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猶豫再三之後，謝安還是接了電話。

“謝教授，他的情況很不好……如果您不來，可能……”許永安語氣凝重。

謝安深呼一口氣，道：“想要我過去可以，你得保證，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動他，不然我去了也是白去。就沖你們這種實驗方式，他這次不死，以後還會死。”

謝安琪的手摸着貓咪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謝安捕捉到了，他有些愧疚，摸了摸謝安琪的頭發，謝安琪沒有躲開，只是不住地摸着懷裏的小貓咪，好像也在安撫自己。

“我答應你，以後所有對他的一切行動，都由你做主。”

最關鍵的點談攏，謝安也不再矯情，直接做了決定。

“OK，我現在過去。”謝安松了口氣。

挂了電話，謝安一邊開車一邊跟謝安琪說話。

思忖良久，難以開口。

思來想去，才道：“安琪，爸爸……爸爸送你回家……一會兒爸爸有事要去研究所……”

說到後面，謝安實在是說不下去了，驀地話音一轉，輕松說道：“嘿，安琪今天去爸爸上班的地方玩玩怎麽樣？”

謝安琪看着他，沒有開口，兩只眼睛亮晶晶。

“出發咯。”謝安嘴角彎起，踩下油門飛了出去。

到了研究所的停車場，謝安将車停好，便牽着謝安琪走進研究所的身份效驗大廳。

謝安不需要效驗身份可直接通過，可謝安琪卻被攔下了。

謝安很生氣，他雙手插在腰間，看着效驗人員，強忍怒氣。

Advertisement

“你怎麽回事？我說了這是我女兒！要麽我們一起進去，要麽誰都不進。我要是不進去，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嗎？”

效驗人員原本就對從國外請回的什麽鬼唠子教授不爽，此時有“外來人員不準進入”這個借口，更是變本加厲地為難他。

“謝教授，請您理解一下我們的工作。我們只是在履行我們的職責。”

“我跟你說了，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女兒。”謝安耐心道。

“但她不是我們研究所的工作人員，研究所要求所有一切都要對外嚴格保密。”

路過的工作人員都在看兩人的争執，抱着看好戲的态度。

謝安見說不通，也不想再争執，牽着謝安琪的手就要走人。

效驗人員得到了短暫的勝利，得意一笑。

謝安才走出幾步，許永安從裏面跑出來，“謝教授，你來了，趕緊進來吧。”

謝安與謝安琪雙雙回頭。謝安面無表情，謝安琪睜着大眼睛，無辜懵懂。

他看到謝安琪，喔地驚呼一聲，笑：“安琪，你好，叔叔又見到你了。”

謝安正因為效驗人員對謝安琪的排外有些生氣，聽到他一開口就提謝安琪，并不有如對待外人般忽視而過，心裏稍稍舒服了點，只是還是有些不爽。

所以，若是他很識趣地邀請謝安琪進去，那麽他可以當今天的事，是個小插曲，完全抛之腦後。反之.........

果然，下一秒，許永安就邀請謝安琪：“以後這裏也是安琪的家，安琪想什麽時候過來都可以。”

謝安面容一松，看着許永安的目光也帶了笑。他牽着謝安琪的手，越過效驗區，昂首走了進去。

效驗人員接到許永安投來的淡淡一瞥，吓得一哆嗦。

三人進電梯，許永安按了五樓。

“他情緒不穩定嗎？”謝安問。

許永安面色沉重，“還要糟糕。”

“怎麽說？”

“他好像失去了意識。而且，做實驗留下的傷口正在加速腐爛。”

謝安驚呼，就連牽着謝安琪的手也不自覺的加重。謝安琪轉眸看他。

謝安道：“什麽！前幾天不是已經差不多恢複了嗎？怎麽就走了幾個小時，就成這樣了。”

許永安沉重道：“你走後，老板又來了電話，說實驗室裏只要一個教授就行了，讓我把陳教授辭掉。陳教授向老板請求再給一次機會，老板答應了.......所以........”

