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九山

“你……你幹嘛這副表情,難不成我師父他招惹了什麽壞人?”我緊張兮兮地站起來,順手抄了把桌上的剪刀,“你要是來尋仇的,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他立馬坐直了身子,眸中有寒芒閃過,仿佛我稍有動作便能輕易被他扼住喉嚨。

我深吸一口氣,掃了一眼書珏留下的各種刀具,一股腦地全部扒拉出來握在手裏:“你要是想傷害我的師父,我……我就在這裏把你解決掉。”

他眼底情緒波瀾不驚,好似在看一只跳梁小醜:“我并無此意,你大可将它們放下。”

“你這人身份不明,又長得這麽兇,讓我怎麽信你?”我猶豫半晌,卻是怎麽也放不下心。

他倒也不出言解釋,繼續将他的“啞巴”本色發揮到極致。

正當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木屋的門被“咔”一聲推開了。陸羨河像是憑空出現一般,裹挾了一路濕冷的空氣,生生将這難以轉換的局面打破。

“……唔,幾天沒回,阿芊你倒是給我撿回個‘寶貝’。”

他熟悉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像是一團溫暖的火焰,讓我心中所有的寒冷和恐懼都消散殆盡。

我又驚又喜,趕忙将手中的小刀小棍分分抛下,飛撲過去蹭他:“師父,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都說了只是見個老朋友。”他神色一轉,将目光移向了床上那位不速之客,揚眉道,“這不是阿言麽,幾年不見都長這麽高了,如今……也該年滿二十了吧?”

那位阿言則斂了眉間鋒芒,恭恭敬敬地從床上下來,向陸羨河施以一拜:“托先生的福,我和公子才得以存活至今。”

我微微愣住,一臉驚奇地看向眼前這兩人——我一直以為陸羨河是個隐居深山的老古董,原來老古董的舊相識一點也不少,還個個都這麽奇怪。

“受不起受不起。”陸羨河笑了笑,上前去扶他躺下,“瞧着你這身傷,怕是你家公子又遇上什麽麻煩了。”

我在旁聽得雲裏霧裏,卻又怎麽都插不上話,只好給他們一人倒了杯熱茶,老老實實地聽他倆敘舊。

阿言垂眸道:“是孟家派來的人,最近又猖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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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羨河皺眉道:“你家公子可有受傷?”

他搖了搖頭:“不曾,公子已經安然出城。孟家的人向來眼拙,略施小計便能吸引他們的火力。”

“你還是老樣子,什麽都自己扛。”陸羨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無奈道,“說吧,這次他托你來做什麽?”

“公子想請陸先生出山,一同将孟家叛賊一網打盡。”阿言低聲道。

陸羨河半天沒說話,垂眼盯着我泡的茶葉看了許久。周圍空氣頓時安靜了下來,獨留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纏綿。我心中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卻也明白這是我怎麽也沒法插手的。我和書珏早想過陸羨河身份特殊,便也沒往更深的層次追問——說到底,我也只是個身在深山,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野丫頭罷了。我只盼着過簡簡單單的生活,即使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紀的家,也能和師父師兄在此安度一生。

良久,陸羨河将端起的茶杯又輕輕放下,流水般的聲線中隐約帶了一絲悲戚:“好一個一網打盡……你們想要一網打盡的,怕不僅僅是孟家勢力吧。”

“先生……” 阿言欲言又止。

“我盡先祖遺願,曾輔助公子成長。”陸羨河站起身來,仰望窗外茫茫無盡的長夜,“只是我亦心有羁絆,難以斬斷。——不瞞你說,我前幾日才下山見了薛臨。”

阿言神色一冷:“薛臨?”

“對你們來說,他是背叛者。可是對我來說,他卻是相處近三十年的摯友。”陸羨河閉目痛楚道,“你回去問問你家公子,我該如何抉擇?”

