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說過可以嘗試與他交流——”

“這個有些天方夜譚。”許永安直接打斷謝安的話。

氣氛有些凝重。

謝安将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放，兩手交握在桌前，憤怒的轉過頭不看許永安。

“告訴他，我們要用他的血？你覺得他會答應嗎？”

“可如果他不同意，我們的實驗就會永遠止步于這裏。”

許永安深呼吸，手中的筆點了點桌面：“所以，我讓你們想辦法切段他的感知。除了這個辦法別無他法。”

謝安抿着唇，顯然是氣得就要說不出話的樣子。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開了，籠罩在辦公室裏的冷寂随着這一聲敲門聲稍有些皲裂。

許永安垂眉回頭，看到Tina從門縫裏探進來。

“陳教授來了。”

“讓他進來吧。”許永安說。

兩人的争執方才陳教授跟Tina都已聽到，還真是難舍難分。Tina給他倒了杯水後就出去了。許永安把謝安做好的報告放在他面前，說：“陳教授，你看看謝教授的這份報告怎麽樣。”

當初他要辭掉陳教授，是他将他挽留下來的，而如今兩人倒成一隊，合起夥來了不是？

謝安有些生氣了。

“當初你答應過我，所有對他的行動由我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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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永安摘下眼鏡，一副我也很無奈的表情：“謝教授，我從來沒有反悔當初對你的承諾，只是你的這個計劃，不止我，就連老板也不會答應的。”

“你不知道當初抓捕他的時候耗費了多少精力，一旦把他帶出去，幾乎是沒有回來的可能。他很強大，你別看他如今如安安份份待着，一旦醒來，沒有束縛，他能輕輕松松将我們幾個人殺死。”

“可他是因為救了小孩才被抓的，那說明他是善良的。”

許永安點頭：“是善良，可也會傷人。”

謝安：“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總之，這個方案無法通過。”

謝安有種深深的無奈，心裏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可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具體來說什麽了。

總之就是，他不同意，不同意。這個念頭最為強烈。

等兩人都不說話後，陳教授講謝安的文檔放在桌上，看了眼謝安又看許永安。

“我也覺得這個計劃有些欠妥。”

謝安正要開口，陳教授伸手做出安撫他的姿勢：“謝教授，他的意識比我們人類發達，這我們都知道，按照您的計劃，他有可能配合，也有可能不會配合。如果他不但不配合，反而會用我們的善心做突破口，試圖逃走,那樣的結果，我們都沒法承擔。”

“我贊同許先生的說法，嘗試破壞他的意識，一旦沒有意識，他便不會對我們的研究做出反抗，那麽他也會少受點苦。”

一場扯蛋的會議在謝安的奪門而出中止，許永安跟陳教授依然還在位子上，兩人相視無言。過了好一會兒，許永安問：“藥的事情怎麽樣？”

“解決了，謝謝你。”

“應該的。”

許永安起身，陳教授問：“那您說的計劃什麽時候開始？”

許永安走到門口停了下來，“等過幾天他的一切都穩定了再說吧。”

陳教授盯着他遠去的身影，心中自有思量。

Tina跟陳教授走後，謝安琪又來到水池邊。剛才削好的蘋果被她摟在懷裏，将她的裙子弄濕了一個小黑印。

“你知道大叔？”謝安琪問。

“大叔不是你給我的稱呼嗎？”

謝安琪，“你看得懂別人的想法。”

“這個你也可以做得到。”

謝安琪搖頭：“可我看不準。”

深海笑了下，小貓一只腳搭上謝安琪的手臂，眯着眼舔了幾下蘋果。

“你把它給我。”深海說。

謝安琪把貓放在他手裏，小貓一感覺到他，整個身子都僵硬起來。它像被放進冰箱裏凍了很久似的，四肢蹬得直直的，大眼睛盯着深海看。

“它好像有點怕你。”謝安琪說。

“好多動物都怕我。”

謝安琪眨了下眼，“為什麽？”

“因為我是人魚裏面最厲害的那個。”

“大王。”謝安琪脫口而出。

深海笑了，他手指在小貓腦袋上輕點了一下，小貓動了下身子，他把貓還給了謝安琪。

“他們就叫你大王嗎？”謝安琪問。

“誰？”

