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說什麽？！”黛安娜在客廳裏尖叫起來。

謝安頭疼。

謝安琪以前尖叫時都沒讓他如此頭疼過，如今僅僅只是黛安娜的叫聲，就讓他腦子裏像裝了臺發動機似的，嘟嘟嘟的響得他心慌。

“你要去中國？！”黛安娜氣得胸口跌宕起伏，眼睛睜得老大，一臉極度震驚的模樣。

“那安琪呢？”她又問。

“安琪跟我一起去。”

“你簡直是瘋了。”她原地轉了一圈，盯着謝安道，“我要打電話給安琪姥姥，讓她看看你都做了什麽好事。”

謝安拉住她，“黛安娜，去到那邊跟現在沒有很大差別。那裏更自由，更輕松，我只需要偶爾去趟實驗室就可以，其他的都有助手在忙。去了中國，我會有更多的時間照顧安琪。當然你也會跟我們一起過去。安琪跟我都離不開你。”

“可這必須要跟安琪她姥姥姥爺說清楚。”黛安娜口氣不變，依舊是盛氣淩人的樣子。

“我明白，稍晚些我會給他們打電話。”

打去英國的這通電話打了許久，在謝安的再三保證下，兩老不情不願的讓謝安琪跟随謝安同去。

得到他們的松口答應，謝安心裏壓力沒那麽大了。

許永安那裏催得急，美國的實驗項目做好交接工作後，謝安便先于謝安琪跟黛安娜回中國查看人魚的情況。

謝安到達中國，并且住進了研究所給他安排的住處，所有東西安排妥當後，謝安琪跟黛安娜才從美國回來。

中午時分，謝安琪背身坐在客廳。電視機叽叽咕咕地在放娛樂新聞，可她的心思全然沒在電視上，她盯着屋外的傾盆大雨發呆。

這是她除了畫畫外較為喜歡做的事。

Advertisement

黛安娜在廚房裏做飯，偶爾得空就跑出來跟謝安琪說話。不過依舊是，她說，謝安琪聽。

一旦要回廚房，她就會讓謝安琪自己看電視，不厭其煩的啰嗦幾回自己要會廚房幹活，讓她乖乖聽話。可謝安琪只是愣愣看着她，她一走，又轉頭去看窗外。

前一個月，她的父親謝安收到國內一個研究機構的邀請，說想請他回國進行某項重要的研究。也不知對方跟謝安說了什麽，謝安聽後毫不猶豫地辭掉了美國的工作，沒幾天就收拾行李回國了。

在他回國之後的幾天，便安排黛安娜帶着謝安琪上了回國的飛機。

謝安琪今年十八歲。

她不是個正常的小孩，她有輕度自閉症。

這是她對自己的認知當中，記得最為清楚的兩條信息，年齡跟心理狀态。

窗外的雨漸漸大了，屋外的房子跟道路在雨中的樣子越來越模糊。大雨滂沱，似乎要将世界一股腦地沖洗個幹淨。

謝安的車子開入別墅區內，因為他沒撐傘，便舉着公文包蓋在頭頂沖了進來。

随着密碼輸入的聲音傳來，滴的一聲，門開了。

黛安娜從廚房裏跑出來，操着純正的英語道：“先生，您淋了雨嗎？要不要給你放水，洗個熱水澡？”

謝安拍了拍身上的水，将公文包放到桌上，“不，不用了。”他向謝安琪走來。“安琪，今天開心嗎？”

謝安琪看着他的右臉沒說話。

黛安娜端着牛排出來：“可能今天下了雨，她心情不錯，奇異果比平時多吃了一個。”

謝安樂：“真的嗎？是不是國內的環境能讓你開心點？”

