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西塢塢堡

046西塢塢堡

翌日日中。

林籮和林敷跪坐在矮榻前,怔怔地望着榻上沉睡着的女郎,眼睛都不帶眨的。過了會兒,林敷方喃喃道:“阿姊,昨日你擦得不幹淨,這小娘子可不是一般的俊啊。”難得的是長得不賴,氣質更佳,就是這樣安靜地躺着,也有一種高貴雍容的氣度。

林籮仔細端詳着,道:“确實國色天香,可惜還青稚年幼,若是再過上兩年,定然出落地更加秀麗出塵。”

林敷支着下巴道:“疾醫說她不過是受了驚吓,身體并無大礙,怎麽還不醒來啊?”

林籮道:“我們還是出去吧,這樣盯着人家瞧算什麽?小娘子身體還虛着呢,應該好生修養。”

林敷仍有些不舍,但還是随她出去了。

林籮掖上門,對廊下跪侯的婢子道:“好生照料貴人,切莫怠慢了。”

婢子磕頭應承。

門洞外卻有人高聲笑道:“什麽貴人,我怎麽沒見着?”

林敷皺起來,輕啐一口:“他來作什麽?”

話音剛落,果見錦衣華服的林言之滿面春光地踱進院子,一同來的還有林進之。林敷勉強喚了林進之一聲“二兄”,正臉也不望林言之一下,回以微微的一聲輕哼。

林言之撇撇嘴,不屑地嘀咕:“誰稀罕了?”轉而眼睛滴溜溜不轉,又笑盈盈地擡起頭,奚落道,“你說的貴人,不會是你們昨日救回來的那個乞兒吧?”

林敷一聽就炸了,怒視他:“什麽乞兒?這可是位貴人娘子!”

林言之捧腹大笑:“貴人娘子?貴人會昏迷在荒郊野嶺,身邊連個仆從婢子都沒有?不是那個州郡蠻夷之地逃出來的私妓吧?”

林進之聽他說得不像話,忍不住道:“五郎,不可這樣胡說。”不過他溫吞慣了,話語并沒有什麽威懾力。林言之仗着生母寵愛,向來無法無天,當下便梗着脖子道:“我又沒說錯!什麽貴人娘子?也不知道長得什麽模樣。”

林敷聽見這話,臉上的怒意忽然煙消雲散。不知打的什麽主意,她明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輕輕一嘆:“別的我不敢說,但這小娘子的容貌,在這新安縣絕對無人能出其右。便是前年在白雲觀見過的那盧家娘子,也要遜色一二。”

盧家娘子,指的便是汝南郡郡守愛女盧玄芷,是汝南郡兩大美人之一。林言之前年也白雲觀驅邪淨身時遠遠見過她一面,當時便驚為天人。林敷拿盧娘子襯托那個從未謀面不知來歷底細的小姑,他自然不悅,臉色一沉:“盧貴女豈是一個山野村婦可比的?”

林敷正要反駁,身後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林言之聞聲望去,忽然,身子如雷擊一般愣在了那裏。

扶門而出的是個身着月白深衣的女郎,長發未曾梳攏,綢緞般披散在肩上。也許是許久不見太陽,乍然出了昏暗的內堂,她像是不能适應般微微眯起了眼睛,擡起一手略作格擋。

林敷驚喜道:“你醒了?”

秋姜滿腔疑惑,定了定神,剪了廣袖步下臺階,對他們微微颔首表示見禮:“幾位貴人,救命之恩不言謝,但凡日後有三娘可以出力的,定當義不容辭。”

“三娘,你在家中行三嗎?叫什麽名字?”林敷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她。

“四娘,不可無禮。”林籮見此人氣度非凡,怕是大有來頭,唯恐幼妹言辭不當開罪于她,忙出聲制止,望向眼前女郎的目光不由多了幾分敬意和忐忑。她福了福身:“舍妹口無遮攔,妄女郎不要見怪。”

“令妹鐘靈毓秀、活潑開朗,很是讨人喜歡。”

林敷道:“你還沒說你叫什麽,是哪裏人呢?”

