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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走兩步,前方就伸出一只胳膊攔住了他,是陸珩。
淡青色繡着竹葉紋的袖袍橫亘在眼前,趙詢側過臉,嗤笑道:“攝政王,你這是要做什麽,”這樣荒誕之事,恕他無法茍同。
陸珩輕啓了唇齒:“這件事,我們好好商量商量。”
饒是在此時,陸珩的神情依舊帶着十足的篤定,似乎從來沒有什麽事能難倒他一樣,趙詢想問他是怎麽擁有這樣的自信的。
哦,是了,是攝政王這個身份。
趙詢并非宅院裏天真的公子哥,他知道攝政王這個身份意味着什麽,就像現在,陸珩想要攔住他不讓他走,他就無可奈何。
趙詢冷淡一笑,然後好整以暇地坐下。
陸珩順着坐在趙詢對面,他眉宇微皺,眉心一道淺淺痕跡:“趙詢,我趁你不在私自用你的臉去見她,确實是我的錯。”
“所以,現在我想把這個錯誤給糾正過來。”
陸珩一字一句道:“只要你假裝這段時間未曾離去,一直都像從前一般存在就好,那麽一切就都和從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趙詢的眉頭卻擰的越來越緊,他好歹也是建康城聞名的纨绔公子,可換臉這種荒誕之事卻怎麽也想不到。
陸珩的語氣很平淡,沒有起伏:“你應該知道的,她不願見我,那天寶珠出事,她孤立無援,我怕她想不通才冒險用了你的臉……”
确實,最開始只是為了安慰那時的桑桑,後來則是因為一次次的奢望而靠近桑桑,陸珩接着講述這件事。
荒唐,荒唐,趙詢聽了陸珩的話後心裏只有這一個念頭。
趙詢一想到陸珩用他的臉和人相處交談就覺得不可思議,這期間有沒有發現,陸珩又用他的臉做過些什麽呢?他全然不知。
似乎是知道趙詢在想什麽,陸珩道:“你放心,我雖然用了你的臉,但什麽都沒做。”
“你離京兩年有餘,時下并沒有人過去尋你,趙王那邊依着你的性子只偶有些許交談,并沒被發現,至于桑桑那邊也是毫無破綻,”陸珩緩緩說。
陸珩看着趙詢:“我只是扮作你的樣子,見了她幾面,僅此而已,什麽都沒發生,什麽也沒改變,都和從前一樣。”
“王爺,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幫你,”趙詢說。
就算陸珩說的再有道理,可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他那麽喜歡桑桑,才不會因此而欺騙桑桑。
陸珩擡眼:“因為你應承下也并沒有什麽影響。”
趙詢沒說話,的确,陸珩只是用了他的臉仿照他的性格見了桑桑幾面而已,并沒改變什麽,可他不答應也沒什麽關系,左右這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陸珩繼續道:“而且,我還可以幫你。”
“幫我?”趙詢疑惑道。
“沒錯,趙宣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我這裏有他之前暗地裏派刺客暗殺你的證據,”陸珩說着拿出一個信封來。
趙詢沒有接過信封,他只是凝神看着陸珩,他發現他從沒有現在這一刻想的這麽通透過,陸珩這是先禮後兵。
若是他還不答應,下一步怕是就要用陸珩身為攝政王的權利去逼迫他,亦或是他的家族,趙詢看的明白。
趙詢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這事從頭到尾都是因為陸珩,錯的也是陸珩,可這個始作俑者卻用他的權利地位逼迫他不得不答應,不得不去欺騙桑桑,盡管這個謊言無傷大雅。
陸珩看見了趙詢眸子中的怒火,可他只是将那信封往前推了推。
趙詢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的軟弱無力,也是頭一次認清陸珩這個人,怪不得陸珩會做上攝政王這個位子,論手段論計謀,他都比不過陸珩。
此刻,一切結果都已經塵埃落定。
陸珩起身,臨走前給了趙詢第二個信封:“這裏是這幾天發生的事,你可以看看,免得露餡。”
陸珩說完就轉身走了,他也知道這樣的他很無恥,可他不得不這麽做。
