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背道
我猛地坐直了身體,極為敏銳地喚晏燭情道:“晏姐姐,你真的沒事嗎?”
“能有什麽事……”她懶洋洋地擡眸看我,然而一句話未能說完,鮮紅的血液便兀然從唇縫裏湧了出來,蜿蜒着滴落在煙紅色的紗裙上,與其融為一體。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仿佛被鋒利的刀片旋轉着收刮了所有思維,獨獨留下一串揮之不去的雜音。
衆人問訊紛紛圍了上來,各自關切道:“燭情怎麽了?”
幸好沐樾言反應極快,推開人群挪上前來,揚指點住晏燭情背後三處穴位以止內血。我則笨手笨腳地扶着晏燭情緩緩躺下,一時也顧忌不了什麽,“嘶啦”一聲掀開了她的衣服。
那煙紅色的衣衫之下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衆人見狀皆是錯愕嘩然,我亦是驚得面色慘白,忙睜大眼睛去尋找傷勢的源頭——沒一會兒,果見一枚環形的銀刃正不偏不倚卡在她左胸口的心脈處,于昏暗的夜色中散發着噬血的光芒。
我頓時恍然大悟。難怪方才段惆那一掌打得她面色巨變,原來是這厮手心裏扣了這般兇殘的暗器!而晏燭情倒也是個能忍的主,受了如此致命的傷痛,竟是忽悠了我一路不曾吭聲。想到這裏,心裏不由地升起一股悲怒交加的情緒,也不願再耽擱分毫,擡手下意識想要替她處理傷口。
哪知她卻渾身一哆嗦,“啪”一聲将我的手腕推開,心急如焚地喝道:“別碰,有毒!”
我先是怔了怔,随即仿若未聞般喃聲說道:“沒關系,我是大夫,你讓我試試。”言畢失了魂地再次朝她伸出手,心裏卻早已沒有了任何底氣。
身旁的沐樾言則将我顫巍巍的手腕扣住,搖頭道:“不能碰,否則必死無疑。”
周別亦是沉痛地按住我的肩膀:“沒救了……此物陰毒至極,是那群狗賊專門用來防身的東西。”
我難以置信地回過身,甚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姜雲遲,而她雖不能張口說話,卻也神色悲恸地沖我擺了擺手。
咬了咬嘴唇,我将頭深深地埋了下去,滿腦子都是晏燭情在殺死段惆之後那抹釋然的神情——那個時候我竟還是傻乎乎的,看不懂她笑容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而她如今依然是看淡一切地微笑着,仿佛早就預知到自己的死亡一般,笑出了苦入心尖的酸澀。
一時無話,所有人都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靜谧中。
空氣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逐漸凝固,就像是灑了一地的幹涸血液,冰冷中透着讓人絕望的悲傷。在這漫漫長夜裏,點穴止血的方法開始一點點失效,而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晏燭情虛弱地躺在身側,任由她唇角淌下的液體将瘦削的下颌都染成暗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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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良久,馬車內冗重的氣氛漸漸被撲面而來的疲憊感淹沒,經歷了一夜厮殺的人們終是無力再強打精神,皆緊鎖着眉頭陷入昏睡中去。而馬車颠簸的聲音有節奏地叩擊着地面,卻也同時響徹了我的心底,使我無法安穩入眠。
方才太過于緊張忙碌,以至于沒有過多留神自己的情況,如今周遭歸于沉寂,小腹間隐約傳來的鈍痛卻緩緩地漫了上來。偏這窄小擁擠的馬車內充斥着難聞的腥味,我一口悶氣憋在胸腔裏卻不能深深呼吸,只得将自己蜷成團狀,祈求這難熬的夜晚能快些過去。
身旁的沐樾言并未睡着,似乎察覺到我局促不安的動靜,便壓低了聲線問道:“怎麽了?”
