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仁義
“你倒是結緣甚廣。”沐樾言木然道。
瞅着他冰冷如霜的面色,我心底頓時一沉,有些難為情地将香囊收回了袖中,支支吾吾道:“嗯……要不,你先回客棧去,我過會兒就趕過來。”
“趕?”沐樾言不置可否,轉而望向我半瘸的右腿道,“你這樣如何能趕?”
我一時語塞:“這個……”
“罷了,我帶你去。”他面無表情地朝我伸出手,叮囑道,“速去速回,不得拖沓。”
此話一出,我一雙眼睛都圓溜溜地轉了起來,忙迫不及待地扶住他的胳膊,喜道:“哎,我就知阿言肯幫我。”話音未落,沐樾言已是帶着我一個飛身躍起,輕巧地落在身側幾米高的圍牆之上,足尖立穩,而後又如飛燕一般騰空而起,穿梭于各個屋頂之間,不曾發出半點驚動他人的聲響。
他輕功一向了得,來去之時無影無蹤,偏又極為迅速輕捷,沒一會兒便拎着我這個拖油瓶落在了樓頤那小破屋的屋頂之上。只需順着下垮的淺色房檐朝窗內探過去,便正好能瞥見床上那抹沉睡着的身影。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由沐樾言攙扶着,從屋邊的小隔間輕手輕腳地鑽進了房間裏。來時我一路都在想,該如何才能将堪花兒和小旻都不在了的這個事實委婉地轉述給樓頤。她的精神狀态本就已經極其脆弱,如若再經打擊,怕是要悲恸得一命嗚呼。
凝視着她熟睡時安詳穩定的面容,我反倒是內心有些凄楚——我同樓頤雖只是短短幾日淺緣,不過也是因着在她身上所發生的一連串事情,才得以有幸尋得九山笛的下落,所以在心間最深層次的認知裏,我對她還抱有一絲特別的感情。
興許是悲傷與惋惜,又興許是感激與慨嘆,所以每每凝望着她枯瘦卻風韻猶存的臉頰之時,便會感到整個身體都陷入一種極為沉重的哀思之中,無法自拔。
我小心翼翼地探上前去,悄然無聲地為她掖好略微下垂的被角,躊躇片刻,終是将那枚精致小巧的香囊取了出來,鄭重地放在了她的手邊。
一連串動作吞吞吐吐地做完,我默默地與身後的沐樾言對視了一眼,旋即麻利地彎下腰來,抱手對樓頤深深鞠了一躬,這才猶豫不決地轉過了身去——
今日無聲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樓頤雖是被孟郁景所遺棄之人,但按照各自歸屬,我終究與她不同于一陣營。方才那誠摯懇切的最後一拜,便算是我對她的所有感恩與憐惜之情,至于今後該何去何從,便全由命運來安排了。
事到如今,一切皆塵埃落定,我和沐樾言也不再于孟府中久久拖延,當日便備了一輛馬車,踏上了去往聞桑鎮的歸途。
這幾天以來所經歷的事情着實太多,直讓人身心俱疲。我在客棧邊上簡單挑了幾味草藥,趕急趕忙地坐上馬車之時,方才細細察探起右腿的傷勢。不出我所料,膝蓋處已然是青紫一片,傷勢入骨,且當時處理得又很是草率,現下才去慌亂補救,怕已不是敷敷草藥便能解決的事情。
将手中草藥用清水浸了浸,一分為二,小心謹慎地撥了一份到身邊的沐樾言手中,我道:“這個敷你肩膀上,可以防止傷口惡化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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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不作聲地看着我固定右腿時的娴熟動作,半晌方才開口道:“這一年,你學了不少。”
我垂眸将草藥一點點覆蓋在膝蓋處,期間疼得渾身戰栗,閉着眼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鎮定下來,苦笑着對他說道:“人都是會進步的,這會兒再讓我給你接肋骨,我可不會接歪了。”
“嗯……”沐樾言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随即木讷地将手中草藥一口氣拍在肩上,仿佛那上頭觸目驚心三個血窟窿不是自己的一樣。
我見狀幽幽嘆了一口氣,将那坨被他一掌拍癟的草藥扒了下來,無奈道:“還是我來吧。”
沐樾言應聲放手,任由我湊了上去将他衣領拉開,一絲不茍地觀察了一番,而後才托起草藥沿着傷口塗抹。見他始終沉默不語,我便兀自朝他唠叨道:“以往你們總要嫌我拖後腿,如今該明白帶個大夫在身邊的重要性了吧。”
話音未落,沐樾言清冷烏黑的眸子已然望入我的眼底。并沒有猶豫和躊躇,他難得帶有肯定地說道:“嗯,多謝……”
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面前赫然放大,便顯得俊朗異常,往日裏我還未曾這樣近距離地打量他,如今一眼不慎跌入他深沉似海的黑眸,倒是幽幽品出幾絲純淨質樸的柔和。
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滞了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怯怯地縮回了袖中。我面上不知為何略有些發燙,想來大概是右腿太疼的緣故。
靜谧片刻,又忽聽他低聲問道:“……如今你尋得了半個九山,另半個你打算怎麽辦?”
“啊?”話題突然跳躍,我還沒能反應過來,只得呆呆地對他說道:“我……我還沒想過該怎麽辦。”
“你師兄失了左眼,會消停一段日子。”沐樾言淡聲道,“這個時候你不乘勝追擊,奪回笛子嗎?”
