小動物,感興趣地拿在手裏觀察翻看。那位老人應當做這個有些年頭了,如今他手上這一只狐貍一只老虎都做得十分精巧,看着就招人喜歡。也許是想要使它們看起來更可愛些,那狐貍的尾巴格外的大,若真有個這樣的尾巴擺在眼前摸起來應該十分舒服,而那老虎則擡着一只爪子,歪着腦袋,像是在撒嬌似的,一點看不出猛獸應有的兇狠。

“挺不錯的,回去找個地方擺着也好。”安明晦滿意地點點頭,任由蕭承淵推着輪椅慢慢地在街上閑逛,感慨地道,“可惜了沒見到捏面人的,我記得師兄小時候很喜歡那個,還求我陪着一起偷偷摸摸地下山去買。”

提起小時候那些事情,安明晦只覺得懷念,蕭承淵的心情則要比他複雜許多,其中還摻着些許尴尬懊惱,顯然是對曾經那個泛着傻氣的自己十分不滿意,便只道:“面人而已,無甚稀奇。”

“的确不稀奇,但做得好的也确實漂亮,留着也可以做個紀念。”他低頭看着手中的兩個動物,回憶起當年那段時光,眼中浸滿了柔和的笑意,“那時候師兄不像現在這般厲害,身高也跟我差不多,整天纏着我一起玩總被師傅懲罰,還有些愛哭,不過長得漂亮的孩子哭起來也是一樣可愛。”

“一眨眼的功夫,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百感交集地感慨着,安明晦擡起手将那只小老虎交給了蕭承淵,自己拿着剩下的那只狐貍,嘴角的笑意依然沒有淡去,臨近下午的太陽曬在身上使得他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十分舒服,“師兄已經是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俠了。”

說話的這個空檔,他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旁邊的街道上閃過,若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之前在驿站萍水相逢的西域女子菱秋,對方與他對上眼神時還特意眨了眨眼,之後便鑽進人群之中消失不見。

“受之有愧。”蕭承淵并沒有注意到菱秋的突然出現看,只低聲說着話,語氣依舊頗為冷淡而又極為認真,“若無師弟,我便什麽都不是。

今日的蕭承淵,只是為了安明晦而存在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安明晦稍微疑惑了一下菱秋怎麽會出現在這,但也并沒太在意,聽了蕭承淵的話後,笑容不自覺地又加深了幾分:“師兄,你湊過來看看這狐貍,尾巴的做工當真不錯。”

蕭承淵依言微微彎下身子,低頭正要去仔細看看那只狐貍,安明晦便突然轉過頭,不偏不倚地親吻上了他的雙唇。

恍惚間,蕭承淵聽見師弟那溫潤動聽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說着話,十分少見地沒有稱他為師兄,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字:“從寒,這是第十個了。”

的确,這是第十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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