秋姜低頭笑了笑,單手置前,另一手自然地背負于後:“在下姓謝,籍貫陳郡,是都靈人,于家中行三,所以世人皆稱我為‘謝三娘’。”

林敷杏眼圓睜,過了會兒,忽然指着她激動地喊道:“你便是陳郡謝鳳容?與琅琊王公結成忘年之交的謝三娘?”

此言一出,林籮幾人也驚得說不出話來。林言之更是直愣愣地呆愣在那裏。他們西塢林氏不過是新安一個小小縣城中的一隅,和東塢相加,全族也不過四五十口人,雖然是詩書禮儀之家,祖上也曾出過幾個高士,但是沒落已久,近百年來後輩子弟的學識才氣更是每況愈下,到了本朝,更是淪落為難登大堂的庶族。在他們眼裏,周邊的趙氏、葛氏、諸葛氏已是只能仰望的高門了,更別提汝南郡首屈一指的孫氏和盧氏。

至于王謝世家,那是只能臆想而不能靠近的。陳郡謝氏嫡系的娘子,還是被琅琊王公非常看好的高門女郎,那是何等的尊貴?更遑論其父謝衍乃是當今大司馬,位列三公,加九錫,授封邑,據說十分得陛下的器重。

林敷怔怔了好半晌,圍着她繞了半圈,像是在判斷什麽。

秋姜好笑道:“你看什麽?”

林敷道:“我還沒見過王謝子弟呢,五娘想看看,你們這些高門士族,是不是比我們多條胳膊多條腿?”

林籮臉色微變,忙制止道:“五娘,不可胡說。”又拿眼偷瞟秋姜,卻見她笑容淺淡,神色謙柔,并沒有顯露出怒色,心中方悄悄松了一口氣。她捏了捏拳頭,心裏有些緊張。雖然這女郎年幼,但是飽讀詩書,言談潇灑,神采風流,論氣度,便是族中的那些族叔族伯也不可與之相比。

秋姜對林敷道:“看了這般許久,你可看出什麽?三娘是否比你們林氏族人多出一只手,或是多出一條腿?”

林敷見她落落大方,表情幽默,覺得很是親近,又忍不住心生仰慕,嘴裏卻別扭地哼了聲道:“謝氏三娘,高門貴女,不知平日讀何詩書,治何經典?”

秋姜道:“三娘不過閨閣女子,平日讀些詩書,也不過是為了增長些見識,未免辱沒了祖宗和家門罷了。若是問治何經典?”她皺了皺眉,“這倒是為難了。”

“有何為難?”

秋姜笑道:“但凡大儒,胸有丘壑,大多投之以報國。昔年太公不過垂釣之叟,伊尹也只是耕種之奴,卻輔助其主成就大業,匡扶正義,濟世安民,這才是真正的大儒,真正的能士。只有那些整日誇誇其談而無實策、紙上談兵而百無一用者,方整日經典來經典去呢。”

林敷想不到這笑起來溫文爾雅的俊女郎說話竟然也如此犀利,目瞪口呆,被這一個軟釘子磕地無言以對,漲紅了臉,正要狡辯,對方又笑道:“五娘聰慧識體,林氏也非市斤無知之徒,想必族中長輩必然教導過五娘,要做什麽樣的‘大儒’吧?至于這治什麽經典?是和三娘玩笑吧?”

林敷輕哼了一聲,索性不開口了。

這一個小小的交鋒,高下立判。她若再以唇舌試探相攻,不過突然丢醜。對方既然給了她臺階下,她也就借坡下驢了。況且,她原本也就是想試探一下這謝三娘的學識,并沒有為難她的打算。

林籮趁此笑道:“三娘子不愧是出身名門,吾等鄙陋之人,聞君高見,勝誦十年,心中慚愧之極。三娘傷勢未愈,不如在寒舍暫歇幾日。三娘子意下如何?”

