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屋子裏靜的只能聽見呼吸聲,深淺不一。

陸珩照舊俯身坐着,清亮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他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了一道淺淺的陰影,如玉一般俊秀。

可就是這樣俊秀的一個人,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

桑桑看着自己的腳踝,那上面綁着一個細細的銀鏈,銀鏈細致,花紋古樸,當真是好看極了,可也是這樣一條銀鏈,除非陸珩願意,否則将會永遠綁在她的腳踝上,再也取不下來,無論她去到哪裏。

想到這裏,桑桑不禁顫了一下,她是真的害怕,她想她還是不夠了解陸珩,若是她再做錯一步,等待她的會是什麽呢。

桑桑想起了書中那些得罪了陸珩的人的下場,她心底生寒。

桑桑的眼神迷茫,眼睫像是蝶翼一樣纖細脆弱,她瘦削的身子微顫,實在是可憐極了,陸珩幫着桑桑掩好她的褲腳:“怎麽了,害怕嗎?”

“有些冷……”桑桑緩緩地道。

陸珩這才想起來他是深夜而至,而桑桑被驟然喚醒,又只穿着中衣坐在床榻上,怕是真的會被凍到。

陸珩扶着桑桑躺下,只這麽稍稍一觸碰,陸珩就越發感覺到她身體的單薄,這些日子她又瘦了:“好了,睡吧,”他幫着桑桑蓋好被子,又掖好被角,确定她再也不會被冷到。

桑桑怎麽可能睡得着,她閉上眼睛都是腳踝處的銀鏈以及書中那些人的下場,她怕有朝一日這下場也會落到她的身上。

而更多的,則是對陸珩的恐懼,他今日就能做出這樣的事,将來呢?

桑桑的聲音有些低,聽來更覺嬌弱:“世子,夜深了,你也回吧,明日還要上朝呢,可別因為這個而耽擱了。”

陸珩聽明白了桑桑話裏的意思,她是不想再跟他單獨相處了,她害怕。

無妨,他在做之前就知道她會是什麽态度,他等得起,時日長了,她就會像從前那般對他了,而不是像現在這麽害怕。

陸珩的指腹輕輕撫了撫桑桑的臉頰:“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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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桑桑無奈的應道。

明明陸珩還在床榻上,可桑桑的眼皮竟然有些沉重了,她想起她最近很是嗜睡,怕是困勁兒現在又上來了,沒過一會兒,桑桑睡着了。

陸珩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桑桑會睡得這麽快,床榻上桑桑已然睡熟,眉目宛然,唇瓣嫣紅,他靜靜地看着桑桑。

一動不動,身影幾成雕塑。

第二天一早,桑桑被窗柩裏透進來的日光曬醒,她有一刻的晃神兒,然後才撩開被子,自己腳踝處還有那條銀鏈,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

“吱呀”一聲,槅扇被推開,原來是寶珠進來了。

寶珠端着熬好的白粥,滿臉都是笑意:“桑桑,你可真是好樣兒的,這事總算是過去了,我再也不用替你擔心了,”她說着把白粥放在一旁的案幾上。

“我怎麽了?”桑桑不解的問。

寶珠就暧昧地笑:“你怎麽了你還問我,今兒早上可是滿院子的人都瞧見了,世子是從你的屋子裏出來的。”

寶珠聽到這消息之後就放心了,她原以為桑桑真的被世子厭棄了,那等待桑桑的下場就太慘了,可這回陸珩從桑桑的屋裏出來就證明沒事了,世子對桑桑還是有情的。

“你說陸珩早上才出去?”桑桑抓着寶珠的手臂問。

寶珠有些奇怪:“自然是了,你怎麽這麽問,”難不成桑桑還不知道不成?

桑桑有些失神,她放開寶珠的手臂,她沒想到陸珩竟然在屋子裏直直坐了一晚!

寶珠看的奇怪,但還是沒問,她最近瞧着桑桑瘦了不少,總覺得是她的身子骨弱,她從一旁取過放溫了的白粥:“桑桑,喝些粥吧,然後再說別的。”

“你不是最近總是胃不舒服,聞見些油星兒就惡心,這白粥是我特意熬得,又香又糯,還沒味道,你快吃些吧,總是不吃飯也不成,身子骨都熬壞了,”寶珠皺眉道。

桑桑十分感動,她接過粥碗:“多謝寶珠。”

