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庶族寒門
045庶族寒門
拂曉,天際微微泛起幾絲魚肚般的乳白,林間卻還是黑壓壓一片,樹木葳蕤,高聳入雲,枝葉接踵而幾乎不見罅隙。
過了會兒,安靜的古道上傳來由遠及近的車輪滾動之聲。未見其人,便聽得一個女郎清聲高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近到眼前,那原是坐在一輛板車上的一個妙齡女郎在歌唱,觀其不過十二三歲芳齡,梳一倭堕髻,布衣荊釵,帛帶系腰,下身并未着襦裙,而是一條湖綠色的棉布長褲,褲腳高高卷起,雪白的腳踝随着車輪辘辘之聲要輕輕搖晃,說不出的玉雪可愛。
推車的則是兩個少年,一個十□□歲,另一個看着比那車上女郎還要年幼,二人身邊還跟着一個步行的婦人,約莫二十出頭,容顏與那歌唱的女郎十分相似,頗有幾分顏色。
大戶人家方着绫羅綢緞,看這三人的穿着,分明是出身小戶。
“四娘,你整日吟唱這些詩詞,莫不是也在思念你的‘夫郎’?”最年幼的小郎捂住嘴巴嗤笑道。
那女郎聞言止了歌聲,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五,幹你何時?我是你阿姊,你敢取笑于我?”
林言之揚臉對她吐舌:“我愛說就說。你敢唱還怕被人說?”
林敷怒道:“我愛唱,就不許你說!”
“好了好了,自家姊妹弟兄,別為了這點小事争執。”那少婦和藹一笑,摸了摸林言之的腦袋,“回去,阿姊給五郎做胡油餅,好嗎?”
林言之一聽,口水差點溢出來,馬上把林敷忘到九霄雲外,膩着林籮裝乖賣巧。林籮與他耳語了一陣,側身問道:“二郎,三郎何在?”
林進之思索片刻,應道:“巳時便出了城,只說去山間打獵。”
林籮皺眉道:“那是流民、兵戶的行當,我們林氏雖尚未跻身士族,也是詩書世家,三郎為何總是不聽勸?若讓娘親知曉,又要怪罪了。”
新安縣是汝南郡縣首,又處在渭河渡口,各地商賈來往密切,又兼氣候适宜,降水豐沛,是以繞何一帶便有良田數萬頃,向來富庶,自晉朝開國以來便有不少士族在上游一帶圈地建樓,又有隐士游俠聞景而來,于山間結廬,詩書傳教,漸漸的,此地的寒門受此熏陶,哪怕家中錢帛羞澀,也多少在堂內置備文房四寶一二。況且,林氏雖是寒門,族內也有良田數千畝,族人生活雖然比不上士族大戶,倒也還算寬裕,在寒門家族中算得上是中上等的。
林言之對林進之道:“二兄,你多說說三兄,習武這種下等的行當,別再繼續了,傳出去,我們西塢林氏少不得被東塢的人取笑,周圍的趙氏、錢氏、安氏也少不得輕視我們。三兄文采出衆,自幼便有過目不忘之能,若是他潛心向學,過些時日在登高雅集上一鳴驚人,獲得中正使的賞識,說不定我們西塢林氏馬上便可跻身士族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古以來,因為族中出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從而使全族聲望大漲的事情,是極為普遍的。所以,很多寒門庶族将希望寄托在族中出衆的後輩子弟上,加以重點栽培。
聽了幼弟的話,林進之只是賠笑了一下,道:“你三兄有自己的主見,我也不好多說什麽。”
林言之輕哼了一聲,毫不客氣道:“二兄,你是長子,訓誡他是應該的。”
林敷不幹了,仰起頭駁斥道:“習武又怎麽了?我們是大魏子民,大魏的天下是馬背上打下來的,昔年武帝走馬草原,橫戈塞上,開疆拓土,東蕩西除,滅匈奴、驅蠕蠕,方立主中原。難道,這靠的不是手中的一張弓,腰間的一柄劍?你這麽歧視武生,和南地那些驕奢淫逸、塗脂抹粉的膏粱子弟有什麽兩樣?”
林言之撇撇嘴:“膏粱子弟又怎麽了?高門大族,方有資本享受金玉滿堂長命富貴。我倒是真的想做,奈何出身庶族。”
林敷大怒:“那你重新投胎吧!”