“你的夥伴。”

深海說：“不是。”

“那叫什麽？”

“想聽？”

謝安琪點點頭。

深海念出一段她聽不懂的語言，謝安琪想了半天，想張嘴學，可剛才還在腦海裏出現的音調突然間就消失了。

“王。”他說，“他們叫我王。”

“是名字，也是大王的意思嗎？”

“算是。”

“那跟大王差不多，不過比大王酷一點。”謝安琪看他，“你不見了，他們會着急嗎？”

深海眨了下眼，搖頭：“并不會。”

“為什麽？”

“我們那裏不允許有王空出來，一旦有空位，會有新的人魚進行争奪。”

“那你就不是王了嗎？”謝安琪有些焦急。

深海笑：“怎麽？怕我打不贏他們？”

謝安琪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你們還會打架嗎？”

“當然，我們的世界跟你們相差不了多少。”

謝安琪：“那你成為王，也是打架的來的嗎？”

深海從中間游到水池邊，藍色的眼睛像冰天雪地裏的冰花閃閃發光，“你這麽想知道我那裏的世界。”

謝安琪點頭。

深海的上身從水中直起，露出他精壯的上身。他高出謝安琪差不多半個頭，俯身凝視她。

“我是世襲。”

“你的爸爸也是王，對嗎？”

深海點頭：“沒錯。”

“那你被抓來了，他們不會來找你嗎？”

深海搖頭。

“你的妻子呢？”

深海的藍色眼珠像一團化開的藍雪，他笑：“我發現你最好奇的是我的配偶。”

謝安琪甚至都來不及害羞，實驗室的門突然打開，Tina捏着棍子一臉兇相走了進來。

深海看着她沒有任何動作。

“安琪，來到我身邊。”

謝安琪看她，又看深海，沒動身。

“Tina姐姐，他是深海。”

Tina慢慢往裏靠近，眼睛盯着他一秒都沒松開，深海在謝安琪身後，眼神冰冷。

“Tina姐姐，深海不傷人的。”

“安琪，你不過來我就喊人，叫你爸爸了。”Tina完全不心軟，甚至用謝安來威脅謝安琪。謝安琪急了，她回頭看深海，又看Tina，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回去吧。”深海對她說。

Tina握着棍子盯着他的目光更加兇狠了。“你對她說了什麽？你引誘她，對不對？”

人魚的相貌偏于美豔，特別是那雙藍眼美得能勾人心魄，對他拿棍相向她自己都有些力不從心，更何況心智還不成熟的謝安琪。

況且，她聽聞人魚被抓那晚，曾經吸食過人血，再加上這段時間裏他未曾食用過任何東西，卻能一直存活至今，這種情況不禁讓人感到懷疑。

“他沒有，Tina，深海是好人，他沒有傷害我。”

Tina慢慢往實驗室裏移動，一邊拿着棍子往謝安琪身邊靠近，一邊朝她伸手。

深海只是默默盯着，沒有任何動作。

謝安琪被Tina往門外拉，她無措回頭，看到深海站在水中靜靜地看着她。

雖然他并沒有流露出悲傷的神色，可這樣的他卻讓謝安琪心疼不已。

謝安琪甩開Tina的手，用帶着哭腔的聲音道：“可是，他應該有他的自由啊！”

Tina被她如此大的情緒波動震到，她抓着她的手放輕，“安琪，你先靜下來好嗎？你知道你這樣私自跑來看他，有什麽後果嗎？若是被發現，你爸爸也會因此遭到責難。”

“可我想救他——”

Tina按住她的嘴，四下看四周，沒見有人後，才放開手。

“你怎麽救？出不去的，而且，救走了，你爸爸怎麽辦？”

謝安琪不吭聲了。

水池裏的深海慢慢的沒入水中，他看了小貓一眼，小貓盯着他的眼睛幾秒，随後扭着小屁股來到謝安琪腳邊蹭了蹭。

謝安琪回頭時，她視線所及之處的地方已經沒能看到深海的身影。

不遠處傳來陳教授跟許永安的說話聲，Tina趕緊跑回實驗室，把掉落在地的打包袋拿出來，帶着謝安琪往通道的另一邊跑。

“如果謝教授不同意怎麽辦？”