這白粥果然熬得很好,吃着味道正正好,吃下後桑桑的胃也覺得舒服多了,自打前幾日起她就有些不舒服,吃飯的時候聞見菜的味道總是惡心,她想應該是她最近太過憂心了。

桑桑沒在乎這個,然後把一碗白粥喝得幹淨。

許是年關積壓了太多的朝務,陸珩開了年上朝以後就忙的不可開交,甚至忙的沒有回家的時間,聽松院上下也因此而空寂了許久。

不過這回倒是沒人嘴碎地盯着桑桑了,因為陸珩時常交代下人給桑桑送回外頭的物件兒回來,彰顯寵愛,所幸,并沒人踩到桑桑頭頂上來,日子過得也算是相安無事。

直到十餘天後,陸珩才算輕松下來,他回了府。

夜裏外頭又下了雪,紛紛揚揚的,桑桑站在窗前往外看,寶珠跟着擔心,她試探着道:“桑桑,世子都回來好幾天了,你怎麽也不過去看看世子啊。”

這态度太不對勁兒了,桑桑竟然一直待在屋裏,也不去見世子,世子那邊的禮物倒是源源不斷地送過來,可他人也沒來。

寶珠實在是有些擔心,她怕這倆人之間有隔閡,再深再濃的愛有着這樣那樣的阻隔,到後來也磨滅的沒多少了。

桑桑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能對寶珠說她害怕陸珩,不敢去見他嗎,她不能,所以只是笑着道:“你別擔心,總會好的。”

她知道這事在陸珩那兒就算是過去了,可她莫名地過不去,現在她看見陸珩就覺得有些害怕,這樣的她要如何與陸珩相處呢。

見狀,寶珠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她剛要開口,就看見門口處一道熟悉的身影,竟然是陸珩,她驚喜道:“世子,您過來了。”

寶珠說完就悄悄地退下了,給陸珩和桑桑留下空間。

看着熟悉的陸珩,桑桑卻覺得有些仿若隔世,她舔了舔唇:“世子。”

又是十幾天沒見,陸珩發現桑桑更瘦了,他走過去攬住桑桑的肩:“怎麽,最近沒休息好,還是吃的不好,怎麽瘦了這麽多。”

桑桑本來就很瘦了,如今這樣看着竟像是紙片一般。

桑桑不經意地側過身子,離陸珩稍有一段距離:“最近胃口有些不好,吃什麽都不香,”她也發覺這個問題了,可這也控制不住。

陸珩見到桑桑抵觸的模樣心裏一沉,他帶着桑桑坐到了床榻上:“晚膳都吃了些什麽?”

桑桑只能一一回答:“都是寶珠親手做的,有水晶蝦餃、八寶雞、冬筍還有梗米粥,”她又陸陸續續地說了幾道菜,葷素皆有。

陸珩幫桑桑掖過耳後的碎發:“明日我叫安嬷嬷再去尋兩個廚子過來,讓他們為你整治新的菜色。”

桑桑想說不用了,可到底沒有開口,她知道她說什麽陸珩也不會聽的,只能說謝謝世子。

說完後,屋子就又很安靜。

一旁的燭火盈盈,陸珩挑了挑眉梢:“好了,現在夜色也深了,睡吧,早些睡對身子也好。”

桑桑脫掉家常穿着的刻絲夾襖,露出一小片脖頸,還有她精致的鎖骨,她的紅唇半張,下巴颌尖尖,坐在那兒也透出一股子驚心動魄的美。

桑桑與陸珩處的久了,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他現在是想那個了,可她完全沒有心情,桑桑只能先躺在床榻上,然後用被子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張臉來。

陸珩順着躺下,然後如同往常一般抱住桑桑纖軟的腰,可這次他的手剛觸及到桑桑的腰就發現她身子的僵硬。

陸珩抿緊唇,他何嘗不知道她的抗拒和不願,可他不得不這麽做。

想到這裏,陸珩仍舊固執地攬住了桑桑的腰,他的聲音似從前那般冷淡,卻隐藏着一絲不易發現的痛苦:“好了,我不碰你,你睡吧。”

