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金絲織錦珊瑚毯上鋪了一地烏發。
陸珩俊秀無比,就連下巴的弧度都精致的很,他指節分明的手輕輕落在桑桑的脖頸上,卻似有千鈞之力。
桑桑猜她現在的面色一定很白,她咬着唇瓣道:“世子,奴婢記得。”
桑桑生的美,水潤的眸子,不塗胭脂也紅豔豔的嘴唇,還有瓷一樣白膩的肌膚,此時因着害怕而顯得楚楚之姿,更是動人心魄。
陸珩卻似沒看見一般,他這才将手松開,然後坐直身子。
直到陸珩起來,桑桑才松了一口氣,袖袍裏的手指死死地抓着珊瑚毯,她剛才是真的怕,只要陸珩稍一用力,她就會死。
屋裏地龍燒的溫暖如春,桑桑卻覺得好似身處冰窖,她撐着身子起來。
桑桑的額上滲出冷汗,她将陸珩攙起來扶到了椅子上,遠處的茶霧袅袅,應當是茶好了,桑桑又過去給倒了一碗茶給陸珩。
陸珩的腿還沒好全,驟然摔倒,雖有桑桑攙扶,但到底碰到了些許,雖然疼的很,但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到一分一毫的痕跡。
桑桑站在陸珩身側,此時她才意識到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她不再是個局外人,而是同陸珩一樣的當局人,不是什麽事都會照着她想的方向進行,她太天真了。
十安回來的時候就瞧見散在地上的拐杖,他面色一變:“世子可是摔了?”
桑桑點了點頭,十安将地上的拐杖撿起來:“桑桑,正巧快要到用膳的時候了,你去小廚房候着吧。”
桑桑應是,轉身出了東套間。
聽松院來來往往的丫鬟小厮,桑桑直到到了小廚房的竈間才松了口氣,一時撐不住,她腿腳一軟就倒在了地上。
竈間裏是寶珠的活計,只有寶珠一人,寶珠一見就驚呼出聲,連忙扶起桑桑:“怎麽了,可是身子骨不舒服?”她瞧着桑桑面色不對,像是生了病一般的慘白。
桑桑覺得她渾身都有些軟,她知道陸珩不會殺了她,因為她是他的藥引,可就算知道,當面對方才那種境況時她還是止不住的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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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桑桑才緩過來:“沒事,只是有些累。”
寶珠不疑有他,桑桑的身子一向有些弱,她想了想道:“我去沖碗紅糖水給你,等你喝完世子的膳食就應當好了,左右也不差這一會兒功夫,你且在這兒等着。”
寶珠說完就匆匆出了竈間,只剩下了桑桑一個人。
桑桑此刻才明白,她也入了局,現實中的情況不可能如同書中一般,陸珩也是真的似書中那般心狠手辣,縱使她看過原書,也代表不了什麽。
最開始她想着跟在陸珩身邊得到他的信任,然後再伺機跑出去,現在想來真是天真的可笑,因為陸珩不只是個紙片人。
桑桑明白,似陸珩這般性子的人,已經因為她是他的藥引而有幾分香火情了,這才允了她跟在他身邊,不過這點情分也就僅止于此,多的再也沒有了。
是她太天真,她忘記了陸珩的習慣秉性,書中所寫的那些狠辣的手段都是陸珩所為,現在沒有女主出現勸誡陸珩,而她是陸珩的丫鬟,若是一時不察,她怕是會落得書中反派一般的下場。
桑桑覺得興許陸珩一直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麽主意,只是靜靜看着而已,想到這裏桑桑打了個寒顫,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那晚陸珩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可記住了,今日的一切皆是你所求,”陸珩曾經說。
桑桑苦笑,是了,今日的一切皆是她所求,反不了悔,枉她自诩聰慧,竟被這幾日的相安無事所麻痹,忘了陸珩是這樣的一個人。
“吱呀”一聲門響,是寶珠推門進來,她手裏端着一個甜白瓷的碗,裏面是熱騰騰的紅糖水:“桑桑,你快些喝吧。”
桑桑接過來喝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她定了定神,現在別提逃走了,第一緊要的應當是保命,溫熱的糖水緩緩流下,她向寶珠辭別:“我去候膳了。”
走在風雪天裏,桑桑半閉着眼睛,她要打起一百二十個小心,至于逃走,只怕不知道要什麽時候了,不過縱使如此也比拘在偏院裏一生強,好歹是有希望的。
這件事就像是投在湖水中的一粒小石子,很快就不見痕跡了。
桑桑也摸出了一些陸珩的秉性,只要不似那日一般引起陸珩的懷疑,那陸珩就還是個好相與的。
