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上掉下來的婚約

“小姐！小姐！不好了！”十歲大小的女孩匆匆跑進後院。

院中一顆梅樹斜斜将枝葉伸出牆外，樹下擺着三四個石凳，紅裙女童正在樹下和侍女調笑。

女孩上氣不接下氣，對女童說：“小姐！不好了，老爺他……他……”

“父親怎麽了？”女童面色不悅，皺眉看着比自己大幾歲的女孩：“慢慢說，這些年了紅椿你怎麽還沉不住氣！”

“小姐。”侍女拉住女童的手，焦急說：“是你的終身大事，老爺剛剛和黃大人許諾，說是要把你嫁給他的獨子。”

衛芊一怔，面上血色全無。

“小姐？小姐？”女孩拉着衛芊的手，感覺到衛芊手指冰冷，連忙将其捂住：“小姐別擔心，夫人還沒說話呢，這事未必會是定局，我去求求夫人。”

“罷了，父親的決定，母親又怎麽能違逆？”衛芊心中苦笑，意興闌珊道：“算了，你先下去，我回屋待會兒。”

侍女似乎想要說些什麽，被旁邊另一位侍女黃楊攔下。黃楊暗暗搖頭，打了個眼色：“讓小姐自己待會兒。”

看着衛芊垂頭喪氣進屋，紅椿氣得跺腳，對身邊女伴道：“小姐還小，她不懂，你還不懂麽！這件事怎麽能答應！”

“不答應又如何？”黃楊微微搖頭：“你也說了，小姐還小，這件事老爺會聽她的不成？父母之命，事已至此，我們要做的便是讓小姐安安生生同意下來。”

“同意？”紅椿看着比自己大幾歲的小姐姐，冷笑道：“七歲定親，後面日子長着呢，真要是出了什麽事，到時候可就晚了！”思索下，轉而跑去夫人的內宅：“不搏一把，還真準備放棄不成？”

見紅椿去找夫人，黃楊搖搖頭：“我們做下人的，這擔的是哪份心？”低頭收拾衛芊留在石桌上的東西，謹慎收好送回屋內。

正巧看到衛芊躺在床上想事，黃楊行禮，輕聲道：“小姐，東西幫你收好了。”

“你先下去吧。”衛芊瞧見黃楊，随便找了個理由将她打發。同樣是貼身侍女，衛芊因為和紅椿年紀相差沒幾歲，關系親密。而祖母派來的黃楊則僅僅是主仆情分，彼此還有些疏離。

坐在床上呆愣愣坐了一會兒，衛芊從床頭暗格裏翻出一個九連環鎖盒。檀木盒子裏放了本泛黃的薄薄小冊，邊上有一根奇怪的木棍。木棍裏夾雜着精心雕琢的細長墨碳，竟然是一種特異的筆杆。

翻開小冊子，上面用怪異的字體寫着一些東西，似乎和西洋文字類似。

“第一條，家庭和睦。第二條，修仙問道。第三條，找一個好丈夫，相夫教子。”衛芊默然看着自己用拼音寫出來的目标。木筆在第二條上停頓，最終沒有下筆将它劃去。

七年前，衛芊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個古代世界。因為是胎穿，總算在一開始就适應這個世界的生活。