“奪回笛子……”我喃聲說着,将懷中的半截九山取了出來。只見那玉笛白皙通透,乃上等佳品,非民間玉器可以打造而得。晏燭情亦說過,九山乃段琬夜的母妃之作,如今輾轉多次,終是落了一半在我的手上。據書珏游學時所覓得的消息來說的話,那位因愛女亡故而悲痛欲絕的母親,應該和段琬夜的母親是同一個人。
所有的事件看似毫無關聯,其實又各自串聯成線,仔細在腦中梳理一番,便會發覺其中驚人的合理性。
躊躇片刻,我收回了跑遠的思緒,轉而對沐樾言說道:“奪回笛子的想法,我大概一點兒也沒有。”
他聞言詫異道:“為何?你不是想回到自己原本的歸處麽?”
“回家是次要。”我搖了搖頭,認真地凝視他道,“我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年,早就不奢望能回去了。”
“那這半截笛子……”
“我想要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眨了眨眼睛,我苦笑道,“一直以來執着地尋找九山,只不過是為了能夠對書珏施以懲戒。如今他失去了一只眼睛,還剩下半截九山在我這裏,想來也算是他應有的報應。”
“你……只是想要這些?”頓了頓,沐樾言有些不解地問道,“僅為了這些差點拼出性命,值得麽?”
連沐樾言都能問出這樣稀奇的問題了,看來我這段時間,還真把這榆木疙瘩“馴養”得還不錯。
眼底的光芒亮了亮,我揚眉反問他道:“那你為了你的主公豁出性命,也覺得值得嗎?”
“自然是值得。”沐樾言毫不猶豫道。
“我也一樣。”我凝聲道,“師父師兄,是我在這裏唯一的親人,如今師兄叛逆猖狂,我作為親人,定當履行責任予以制止。然而,若我也情緒有異,試圖親手殺了書珏,那便和他沒什麽兩樣了。”
“所以,你不打算殺了他?”
“是,師父他生性純良,不喜争端。我這個做徒弟雖只是個半吊子,但也多少該繼承一些他的本性。”我鄭重地望向沐樾言道,“阿言,我這麽說,你能理解我麽?”
沐樾言怔然片刻,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聲線沉重道:“若如你所言,我這雙手早已沾滿了無數條人命,同你心中仁義豈不是背道而馳?”
“不。”懇切的一字脫口而出,我擡手輕輕攥住他的手腕,眉眼之間皆為坦誠:“于我來說,阿言的手很穩實,很溫柔,更予以我無數次的救贖。”
瞳孔微微一縮,他略有些僵硬道:“什麽救贖?”
滄歸山上那次毫不猶豫的出手相助,劍有仙居那次別扭小心的溫柔一背,還有暗室水潭中那傾盡全力的一拉……
那麽多悄然無聲的保護——分明在不久之前,他還冷冷地說着“與我無關”“與你無關”這樣無情的口頭禪,如今想來,倒也是在無意間破例了無數次。
我眉眼一彎,一抹愉悅的笑容便緩緩自面上綻放開來:“太多了,有些數不清。”
沐樾言漆黑的眸中隐隐泛起一圈漣漪,卻也是如煙一般,轉瞬即逝。半晌,依舊是不動聲色地将手腕縮了回去,淡然道:“事已至此,你雖心願半了,但這關乎段家奪權的紛争,你也參與了大半,難以脫身保命,接下來又該如何是好?”
神色微斂,我将那玉笛放置于手心細細掂量幾番,而後緩緩呼出了一口氣,輕聲道:“萬事有因必有果,既然我選擇了這條道路,便也無意逃避它所帶來的代價。往後的日子有多艱難我心知肚明,唯願……”
說到這裏,我頓了頓,以誠篤的目光望入他清冷的眸底。
“唯願什麽?”他聚精會神地注視我道。
“唯願能作為一名醫者,留在阿言身邊。”下定決心一般,我不假思索地說道。
此話一出,沐樾言平靜如水的眼底又一次翻起一陣局促的微波:“你……”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打斷他接下來的話語,我眉目間皆為堅定之色:“在這期間若能覓得完整的九山回到家鄉,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但若是不幸與其失之交臂,我這半吊子的大夫留在你們身邊,也算是盡我所職,無怨無悔。”
聽完我一長串肺腑之言,沐樾言良久不語,低垂了眸子似乎在思忖着什麽,但又未能完全想得通透了然,便半猶疑着對我說道:“陸先生一向遠離戰争硝煙,你卻執着至此,果真不怕他心中有怨?”
“醫者以醫人為本,我若能學以致用,以其所傳醫術施救于人,師父他又怎會怨我。”我微笑道,“何況——段琬夜的性子,你我皆是了然于心,如果我貿然離去,他怕是才會心懷怨憤。”
“罷了,你暫且跟着我便是。”沐樾言見我心中答案已定,倒也無意反駁推脫,只是凝了雙眼沉聲道,“段琬夜那處的确難以打發……但,孟郁景之事過後,許多事情必有變故,屆時再看情形打算吧。”
我瞅着他心緒沉重,便小心翼翼地問道:“‘變故’,是指什麽變故?”
斂了面上好不容易露出來的一絲溫和,沐樾言涼聲道:“這些事情你無需知道。”
“好吧。”我雙手合十,作感激狀,“那我不問了。”
随後話題便點到即止。
沐樾言約莫是真的累了,輪廓分明的眉目間染上一層悄無聲息的倦色,沒一會兒便沉默地靠在了車窗邊上,開始閉目養神。
我瞧見他無意識間緊鎖的眉頭,心知他定然沒有熟睡,只要是稍微的風吹草動便能引得他警覺睜眼。如此的謹慎戒備,倒是讓我也不好意思陷入沉眠,便只好微偏了身子,眯起眼睛靠在馬車裏小憩。
就這麽一路聽着耳側“嗒”、“嗒”輕響的颠簸聲,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分明都是意識清明地醒着,卻保持了一份極其微妙的沉默,任由那馬車一路奔波前行,朝不遠處的聞桑鎮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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