見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林籮溫言勸阻,又打了幾個圓場。忽然,林進之喜道:“看,三郎回來了。”
三人忙轉頭望去。
少年不過十六上下,身量卻修長挺拔,頭戴黑漆薄紗冠,身着茶白細葛衫,上窄緊身,下則寬博,大袖翩翩,腰懸佩劍,蹬着高齒木屐緩緩踏來。此人面如朝陽,唇似點绛,腰肢在竹青色紳帶的束縛下更是盈盈不堪一握,比尋常女郎還要纖細,仿佛芝蘭玉樹,華茂春松,風采極為動人。新安物寶天華,人傑地靈,但這樣俊美如斯的少年郎仍是少數。
只可惜膚色過于白皙,唇色又鮮亮妍麗,眉心一顆朱砂痣,像是白雪中俏然生姿的一點胭脂紅,梅梢上驀然垂落的一滴血珠子,細看,仿佛美得有些不祥。
“三兄!”林敷跳下車,跑上前捶了他一把。
“胡鬧。”林籮上前攔開她,又對少年郎笑了笑,“修文,方才我們還在說你呢。此行順利否?”
林瑜之淡淡道:“尚可。”提了手中的山雞遞給她。
林籮仿佛已經習慣他這樣冷淡的性格,接過來,轉身将之捆縛到板車上,回頭用帕子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林敷似乎與關系不錯,後來的路上都粘着他,甚至要他傳授騎射給她。身後林言之忍不住道:“女郎家家,學什麽騎射?上不得臺面!”
林敷回頭瞪他:“恭和皇後、文成太後皆是将門女郎,她們也上不得臺面嗎?”
林言之被她一眼堵住,語塞,不甘不平地哼了聲。此時,他手中忽然一滞,推着的牛車硬生生停了下來,好像是遇到了什麽阻力。
“怎麽了?”林籮問道。
林言之皺起眉,指了指前方草叢道:“你們快去看看,可能是有什麽障物。”
林敷第一個跑過去,大膽地撥開草叢。半晌,衆人聽得她“啊”的一聲,忙問:“怎麽回事?”
林敷的聲音随後傳來,不是驚恐,而是驚喜:“是個女郎。”說完還在那兒好奇地打量。
幾人這才上前。
林籮蹲下身,發現是躺着的是個妙齡女郎,驚異道:“她是何人,怎會昏迷至此?”又看她衣裳和頭飾,雖然有多處破損,也能看出珍貴不菲,顯然是出身豪門大族的女郎,心念一轉道,“我們不能見死不救,二郎、三郎,你們過來搭把手,把她一起帶回林家塢吧。”
林言之嫌惡道:“髒兮兮的,沒準是個逃奴妓子。”
林敷道:“你又不識得她,怎知她是逃奴妓子?我看她衣着不凡,定然是出身大戶人家,沒準還是士族高門的尊貴女郎呢。”說罷第一個上前扶起她。林進之和林瑜之見狀,忙過來搭手相助。
板車朝着來時的山路折返。
不過這次,由五人變成了六人。
到了鎮口,西屋林家的一對傭戶父子過來接人,六人轉而上了一輛寬敞的牛車。雖然林家還算豐衣足食,這年頭戰亂頻繁,牛馬稀缺,他們整族也不過兩輛罷了。這駕車的傭戶是個獨眼,是從南地逃難來的,姓茍,卻不知道叫什麽,林家的人便叫他茍叔。此次和他一同來的是他的獨子,因為左手生了六個手指而被叫做“六指”。
“茍叔,還有多遠?”林敷耐不住性子,探出半個身子到外間掀開帷幄,高聲嚷道。
茍叔也扯開嗓門回道:“快了,約莫二盞茶功夫。”
林敷放下帷幄,轉身回內間對林籮道:“阿姊,我悶地慌。”
林籮遞給她一卷竹簡,笑道:“那便看看書吧,看看書卷便不悶了。”
林敷:“……”
林敷轉而用帕子替秋姜擦拭臉上的污泥,慢慢的,她臉上的神情發生了變化。林敷疑惑,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這一看,忍不住“咦”地一聲,嘆道:“這小娘子長得真俊啊,一點都不比三兄差。”
林籮本來驚奇萬分,聽了這話卻笑了,輕輕一拍她的額頭,嗔怪道:“一個小娘子,怎麽拿來和你三兄相比較?”
“美麗怎分男女?阿姊可聽過一句話?”
“是什麽?”
林敷搖頭晃腦地朗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安能辨我是雌雄’?”
林籮道:“強詞奪理。”
林敷不服:“阿姊說不過我,便這樣埋汰!”