“沒事。”我小聲說道。
“你自己身上的傷處理過了嗎?”他道。
我呆了呆,随即答道:“就青了一塊,不嚴重。”
話音未落,旁邊突然發出一串“咯咯”的笑聲,我吓得渾身一抖,同沐樾言一起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卻見晏燭情雖已是奄奄一息地躺在邊上,卻還是彎了眉眼,有氣無力地輕聲笑着。
我見狀無奈道:“晏姐姐,你能不能省點力氣好生休息?”
“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倆說悄悄話卻還不肯帶上我。”晏燭情的聲音又低又啞,仿佛說一句話就要耗盡她全身的力氣,而那雙柔美的眸子卻在黑夜裏幽幽亮着,似夏至的星光。
我看得心裏發慌,卻還是依着她的調侃反駁道:“我沒有在和阿言說悄悄話……”
“小丫頭,那我想和你說許多悄悄話。”她沖我眨了眨眼,“你願意聽嗎?”
我抿了抿嘴唇,定定地凝視着她蒼白的面容良久,最後才下定決心顫聲應道:“嗯,你說,我聽。”
“你那天在雁昔樓裏提到了我的願望,我當時說的是沒有。後來我一個人思考了很久,想來自己也不過是一皆俗人,怎麽會沒有願望呢……只是那願望放得太久了,我自己都記不得是什麽了。隐約想起來的,幾乎全部同琬夜相關。”她苦笑着,眼底倏然湧起了盈盈的淚光,“我自幼入宮,伴着琬夜一起長大。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從未分開過……”
我輕輕地握住她顫抖的雙手,示意她接着說下去。
“我看着他因宮廷紛争而失去了自己的親妹妹;看着他尊貴盡失,被自己的兄長逼出了浮緣城;看着他和深愛的母妃失散于戰亂中,最終尋到的只剩一座孤墳……”她喃喃道,“這麽多年來,他甚至把母妃親手打造的玉笛贈予我,自己卻和最初的情感背道而馳——丫頭,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我都不知道他心裏是否還有我。”
是否有呢?我原來一直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的利用和被利用的關系。若不是經由她這麽一說,我都看不出她和段琬夜還有着這樣深的感情糾葛。
偏頭想了想,我遂了她的意答道:“我想是有的,他還說過了在城外等你。”
“他這些年經歷得太多,也變得太多,我亦常常不願面對現實,終日靠飲酒來使自己麻木。”她正說着,又是埋頭咳出一口鮮血。
我看得膽戰心驚,忙輕撫着她的後背道:“晏姐姐,快別說了,你……”
“而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在孟郁景府上卧底的期間,賭氣将那支玉笛送給了一個不認識的孩子。”她并不理會我的勸告,眼底積久的淚水卻是決堤一般噴湧而出,“那是他留給我唯一的念想……而我卻……我卻鬧着脾氣把它送了出去。”
我眼見着她越說越激動,連帶着左胸上的傷口都一起牽扯,頓時急得六神無主:“晏姐姐,你莫要這樣,不過一個笛子罷了,又何必為此傷懷呢?”
“那不是一支普通的笛子,是遙妃娘娘傾盡半生心血所完成的作品。”她虛弱道。
“诶?”
狠咳了幾聲,她喘着粗氣接着說道:“它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叫做‘九山’。”
像是在頭頂炸開的一枚響雷,我霎時間驚得面色慘白,良久才短促地呼出一口氣道:“你可不可以再說一遍,它叫什麽名字?”
然晏燭情強行講出一大段話後已是精疲力竭,并未注意到我異樣的神色:“……九山。”
所有記憶的碎片呼嘯而來,宛如席卷一切的山風。腦海中幽幽燃起昔日毀盡了滄歸山的大火,在那沖天的火海中,書珏歇斯底裏地朝我撲來,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追逐多年的九山。
書珏說過,“九山”是唯一的,卻也并沒有說是哪種程度的唯一。如果沒有重名的可能性,那這支名為“九山”的玉笛,約莫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
我搖晃着退後了幾寸,回頭不知所措地看向了沐樾言。而他卻一下點出了要害,朝晏燭情問道:“你說的九山,确定是被你扔在了孟郁景府上麽?”