狹小的電梯裏氣氛沉重。

電梯“叮”地一聲響，五樓到了。

謝安牽着謝安琪走了出去，步子邁得比之前的快多了。

“将實驗室裏的人全部清理，及時對場地進行消毒清掃，确保實驗基地安全無菌。”謝安快速吩咐。

“好。”

兩人剛從電梯出來，好多工作人員紛紛招呼。

謝安跟許永安沒心情搭理他們，直直向實驗基地走去。

許永安對工作人員說道：“讓無關人員離開實驗室，沒有謝教授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靠近他。”

他深深掃視全場，聲音擡高，語氣鄭重：“從今往後，實驗基地的一切以謝教授的指令執行。如有違反，必将開除。”

謝安琪被謝安拉着走了一路，來到一個敞開門的辦公室門口，他看着謝安琪說道：“安琪，你在這兒等着爸爸，爸爸忙完就來找你好嗎？”

謝安琪看着他，沒吭聲，小貓咪在她懷裏不安扭動。

許永安招呼秘書過來。“Tina，這是安琪，你好好看着她，千萬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還有小心照顧她。”

Tina點了點頭，看着兩個男人風風火火地往實驗基地方向跑。

Tina頭發盤起，看着幹淨清爽，配上她濃淡适宜的妝容，還有那一身得體的制服，整體看來，漂亮得讓人感覺舒适。

她的笑容真摯而溫暖，是個很标致的美人。

她看着，柔聲道：“安琪，你想吃點什麽東西嗎？”

謝安琪沒應。

Tina身為秘書，什麽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自然也不會被謝安琪這點忽略而就影響到心情，又問：“這是你的貓咪嗎？好可愛。”說着，她伸手想觸摸小貓，謝安琪警惕地躲開，躲避她的觸碰。

Tina的手僵在半空，她笑了笑，臉上的真誠不減：“我去給你拿點甜品跟奶茶，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別亂跑哦。”

Tina走了，謝安琪才開始打量謝安的辦公室。

辦公室很寬，很亮。

裏面東西并不多，但是辦公長桌上的各種文件資料雜亂無章地堆放着。謝安琪知道爸爸的脾氣，他一向不喜歡別人随便亂動他東西，當然謝安琪除外。

長桌往裏，幾個高端儀器放在其中，顯得冰冷而又無情。

辦公室的一角放着幾株植物盆栽，蒼白的白織燈掩映下顯得無力又沒有生氣，上面還有幾粒水珠，是剛澆水沒多久的。

角落裏堆着幾箱白紙還有書，疊放有些淩亂。

這裏的一切都那麽的無趣單調，謝安琪不知道爸爸到底喜歡這裏什麽。

她轉了一圈，發現沒什麽特別的東西，正想出去走走，忽然看到了落在辦公長桌底下的一張草稿紙。

她蹲下身，将紙撿起——是空白的。

她翻開另一面，頓時就驚呆了。

這是一張人魚圖。

謝安琪對着燈光傾斜幾下，看到紙張上顏料的痕跡，得知這圖是畫的，并非電腦打印出來。

她快速掃了一眼，目光停在了人魚的臉上。

很漂亮。人魚的面容跟人類稍有差別，但卻不影響那是一張世間少有的絕美容顏。

謝安琪以為是女人魚。目光繼續往下，在看到他平坦的胸部時，才知道是男的。

他體型修長，上肢矯健有力，從腰部以下是一副修長的魚尾，魚尾是幽藍色的，神秘而又迷人。

他雙目緊閉，頭部沒有頭發，高高突起長鳍從頭頂上一直延伸直至後腦，耳朵尖細。

謝安琪發愣期間，手一松，小貓咪順着她的手臂跳了下來。

它在地上走了幾步，喵喵地叫了幾聲。

小貓在辦公室裏轉轉停停，突然就跑出去了。

謝安琪将紙張折疊好，揣進口袋裏，也跟了出去。

小貓往前走了一會兒，突然回頭看她，謝安琪以為它不會再走了，跑上去，與它相距僅有一步之遙時，貓咪又往前走了。

幸好一路過來，并沒有碰着人，謝安琪只好一路緊随。

來到一個較為狹窄的小道，小貓終于停下腳步了。謝安琪聽到前方有人在說話，她小跑上去，将小貓抱在懷，躲到旁邊敞開的門後。

“我只能盡量了。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不知道你帶來的人給他注射了何種物質，他的身體機能幾乎全部衰退，肌肉還有皮膚加速萎縮。雖然對他做了緊急處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度過這次危險。當然，我希望他能安然無恙，但是會不會對他的內部器官造成別的影響，這個我無法決斷。”

