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王熙鳳的心思

冬至寒雪，衛英降生。衛府喜氣洋洋過了一個寒節。

衛芊這一輩以草為列，衛延在離開衛府前早早留下名字，“若為男子取名英，若為女子取名芸。”

因此，這個衛府的繼承人取名衛英。風華正茂，英氣勃發之意。

看着這個新生兒，不單單是衛芊留在衛府，就連黃夫人也似乎感到些勃勃生機，在衛府盤桓了幾日。

三日後衛芊和黃夫人幫忙料理上門道賀的各家親戚友人後回返黃府。又沒幾日，衛芊帶着紅椿、黃楊在南山鬥姥廟結發修行，說是要為賈玫祈福，對鬥姥娘娘還願。

旁人不知，她還不曉得？當她看到鬥姥廟中供奉着一盞寫上賈玫名字的福燈後，哪裏還不知道賈玫怎麽度過劫數的？

加上玄芸在旁解說，衛夫人命中劫數被鬥姥娘娘化解，但因果結下，需衛芊代母還願報恩。

所以，衛芊順勢便在鬥姥廟發下大願，要為衛老夫人、賈玫以及黃夫人祈福三年以表孝心。

賈玫雖不樂意衛芊去過清苦日子，但畢竟孝道為先，也沒阻攔的理由。再者，正好趁此機會避開外面的流言蜚語。

于是，衛芊的生活徹底掉了個個，原本是在金陵居住，每隔一段時間上南山一趟。如今變成天天在南山待着，每隔幾天才有個空閑下山來尋黃夫人和賈玫。

不過對這種山中清苦日子，衛芊甘之如殆。每日随着一群師姐打坐修行，無時無刻都能感覺到自身進步，頗有些樂趣，也不覺得無聊。

朝陽采氣，夜月觀想，這天晨露未散，衛芊和玄芸、玄玉等人在南山七星坡不遠處煉氣。

三道紫氣騰騰不絕，衛芊和玄玉滿頭大汗，熱氣蒸得體內暖洋洋的。

遠處，一列小轎徐徐上山，王熙鳳掀開簾子，遙遙看到衛芊三人坐在花坪。叫人落下轎子，自己走了過去。

玄芸似有所感，最先睜開眼，接着是玄玉，最後衛芊睜開眼時，王熙鳳已經到了邊上。

看着眼前煉氣打坐的女童，王熙鳳愣了愣。青絲盤結，素衣白縧，身上有股悠遠疏離之感，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一般。

當衛芊睜開眼，卻又從精靈跌入紅塵，和原本再無差異，王熙鳳只覺自己眼花，對兩個道姑招呼後上前拉住衛芊的手。

“妹妹這幾天在山上帶着，是越發清瘦了。”

衛芊見王熙鳳大清早過來，覺得有些奇怪，依着王熙鳳的習慣，怎麽肯大清早就跑來上香？

壓下心中疑惑，順着王熙鳳的話往下說，帶王熙鳳來到自己的靜室。

“姐姐怎麽來了？”

“你這幾天沒下山，還不知道山下的情況吧。”王熙鳳神秘一笑：“你表哥給你找了一個逃離道觀的機會。”

“逃離？什麽意思？”衛芊不明所以：“而且，我表哥？賈琏？你怎麽跟他搭上了？”

“咳咳……這些你別管，我來是通知你一下，過會兒姑媽應該也會過來。”王熙鳳看看四周，悄聲對衛芊說道：“你到時候一定要要求和姑媽一起走！”

“走？去哪裏？”

“賈爵爺要續弦了。”

愣了一下，衛芊才反應過來：“赦舅舅要再娶？”

“沒錯，所以你表哥要帶我們去觀禮，到時你不就可以避開這鬥姥廟了嗎？”

王熙鳳不信鬼神，将心比心之下也不認為衛芊會乖乖在山上待着。而且這清苦日子，哪裏是她們這些官宦大小姐過得？

若要依着王熙鳳的心思，尋幾個農家女過來替代出家就得了。

所以，王熙鳳打定主意趁機拉衛芊一起去榮國府。

而且，她沒給衛芊說的是，這次前往榮國府，也有王家想要再次和賈府聯姻的目的。

當日王熙鳳在衛府時曾偷偷窺探大堂，見到賈琏後心中波瀾漸起。

可能真是前輩子的孽障，賈琏也對王熙鳳念念不忘，後來在賈赦回京後賈琏設法打聽，又和王熙鳳“偶遇”了兩回。

賈琏油嘴滑舌，又是俊秀少年郎，加上家世過人，王熙鳳思來想去，暗中也探聽王家長輩們的口風。

不論是王子騰還是王子勝，都有心和賈府大房再度聯姻，以确保未來在分家後保持聯姻。

所以，王熙鳳打定主意要做賈府未來的女主人，這次專門請兩位王夫人帶她一起去參加賈赦的大婚。

不過王熙鳳自己去賈府小住，雖然有王夫人跟着，但沒有同輩女伴在，心中也不安生，于是目光落在衛芊身上。

衛芊是賈赦的外甥女，賈赦續弦的話賈玫必然要去。賈琏在這邊蠱惑賈玫帶上衛芊，另一邊王熙鳳則上山籠絡衛芊，務必在賈玫發話之前讓衛芊點頭同意下山。

衛芊自然不知道王熙鳳和賈琏的小心思，而是專門思考賈赦續弦。“這續弦之後，賈琏表哥的婚事應該也快了，到時候王熙鳳會不會嫁入賈府？”