晏燭情點了點頭,凄楚的眸子裏滿是懊悔與傷懷。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穩定自己的心神,用自己認為最平靜的聲音對她說道:“謝謝你,晏姐姐。”
晏燭情給我帶來的驚喜與收獲太多,遠遠不是兩個“謝”字能夠比拟的,然而除此之外,我卻也找不到任何別的方法予以報答。
她勾了勾唇角,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我才是要……謝謝你。”
短暫的寂靜過後,她疲累地閉了閉眼睛,續聲道:“每次喝紅綢酒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當初也為他系上了一段紅綢,會是什麽樣的結果呢……”
我道:“你家殿下餘情未褪,大概會十分欣喜吧。”
“大概吧……”她有一剎那的失神,“不過,我也有些累了。”
“晏姐姐……”
殷紅的血液以極為迂緩的速度自晏燭情唇邊凝結成殼,她眼底的光芒亦被漫天掩地的黑暗逐漸抽離,随着窗外蕭索的風聲一點一點地黯了下去。
“我想……睡一會兒。”她說。
我沒有接話,兀自在靜谧的環境下等候了許久,卻始終只聽得耳畔馬車奔波的聲響。
在這樣嘈雜惡劣的空間裏,晏燭情像個孩子似的睡着了——可她睡得一點也不安詳,雙手有意無意地緊緊攥着,似還有許多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她分明睡得很淺很淺,卻是再也叫不醒了。
離開浮緣城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路途開始下起淅瀝纏綿的小雨。彼時夏末秋來,一夜凜冽的寒風将枝頭的枯葉吹得漫天飛舞,而脆弱的幾截枯枝則挂在樹梢搖搖欲墜。
蒼幕之中烏雲缭繞,帶着郁結已久悲戚化作秋雨,宣洩一般深深嵌入泥土,将大地浸得一片寒涼。
出城後所規劃的線路途經一座矮山,因着連綿不斷的雨天導致山路泥濘濕滑,我們不得不稍作停歇,将馬車靠近遮雨的地方暫時安置下來。而晏燭情的身體卻比我預想中腐爛得要快,劇毒在她呼吸停止之後依然向她的四肢百骸不斷蔓延擴散,久而久之原本玉白的軀體便被侵蝕為枯爛的黑色。在這樣的情況下,衆人不得不痛心疾首地将她擡到無人的地方進行焚燒。
偏偏這雨天潮濕,便使得起火格外困難,本是可以閉上眼睛迅速完成的事情,我們卻含着悲傷處理了一次又一次。
親眼見證一個人的死亡是件極為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晏燭情前段日子還是那樣鮮活地在我的生命裏出現,眨眼間就這樣香消玉殒,屍骨無存。我與她相處的時間并不長,可在無力挽回的死亡面前,我心底依然被奔湧而至凄怆和惋惜所覆蓋,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都尚且如此,那些同她相識多年的戰友更是哀痛得無法自已。性子直的人甚至曲腿跪了下來,嗚咽着淌下滾燙的淚珠。姜雲遲因着傷勢無法大聲吶喊,瞪圓的眼睛裏又是沮喪又是悲憤,末了竟是直挺挺地站起身,揮劍在野外的山石上一陣亂砍。一向話多的周別也不再出來活躍氣氛了,安安靜靜地雙手合十,似乎在為逝去的女子祈禱着什麽。
我偏過頭,在人群中尋找沐樾言的身影,卻見他獨自一人站得老遠,煙雨朦胧之中,那身黑色的衣衫近乎和遠方層疊的山巒融為一體。擡眼望去,于山雨影綽之間,那抹颀長的背影竟隐約透着幾分難以形容的孤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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