時日漸長,桑桑也算在聽松院裏站穩了腳跟,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貼身丫鬟了。
年關将近,整個聽松院都熱鬧了起來,安嬷嬷一力張羅着置辦新年的物事,院子裏難得喜慶。
廂房裏,安嬷嬷領着桑桑和寶珠一起剪窗花,外頭那些采買雞鴨魚肉、糖餌果品的活計則交由十安。
安嬷嬷的手很巧,拿着把小銀剪,随意比劃幾下就成了好看的窗花,案幾上燃了燈,桑桑和寶珠在一旁跟着學。
也是接觸久了,桑桑才知道安嬷嬷并不似面上那般嚴厲,反而很是心善柔軟。
桑桑的手很巧,跟着學幾眼就會了,倒是苦了寶珠,剪了好半晌都不成樣子,桑桑和安嬷嬷被逗得樂不可支,屋子裏的氣氛溫暖的很。
安嬷嬷這才提起陸珩來:“桑桑,你伺候世子也有一段時間了,其實他就是這個性子,人并不壞,我是自打世子出生就看着他長大的,若非是……”她說到這裏頓了頓:“他幼時是個極可愛的性子,大了才這般執拗。”
桑桑面上聽的認真,心裏卻止不住嘆氣,她心道怕是正因為安嬷嬷是陸珩的奶嬷嬷,安嬷嬷才看不清陸珩的性子。
陸珩此生對安嬷嬷和十安那是猶如家人一般,可對待旁人就是另一個模樣了,至少,對她就并非如此。
安嬷嬷嘆了口氣:“嬷嬷老了,也不知還能陪世子幾年,十安又到底是個男子,心不如女子細,這麽些年世子也就把你看進眼裏去了,你日後可要好好照顧世子。”
桑桑一愣,然後才回道:“是,嬷嬷。”
桑桑哭笑不得,明明上次陸珩差點就扭斷了她的脖子,可在外人眼裏她卻成了陸珩跟前的第一得意人了,偏她還有口難言。
安嬷嬷心滿意足,她自覺兩全其美,既替桑桑安排好了後路,又照顧好了陸珩,她理了理剪好的窗花:“明兒年節你就去貼窗花吧。”
桑桑:“……”,然後回道:“是,嬷嬷。”
除夕那天熱鬧的緊,桑桑在院裏都能聽見外頭街上的歡呼聲,她聽着聽着就覺得自己有些可憐,穿越這麽久了竟也未出去走過。
嘆了一聲後,桑桑進了東套間貼窗花。
縱使這樣熱鬧的日子也對陸珩沒有絲毫影響,他仍舊坐在那裏伏案讀書寫字。
桑桑摸準了些陸珩的脾氣,她輕手輕腳的拿出漿糊貼窗花,待貼的差不多了,屋子裏也顯得喜氣的很。
陸珩難得開口,他聲音清冷:“是安嬷嬷叫你來的?”
桑桑連忙回道:“正是安嬷嬷喚奴婢過來貼窗花的,”她心裏琢磨起來,難不成這是什麽緊要的事不成,可萬萬別惹惱了陸珩,若是再發生上次的事可就完了。
陸珩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道:“嗯。”
桑桑在心裏籲了一口氣,平安無事就好。
按照鎮國公府的規矩,除夕這天阖家都是要聚在一起用膳的,十安和桑桑一起伺候着陸珩去了範老夫人的正堂用膳,滿堂歡喜,之後才各自回了屋。
夜裏燃起了燈籠,聽松院裏裏外外都紅通通的。
桑桑在屋裏給陸珩研墨,盈盈燈火下陸珩依舊在讀書寫字,她心想雖然陸珩性情古怪,但其文韬武略确實是應當的。
桑桑坐在書案旁的小凳上,若是陸珩有什麽事她也來得及伺候。
陸珩生的俊秀,伏案讀書時更顯得毓秀風流,外人瞧見了都要嘆一句如玉的郎君,桑桑現在卻不這麽覺得了,她深知陸珩實則是個占有欲極強,甚至陰郁狠辣的人。
枉她當初還想得到陸珩的信任,桑桑一直在懷疑她是否走錯了路,可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般胡思亂想,桑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夢中似乎是在新年守歲,阖家團圓的日子,可她卻忽然覺得右臉頰冰涼,甚至還有些疼。
下意識出聲:“疼……”桑桑驚醒時脫口而出道,這聲音帶着驟然醒來的甜糯,原來是陸珩用指腹按着她的臉頰。
桑桑從瞌睡中驚醒,還沒清醒過來,她水潤的眼睛楚楚,嬌弱又可憐,看着陸珩的神情迷茫又委屈。
陸珩不自覺加大了力氣,他竟然有些喜歡桑桑這樣可憐又委屈的看着他的模樣。
桑桑這才清醒過來,她覺得陸珩簡直是變态,她不過是不小心瞌睡了,陸珩何至于此,可她又不敢吱聲,只是委屈的看着陸珩。
“墨汁,”陸珩簡短地說了這倆字,他才松開手。
桑桑果然瞧見陸珩指腹上的墨汁,她連忙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有墨汁,怕是他剛剛瞌睡事不小心沾到的。
可她還是覺得憋屈,陸珩何必如此用力,她估摸着她的臉都紅了。
陸珩拿來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指腹上的墨汁,他忽然覺得欺負她好像還……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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