他再給她兩天時間,讓她好好适應一下。

聽到陸珩的承諾,桑桑才松了一口氣,說起來她和陸珩也有一個多月沒那個了,他有些想也是正常的,可她現在實在沒有心情。

陸珩的身量很高,懷抱也很溫暖,在這樣的溫暖下,桑桑睡着了。

聽見身側桑桑均勻的呼吸聲,陸珩嘆了口氣,面對這樣的桑桑,只有他先認輸,誰叫他先愛上了。

陸珩向來一往無阻的人生中,終于有了在乎的人,偏偏這個人不喜歡他,他只能等着。

陸珩做事的速度實在是快,他剛說要幫桑桑再尋兩個廚子,到第二天晚上廚子就被接進來了,還做了一桌豐富的菜。

這廚子果然很有技藝,桑桑聞着竟然不覺得惡心,她吃的格外開心,用了足足一碗的飯,陸珩見了也放心了,桑桑應該就是前些日子擔憂導致的,并沒有什麽大事。

用完膳後,陸珩交代十安把公文拿進來,像往常一般處理公文,屋子裏很安靜,桑桑沒有像從前那般坐在圓凳上幫陸珩研磨,而是收拾一番便上榻了。

她最近總是吃完晚膳就覺得昏昏沉沉的,眼眶中已然有了淚意,桑桑很快便睡着了。

睡夢中有人對她動手動腳的,桑桑覺得有些呼吸不上來,醒來後才發現原來是陸珩在吻她,好容易放開,桑桑狠狠地喘了口氣,她目光如水:“世子……”

陸珩一面吻她一面解開她的小衣:“別亂動,”他說着就将大手放在了她的綿軟上,然後用力揉搓了起來。

桑桑的腳尖一下子就繃緊了,她用手抵了抵陸珩的胸膛,她沒想到這厮又來勁兒了。

對桑桑這麽點小力氣,陸珩毫不在意,他稍一用力就把她的力氣卸去了,他素了一個多月了,自然是有些想的。

見着陸珩這模樣,桑桑就知道她今晚說什麽都沒用了,于是閉上眼睛。

得了桑桑的允許,陸珩就開始大膽了,他解開桑桑的亵褲,然後稍一用力就挺了進去,兩個人緊密的結合,身下的桑桑面如桃花,周身都泛着粉嫩嫩的光暈,可口極了。

于是乎,一晚上胡鬧。

第二天一早,桑桑醒來時陸珩就不見了,她渾身酸澀,然後無奈的罵了陸珩兩句,結果等吃早膳的時候她又惡心了。

安嬷嬷在一旁照顧着,看見了就有些着急:“桑桑,這可是怎麽了,是不是腸胃有些不好,明明昨晚兒上吃的還是很好的。”

安嬷嬷想了想道:“要不嬷嬷去請大夫過來瞧瞧,也好放心。”

桑桑搖了搖頭:“嬷嬷,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再者說今日是府醫回家休沐的日子,再把人請來就有些勞動了,還是等日後府醫回來再說,左右也就兩三天的功夫。”

安嬷嬷同意了,若是在府醫不在的時候去請大夫,那可就真是惹眼了,本來範老夫人就看不上桑桑,這樣做更會引起範老夫人的反感,以為桑桑是個嬌慣的。

“那等府醫回來後嬷嬷再喚他過來,”安嬷嬷道。

其實安嬷嬷隐隐覺得桑桑是有了,她也算經過不少事了,自然也見過許多女子懷孕,惡心嗜睡都符合症狀,不過安嬷嬷也不敢叫準,畢竟桑桑曾經被當過藥引,身子殊異。

而且桑桑的月事從來不準,這些都要大夫細細診斷一下,安嬷嬷想着等陸珩回來後還是告訴他一下為好,若是真的,那世子就有後了,想到這裏,安嬷嬷的心頭一片火熱。

夜裏桑桑穿了件月色的鬥篷,又細細地穿戴好,陸珩則是在一旁等着她。

原來今天府裏采買了許多花燈進來,挂在樹枝和房檐下,漂亮的恍若仙境,自然,這些都是為巫瑤姐妹準備的,現在桑桑等人都算是沾光了,可以趁此機會一起賞燈。

等出了門,陸珩只是帶着桑桑往聽松院裏的樹下賞燈,樹上的樹枝上都挂了花燈,溢彩琉璃。

桑桑還以為陸珩會帶她一起去正院,畢竟那是和巫瑤姐妹一起相處的好機會,可沒想到陸珩竟然沒去,她問陸珩:“世子,你不去好嘛?”

陸珩攬着桑桑的腰肢:“自然可以。”

桑桑心道看來這模樣陸珩和巫瑤是沒有什麽旁的關系了,她原本很擔心這件事,沒成想陸珩竟然不喜歡巫瑤。

正說着話,十安吩咐下人拿了好些花燈過來:“世子,都在這兒了。”

陸珩看着桑桑:“你随意選個喜歡的,提在手裏也好看。”

桑桑一愣,陸珩對她竟然……還算可以,那看來避子藥的事真的過去了,她可以籌謀讓陸珩對她放心,繼續逃跑計劃了。

桑桑有些走神,然後選了一盞竹木做的走馬燈,這走馬燈的各面上繪了不一樣的工筆畫,在光暈中微微轉動,好看極了。

桑桑握着燈柄,她想起許久之前她發燒的時候,那時候她就好像隐約見過一盞好看的走馬燈。

陸珩握住桑桑的另一只手:“好,咱們繼續賞燈吧。”

