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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冗長的領導講話,雪萊總算等到了正式賽程的開始。
第一部 分是命題曲目三選一,今年的曲目分別是《黑鍵練習曲》,《月光奏鳴曲》還有《狩獵》。
雪萊抖了抖手上的紙,無趣地翻了個白眼。
青音賽又不是華國的藝考,每年選的曲子都這麽大衆,一點偏門的看點也沒有。
大衆意味着經典,大衆也意味着熟練。
雖然這三首曲子難度都不低,但反過來說,想彈出與衆不同的韻味也是極難的。
第一個上場的是個女孩子,選曲是李斯特的超技練習曲第八條——《狩獵》,又稱大狩獵,以和同名曲區分。
大狩獵的技術難點,主要在八度和弦高速高強的演奏上,大臂力量不過關,曲子聽起來就不夠均勻整齊,而裏頭大量的五音連奏,又需要非常精确的前臂發力。
總得來說,這是一首很難彈得“完美”的曲子。
這位女選手彈得中規中矩,在現場觀衆的耳朵裏已經非常牛逼了,但對雪萊來說,這就是菜雞在啃米。
好不容易挨過一曲,接下來連着三個都是大狩獵,狩得雪萊連打八個哈欠。
咋回事?你們業餘組這麽愛狩獵呢?是覺得狩獵簡單還是難??
好在下一個換了月光,彈得還行,雪萊覺得自己的期望值已經被無限調低了。放在第一個,她絕對不會覺得這個還行……
就在雪萊心想下一個絕對不會再狩獵的時候,一個穿黑T牛仔褲的男選手來到臺上,大大咧咧地鞠了一躬。然後他笑着說自己也彈大狩獵。
雪萊:“……”有完沒完!而且穿得這麽随便,你是上來吃燒烤的嗎!
男選手坐定,敲下第一個音,雪萊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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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強的力度!好穩的發揮!
如果說前面的選手都是天使唱歌,那這一位的狩獵,就有那麽點惡魔咆哮的意思了!
雖然曲子并不是越用力越好,但狩獵這首,輕了氣勢出不來啊!
聽了那麽多軟趴趴的狩獵,感覺全都是為了這一首鋪墊的!
雪萊沉浸其中,剩下的選手怎麽都沒辦法再進到她的心裏。
一直到倒數第二個選手出場,雪萊突然精神一振——哪來的小哥長真好!
她手忙腳亂地剛抽出自己不屑看的選手資料,就聽到自己斜前方的汪海和項建國開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雪萊一面掃過手中名叫“郁久”的選手的資料,一面傾斜身體企圖聽他倆講的什麽悄悄話。
《蜉蝣》雜志的兩位主編在雪萊之前落座,因此并不知道雪萊離他們很近,說話聲音就沒有刻意壓低。
“這個郁久,長得不錯啊,多給點篇幅吧?”
雪萊咬牙,這些看臉狗,長得再好沒有手上功夫,配得到篇幅嗎?這些膚淺的人類!
此刻她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是怎麽拼命翻資料的……
“這個不行,老趙特地給我打了電話,趙宇勤說他不行。”
“喲呵!哪樣的不行啊,就算彈得不行,拍幾張照片也會有小姑娘嗷嗷叫着喜歡的吧……”
“嗨,聽說人品不行!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但老趙家的人,我們得給點面子吧。”
雪萊目瞪口呆,這些人眼裏究竟有沒有古典音樂!
臺上的人已經鞠躬并坐定,手剛擺上琴鍵,雪萊就看出來,這個名叫“郁久”的小哥要彈黑鍵。
這是今天晚上第一個黑鍵。
雪萊聽到前兩個小節,就仿佛一根錘子敲在腦子上。
她喃喃道:“……太深了吧這個觸鍵……”
肖邦的《黑鍵練習曲》,主旋律交給左手,而右手部分全是用黑鍵對主旋律的注解,非常考驗彈奏的準确性。
會彈黑鍵的人很多,有的輕靈跳躍,有的跑動均勻舒适,但哪怕是雪萊聽過無數大師獨奏會,都不能否認,眼前的人演奏的這一曲黑鍵,簡直驚豔。
不是簡單的用力,也不是簡單的準确,他将力度與跳躍感完美結合,讓一首普通的,聽爛的練習曲,在這裏重新發光。
雪萊都不知道自己流淚了,在這短短的一分半鐘。
青音賽…………太棒了!
這只是業餘組啊!!
她能在業餘組聽到這樣的演奏!!
觀衆中不乏專業的音樂人,但即便是來湊熱鬧的聽衆,也能感受到郁久演奏的成熟與美。
郁久謝幕的時候,臺下掌聲雷動,雪萊激動地拍了兩下巴掌,又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拍照,慌忙地舉起相機對着臺上拍拍拍。
相機中留下的郁久漂亮的側臉,還有擋着她鏡頭的兩個傻逼。
“不鼓掌就讓開!”雪萊為了拍照,半個身子探到了汪海和項建國的座椅中間,兩位這才發現雪萊就在他們身後。
本來就尴尬的臉色更尴尬了,他倆只得跟着觀衆拍起巴掌。
項建國不服氣道:“別得意,還有一個呢,趙導說了,趙宇勤雖然沒上音樂學院只能被分進業餘組,但他家也是正正經經請了外國名師教導的……”
汪海:“老項,少說兩句。”
雪萊冷笑一聲:“那我倒要看看這位外國名師的子弟彈得怎麽樣。”
小胖子最後一個出來,浮誇地先向三個方向鞠了躬。
觀衆正在興奮中,也不吝啬歡迎的掌聲,還有人吹了個口哨。
小胖子滿意地坐到鋼琴前,開始自己的演奏。
“…………”
雪萊目瞪口呆,波濤洶湧地擠在汪海和項建國的椅背中間,怪腔怪調地問:“他彈的是什麽?”
