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冬至陰霾落雪晴

“紫霞虛皇禦座前，天靈玄幽日月空。仙子常衣生死岸，九轉七元存六氣。”

衛芊默默念着煉氣口訣，吞吐朝霞日華，舌下含液生津，九轉之後徐徐下走十二重樓，隐隐覺得微熱之氣落入五髒，流轉全身。

煉氣修道需法侶財地，這名師道侶必不可少。其最大原因就是這種修行口訣，若非有人指點開悟，根本不明白這裏面講解的是什麽。

如今衛芊用的這四句口訣，紫霞指日星，是白日煉氣吐納之術。腦中放空，心如常境，從天靈吸引日光入體，通過生死彼岸，也就是舌頭煉就玉液徐徐吞下。在胸口九轉吐納後化作法力。

不過這是一個漫長過程，衛芊煉了數十天還沒捕捉氣感，只得日夜勤加苦練。最初幾天夜裏，玄筠還時不時過來照看，後來見衛芊入門後再不管她。昨夜裏來了一趟，說是再度出游去了。

紅椿從曉荷院外面走來，急匆匆敲門：“小姐，小姐，衛府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夫人要生了！”

衛芊每日早起必有早課打坐，美名其曰尋找“樂感”，以練習琴藝。即便是紅椿和黃楊也不敢輕易在此刻打擾。但這次事情緊急，也顧不得這些了。

“怎麽這麽快！”衛芊心中一驚，霍然睜開雙眼，今日早課的努力化作無有。打開門，小碎步走出：“這不是才九個月出頭？”

“不清楚，衛府那邊沒細說，只是讓您趕緊回去！”

忽的，一陣冷風吹過。衛芊擡頭看着陰沉沉的天氣，白陽若隐若現在雲中穿梭。

“這天氣是變得越來越厲害了。”紅椿頗為感嘆，從裏屋拿出一件皮裘給衛芊披上：“小姐，我們趕緊去找黃夫人辭行。”

“好。”

二人匆匆趕去找黃夫人，黃夫人這時正跟府裏下人說起今日安排。

今天正好是冬至，黃夫人吩咐下人們準備扁食。“芊兒口味不喜油膩，你們專門做些清談些的餡料。至于我，也懶得吃什麽大腥之物，就随她的口味吧。”

拿着單子，手指在十幾種菜餡中選擇，最終在五個餡料邊上摁了指甲印：“就這五種，府裏就我和芊兒兩個主子，随意些便罷了。”

黃夫人想起去年黃寶父子倆還在，自己一家人熱熱鬧鬧，再看看今年門庭冷落，心中頗不是滋味。

雖然衛芊謙恭，但哪裏比得上自己十月懷胎所生的寶貝兒子？

唉聲嘆氣，忽見衛芊匆匆跑來：“伯母，侄女要回去一趟，母親快生了。”

“快生了？”黃夫人身子一震，連忙起來：“嚴不嚴重？這時間不對啊，可是動了胎氣？”

“還不趕緊。”黃夫人顧不得其他，吩咐仆人：“去準備轎子，我和芊丫頭一起去。對了！再去多找幾個穩婆、醫生。”

“伯母，今日冬至，我看這天氣不好，您還是留在府中的好。”

“留着，這麽大的事你怎麽管得了？”黃夫人搖頭：“你們衛府現在有幾個主子在？老太太身子骨一向不好，哪裏經得起寒風吹？妹妹又出了這種事，你一個小丫頭怎麽管得過來？真讓偏院裏的侍妾出面？那些眼皮子淺的哪裏顧得來？”

黃夫人到底成年，明白後宅勾當，拉着衛芊坐上轎子趕往衛府。

衛府如今亂糟糟的，賈玫雖然一開始安排下去，早早備着穩婆。但裏面沒個正經主子坐鎮，只有一個妾室站在主院裏面管事。

這陳氏心中也慌，被賈玫壓了那些年心中不恨是假的。如今賈玫生産，若是做得好了便能去母留子，到時這孩子落在自己身邊長大，自己未來的日後也好過了。

“只是走了賈玫，日後未必不會再來一位繼室。”陳氏心中打算着，剛剛老夫人也派人過來坐鎮，但老夫人如今沾不得寒風，根本不能親自來這裏，鞭長莫及。

她和老夫人身邊的老妪站在院子裏，頭頂忽忽悠悠飄落片片雪花，天色又沉了幾分。

“不好了，不好了。”屋子裏有一個丫鬟跑出來：“姨奶奶，穩婆說太太剛剛摔倒，歪了胎位，這一胎恐怕不好了。”

“什麽！”陳氏心中一驚，背後冷汗冒出。突然想起來，若是賈玫在此刻出事，她的嫌疑怎麽洗清？

“穩婆說，讓你早點拿主意。”那丫鬟哪裏敢擅作主張？就禍水推給陳氏。

“這……”陳氏猶疑起來，雖然她想整死賈玫，但這話可不能由自己來說。不然未來衛延回來，必然問罪。

“還有那個小姑奶奶，更不好惹。”陳氏琢磨着，對身邊一個老婦人說：“你去問問老太太，看看她老人家是什麽意思？”