對于賈府，衛芊心緒複雜，畢竟她只去過賈府一次。而且那時候還小，根本不記得當時的情況。後來在金陵，也就認識賈赦一人罷了。只是她和王熙鳳從小認識，想到紅樓中未來王熙鳳的行事，有心從一開始就杜絕隐患，拉她一把。

一開始，衛芊也想過斷了這段孽緣，讓他們倆各自尋得良緣，免得最後家破人亡的地界。

“賈琏和王熙鳳的這樁婚事……”看王熙鳳神色，衛芊故意道：“說起來，舅舅續弦後應該便是要為表哥婚事操心？四大家族同氣連枝——”

說着，觀察王熙鳳神色，見王熙鳳面上一喜，立馬将話鋒一轉：“上一輩娶了王家人，上上輩娶了史家人，這輩似乎應該從薛家找？”

“薛家？怎麽會是薛家？”王熙鳳忍不住脫口而出。“薛家哪裏有年紀差不多的女兒？”

“我記得薛家那寶釵丫頭年紀也就比表哥小幾歲？再等幾年，也夠了。”

“等幾年？”王熙鳳思索借口，忽然瞧見衛芊似笑非笑的表情，當即嗔怒：“好你個芊丫頭，竟然敢戲耍你姐姐我！”

“戲耍你？若非某人春心動了？哪裏有這般表情？”衛芊心中哀嘆，果然是前世孽緣，不知何時這倆人居然攪和在一起。當日刻意分開兩人，看來也沒什麽用？

不若走一步看一步吧。衛芊見王熙鳳心中意動，明白這位好姐妹的心思。王熙鳳心高氣傲，自然看不上等閑人家的子弟。要做，便要來一個诰命夫人，當家做主。

可事實上，這種人家從哪裏找？

王子勝的官職畢竟不高，金陵這邊沒合适人選，那些官宦人家的長子們大多有了妻子，王熙鳳自然不肯做妾室。而加入二房？未來分家後又要落入下風，也非王熙鳳所取。

再者，衛芊這件事之後，王熙鳳哪裏還敢相信那些長輩的“節操”？

我的婚事我做主！

王熙鳳打定主意自己選擇良人，在賈琏有所意向後順勢走了下來，主動搞定王家人準備一舉嫁入豪門。

從某種意義上，衛芊和王熙鳳能夠意氣相投，也是兩人心中都有野心，以及有着和野心相匹配的行動力。

衛芊為了修仙，能夠在鬥姥廟苦苦糾纏數年，而王熙鳳也敢于前往榮國府作這奮力一搏。

衛芊了解自家姐妹脾氣，知道勸不住她，也沒多言，但她這時候入道不久，正是癡迷時候，哪裏願意離開鬥姥廟，于是出言回絕：“我給母親祈福，三年不下南山，豈能在一開始就半途而廢？”

“又不是日後不回來了。”王熙鳳不以為然：“這些日子你不是還時常下山回衛府、黃府看看？就當是放一個長假吧，去榮國府轉一圈，到時候再回來。”

衛芊不從，忽然耳畔傳來靈菀話語：“塵緣不了，如何修道？再者，你也是時候去看看你外祖父了。”

靈菀前些日子望氣，已經看出賈代善命不久矣。這次衛芊前往榮國府，正好還能送賈代善最後一程。

所以，靈菀出言勸說，讓衛芊下山了卻塵緣。

不久之後，賈玫和賈琏上山詢問衛芊意見。

依着賈玫的心思，本不欲讓衛芊前往榮國府，畢竟此時衛英還小，還需要人照顧。衛老夫人精神不濟，還需多多依仗衛芊。而榮國府那邊，衛芊一個小丫頭能夠幫上什麽忙？只需賈玫去走一個過場即可。

但賈琏從旁蠱惑，說是衛芊在山上清苦雲雲，正好趁機接她前往榮國府休養。

聞言，賈玫動了心思，但衛芊頗有主見，所以親自上山來詢問。

只是時間上，王熙鳳起了個大早過來截胡，總算将衛芊勸動。當賈玫上山後一拍即合，立馬收拾東西準備啓程。

衛芊在山上沒什麽行禮，只是去和靈菀等人告別。

靈菀賜下一瓶百花露：“你這一行頗有些機遇，這百花露可助你開啓慧眼，到時候通曉陰陽，機緣自來。”

第二天大早，衛芊帶着兩個侍女下山。加上賈玫、賈琏還有王家兩位夫人和王熙鳳，一行人從水路前往長安榮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