秋姜道:“這樣叨擾,三娘實在過意不去……”

林籮溫婉笑道:“這是我西塢林氏莫大的榮幸呢。若是三娘覺得心中虧欠,平日可在舍妹舍弟的詩書詞賦上教導一二。”

秋姜想了想,點頭應允。她如今身無分文,對這個地方又不熟悉,若是貿然回去,恐怕寸步難行,不如在此地養精蓄銳,順便打探一下李元晔的消息。

思及此處,她忙道:“與我同行的還有我的表兄李公子,三娘心裏擔憂,不知大娘可否幫三娘留意他的行蹤?”

“這有何不可?”林籮自然萬般答應。陳郡謝氏的貴女在他們西塢林氏休息下榻,這事若是傳出去,他們林氏的聲望必然一日千裏。像這樣的小事,随便差幾個下人去鎮上問問就行,不過舉手之勞。

林籮像是想起什麽,恍然笑道:“瞧我這記性,三娘子雖然醒來,但是身體還未痊愈,還是先回房內休息一下吧。對了,昨日我與五娘去了白雲觀,為三娘焚燒誦讀了幾篇《道德經》,又去了淨室祈福,張天師還贈予了一包神水,能驅邪避禍,藥到病除呢。”說着,便和五娘一左一右笑着扶着她回了室內,又并廊下待命的婢子去端水來。

門都在面前關上了,林言之還癡癡望着,忍不住雙眼發亮,道:“……這女郎可真美,若是我能娶到這樣的妻子,便是折壽十年也甘願。”

林進之吓了一跳,忙捂住他的嘴巴,驚憂地壓低了聲音:“五弟,不可胡說。那可是陳郡謝氏的貴女,我們怎麽配得上?哪怕是給人家鞍前馬後,恐怕也沒有這個資格。這話可別在人前說,要被人家笑話的。”

林言之卻反而怒目相對,一把推開他:“有道是:不想上位者乃庸才也。南朝宋的開國大帝劉氏還是出身庶族呢,不照樣封疆拜侯,一統天下。二兄,你怎麽這樣膽小怕事,一點男兒氣概也沒有?”說完拂袖離去,留下在原地面色羞紅的林進之。

林進之朝臺階上緊閉的門扉望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絲愛慕之意,不過片刻便低垂下頭,不敢表露分毫。

方才還在室外沐浴晴朗的日光,如今又進了陰暗清涼的內室,秋姜尚且有些無法适應,林籮卻端了婢子手裏的一碗水遞給她,又從袖中取出了一包油絹紙裹敷的的藥粉,小心地拆了,慢慢抖入碗中,又拿了湯勺拌勻,擡頭對秋姜笑道:“三娘子快吃吧,這可是張天師在淨室做過法事的‘神水’呢。”

秋姜瞠目結舌,呆愣地望着手中這碗黑乎乎、污濁濁、不知道用什麽材質制成的“神水(符水)”,手中遲遲沒有動作。

“三娘子快吃啊,失了靈氣便不好了。”林籮又笑着勸道。

秋姜手裏微微發抖,心裏不住吶喊:我不要!我不要喝!

在二人的監督下,秋姜只得“哎呀”一聲失手打翻了藥碗,心裏想:這既然是所謂的張天師做過法事的“神水”,應該不會有第二包吧?

果見林籮和林敷一臉心痛地俯身下去,嘴裏念叨了兩句,做了個道禮。林籮道:“這可如何是好,不然,明日妾身再與五娘上一趟白雲觀?三娘子與我們同行可好?到了觀內,可請張天師施咒祈福,到淨室驅邪淨身。”

我的乖乖,那還得了?

秋姜忙擺手笑道:“不了不了。”面對二人一臉不解的疑惑,靈機一動,又解釋道,“二位娘子想,那張天師既是得道高人,必然潛心修行,平日我們一二也是為了積累善緣。但是,我們世俗凡人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擾大師清修,未免有失分寸。何況大師聲名在外,前往白雲觀請求施咒驅魔的不在少數,我們又何必再去與他人争搶?萬法随緣,自然即好。”

道教講究無為而治,順其自然,秋姜的這番見解果然得到二人認同。

林籮道:“但是三娘子的身子……”

秋姜起身揚起雙袖,微微轉了個身讓她看:“娘子請看,三娘已經沒有大礙了。”

如此,這再上白雲觀請張天師做法施咒的事宜,也就這麽擱下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