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聖女……桑桑恍然。

怪不得巫祁留在建康城那麽久,原來是在找聖女。

原本的桑桑自然不知道什麽是聖女,可她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又聽周圍人說了許多關于巫族的事,桑桑也就對巫族聖女有了初步的了解。

衆而周知,巫族神秘又強大,得世人敬仰,這其中,聖女在巫族中享有最高的地位,是全巫族的信仰。

神授天權,聖女一代代傳承,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不過也有人說,聖女之所以如此神秘又得世人敬仰,是因其自身有強大的巫術,能生死人肉白骨。

桑桑是信前半段話的,畢竟世人對普通的巫族人都如此敬重,更遑論聖女了,可要說聖女有什麽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巫術她卻是不信的。

畢竟巫族人也只是醫術能力更高些,但終究還是普通人,不可能起死回生。

想到這裏,桑桑低聲道:“慢慢來,總會找到的,”她回想了一下書中的劇情,書中自然也提及過巫族,畢竟女主巫瑤就出自巫族,可當真沒說過什麽聖女的事。

其實桑桑很好奇,聖女怎麽會失蹤,可這種密辛就不是巫祁能告訴她的了,這應該是巫族的機密。

“嗯,總會找到的,”巫祁說。

面前的桑桑面容如許,清澈如水的眸子,挺翹的鼻子,嫣紅的唇瓣,還有白玉一樣無暇的肌膚,光是坐在那裏就滿室生輝。

巫祁抿緊了唇,他知道桑桑是在關心她,他擡起頭。

“還是聊聊你的病情吧,現在你的病是最重要的,”巫祁說。

桑桑點了點頭,她看的出來,剛才巫祁是顧忌趙詢在才不能放開來說,現在只剩她們兩個聊聊,自然能推心置腹地說一番。

桑桑蹙了眉毛:“我這病……先前你也是替我診過脈的,可也沒有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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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病情,巫祁的心情很沉重,就像他剛才說過的,他也是現在才能查出桑桑的脈象有異,這病實屬罕見。

“桑桑,是因為懷孕,”巫祁看着她:“因為懷孕加速了病情的發展,所以現在能診出來。”

桑桑咬着唇,她就知道她曾經懷過孕定是瞞不過巫祁的,畢竟巫祁的醫術是這樣的高。

巫祁的心髒莫名的抽痛,無需問桑桑,他就能猜到桑桑都經歷了什麽,她懷了孕又被迫流掉孩子,然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逃出來,可剛逃出來不久就發了病,命運對她何其不公。

“不過沒關系,我的醫術尚未專精,我父親的醫術比我高出一大截兒,他一定會有辦法的,”巫祁安慰桑桑道。

無論如何,他都會拼盡全力救桑桑的,之前他沒有能力幫她,是他心中永遠的遺憾。

“謝謝你,”除了謝謝,桑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巫祁實在對她太好,她報答不起。

桑桑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着裙裾:“你怎麽沒問我為什麽離開他?”見面這麽久了,巫祁竟然一直沒有問她為什麽離開陸珩,又是怎樣離開的。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未來,”巫祁笑着道。

桑桑也笑了:“是啊,你說得對。”

巫祁是個真正的好人,連問都未曾問,就怕傷害她,桑桑的眼圈兒不自覺的紅了,自打她穿書這麽久,巫祁是她遇見的對她最好的人了。

而外面,落在槅扇上的一只手卻遲遲沒有用力推開。

趙詢的面色發白,他呆愣當場。

一道女聲傳來:“我說你是不是睡着了,怎麽還沒找我師兄出來,”巫月說着話走進來。

原來剛才巫祁請趙詢出去,趙詢就守在外面,這時候巫月過來說要見巫祁,他怕巫月打擾到巫祁給桑桑診脈,就想着自己先過去問問,可誰想到剛走到門口,他就聽見了巫祁和桑桑的那一段對話,完完整整。

趙詢當即推開了門,他抿着唇,眉頭微皺:“桑桑,巫月要見他師兄,你們說好了嗎?”

桑桑起身:“說好了,”她說着沖巫祁點了點頭:“那我就先出去了。”

巫祁也站起身:“你先回客棧等着,要等到傍晚才能結束,到時候我去客棧接你一起去巫城。”

“好,”桑桑道。

桑桑說完便出門離了屋子,趙詢的步子停頓了半晌,然後才跟上去。

巫月已經進來了,巫祁問她:“怎麽到這兒來了,外面可忙着呢。”

“師兄你放心,正好我換班歇一下,有人幫我帶着呢,”巫月說着問巫祁:“剛剛那位姑娘到底怎麽了?”