“恕在下無法理解先生心中心情。”阿言淡淡道。

“你自然是無法理解的。”陸羨河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涼薄,“這麽多年來,你也只是個訓練有素的人偶罷了。”

我随着陸羨河的話語悄悄打量着阿言,瞧他面色蒼白冰冷,仿佛一具從古墓裏刨出來的屍體,說他像人偶約莫都是擡舉了他。

“阿言,縱是人偶也會有想休息的那一天。”半晌陸羨河再度開口,“看看我這傻徒弟給你胡亂接的骨頭——你若是還想活着為公子效命,就老老實實地躺到恢複為止。”末了轉身從櫃子裏掏出幾罐藥材,看了我一眼道:“阿芊,你随我過來。”

我被陸羨河這一聲叫得手足無措,忙跟着他朝房外走去。

此時萬籁俱寂,已是入夜。濃稠如墨的漆黑将整座山都包圍在沉默中,唯這頂小木屋裏燃起了幾點燭火,像是一抹罕見的星光。

陸羨河翻開幾本記錄人物骨骼的書籍,開始絮叨我的失誤之處。我本以為我只是骨頭接的不好,卻不料肋骨說完了,他又開始叨叨我用的草藥不對。

他一個人婆婆媽媽許久,見我始終心不在焉,便停了下來,将目光轉移。

“說吧,你想問什麽?”他将書輕輕合上,定定地凝視我。

心事被他看穿了,我有些難為情:“哎……我……”

“嗯?”他撐了一只胳膊在桌上,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借着搖曳的燭光,我将他眼角的細紋瞥得一清二楚。這些年來,他一直都背負着沉重的過去,不曾與人訴說。小時候我只看得到他笑眯眯的樣子,如今長大了,就覺得他溫暖的笑容背後溢滿了哀思。

動了動嘴唇,我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們說話我也聽得差不多了,其實也沒什麽要問的……”

“其實也……?”他眯了眯眼睛。

“哎呀,師父。”我被他逼得一陣心虛,漲紅了臉道,“我就想問問,你會不會跟着他——那個、那個阿言,還有那個什麽公子……離開我們這裏?”

“你覺得呢?”他反問道。

“我不知道。”我低下頭,“但我心裏肯定不想你走。”

他伸長手揉了揉我的頭發,淡笑道:“自然是不會的。”

“啊?”我有些驚訝地瞪大雙眼。

“我早些年的時候,有個極為要好的朋友。”

“是你們方才說的薛先生麽?”我忍不住問道。

“是。”他點頭道,“我與他雖為知己,多年後的立場卻全然不同——他有他的個人意志,我也有我的職責所在。我遵從父兄遺願,以幫助那位‘公子’為首要任務,而最讓我痛苦的卻是,那位薛先生是對立面的首要敵人之一。”

我聽得暈頭轉向,心說怪不得陸羨河這麽多年什麽也不給我說,原來就算是說了我也只能聽懂些皮毛。

他失笑道:“你還小,聽不懂也是應該的。”

“我什麽時候才能聽懂呢?”我抓耳撓腮地問道。

“唔,你一直聽不懂也沒關系。”他點了點我的額頭,“等你日後面臨選擇的時候,大概就能懂那麽一點點了。”

“你什麽都懂,什麽都明白,所以總是很痛苦。”我扁了扁嘴,“是不是山下有什麽怪物,吓得你逃回山裏,再也不敢下去了?”

“大概是那麽回事吧。”他輕飄飄地說,“只要安分地呆在這裏,便什麽都不用選,什麽都不用做。”

果真如此麽?我有些不相信地仰望陸羨河的側臉,只見鬓間那幾根霜雪般的白絲在燭火間若隐若現,分明是他這些年絲毫沒有放下的證明。

“我寧願什麽都不懂,便不會像你這樣痛苦不安了。”我小聲喃喃着,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