陸珩走後,趙詢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茶碗裏的茶水已經涼了,他卻并沒有在意,拿過茶碗一飲而盡。
趙詢想起了他離開的這一個月時間。
自打聽了趙王和管家的那一席話,趙詢就立刻出了城去尋找真相,他一路沿着記憶中的老嬷嬷的家去找,可到了地方後卻發現老嬷嬷早已搬走了。
村子裏的人只道好些年以前老嬷嬷就跟着她的侄子走了,可具體去哪兒也不知道,趙詢只好順着蛛絲馬跡一路查過去,時隔許久才又查到老嬷嬷的蹤跡。
好不容易尋到了人,趙詢得知了真相,真相就是他母親并非是被趙王強迫,而是心甘情願地跟着趙王。
這幾乎要将趙詢心底的信念都打翻,也就是說,他這些年都恨錯了趙王,誤會了趙王,趙詢顫抖着身子出了那村落,然後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般回程。
也就是說那天管家和趙王的話都是真的,他的父親一直都很在意他、關心他,也是因為恨鐵不成鋼而教訓他。
趙詢想起了前些年他鬧出的那些荒唐事,還有趙王那日益蒼老的身子,他都做了些什麽啊,他不敢再去見趙王。
一碗茶喝淨,趙詢又倒了一碗茶,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剛回京就有了這樁事,他又要被迫去騙桑桑。
想到這裏,趙詢拿起陸珩給的第二個信封,然後取出了其中的信件,這裏面記述着這些天陸珩用他的身份做過的事。
展開信紙,趙詢看下去。
信紙上林林總總地寫了幾件事:寶珠出事那天安慰了桑桑,還有被巫月診出毛病,每日服藥,再就是一起看了折子,吃了飯,還有一些尋常的小事。
趙詢凝眉,這些事确實沒什麽尋常,都是小事,他也和桑桑做過。
只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廟會那天晚上陸珩從掉落的燈架下救了桑桑,現在傷還沒好全,這件事算是最大的事。
趙詢捏着信紙,陸珩這些天用他的臉做的這些事都很尋常,都是他和桑桑從前做慣了的,除了救了桑桑這一點以外再沒什麽可指摘的。
正如陸珩所言,他很好地扮演了趙詢這個角色,毫無出格。
趙詢舒了長長的一口氣,幸好,他只要裝作不知的回去就好了,陸珩并沒用他的臉胡作非為。
趙詢奔波了一路,接下來他胡亂用了晚膳,然後就上榻休息。
第二天是被巫月叫醒的,巫月過來看他:“趙詢,你的傷怎麽樣了,這是聖女囑咐替你熬得湯。”
趙詢一愣,然後才道:“好多了,”他在心中苦笑,他本來也沒什麽傷。
巫月說着就要替趙詢診脈看看,趙詢好歹糊弄過去,然後說道:“現在我的事都辦完了,等會兒我和你一起回宮吧。”
巫月很高興:“這可太好了,這不是你救了聖女,聖女心中過意不去,總想着讓你回去養傷,眼下可以回去了。”
說着,二人就乘了馬車回宮。
桑桑剛從寶珠房門中出來,然後就瞧見巫月和趙詢過來,她挑了眉梢道:“怎麽忽然回來了?”
一個月未見,桑桑依舊如昨,那股子熟悉感撲面而來,趙詢懸着的心放下:“事情都辦的差不多了,所以回來了。”
“那就好,日後就在宮裏養病,更方便,”桑桑笑着說。
桑桑讓趙詢坐下,然後又叫丫鬟端來剛剛熬着的湯:“喏,這是剛剛熬好的,你多喝些補身子。”
趙詢看着湯碗,他想起陸珩曾救過桑桑的事,畢竟不是他救了桑桑,他不能坦然地接受桑桑對他的照顧,他試探着道:“這事不過是小事一樁,不必放在心上。”
桑桑想起從前趙詢的确是幫過她很多,也不差這一件,當初要不是他非要帶她來求醫,她現在應該和原主一樣死了。
“好,”桑桑想了想道。
桑桑還是把這份恩情記在心底,畢竟是趙詢救了她。
趙詢聽了後卻松了一口氣,這樣最好,這樣陸珩在他生活裏有過的痕跡都可以抹掉了,一切都恢複正常。
趙詢沉思了片刻,還是決定不把他家的那攤子事告訴桑桑了,那些事太過糟亂複雜,免得擾亂桑桑的心情。
趙詢擰着鼻子端起碗喝湯。
這湯涼的差不多了,他一鼓作氣地灌下去,他向來不喜歡這些養病的湯羹,寡淡無味,他皺着鼻子道:“桑桑,下回叫廚娘往裏多放些鹽,太淡了。”
這樣生動又活潑的趙詢……
桑桑一愣,沒有回應,趙詢笑道:“剛剛想什麽呢,又走神了?”