“怎麽問起這個?”

“唉,我是瞧着那姑娘生的委實好,要是她真的患了重病,那多可惜啊,”巫月真是這麽想的,她自幼養的天真,對一切都抱有善意,尤其是桑桑那麽美的姑娘,她一想到桑桑可能患了重疾就覺得可惜。

巫祁舒了口氣:“得回巫城,請我父親出面。”

巫月瞪大了眼睛:“看來那姑娘的病委實不輕,”她說完又舒展了眉毛:“不過若是老師出手,一定會治好她的病的。”

“希望如此吧,”巫祁說。

桑桑的背影纖細又好看,及腰的長發如瀑披散在肩上,堪稱雪膚花貌。

趙詢跟在她後面,他抿緊了唇,神色不定,他還在想着剛剛意外聽到的巫祁和桑桑的對話。

此刻他才恍然,原來那時候桑桑同他說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是被逼納為妾,又受不了才逃出來的,結合一路上發生的各種事,趙詢不得不承認,這都是真的。

趙詢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桑桑。

很快就到了客棧,桑桑收拾起行李,畢竟過會兒要去巫城,想來要治好她的病,定然需要一段時間。

行李收拾的很快,桑桑都整理完才坐下,雖說她現在只是一般虛弱,可做了這些活計也有些受不住。

桑桑給自己和趙詢各倒了碗茶,她又喝過茶才緩過來。

“趙詢,你幫我到這裏,我真的很感謝你,若非是你執意幫我求醫,我此刻也不會到這兒來,更不會有希望治好病症,這些足以報答我救你的恩情,”桑桑看着趙詢,“現在你該考慮一下你自己的事了。”

“正如我先前所說,你應該回到建康城,和趙王開誠布公的說一番,然後做你喜歡的事,”桑桑認真道。

趙詢這樣幫她不過是浪費時間,他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她何必拖累他,桑桑之前沒想到趙詢竟然是這樣一個重情的人。

“我不離開,”趙詢堅定地道。

自打知道了桑桑的事,他除了驚訝以外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她這樣好的姑娘卻有過那樣的經歷。

趙詢想起初見時穿着大紅色折枝紋鬥篷的,摘下面具後令他驚豔的桑桑,原來這樣精靈的小姑娘背後竟然傷痕累累,趙詢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好好保護她。

“你別說氣話,我是認真的,”桑桑道。

“我也是認真的,”趙詢心道就算以後桑桑要趕他他也不走,他現在想揪出那個人渣,好好替桑桑報仇。

趙詢又道:“你這次進巫城人生地不熟的,我好歹同你共患難過,有我在你也有個照應。”

見桑桑不同意,趙詢又道:“等你病好了我再走,好不好?”他是勢在必得的要跟着桑桑保護她,現在他誰都放心不下。

桑桑氣的不行,這趙詢怎麽就鐵了心地要幫她呢,她最怕欠人恩情,人情債難償,可到底拗不過,到傍晚時,巫祁過來接了她和趙詢一起進了巫城。

桑桑對于巫城的第一印象就是繁華。

夜裏的巫城各處都燃了花燈,街上也有攤販,熱鬧的不得了,如果不說的話桑桑還以為是建康城。

巫祁告訴她這是因為巫城裏也有部分普通人居住,久而久之就變的和外面的城市一樣,不過越往裏走越安靜,桑桑意識到這是到了巫族人居住的地方。

巫祁把桑桑和趙詢帶到了自己家:“你們先住在這裏,等明日一早我就叫父親過來替你診脈。”

客房很是清幽,桑桑很滿意,也很感激巫祁。

一夜無夢,很快就到了早上。

一大清早,仆婦就擺好了飯,巫祁請桑桑和趙詢一起用了早膳,等用過早膳後巫祁才帶着桑桑去了正房。

巫祁先是獨自進了正房,說了半晌話才邀了桑桑和趙詢進門。

巫祁的父親巫順年紀大概将近五十,他眉眼間能看出有幾分和巫祁相像的地方,人看着很方正且有威嚴,桑桑向巫順福了福身:“您好。”