項建國屈辱地閉上了眼睛:“……是黑鍵。”
雪萊:“上一格彈的是什麽?”
項建國:“……也是黑鍵。”
雪萊攤開雙手:“哇哦~unbelievable~”
後臺,第一場比完的選手大多聚到側幕在偷看比賽,鄭新已經笑得趴在劉柯喬身上起不來了。
鄭新:“我不行了,他是要笑死我好繼承我的螞蟻花呗嗎?”
郁久也笑了,他是不想那麽刻薄,但小胖子這樣真的很像在公開處刑。
如果之後就這樣播上電視,他甚至懷疑小胖子會走紅……
第二項是分值10分的表演曲目,把它放在中間比是有原因的,一方面調整一下選手的心情,一方面活躍一下觀衆的氣氛。
選手們練琴多年,超技練習曲未必彈得都好,但想把相對流行的曲子彈得好聽的手段就太多了。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觀衆席一片片的歡呼。
郁久這次抽簽是第三個出場。他習慣性地掃了一眼觀衆席藺先生的方向,和對方對上視線,眼睛亮亮地笑了笑。
那邊的觀衆席一陣騷動。
郁久心滿意足地回身,開始自己彈奏自己的選曲——《He's a Pirate》。
這是著名電影加勒比海盜的主題曲,好聽,且耳熟能詳,感染力十足。他在流傳較廣的鋼琴譜基礎上又做了一些改變,使得高潮部分更加渾厚,氣勢磅礴。
場中氣氛自不必提,要不是這并非演唱會,恐怕都有女孩子叫出來了。
郁久彈到大半處,有一個長達五秒的停頓,以此來調動觀衆的期待感。他的手高高的揚起,半天不落,同時看向了右方——藺先生呢?
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旋即回神繼續樂曲,但心裏那種緊巴巴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怎麽回事?
他剛才并沒有刻意找藺從安的方向,只是視線掃到那邊,但在那一晃而過的感覺裏,藺先生的位置似乎真的是空了?
為什麽突然離開?
藺先生是有什麽急事嗎?
壯麗的音符越按越快,郁久咬着牙強迫自己不要走神,卻還是在某處錯了一個音。觀衆大約聽不出來,但這樣的小瑕疵卻讓他更緊張了,最後的收尾部分力沒有使到位。
他站起來微笑鞠躬,轉過身來臉色就白了,一直到下了場腦子裏都有點空。
他從後臺繞了一圈去到休息室,找到自己的手機,準備給藺先生打個電話。誰知道鎖屏摁開後,信號卻在一格和沒有之間來回徘徊。
剛才還好好的啊……
郁久實在受不了這種忐忑的心情,趁着還有時間,向着場館外狂奔。
不過半天,外頭變了天。厚厚雲層遮擋了清亮的藍天,起風了。
郁久的頭發被吹得有點擋臉,他一邊盯着信號格一邊走,就在他收到信號準備打出去的時候,一條遲來的短信跳出了提示。
[臨時有事出差一趟,很抱歉不能繼續陪你了,但我相信你肯定可以。歸期不定,定了就告訴你。]
郁久來回看了好幾遍,才有點失望地嘆了口氣。
他還是給藺從安撥了電話。如果他方便接自然就接了,不然就當沒打過。
有信號的地方,接起來還是很快的,藺從安的聲音立刻從聽筒裏傳出來,郁久頓時有了幾分安心。
“郁久?你結束了嗎?”
郁久深呼吸一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快:“對呀,你怎麽突然走了?”
藺從安語氣有點無奈:“對不起……青州這邊出了點事故,本來定稍微晚些的機票的,但情況緊急,不得不先走了。”
郁久擔憂:“沒事吧?”
藺從安道:“沒什麽事,你好好比賽,比完小田接你回家。我青州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就回去。”
郁久剛挂掉電話,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正吹着冷風,忙不疊地鑽回場館,進了休息室。
比完一階段後又不想留在舞臺看的選手基本都會到這裏,郁久推開門就看見了鄭新。
“嗨呀久兒啊,兄弟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你咋回事,跑得找不見,不怕遲到嗎?”
郁久一路回來已經把心态調整得差不多了,聞言露出一個笑來:“有沒有熱水,想喝一大杯的熱水。”
鄭新拿他沒辦法,給他用自己的保溫杯倒了。
“你之前怎麽了?後半段有點……勁兒不夠的感覺。”鄭新把杯蓋遞給他,問道。
郁久垂下睫毛:“是我不好,慌了,但自選曲不會了。”
自選曲,他一定要彈好,這樣才能進決賽。
不僅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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