父母寵愛，手足和睦，然後找一個好婆家，然後安安生生過一輩子。或許有些宅鬥，有些家長裏短的算計，但一生過去，庸庸碌碌，在這個古代也不過如此了。

沒有網絡，沒有電器的世界，衛芊寧可不穿越！

最初幾年過得的确抑郁，從現代穿越過來各種不适應。但孩童模樣，旁人見了也最多說一句木讷。

經過最初一段時間，衛芊慢慢想開：好歹生在官宦之家，比起大多數穿越同胞來說，好了無數倍。但就在她接受自己的處境後突然得知自己母親有一個娘家叫“榮國府”。

一開始還能說是巧合，但如果這個榮國府中有一個賈母，賈母有兩個孩子叫做賈赦和賈政，那就不一樣了。

仔細一打聽，偷偷在父母談話間收集情報。原來自家母親是賈代善和妾室所出的庶女，是傳說中賈敏的三姐姐。

紅樓的世界！

一下子，點燃衛芊心中的一把火。目光再也不放在所謂人間富貴上面。就算嫁入權貴之家又如何？百年之後一抷黃土，若是能夠求仙問道，豈不更好？

不是衛芊癡心妄想，畢竟紅樓的世界，明晃晃出場的得道高人就有不少。且不論那一僧一道的行徑，但看二人出場便知二人絕非凡流。還有那補天石成精的通靈寶玉以及離恨天灌愁海的警幻仙子。

這可是明晃晃的仙家人物，自然讓衛芊動了成仙的念頭。朝游北海暮蒼梧，吞雲霧，食風露，如姑射神人一般千載不損，才是衛芊的追求。

“與其在婦人後宅籌謀一生，我寧可拼一個仙道前程！就連那馬道婆都有些左道之術，難不成我連她都不如？說不得，還能找到回去的法子！”

念頭一動，道心萌生，故而在自己留下的小冊子寫上最核心的目标之一。

修道之前先修人，所以衛芊第一個目标是家庭和睦，第二個目标便是自己的未來大業。若仙道不成，轉入人道婚嫁生子，但如果有這個機會，她可不願意放過。

放下鉛筆，衛芊思考自家目前的情況。

衛芊母親出身賈府，賈代善有二子四女，除卻小女兒乃國公夫人嫡出外，其他三個姐姐都是庶女。至于為什麽沒有庶子，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衛芊之母是賈代善妾室所出，但畢竟是國公府的女兒，在婚配上雖不如小女賈敏，但也嫁入權貴之家。

衛氏一族和賈府一樣，都是今朝立國之初随太祖打天下的武将出身。只是衛家不如賈家二公地位高，最初僅僅得了一個侯位，如今經過數代削爵，只剩下一個子爵的位置，家族沒落，因此衛芊之母才能安安穩穩坐上正妻之位。

目前，衛芊之父衛延兼定遠将軍之職，正五品官位，在江南大營這邊效力，雖是散職，但也有一些權力。也正因此，和刺史黃遠之交好，才有許諾婚姻之事。

“小姐，小姐，夫人和老爺吵起來了！”沉思間，她的貼身侍女紅椿又跑了過來，急匆匆道：“剛剛婢子去和夫人禀報，就看見夫人怒氣沖沖去找老爺算賬。”

“什麽！”衛芊一驚，連忙拉着侍女趕去前堂。

遠遠走過來就聽到大廳傳來一陣瓷器破碎的聲音，還有女子尖叫聲：“喝喝喝，天天就知道喝，今天把你女兒賣了，趕明是不是要把本夫人也一起賣了！”

衛芊一聽，知道是自家母親，聽到自家母親為自己出頭，心中一暖。隐在一旁聽了陣，偷偷觀察衛延的表情。

衛延滿臉通紅，剛剛喝了碗醒酒湯，醉意散了大半，也有些後悔。但賈玫跑過來這一鬧，衛延也怒了：“不願在家待着，那就都滾！”

賈玫一愣，冷笑：“好啊，那就把你那些老親戚們都找來，一份休書算了。我倒要看看七出之條，你用哪條休我！”說着，賈玫一挺大肚子，如今她肚子裏還有一個六個月大的孩子，衛延哪裏敢在這時候把她休了？

衛芊臉一黑，低聲對侍女說：“椿兒，你去找老夫人過來，我去勸勸。”

侍女紅椿連忙點頭，前去後院請老夫人出面，而衛芊跑入大廳，只聽賈玫指着衛延大罵：“有本事就休啊，我把金陵那些娘家人請來，反正我不怕丢臉，到時候請兩個哥哥過來，看看你怎麽面對那些大舅子！”