巫順笑道:“坐下吧,我替你好好診診脈,”他自幼癡迷醫術,最喜歡解決疑難雜症,巫祁是他的兒子,他自然知道巫祁的水平,要是連巫祁都診不出來,那說明這病罕見,他頗感興趣。

桑桑松了口氣,看來這巫順是個和善好說話的。

将手腕露出,巫順閉着眼診脈,桑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要是巫順也治不好的話,她就安心接受,然後回泉州。

脈象初是和緩,和尋常人相同,再往後則是體虛之症,卻并不險峻,再則往後,則是山巒疊起,奇情險峻,當真是難遇的怪病。

巫祁的神色也鄭重了幾分,他怕巫順也治不好桑桑,到時候桑桑該怎麽辦。

良久,巫順才睜開眼,他收回手:“怪,确實是怪病,是能逐步蠶食人生命的怪病,而尋常大夫卻查不出來,最多不過兩年之數,必死無疑。”

場間人聽後都沉默了,原來桑桑當真得了絕症。

下一瞬,巫順就笑道:“你們喪氣什麽,我又沒說我不能治。”

沒等桑桑回話,趙詢先開口了,他眉毛揚起:“您說的可當真?”

“當真,自然當真,不過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治好,”巫順捋着胡子道。

桑桑這時才終于松了口氣,原來她不用死,她可以活下去了,她不用再走原主的老路了!

巫順正色道:“姑娘,你這是胎裏帶毒之症,不過分量輕,早些年時并未發病,可等到了年歲,身體支應不住,這病自然就發了。”

巫祁想了想道:“那是否,查清到底是什麽毒,然後對症下藥,再對桑桑施以相應的手段,這病自然就好了。”

“沒錯,不過多年下來,那毒多少有些發展了,還需要進一步的對症,”巫順說着贊賞地看着巫祁,不愧是他的兒子。

巫祁此時恍然,怪不得查不出桑桑的病,這乃胎裏之病,隐藏太深。

“那現在重要的就是查明是什麽毒了,可這要怎麽查?”巫祁又問。

“這就是棘手的了,不過可以針灸暫時壓制住她體內的毒,然後一樣樣試過去,總會找到解藥的,”巫順道。

雖說天下毒藥千千萬,可巫順有自信能查明,不過這到底需要時間,所以他才說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治好桑桑的病。

桑桑和趙詢雖然聽不大懂,但都知道她這是有救了,桑桑的眼睛不自覺紅了:“謝謝巫醫,”她擡眼:“也謝謝你,巫祁。”

巫祁也松了口氣:“等徹底醫好你的病再說這些。”

巫順看着桑桑:“小姑娘,你可知道你母親是中了什麽毒?”按說母體中毒,胎兒大多孕育不下來,眼前的桑桑能活到這麽大已然是不容易了。

桑桑搖了搖頭:“實話說,我是被祖母撿回來的,并不知道生母是誰。”

巫祁沉默了,過了會兒才道:“無妨,若是你不知道也不過是慢些,總會治好你的病的。”

巫順聽了也可憐這個小姑娘:“也好,最後總會找到解藥的,”他看着巫祁:“正好,你現在就帶她過去針灸吧。”

巫祁點頭:“桑桑,你跟我過來吧。”

這種時候趙詢就不便跟着了,他先行回去,桑桑則是進了屋趴伏在榻上,然後解開衣衫。

據巫順說要用銀針按針法紮在她的後背上,桑桑進了屋便開始脫衣裳,她可是在現代活過的,自然不在意這個,何況眼下她是患者,巫祁是大夫,更不必在意男女之防了。

入目便是如凝脂般的肌膚,巫祁竟然晃了神兒,然後盡力壓制住了绮思,現在他是大夫,而并非普通男子,他取了銀針過來:“不疼,一會兒便好了,”這套針法先前巫順已經教授過他了,他掌握的很好。

桑桑應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

巫祁坐在床榻邊上,手裏握着一根銀針,也是這時他才完整地看見了桑桑的背,可下一瞬,他就愣住了,他看見了桑桑背上的蓮花胎記。

這胎記不大不小,是一朵紅色的蓮花,惟妙惟肖,不像是胎記,反倒像是有人用畫筆描繪而成,精致無端。

這是……聖女才有的胎記啊。

巫祁想起桑桑剛才說她是被撿來的,怪不得,原來她是聖女,他尋了那麽久的聖女!