桑桑胡亂地搖了搖頭:“沒有,等會兒我告訴廚娘多放些鹽。”
趙詢接着又給自己倒了碗茶,然後喝茶緩解口中的湯羹的味道,動作舉止卻很優雅,一如從前那個趙王府的公子哥。
桑桑卻覺得奇怪,怎麽這回過來,趙詢忽然就恢複了從前的性子?
桑桑想起這一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的趙詢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變的很沉靜安穩,做事也穩妥了許多,她當時還覺得疑惑,可後來猜想可能是趙王府那一堆事鬧得趙詢有了心事。
剛開始只覺得有些奇怪,可後來桑桑就慢慢接受了,而且相比較起來,她更喜歡那個沉穩的趙詢,說不出的一種感覺。
可現在,趙詢竟然又變成了從前的性子,生動又活潑。
桑桑定定地看着趙詢,他端坐在那裏,眉眼神态和從前一般無二,可桑桑卻覺得趙詢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這個趙詢不像是前幾天相處的趙詢,反而像是從前她更習慣的趙詢。
想到這裏,桑桑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趙詢就是趙詢,怎麽還能分成這個那個,她想他性子的改變可能是有緣由的吧。
趙詢發現桑桑眼神失焦,他沖着桑桑擺了擺手:“桑桑,你在想什麽呢?”
桑桑回過神,她想了想問道:“事情都解決了,你的心情是不是也變好了許多?”
“當然,前些日子我可愁的很,”趙詢說,他想起的是這一個月在外的心境,他确實很憂愁。
桑桑放下了心,果然是這樣,趙詢是因為家事才變了性子,現在事情解決了,他就又變成了從前的趙詢。
是她胡思亂想了。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桑桑好些日子沒去見齊昊了,今兒她特意囑咐了巫月做一道甜點,想着帶過去給齊昊。
要入夏了,皇宮內花草遍植,好不漂亮。
桑桑提着食盒往前走,剛走到一片花樹下,就聽見了前頭傳來的動靜,她擡眼一看就瞧見了陸珩,不知道為什麽,她下意識轉到了花樹後,将自己的身影遮擋的嚴實。
桑桑提着食盒,心跳都有些加快了。
也是這時候,桑桑才恍然發現她得有一個多月沒見過陸珩了,好像除了寶珠出事的那個晚上見過一面後,她再沒見過陸珩,沒想到今兒在半路上碰到了。
之前她和陸珩也算是徹底說明白了,看來那番話效果不錯,這一個多月陸珩都沒再來過,她下想現在就很好,她和陸珩相安無事,各過自己的日子。
樹影婆娑,桑桑站在花樹下,她盼着陸珩早點說完話,要不然時間長了糕點的味道也會變差。
透過枝葉的縫隙,能清晰地看見陸珩是在和一個官員說話,他背脊挺直,眉眼俊秀,神情淡淡,一切都和從前一般無二。
那官員則是稍彎着背脊,附着耳朵,很是谄媚的樣子。
“王爺,您身上的傷如何了,現在上朝可還撐得住?您不知道,前些日子您歇了幾天的朝,雖然現在回來了,可咱們這些人也擔心的很,”那官員問。
陸珩淡淡地回道:“好多了,勞煩張大人挂心,”他說着狀似無意地看了看天色。
聞弦歌而知雅意,張大人自然知道陸珩是有事要辦了,他恭謹地道:“這都是臣下應該做的,”他說着似乎想起來什麽的道:“下官忽然想起來還有些事要辦,就不叨擾王爺了。”
等張大人走後,陸珩才松懈了力氣,他好看的眉毛擰起,像是十分痛苦的模樣。
桑桑在花樹後看的很清楚,她想她這一個月實在是錯過太多事了,陸珩什麽時候生病了,看樣子還不輕。
算了,管他做什麽,桑桑搖了搖頭。
外頭,陸珩長身玉立,他眯眼看着遠處的朱牆黃瓦。
桑桑提着食盒,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這一幕帶給她的感覺很熟悉,眼前的陸珩竟然有些像……趙詢。
一個荒謬的念頭浮上心頭,桑桑竟然覺得陸珩比趙詢更像前些日子的趙詢。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就要甜甜甜了!!!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重陽偶吧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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