因為衛延隸屬江南大營，連帶着衛芊母女舉家跟随，目前在金陵居住。金陵以四大世家為首，雖說榮國府在長安，但祖宅還留在金陵，如果真出了事，指不定賈府的人會出面做主。

“母親！”衛芊從後面跑出來，連忙拉住賈玫：“母親，您忘了今天要去鬥姥廟嗎？”

賈玫一見衛芊，心中怒火再度升騰：“我的苦命丫頭，你可不知道，你爹爹剛剛可……”

“母親！”衛芊聲音大了些。

賈玫一見衛芊通紅眼圈，明白衛芊已經知曉，下面的話也說不出來，有些嘆氣：“罷了，讓下人收拾下，我們走。”

衛芊扭頭對衛延欠身：“父親，我們先告退了。”神色有些冷淡，衛延本想說些什麽，最終一聲冷哼，轉身回到書房。

衛芊小心扶着賈玫，賈玫低聲道：“事情聽說了？”

“恩。”衛芊苦笑着：“剛剛聽紅椿說了，不過母親也別着急，這才多大，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慢慢來？”賈玫急道：“你這丫頭不懂事，這種事宜快不宜慢，趁着剛剛說出去還沒傳開，直接給黃家陪個罪，揭過去算了。不然日後木已成舟，你終身大事就這麽定了！雖說黃家那小子聰明伶俐我看着也歡喜，但七歲能看出什麽？日子還長，如果出了什麽意外，到時候怎麽辦？”

這年頭，小兒早夭的情況可不少。真要是萬一出了什麽事，到時候讓自家女兒背負一個未亡人的名聲過一輩子？

“不行，這件事不能就這麽将就了！”賈玫目光閃爍，暗中盤算。

衛芊見了，有些着急：“母親，當務之急不是我，而是你肚子裏的孩子。你若真跟父親鬧翻，到時候動了胎氣怎麽辦？而且若是跑回娘家，我這弟弟妹妹又該如何？我聽人說，當年您生我的時候就傷了元氣，如今若是出了些差錯……”

衛芊沒說完，但賈玫心中一突，突然想到後院那尊“大佛”。她跟衛芊不同，在賈府的時候也看到不少後宅陰私勾當。去大保小什麽的，只要做的隐秘點，到時候她撒手人寰，将自己的兒女留下來？

“不行，雖說那些名醫說我這一胎是男的，但即便是男兒也不保險。衛延那混蛋雖然尊重我這正妻，但那兩個狐媚子若沒我在，對我孩兒們下手，那可不成！”

自從賈玫生下衛芊後，衛老夫人直接放權，将所有管家事務交給賈玫，因此賈玫獨攬大權，那兩個妾室根本翻不起大浪。當年賈母對她們母女的手段被她推陳出新，根本不給兩個妾室苗頭。

而衛延雖然偏愛美色，但對禮法看得更重。對賈玫這位正妻禮遇有加，讓她執掌後院。當年有一個侍妾在衛延枕邊吹風，當即被衛延送到賈玫面前處置。在衛延眼裏，妾永遠不如妻，妾是玩物，而妻子才是後院的主人。在這件事後，衛府後宅可以說是毫無風波，就連剩下兩個妾室也死了念頭恭恭敬敬侍奉。

但這次賈玫因為衛芊之事和衛延争吵，若真讓老太太動怒，心中有了什麽念頭，到時候可就不好收場了。面上幫你緩和矛盾，不容許衛延休妻，但暗地裏打定主意讓她難産什麽的，賈玫也怕啊。

不由得，賈玫心中對這次前往鬥姥廟更虔誠了幾分，而同時也有了主意：“實在不行，到時候請兄長來一趟，也好坐鎮一二，托孤保全我的孩兒們。”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賈府上一輩不論男女從“攵”字旁，所以翻找了很多字。敦、徽、攸，最後看中玫字，不過玫字的玉字旁和下一輩人沖突，加上據說某一個版本中玫是玉字輩的排頭，不過仔細查了查，後來其他紅樓版本都把玉字輩的排頭說是賈珍。所以就讓賈氏用了這個字，也涉及後面的一些支線，請讀者老爺們不要細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