夜還未深,陸羨河卻中止了我和他這場意味不明的談話,把我趕到阿言床邊去及時糾正我的“過失”。

再次面對這只危險的“猛獸”時,我在看向他的眼神裏多了一絲看入侵者的意味,生怕稍不留神他就騰雲駕霧地飛起來,把我的師父也一起給帶走。

幸好陸羨河實實在在地坐在他的房間裏看書,偶爾紙張輕輕翻動的聲音讓我略微安下了心。

每當看到阿言身上各種的新老傷痕,我都會萌生一種“山下真有那麽可怕嗎”的想法。所以給他上藥的時候,我忍不住伸出鹹豬手輕輕地碰了一下。

他本就冷得像塊冰似的,被我輕輕一碰更是整個人都僵住,有些不自然道:“我自己來。”

“啊,對不起!”我慌慌張張地把藥罐子遞過去,“弄疼你了?”

“沒有。”他面無表情地拿着藥直往傷口上撒,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皮肉一樣,我在一邊都看着于心不忍,好幾次發出蛇一樣“嘶”“嘶”的聲音。

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們城裏人都是怪物嗎?”

他動作一頓,清冷的目光無聲地移向了我的面頰。

被他這麽直愣愣地盯着,我有些難為情,索性指了指他身上的傷口道:“你和師父說的什麽孟家人,把你打成這樣?”

他沒接話,垂眸繼續撒藥。

這樣的态度讓我有些氣惱——往日書珏在的時候還會同我吵吵架,而面前的這個人,似乎除了傳達消息以外就不會說話了。

可是我這個人沒什麽臉皮,人家不理我,我還是憋不住話地湊上去問他:“你傷這麽重,疼不疼啊?”

他依然把我視作空氣,完全不理會。

“你爹娘不會擔心嗎?”我又問。

空氣靜默了半晌,我以為這問題又要石沉大海了,卻沒想到他冷不丁地回道:“我沒有爹娘。”

聲線淡漠,帶了一絲透骨奇寒。

然後我便也沒再開口問他什麽。對于一個牽線木偶的過去我沒多大的興趣考究——就算我有些好奇去追問,他大概也什麽都不會說。

我默默地坐回桌邊看書,而他亦一言不發地望着窗外出神。

白天一時心急,随手将他拖到了書珏的房間裏。如今怕他傷勢惡化,我還得遵循“醫德”在旁邊守着。說到底還是怪我過于蠢笨,手忙腳亂地給他接壞了肋骨,最後還是得自己收拾這爛攤子。

我對書珏的房間沒什麽研究,只是偶爾要借書的時候才會跑過來看看。現在仔細看着滿屋堆積的書紙,我都會有一種這房子是紙做的錯覺。這些年來,書珏像是把整條命都鑽進書裏一樣,沒日沒夜地翻閱書籍,除了吃飯和采藥,我鮮少見到他從房間裏出來。

趁着夜裏無聊,我随手翻了翻他擱置在桌面上的幾本書。這些書放在了顯眼的位置,想來應該是他常常閱讀的,每一頁裏都被他用極小的字批注了許多額外的內容。我沒有他那樣的耐性,淺淺地翻閱幾頁便将它們放回了原處,很快一桌的書便被我浏覽了個幹淨,獨剩下一個暗紅色書皮的小本子。

我想着大概是本史書或者醫書,翻開一看,卻發現整頁是他遒勁有力的字跡,通篇圍繞着一個叫“九山”的東西展開。

他一會兒說“九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常年有金霧缭繞,是個能讓人長生不老的仙境;一會兒又說“九山”是枚質樸無暇的黑玉,世上獨此一枚,得到它便能呼風喚雨。我邊翻便笑,心說這小子讀了幾年的書讀傻了,盡寫一些神乎其神的東西。

翻着翻着我卻笑不出來了,整個人漸漸僵住,待到有意識的時候,身體已經開始了無法抑制的顫抖。

指尖微微用力,幾乎将手中暗紅色的書皮摳破——

只見書本的最後一頁,赫然寫着幾個大字:

“撕裂時空,返回所歸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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