林籮賠笑:“好好好,我輸了,我服了。”
林敷頓時眉開眼笑。她低頭看了看躺着昏迷不醒的小娘子,關切道:“看這樣子,怕是受了傷,真可憐,許是碰上了劫匪。”
林籮也道:“世道亂啊。前些年,你大伯就是死在了出仕的路上。他都入了官府的名冊了,那些賊寇都敢下手,何況是一個小娘子?”想了想,又道,“她這樣的災劫,實在不祥,一個不慎可能會累到我們家裏的。
林敷急道:“難道見死不救?”
林籮搖搖頭:“哪能啊?我們林家也是儒學世家,如此不義之舉,是萬萬不可為的。”
林敷道:“那怎麽辦?”
林籮道:“等回了西塢,我讓下人去城西的白雲觀請張天師做場法事,求個平安吧。”
新安縣的民衆普遍信奉五鬥米道,所以這一帶道觀林立,而白雲觀則是其中規模最大的,觀主張道人據說是五鬥米道第一代掌門人張道陵大師的後人,擅長鬼道教民,以符水禁咒治病,所以人稱“張天師”,在這周邊很有名望。
又過了會兒,出了狹隘的山道,視野漸漸開闊起來。大路兩邊是開闊的荒野,漸漸向西南方傾斜,俄而便看見前方傳來袅袅炊煙,牛車弛進了些,發現是座倚山而建的塢堡。
這種塢堡,又稱塢壁,是王莽篡漢時形成于民間的一種防禦型建築,當時社會動蕩,匪寇羌族肆虐,富豪大家為了守衛家族産業和族人安危便築屋樓建堡。
林家堡的規模在新安這帶算是中等,比一般的宅院大,坐北朝南,前後開門,東西方向分別有兩座庭院,院內各自建有幾座土樓,外圍則開墾了良田、修築了一些假山和池塘。四座角樓拔地而起,位于東、南、西、北四側,每座角樓上各有一個衛士瞭望戍守。
門口的兩個仆從看到他們,忙跑回堡內禀告。不多時,一個梳着朝雲近香髻婦人由一個婢子攙扶着走出大門。
幾人紛紛下了牛車。
那婦人上前抱住林進之,上下查看:“阿大,受傷了沒?”
林進之低頭搖了搖,沒說話。
婦人道:“你是讀書人,怎麽能往林子裏野呢?磕着碰着了,叫為娘如何是好?”
林進之唯唯諾諾地應着,一副乖順的模樣。
馬氏又絮絮叨叨了很久,一旁站着許久的林敷終于忍不住掩嘴嗤笑:“二兄已經十七歲了,又不是垂髫小童子。那林子我們去得,他就去不得?”
馬氏不悅地皺了皺眉,沉着臉道:“你平日就是這樣和長輩說話的?”
在他們這一系,只有二郎林進之和五郎林言之是主母馬氏所出,大娘林籮、三郎林瑜之和四娘林敷都是庶出,而三郎林瑜之更是兩年前被家主從外面領回的,尚且不知生母是誰。林家雖然詩書傳家,到底不是門閥望族,對嫡庶看得不是很分明。
林敷恨得家主喜愛,我行我素慣了,便是馬氏也不放在眼裏,當下道:“別人我不知曉,我與阿耶便是這麽說話的。”
馬氏氣得面頰都在微微抽搐。林籮見勢不對,忙轉移話題:“阿娘,我們在路上搭救了一位小娘子,如今正在車上。她受了點傷,還昏迷不醒呢,你看,是不是幫她去鎮上請個醫者?”
馬氏聽了,劈頭蓋臉就罵道:“這荒郊野嶺的,好人家會暈倒在路上?什麽不明底細的人都往家裏帶?”
林進之也有些聽不過去了,猶豫了會兒,怯聲開口:“娘親,是個貴人家的小娘子。”
馬氏一怔,臉上的神色換作了驚疑:“如何肯定?”
林敷陪着笑:“我們觀她衣飾不凡,所以才救回來的。不過,她身上穿的羅裙用的是上好的輕容紗,價值不菲,大娘曾在朱家娘子身上見過,一般的富裕人家也是用不起的。”
馬氏緩和了神色,笑道:“我也是當心這人來路不正,為家族帶來災難,所以多問了一句。怎麽會見死不救呢?”回頭大聲道,“阿蓮,還不快去鎮上請疾醫。”
她身邊的婢子應聲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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