謝安一口氣說完，靜靜等着許永安的回應。

謝安繼續說，“他的生命特征正在消退，你們抽光他的血液，甚至骨髓都沒有用。他跟我們人類這個物種不同，一旦他的生命跡象開始下滑，那麽就算他擁有再強的細胞修複再生能力，再拿出來使用，也沒有多大作用。

剛才，他們的實驗結果你也看到了。就算他們從他身上抽走一百斤的血，也無法在老板身上顯現出效果。”

謝安說到此已經仁至義盡，許永安到底是要剁要剮他，謝安也不再勸解了。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許永安沉默片刻說道。

“有。”謝安脫下手套，抿了抿嘴，眨眨眼。“只是你不會喜歡這個方法。”

“你說說看。”

兩人慢慢往回走。

“我跟你說過，他生于海，活于海。我們制造的藥水或者什麽東西，就算能将所有液體弄得跟海水毫無差別，可對于他來說，始終不一樣的。如果他能恢複過來，我想帶他去海邊進行身體機能的修複。等他的生命力旺盛後，再對我們報以信任，那麽我想對實驗會很有幫助。”

“當然我知道這不可能。”

聲音漸漸遠去，許永安沒有開腔，都是謝安一路在說。

“再者，他能不能活過來還是未知數……”

小貓叫了一聲，又跳到了地上。

謝安琪有種預感，它是要帶她去某個地方……

一人一貓來到一個緊閉的鐵門前。

謝安琪伸手推開鐵門，鐵門并沒鎖，只是很重，謝安琪費了挺大的勁兒才将它推開了。

小貓扭着小身子一步一步往裏走，一邊走還邊細聲叫喚。

這個地方跟爸爸的辦公室很不同，消毒水跟海水的味道混雜其間，味道很濃，空氣也有些濕冷。

這是一個類似于包子形狀的寬大房間，門口正對面是一個豎立的玻璃容器，裏面什麽都沒有，上方連接着一條手腕般粗大的管子。

繼續往裏，靠牆正中是一個很大的水池。距離水池一米左右位置，放着一個長長的手術臺。

手術臺幹淨整潔，沒有灰塵，沒有血跡，也沒有水。

謝安琪繼續走。

在走到房間的中部時，水池裏的前半部顯現在眼前。

蔚藍平靜的水中靜靜地躺着一個，謝安琪不知該如何稱呼的……

他頭上沒有頭發，皮膚緊緊貼在骨頭處，顯得頭上突起的長鳍似乎要刺破皮膚而出。

他全身都是幹癟癟的，好像被人抽掉了身上的氣體，只剩一副骨架還有包在外面的皮。

謝安琪認出來了，他就是畫中的人魚。

他身體修長，魚尾在水中發着微弱的光。

謝安琪來到水池邊，驚愕發現他的脖頸處，還有兩只手腕，跟腹部處都被鐵鏈拴住了。

他的身體無力的垂在水中，魚尾被無情拉起。魚尾的一角甚至還裸露在空氣中。與浸泡在水中的鱗片相比，被暴露在空氣中的魚尾就顯得暗淡很多了。

小貓跳上水池邊緣，喵喵叫喚了幾聲，似乎有些急躁。

謝安琪走過去，舀起水往暴露的魚尾上一澆。

魚尾像幹渴的田地吸收了水分後，就滋滋地開始發出微弱的光來。

謝安琪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魚尾小心放到水中，才碰水沒幾秒，那魚尾發出的光便與周圍無異了。

謝安琪靜看幾秒，突然聽到走道外面有人在說話。

“我就出去給她拿點東西，回來就不見她人了。”

是Tina。

謝安琪把小貓抱起，躲在門後。

“謝教授，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是爸爸。

“不關你的事，盡快把安琪找到就好。”

談論聲遠去，謝安琪将門拉開，左看右看确定走廊沒人了，才悄悄走出去。

在她掩上門的瞬間，水池裏靜靜躺着的人魚的魚尾在水中輕輕晃了一下。

只是他的軀體依舊幹癟，眼睛也還是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