走在院裏,桑桑才感慨今冬實在是下了許多的雪,之前就總見漫天的雪,院裏的下人自然是勤快的,早早把地面上的雪給掃幹淨了,但樹枝上可還壓着不少雪。

正說着話,十安就過來同陸珩說話,像是有什麽正事的樣子,桑桑就獨自走了過去,她走到了一棵樹下。

桑桑又想起了逃跑的事,這都過了這麽久了,她想甜水巷的李家綢緞鋪應該早就放好路引了,只等着她過去取。

忽然一道聲音傳來:“桑桑,小心!”

什麽小心,桑桑才感覺到頭上細雪紛紛落下,她擡頭一看,竟然是那被厚雪壓彎的樹枝越發彎了,還發出清脆的響聲,原來是那樹枝禁不住了,已然折了,在往下掉。

桑桑趕緊往後跑,可這樹枝折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她竟然跑不過去,眼見着就要被樹枝砸中,桑桑認命的閉上眼睛,而就在這時一道高大的身影緊緊地抱住她,把她護在了身下,安然無恙。

走馬燈早就丢開了,世界一片昏暗,她在陸珩的胸膛裏安安穩穩,卻聽到了摧枯拉朽的聲音,還有陸珩的悶哼聲,她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世子?”

桑桑還聞見了屬于陸珩的那股清冷的味道,眼淚暈濕臉頰,陸珩不會死吧。

十安等人這才趕過來,院裏的抽氣聲此起彼伏,然後合力把粗壯的樹枝移走,聽着樹枝摩擦雪地的聲音,陸珩還是抱緊桑桑:“不要怕,不會傷到你的。”

在這一刻,桑桑奇跡般的什麽都不怕了,她只怕陸珩因為她而受傷,她剛剛才瞧見了那粗壯的樹枝,陸珩為了保護她而正正被樹枝砸中,她卻半分傷害都沒受到。

聽見了桑桑的哭泣聲,陸珩的聲音難得帶了溫柔:“我不會有事的。”

良久,陸珩和桑桑才被救起來,這之後的事情很亂,桑桑只記得陸珩被擡進了屋子裏,他白皙的面上染了血,很是虛弱,然後大夫就被十安帶着急匆匆的過來了。

這應該是特意從府外請來的大夫。

桑桑手心一片冰涼,她握住陸珩的手,不管怎麽說,陸珩都是為了救她才受了傷,她現在只想着他能好起來,別的她什麽都顧不了了。

大夫的胡子都白了,他診了好半晌陸珩的脈象,然後才開口道:“世子放心,您的內髒肺腑都沒受傷,只是肌骨受了些傷,這并不要緊,只要養上一段時間就好了。”

屋裏的人聽到後都松了一口氣,好在并沒有什麽大事,若是陸珩真的因此而受傷,他們萬次難辭其咎。

桑桑懸着的心也放下了,她剛剛一直在想被重物砸中而導致的內出血,好在陸珩幸運,她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氣。

大夫開始給陸珩琢磨着藥方和膏藥,陸珩則是握了一下桑桑的手:“早就說了我沒事,現在你放心了吧。”

陸珩這才發覺桑桑的手心冰涼,他對大夫道:“勞煩大夫幫內子也診一下脈吧,剛剛她雖被我護在身下,但難免受到驚吓,”他怕桑桑被吓到,若是驚厥焦慮也是不好的,還是看一下為好。

桑桑本想說不用,可話到嘴邊兒還是停下了,她把手遞給了大夫。

大夫的白胡子微動,他閉着眼睛診了許久的脈都沒開口,吓得桑桑都以為她是得了什麽病了。

終于,大夫開口了,不過他的面上竟然帶着笑:“夫人,您這脈象乃是喜脈啊,”他接着對陸珩道:“恭賀世子。”

屋子裏的下人都歡喜出聲,沒成想沒診出病,反而是個這麽好的消息,縱是陸珩也呆愣了片刻,然後才反應過來桑桑懷孕了,他緊握着桑桑的手,她竟然有他的孩子了。

獨屬于他們兩個的孩子。

而身為當事人的桑桑卻久久都沒有回過神,她第一反應是荒唐,明明她都喝過了避子藥,怎麽可能:“我怎麽會懷孕呢?”

話音落下,然後她才想到那天在皇莊被陸珩打碎的那碗藥,是了,她那天沒有吃藥!

桑桑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真的懷孕了。

一個意外出現的孩子,她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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