謝安琪極少會回應別人的問話，所以黛安娜便自發性地從她的飲食還有睡眠規律中，查找每一天的不同，然後進行猜測分析。

這個方法很笨，但是也很成功。

今天謝安琪真的心情不錯，好像也真是因為下雨的原因。

因為有了玻璃隔絕，窗外的雨在謝安琪面前只顧飛舞，沒有一絲吵鬧。這是謝安琪一直喜歡的樣子。

平時，謝安琪不能給予謝安什麽回應，可謝安還是很開心地跟她說話，而且從來沒有一絲厭煩。謝安琪一直都知道，謝安很愛她，但他也很愛研究。

他是科學家，所以謝安琪不怪他。

“爸爸實在是太忙了，沒能抽出時間陪你玩。等下個月爸爸忙完了手中的事情，爸爸就陪你去迪士尼玩，好嗎？”

謝安琪看着他，破天荒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謝安的笑容帶着點悲傷與感動的動容，他握着謝安琪的手，親了親，“爸爸發誓，下個月一定會陪你出去玩。”

黛安娜将東西端出來放桌上，她将餐具擺好，招呼他們過去吃飯。“好了，可以開動了。”

謝安牽着謝安琪的手走過去，“走，吃飯了。”

謝安琪才吃了第一口西蘭花，謝安的手機就響了。

謝安琪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明亮又清澈，謝安被她那雙漂亮又純真的眼睛看着，只覺得窘迫萬分，兜裏的手機像一團火炭，讓他坐立難安。

他該不該接這個電話？他猶豫許久。

黛安娜用略帶責備的眼神看他，并把牛奶放到謝安琪面前。

謝安琪将目光收回，不再去看謝安，他這才敢将手機拿出。

“喂，我是謝安。”

“教授，您走後，他失控了，情況很不好，需要您過來看一下。”

謝安皺眉：“怎麽會失控？”

那人不說話。

謝安又問：“你們給他用藥了？”

謝安剛到研究所時與原本就着手他的實驗的陳教授鬧了點不愉快，也許是怕謝安最先研究出成果，陳教授也時常出入實驗室觀察他的情況，但也并未有任何研究行動。

一個實驗室裏有兩個教授，原本就是一個很不安的因素。謝安想過以後可能會産生的矛盾，可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麽早。

“……是……”

謝安壓抑着要罵人的沖動，他深呼口氣，一字一頓道：“我回來時，特意叮囑過，所有對于他的任何行動，都要經過我同意，這是我答應回來的要求。………但是，我太失望了。我看我們的合作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我明天回美國。”

“教授……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謝安生氣，不給那人解釋便挂了電話。

謝安很少會在飯桌上生氣。他雖是中國人，可自小在英國長大，之後又接觸了妻子的家庭，紳士風度更是耳濡目染。最重要的是，他不會在謝安琪面前動怒。雖然因為他的職業原因，沒能給謝安琪應有的陪伴，但他是個言傳身教的好父親。如今因為他情緒失控，把原本就很安靜的餐桌變得更安靜了。

謝安琪叉了塊甜點，放進嘴裏，又喝了口奶。

“抱歉，我失态了。”謝安看了看黛安娜，又看謝安琪，滿懷歉意道。

前者給了他一個勉強的笑，後者一個眼神也沒給他。

過了幾秒，他的手機又響了。

謝安以為又是研究所打來的，本不想理會，看了眼手機，趕緊拿起桌面的餐巾紙擦了擦嘴，接下電話。

“您好，謝先生。之前您訂的布偶貓，疫苗跟絕育都已做好，傷口如今已經恢複。您看您什麽時候過來把貓咪接走呢？”

謝安這才想起，當初回國時，為了給謝安琪找樂子，他托人找了個貓舍，訂了只貓。而如今，他跟研究所鬧成這樣，國內還要不要待下去，都是未知數，這只貓……

他其實真的很舍不得他啊。對于研究學者來說，這樣奇特的盛況如果錯過，很可能一輩子都碰不到了。

想到這裏，他有些後悔剛才的沖動。

剛才他不該把話說得那麽狠，他是研究所的所有物，研究所想對他幹嘛就幹嘛，他一個聘請回來的人，有什麽資格去指責他們？

怎麽辦？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去……跟他們，服個軟？

萬分糾結中，謝安挫敗地捶了下大腿，暗罵：“Fuck！”