許永安：“他會同意的，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來到實驗室門口，陳教授沒有立刻開門，而是盯着地上的瓷磚看了許久。

許永安也低頭看，但什麽東西也沒見到。

“找什麽？”

“來的時候好像丢了一個紐扣，想找找還在不在。”

“那你慢慢找，我先進去。”許永安開了鎖，擡腳往裏走。陳教授蹲下身，看到地上隐隐飄動的絨毛，伸手撚了撚，緊繃了一天的面部肌肉徒然一松。

“現在就開始抽取血液尋找阻斷他意識的方法吧。”許永安說。

陳教授：“之前的實驗還尚有存留，想必足夠支撐一段時間的實驗需求。”

許永安那起他的各項數據等基本翻了翻，看到其中某個數據的細微變化後，勾唇一笑。

“那就不必再動他了，省得傷了他。”

謝安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生了一個早上的悶氣，以至于直到Tina把謝安琪送回來了，他才意識到謝安琪沒在辦公室。

“我真是氣暈了，安琪去哪兒玩了？”謝安迎身來到辦公室門口，問道。

謝安琪看着Tina扣了扣掌心，見她說：“去我那裏了。”才放下心來。

“謝謝你。”謝安看着Tina真摯道謝。

Tina沖他一笑，又低頭看謝安琪：“安琪最近喜歡說話了。”

謝安琪心中一個機靈起，下意識擡頭看她。

“是啊，治療師說，她在漸漸好轉了。沒想到在美國治療這麽多年，竟然抵不過回國的這短短時間，真不知道該說運氣好還是我真的做得不錯。總是有些心虛的。”

“謝教授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謝安将謝安琪往辦公室裏帶，沖Tina一笑：“謝謝你幫我照顧她。”

“謝教授。”

Tina叫住他，原本要出口的話在謝安琪明亮的眼睛注視下，頓時又煙消雲散。

見她欲言又止，謝安問：“怎麽了？”

Tina彎彎唇，“沒事，希望你不要因為早上的會議影響心情。”

“我沒那麽脆弱。”謝安寬慰一笑。

“那我就放心了。”Tina走出去幾步又回頭，這回她沒去看謝安琪的眼睛，有些話就狠了心說出口。

“我覺得實驗這幾天就不要讓安琪來了吧，您忙着實驗室的事，又沒時間陪她，實驗室裏培養細菌跟藥物的東西有這麽多，我擔心謝安琪哪天碰了不該碰的東西，那樣就後悔莫及了。”

謝安琪才要開口保證自己不會亂跑，謝安點點頭：“也是。”

Tina往外走，朝謝安琪投去一眼：“那我先走了，安琪，乖乖聽爸爸的話。”

“Tina姐姐說的沒錯，安琪明天開始你先不要來實驗室了，好不好？”話音剛落，謝安就明顯感到推着她往裏走的阻力變大了。

他低頭，看到謝安琪抱着貓，一臉的不開心。忽然想起早上來的打包袋，轉念一想，打包袋剛才Tina已經拿走了。難道謝安琪是因為Tina把東西拿走了而不高興？

“安琪，怎麽不高興了？”

謝安琪仰頭看他：“我還要來。”

“過段時間好不好？”謝安琪時常東跑西跑的小毛病說實在的他也很擔心啊，等會兒碰了哪些不該碰的藥物或者實驗體，財産損失是小，他就怕對身體有損害。

“不要。”謝安琪一屁股坐凳子上開始耍起無賴來。

剛才離開的場景，指不定深海會如何傷心，謝安琪如今是滿心焦灼，可又不能跟謝安明說。一想到謝安從明天開始就不帶她來，謝安琪就難過得像快要死掉一樣。

她眼淚吧嗒吧嗒的流，謝安沒想到她這麽反抗，本想自己親自哄她一會兒，許永安的電話打了進來，說實驗室裏還有些他的血液存量，讓他一同過去與陳教授商讨中斷他意識的方法。

謝安無奈之下只好讓黛安娜把她接回了家。

沒想到當晚謝安下班回家後突然得到謝安琪發高燒的消息，他也來不及換衣服，抱着睡得昏昏沉沉的謝安琪上車直奔醫院。黛安娜坐在車裏，哭得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