等了半天也沒有動靜,桑桑忍不住開口問:“巫祁,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啊?”

巫祁看着那胎記:“桑桑,這胎記……”

“胎記啊,這胎記是我自幼便有的,說來這胎記頗奇怪,比別人的都好看許多,”桑桑說,其實胎記能結成蓮花的形狀當真是少見了。

巫祁的聲音幹澀又缥缈:“桑桑,你不是問我找到聖女沒有,現在……我找到了。”

桑桑心道昨天問他還說沒找到,怎麽現在忽然就找到了。

忽然間福至心靈,桑桑咬着唇:“你這話……什麽意思?”

“桑桑,我沒有跟你說過,其實巫族聖女背後都有一朵灼灼的蓮花胎記,我也正是憑此才在外尋找巫女,”若不然過了這麽多年,又不知形貌,要如何去找聖女,憑的就是胎記。

桑桑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巫祁這是在說她是巫女,他在開什麽玩笑,她不信。

桑桑索性坐起來穿好衣裳,又系好了帶子:“巫祁,你不覺得你說的這話很可笑嗎,我是哪門子的聖女,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何況這胎記又不是天下獨一份兒的,說不定就有人生成這個胎記啊。”

就算巫族傳承神秘,每代巫女都有這個胎記,但世人如此之多,自然有人也能長出這個胎記,這算不得什麽稀奇。

巫祁當然知道桑桑不會相信,試問一個人活了十幾年,忽然有人跳出來告訴她她是聖女,誰會毫無理由的相信。

巫祁把銀針放下:“桑桑,你聽我繼續說,等我說完你就明白了,到那時你應該也沒有疑問了。”

“你還記得你曾被陸珩作為藥引的事嗎,當時是找了固定年月出生的女子取血,最後只有你的血能救陸珩,這是巫族不外傳的秘術。”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既是被撿來的,八字怎麽可能會對,你又是怎麽救得了陸珩的?”

“因為你是聖女,而巫族聖女的血能治世間所有的疑難雜症,所以你才救得了陸珩,”巫祁道。

這一番話線索清楚,邏輯自洽,是桑桑所不能反駁的,原來她真的是聖女。

桑桑覺得荒唐,她忽然成了聖女,而這什麽聖女的血竟然真的能救人的命。

看着桑桑茫然的眼神,巫祁也終于回過神來:“桑桑,你可知道巫族尋了你十幾年,終于把你尋回來了,族人知道會多高興。”

桑桑覺得她的頭很疼,忽然間冒出來這麽大的一件事,她有些接受不來。

“巫祁,你等等再說,我想我需要安靜一下。”

“好,”巫祁幹脆的道,他想桑桑确實需要時間才能接受。

沒有繼續施針,桑桑直接回了屋子,她誰都不想見,只想好好的睡一覺,一切事等睡醒了再說,而桑桑竟然真的睡着了,等醒來時已然是傍晚。

這一覺睡得很香,過了會兒桑桑才清醒過來,她想她是該和巫祁好好談談。

她請了巫祁進門,第一句話便是:“如果我是聖女,那我……母親呢?”她兩輩子都沒有家庭,也沒有父母,她最關心的便是這個。

巫祁有些不忍心看桑桑:“你既是胎裏帶毒,那上任聖女自然是中了毒的,她在生了你的那一年便死了。”

果然,桑桑閉上眼睛,她早就猜到了,可就算如此她也要向巫祁确定一下。

桑桑還有很多很多的問題,譬如上任聖女也就是她母親為何會中毒而死,聖女不該是全巫族地位最高的嘛,還有,她既然是聖女血脈,卻為何會被陳婆婆撿走并撫養長大。

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麽。

聽完後,巫祁嘆了口氣:“這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我和你慢慢講,”他說着看向桑桑:“但是桑桑,你還有父親,他是巫族族長,他也找了你十幾年了,他很想你。”

“我還有父親?”桑桑顫抖着問。

她前世是孤兒,今生竟然還有一個父親在。

不知道為什麽,桑桑此刻忽然想笑。

之前她是被陳婆婆抱養的孤女,在柳樹村長大,又被賣進鎮國公府做丫鬟,然後成為予取予奪的藥引,毫無尊嚴,可悲至極。

可一朝過去。

她忽然就成了巫族的聖女,父親還是巫族族長,這樣受世人敬仰的身份,就連公主都比不得,高高在上,不染塵埃。

世事何其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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