下一秒，又在為自己對研究對象進行維護的不堅持而懊惱。他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并不特屬于誰，反而研究所，為了謀取私利，不顧一切後果，進行不正常的、損害他的，多數非人的研究！錯的是他們！他謝安，沒錯！就不認慫！

不去就不去了！謝安在幾番掙紮下，最終決定！

貓舍的工作人員以為在罵她，小聲道：“如果您沒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另外約時間。”

謝安回神。“不好意思，我不是在罵你，只是心情不太好。”

“沒關系，那您什麽時候過來？”

謝安看了眼時間，又看謝安琪跟黛安娜，說：“一會兒，我們吃完飯，我帶我女兒一起過去。”

工作人員很高興：“好的，我們等您過來。”

研究所的矛盾事已至此，也無法回頭，謝安想了想，那就回英國也吧，正好趁着這次好好休息，多陪陪安琪。

“安琪，一會兒爸爸要送你個禮物。”

謝安琪聽到他說禮物，停住手看他。

謝安笑：“貓咪，你不是喜歡貓咪嗎？”

謝安琪的眼睛閃了一下。

一聽說要出去接貓咪，謝安琪這頓飯吃得極快。

出門前，黛安娜給她找了件薄披肩穿上，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出門，并叮囑謝安好好照顧謝安琪。

謝安将她送到副駕駛，替她系好安全帶，才匆匆回到駕駛室。

這是謝安琪回國後第一次出門，她好像有點興奮。她雙手趴在車窗上，看着車外的大雨。一會兒，她忽然回頭看他，勉強地笑了一下。

對于正常孩子來說，這一笑不算什麽，可對謝安是意義重大。

謝安琪從未對旁人露出這樣的情緒，這就代表着，她很努力從她自己的那個小世界裏向他靠近。

謝安熱淚盈眶。

“走了，爸爸要開車了。”

謝安琪像個孩子一樣正襟危坐着。

貓舍不遠，離家也就兩公裏多一點。下着大雨，謝安車開得很慢。

謝安跟謝安琪剛下車，貓舍的工作人員就将雨傘送了過來。

謝安摟着謝安琪沖進貓舍，剛進門，就看到了滿屋子走動的貓咪。

謝安琪好像被吓住了，她捂着嘴，看着滿地走的貓咪，一臉不可思議。

謝安這才意識到，女兒想要的快樂，其實這麽簡單，自己竟都無法給予。

“我們的貓咪呢？”看着工作人員，謝安問。

“在裏面，剛才給它洗了澡，現在在烘幹。”

“那我們等會兒。”工作人員引導兩人坐下，走動的貓咪也許是對陌生人的到來感到好奇，圍着謝安跟謝安琪轉了一會兒，停停看看。

等了一會兒，他們訂的那只小貓出來了。

它通身白色，只有腦袋上有幾處黑毛，兩只大藍眼睛圓溜溜的水汪汪的，看着可愛又無辜。

它在人群中看了幾眼，目光在謝安琪身上停留幾秒，輕聲喚叫。

謝安琪欣喜，小心走過去，工作人員把貓放在她懷裏。

小貓在她懷裏叫了幾下，扭着小腦袋看了看她，又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她的手指。

謝安琪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包裹着，軟得像棉花糖，暖得像挂了個小太陽。

謝安琪看謝安，兩只眼睛都在放光。

回家的路上，謝安琪整個人都是柔軟的，這樣的女兒讓謝安覺得所有的失去都是值得的。

正準備開往回家的第二個十字路口時，許永安來電話了。

謝安看着喧嚣的手機，猶豫不定。

謝安琪瞧他一眼，又繼續摸懷裏的貓。

作者有話要說： (._.)

又有小貓咪哦，作者本身是真的超級超級超級喜歡貓了，有一只銀點漸層還有一只小藍貓，貓咪給予的快樂真的是很多東西都無法替代的……

貓咪是很治愈的哦～

(._.)回到正題吧，小貓咪在文中也是挺重要的角色～

感謝夏日的營養液: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