老婦人也猶豫着，顯然也不肯沾染這檔子事。心中暗罵：“黃家老姐姐倒是精明，早早靠在老夫人身邊打發我過來，這事要是有些閃失，日後那對父女還能饒了我這老身子骨？”

不過問到這裏，加上裏面不斷傳來慘叫聲，也由不得她回絕。點點頭，慌裏慌張跑向後院找衛老夫人拿主意。

衛老夫人身子骨本就不好，加上天氣太亮，不住咳嗽，聽了身邊人回報，咳嗽更急了幾分：“穩婆說，賈氏那邊不大好？咳咳——”

“看起來是不行了。”老婦人心中忐忑，望着一臉灰白的衛老夫人：“您別忘了，當年太太生小姐的時候就差點過去，如今又一腳滑倒，恐怕……”

衛老夫人皺眉，到底是處了好幾年的兒媳婦，對自己還算不錯。雖說前不久出了那檔子事，心中有些別扭，但還沒心思讓她暴斃。

再者，衛芊還小，若是賈玫沒了，她這身子骨也未必能夠出來掌家，到時衛府沒人管，事情更麻煩。

“太太，您忘了賈府那邊？”旁邊黃家那口子悄聲說道。“賈府那位爵爺雖然不久前離開，但将自己兒子留在這邊。若是出了什麽事情，賈府那邊也麻煩。”

這說的便是賈赦父子，不久前榮國府來人，說是賈代善身子越發不好。賈赦回去盡孝，留下賈琏在這邊繼續管理祖宅，收拾善後。

“那小子待不久。”衛老夫人雖然這樣說，但想到賈琏是賈玫的侄子，只得開口：“大小都要保住！”這時候無論如何不能讓賈玫出事。至少不能讓人懷疑是衛府在害人。不然對衛延日後官途不利。

“若是……咳咳……若是實在不行的話，到時候讓陳氏出面，護持我衛府香火傳承要緊。”最終老夫人閉上眼，沒看身邊兩個心腹的神色。

那老妪見此，回去禀報陳氏。陳氏心中一寒，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若賈玫真有個三長兩短，恐怕自己就要被推出去當替罪羊了。

“姨奶奶，您怎麽說？”裏面，剛剛那丫鬟再度跑出來：“穩婆說了，早點拿主意。”

“大小都要保！”陳氏咬着牙，死活不肯親自說出那句話。

老夫人那邊等了一陣子，心中焦躁不安，不時看向門口，對身邊人道：“你去把大門打開。”

“哎喲，這可使不得！”黃承家那口子連忙勸道：“太太現在還不能沾染寒氣，現在外面風大，聽說又下起雪了。您哪裏能夠出去？”

聞言，衛老夫人嘆氣起來：“怎麽就趕上這個時候！還偏偏趕上這雪，賈氏也真不會挑時候。”

“話不能這麽說。”旁邊老人賠笑：“您想想，今個也是冬至。雖說今朝将年節後推，但是在前朝這可就是一年之初的喜慶日子。一年之初，富貴吉祥，可不是個好兆頭？至于下雪了，這更是好兆頭啊。人家說‘冬至雪，過年晴’今天下雪，這往後過年時候可就是晴空高照，到時候太太您也能外出走走。說不定，這是您小孫子專門為您帶來的雪呢！”

被這麽一開解，衛老夫人心中焦慮稍稍安定，嗔道：“就你會說！”

可在想到賈玫腹中那孩子，衛老夫人又杞人憂天，患得患失起來：“雖說這一胎十有八九是男兒，但若是個丫頭……”

“丫頭怎麽了？大小姐給老爺帶來一場好運，若再來一個福星，日後入閣封疆也在眼前。”

說話間，又有人來報。

“小姐和黃府太太回來了。”

“芊丫頭回來了？”衛老夫人心神一松，趕緊吩咐道：“黃承家的，你去給小姐說聲，讓她和黃府太太幫着坐鎮，我這身子骨就在後面給她們搖旗吶喊了。”

衛芊或許年幼，但黃夫人可是生産過的人，自然知道該怎麽做。若真不行了，到時候去母留子，有黃夫人作證也能給賈府一個交代。

黃楊奶奶連忙出去傳信，剛走入正院便聽衛芊吩咐身邊人忙碌起來：“三位婆婆，我母親就有勞三位了。”

衛芊将自己帶來的三位穩婆請進內屋，又對黃楊、紅椿說：“你去水房讓人多準備些熱水。椿兒，你去庫房找找，記得去年舅舅還送來兩顆老山參？拿顆過來讓母親咬着，也好吊住元氣。”

一一安排下去，有些話是黃夫人教的，有些是自己想的。黃夫人畢竟是外人，站在旁邊低聲指點，沒有真正動員命令衛府的人。

最後，衛芊對旁邊陳氏道：“剛剛麻煩姨娘，我看姨娘滿頭大汗也累了，不如回去歇歇。”

衛芊才不會讓陳氏在老太太那邊胡說，直接讓人将陳姨娘請下去。

這時，黃楊奶奶笑臉趕過來：“大小姐呦，您可算回來了，您若不回來，這衛府可就沒人管了。”

衛芊面色嚴肅，繃着小臉，點頭：“祖母那邊沒事吧？”、

“老太太擔心夫人，若是夫人沒事，老太太自然也沒事。”黃承家那口子站在邊上，等待裏面人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